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说,多心的人注定活得辛苦因为太容易被別人的情绪所左右。多心的人总是胡思乱想结果是困在一团乱麻般的思绪中动弹不得。有时候与其多心不如少根筋。
但有些时候,少根筋也不是总有用处的,至少少根筋的刘力扬现在就觉得很痛苦。
当然,这种痛苦不仅仅作用于他未痊愈的身体,就连心灵也是很受煎熬的。
说服了母亲到了g省对他来说是一件无异于里程碑式的成功事件,虽然后来刘雅因为担心他的身体情况时常会过来探望探望,但相比起在w市市的束手束脚,在g省有后台撑腰的刘力扬活的要滋润很多,吴家在花钱方面一点也没有苛待过他。吴革命在g省省会的郊区有一片占地近五百平方的豪宅,地下停车场里放了四五辆豪车,最次的也是奔驰级别,刘力扬腿上好得差不多,除了韧带还没有全恢复好,其他地方都已经恢复了七八分,行走间还有点不太便利,可也看不出不对劲了,吴九江也大方,从他腿好之后就常带他出去玩耍,也介绍给那些一条裤子的好朋友,吴家好像也不太管这个事儿,刘力扬一开始那可真是心花怒放,觉得自己实在是很受重视,你看,得了大省长的青眼,以后可不得飞黄腾达么?
但是玩着玩着,刘力扬又忍不住会在心底有点自卑。
吴九江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什么看不起他的话,平时还对他很不错,可是刘雅上不了台面的身份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有时候听到吴九江和别人介绍自己是他弟弟,刘力扬都觉得自己脸上臊得慌。
他妈怎么偏偏就是刘雅呢?要是生在张淑华肚子里,他也不用那么纠结自己的身份。
刘雅要是知道了他的肚子里在想些什么,估计眼睛都要哭瞎,但人可不就那么贱吗?刘力扬在家里轻易连个好脸色也不摆,但只要稍微对刘雅露个笑模样,刘雅高兴地能一整天都朝气勃发。
现在蒋氏地产不景气极了,可刘力扬在g省天高皇帝远,要干什么事情她根本不知道,唯一可见的就是花销猛然增加了许多,但刘力扬既然说是为了生意上的事儿,刘雅也就不太好插手。她自持矜贵,从小到大也接受着女人要端着的教育,平时在蒋氏最不待见那些打扮妖娆的市场部女人,对生意上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只懂管账的皮毛,也不太敢去管刘力扬的动作,他要钱,刘雅就给。
蒋氏还没上市,调动资金会比较容易,公帐里还有蒋方舟和银行贷的一百余万,蒋方舟现在也不管她的事情,加上公司里最近接了一个三十余万的小单,刘雅用起钱来还是很理直气壮的,只是有时候算了算,明明看起来不多的几次调动叠加在一起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刘雅嘴上不说,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是会有丁点的忧心。毕竟现在刘力扬什么好消息都没能带回来过。
刘力扬最见不得刘雅瞻前顾后的模样了,他猛吸了一口烟掐灭在酒杯里,和一包厢的几个哥们儿打了个招呼出门去重拨,想要好好和刘雅安静地谈一谈。大伙儿玩的热火朝天,却在他出去之后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我说江子啊,你不会是真要和这个……刘什么来着,搞同胞互助吧?这可不太对劲!”吴九江一个大院儿里的哥们抬起酒杯来,里头的冰块被晃得叮当响,黄褐色的液体在杯壁挂起波纹,和吴九江的酒杯对碰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然后被他痛快地一饮而尽。
吴九江不置可否地哼笑了一声,抬起脑袋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馨香浓郁的威士忌在齿间荡漾回味,喉中火辣辣地烧起了一把火,吴九江拍拍身边陪酒的女人:“你说,我弟弟长得怎么样?”
在欢场的女人们最懂得察言观色,瞥了眼吴九江的神色,立刻捂着嘴笑了起来:“弟弟?吴大少开玩笑吧?吴省长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啦?不是个瘸子么?”
她这话说的也有点夸张,刘力扬腿没好利索,走起路来是有点飘软,但也不到瘸子的地步,但吴九江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立马明显了一点,刮了刮女人的脸,吴大少上前啃了一嘴粉,笑着说:“淘气!”
那女人眯着眼软绵绵窝在吴九江怀里。
“你看的还没个女人清楚。”吴九江冷冷的瞥了眼刚刚问话的那人,在g省,吴九江的地位也和帝都里的太子党相去不远了,加上他因为母族的关系一直和帝都里的那些公子哥儿很亲密,他说的话,虽然不好听,却没有一个人敢反驳。
看到气氛不对,k歌的声音被关到了最低,几个发小一起蹭了过来,有两个玩得好的实在是好奇,瞧见吴九江的脸色也没那么差,于是笑着小声问道:“那怎么回事儿啊?我看你天天把他挂裤腰带上的模样,还以为你想要捧他呢,感情都是闹着玩儿的?你也太傻了在,这样被他抓住了机会,你不是一样不好收拾么?”
吴九江翻了个白眼:“那你说怎么办?老爷子年纪大了,心慈手软的,以前提都没提过的儿子,现在忽然叫我照顾人家,我总得看看是什么货色,值不值得对付不是?我妈可说了,他娘……”吴九江下巴朝外努了努,做了个要吐的表情,“跟妖精似的,我总得防着点不是?”
几个朋友也都是心有余悸的模样,他们家比吴家干净不到哪儿去,有钱的男人没几个能站得正的,但好在他们外头都没有能威胁得到他们的兄弟,否则看吴九江这会儿如临大敌的模样,他们估计也比他轻松不了多少。
几个发小想着想着,脸有点扭:“现在带了那么多天了,我看这小子对你服服帖帖的,你怎么说?”
吴九江垂着眼帘,脸上挂着莫测的笑容,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知道他妈是干什么的不?”
众人摇头,吴九江眯着眼说:“做房产销售的。你们是不是忘记了,那个在市中心要开发的地下工程?我估计你们家老子们没少抱怨过,反正这事儿我觉得挺好解决,也不用脏了自己的手,让他们自己去闹腾。”
几个人困惑的想了一会儿,忽然有人抬头诧异地亮了眼睛,想要说什么,就被吴九江的一个眼神吓住了。
吴九江开了瓶酒,咕嘟嘟注进杯中,语气平缓无波:“看穿但不说穿,很多事情,只要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了,没必要说出来。”
大门又被打开,刘力扬软绵绵地走进来,脸色还有点不好,嘴里咕咕哝哝地抱怨着刚才的那一通电话,一抬眼看到一屋子的人都聚在一处,困惑地挑起眉头:“你们这干嘛呢?”
小姐看到他,都捂着嘴低低的笑了起来,吴九江看到他眼中的怀疑神色,一脚把那个偷笑的女人踹了出去,懒散大笑:“你可真是小孩子,出来玩还被妈妈管得死死的。”
刘力扬一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妈就觉得很别扭,就好像正牌的嫡系大少爷鄙夷地谈论起一个被下堂的小妾那么不经意,他脸上一抽,嘴里干干地笑了起来:“管她干什么?老不死天天罗里吧嗦的,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识极了。我也懒得和她多说,就骂了两句,没打扰你们兴致吧?”
几个听了他的话的人都面面相觑起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当妈的……
但吴九江脸色却好了不少,看地刘力扬也松下了一些担忧,笑了笑,对着点歌的女孩儿笑骂:“没眼力见儿的!你干嘛呢?快点点歌,慢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包