当日午后,向阳领着演出的文艺团回来,说起白沙村的演出效果,果然如萧彧预期的那样,异常受人欢迎。
他们在白沙村的学塾里搭台表演了两场,一场是给村民们表演的,一场是给闵翀的水师们表演的,周围不少村子的人也闻讯赶了过来,将学塾围得水泄不通。
还有不少水师还往台上撒铜钱打赏。
萧彧对过来拜年的闵翀说:“以后打赏这种事得禁止,团员们都有工钱,无需将士们出钱。”
闵翀不以为然:“他们自己愿意给,这有何不可?”
萧彧解释:“这些女子出身低微,从前就是靠别人打赏度日,现在改行做了文艺团,却还跟从前一样,会令她们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她们会觉得这跟从前也无甚变化,依旧被人看轻。军中将士可能会因为这个原因会对她们生出不尊重之感,言行上恐会做出不敬之事。必须要约束一下。”
闵翀虽然不理解,但还是配合:“好吧,我回去训导一下他们。”
“辛苦闵当家,那些新入伍的水师将士可还服管教?”萧彧问。
“当然,敢有不服的,打得他哭爹找娘。”闵翀自信满满地说。
萧彧说:“待海港这边的营房建好,水师们便能搬到这边来操练。此处离州城近,往后闵当家便能住在城中。我为闵当家购置一座宅子,以后就在城中安家吧。”
闵翀说:“不用,我孤家寡人的,一年也没几日在崖州,要个宅子作甚。这边不是我有的房间吗,到时候我搬到府上来住。”
萧彧笑了:“只要闵当家不介意,便搬来住吧。届时我为你们几个正式授衔吧,你就是水师将领了,总是叫闵当家,显得一股子匪气。”
闵翀闻言挑眉:“到时候郎君要叫我闵将军?”
萧彧莞尔:“闵将军比闵当家好听。”
闵翀说:“我字腾云,郎君可以直接唤我的字。”
萧彧一愣,然后笑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古代关系比较好的同辈都是互相唤字。其实闵翀年龄比萧彧长了一轮,叫他的字并不太合适,不过萧彧的心理年龄与闵翀差不多,叫字也没什么。
闵翀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郎君打算何时称王?”
萧彧抬起眼:“北边有什么动静?”
闵翀说:“据收到的消息,梁王已经接收了豫王的所有兵力,正在蚕食荆州地盘。”
萧彧说:“等一下,叫凛之也过来听听。”他起身,走到门外,对吉海说:“吉海,去找你师父,就说我找他。”
正在院子里陪阿平玩的吉海听见这话,赶紧跑出去了。
裴凛之正在接见几位崖州校尉,闻言便赶了过来,看见萧彧正和闵翀喝着茶有说有笑,聊的都是波斯的见闻。
萧彧正听闵翀说一些波斯人因为缺水不洗澡,为了掩盖身体的异味,往身上涂抹各种香料闹出笑料的逸闻,笑得乐不可支。
裴凛之见状,心底泛起一股浓浓的酸意,不过他很快就甩甩头,让自己不去纠结这种感觉,他深吸一口气,走进来,在桌边跪坐下来:“郎君找我?”
萧彧好不容易止住笑,揉着肚子说:“腾云将北边的消息同凛之说说。”
裴凛之听见“腾云”两个字,不由得拧起眉头,看向闵翀。
闵翀清了一下嗓子,将北边的形势说了。
萧彧说:“凛之有何看法?”
裴凛之皱眉想了一会,说:“梁州与豫州的背面是东西二戎,这就意味着一旦开战,就是腹背受敌,所以梁王要吃下荆州,给自己留退路。”
萧彧点头:“确是如此。我猜梁王的胃口不仅仅是荆州,还有益州。益州那地方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又有蜀汉打下的基石,是个天然的粮仓。只要占据了益州,萧祎就再也对梁王莫可奈何了。”
裴凛之和闵翀都赞许地点头,闵翀说:“所以朝廷是不可能让梁王夺取益州的。”
“正是。”萧彧点头,扭头看着裴凛之,“朝廷与梁王各有多少兵力?”
裴凛之说:“我们尚在建业时,梁豫二州的兵力各约五万,这几年应当扩充了不少兵力,两地加起来不会低于十五万大军。朝廷原有五十万大军,数据可能有些许虚假,除去不能调动的兵力,能调动的兵力应当有二十万左右。”
闵翀问:“交州与广州共有多少兵力?”
裴凛之说:“岭南各州加起来当有五万兵力。”
闵翀皱眉:“怎么有那么多人?”
“交州与崖州都曾不止一次闹过叛乱,朝廷派有重兵把守。”裴凛之解释。
闵翀翻了个白眼:“原来处处提防着呢。也就是说,如果在崖州称王,朝廷便会派广州的兵力前来镇压?”
“正是。”这也是萧彧不称王的原因,萧祎是想让他死,但只要没称王,便不会调动兵力来镇压,只会派人来刺杀。
小股人马他们尚且能应付,若是大兵压境,就凭崖州这几千兵力,无异于以卵击石。
裴凛之说:“今年之内,朝廷与梁王必有一战。”
闵翀问:“那你们认为朝廷与梁王谁能赢?朝廷兵力足,我觉得赢的机会更大。但梁王跟朝廷不一样,他的选择更多,更为灵活,就算丢了梁豫荆三州,只要退守益州也就万事大吉了。”
裴凛之颔首:“闵当家说的没错,梁王目前看来并没有称帝的打算,他只想活命,保存力量。”
萧彧说:“朝廷是不会容许梁王夺取益州的,益州丢了容易,要夺回来就难了。他会抓住一切机会将梁王拦在益州之外,所以你们觉得朝廷会怎么做?”
裴凛之叹了口气:“引狼入室的事萧祎不是第一次干,他还会继续干的。”
萧彧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闵翀看看萧彧,又看看裴凛之:“你们的意思是,朝廷会与西戎合作?可西戎肯定不会白白出兵,他们会让安国割地。可是,益州如果落到梁王手里,怎么还是自家兄弟,将土地割让给西戎,那就是便宜了外族啊。这么蠢的事,狗皇帝也干?”
裴凛之木着脸说:“他已经干过一次了。”
闵翀忍不住骂了起来:“这个龟孙子,就这么糟践祖宗打下来的疆土?那可是我们郎君的疆土啊。”
萧彧倒是从没有过那是自己疆土的觉悟,只是很同情边疆的百姓,胡人有将汉人当两脚羊的传统,北方的汉族不知道被屠戮了多少。
萧祎这种宁愿引狼入室戕害百姓,也要清除异己的做法,实在令人不齿。
但他当下并没有能力去阻止这种事的发生,当务之急,还是夹缝中求生,逐渐壮大。
闵翀说:“其实北边乱倒也未必全是坏事,起码对我们来说就是机会。”
这点萧彧确实要承认,只有北边乱,他们才有生机。只是可怜了那些无辜的百姓。
闵翀当晚并没有回去,而是直接在这里留宿。
饭后,萧彧与闵翀在书房中秉烛夜谈,说的都是各地的风物人情和见闻,谈得非常投机。
难得闵翀有空,又愿意敞开话匣子聊天,他见多识广,萧彧自然是乐意奉陪的。
他还想着让闵翀去将阿拉伯数字给引回来呢,这样算数就简便多了。
正聊得投机,裴凛之抱着哭闹的阿平站在书房门口,面无表情地说:“郎君,阿平还是闹着要你。”
萧彧惊讶地扭头看着他们:“他不跟你睡吗?”
裴凛之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阿平朝萧彧伸着胳膊:“郎君抱。”哭得都冒鼻涕泡了。
萧彧看着小可怜,实在于心不忍,只得对闵翀说:“腾云,今日就聊到这里吧,下回再聊。我去哄阿平睡觉。”
闵翀挑挑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行,天色也不早了,也该歇了。”
萧彧本以为从今晚起,就要独自睡了。没想到因为阿平,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他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不过有这两个人睡在旁边,他确实更容易睡着一些。
萧彧一连忙了五六天,眼见着水稻花期都过去了,他才不再在田里忙活。
后来几日有吉海与孟思归帮忙,效率高了不少,这两个好学生是植珠的好手,现在剪个颖壳完全就是小菜一碟的事。
杂交水稻试验完成之后,萧彧开始安排那些被解救出来的青楼女子。除去文艺团的十几人,有十几人愿意回家,还有二三十人愿意嫁人,毕竟这个年代的女子,除了嫁人,似乎看不到别的出路。
嫁人的女子都被安排去相亲了,相亲的对象便是水师的将士。只有不介意女子出身的人才有相亲的资格。
虽然大部分人对青楼女子的出身介意,但也有娶不起妻的人不介意,毕竟娶个媳妇对很多单身汉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些愿意嫁人的女子听说还能在成亲前与男方见面,并且还有选择权,顿时非常惊喜。看样子萧郎君并非是随意安排她们。
剩下还有大半女子都愿意等待萧彧安排活计,倒不是她们不想嫁人,而是有着太多的顾虑,不妨先观望一下。
萧彧便将女子都送到了白沙村,为了让大家都有个缓冲期,给她们单独安排了住处,并没有同织坊与雨具坊原来的工人一起工作,虽然她们也是做同样的事。
等她们学会了技能,能干活了,就能凭着双手养活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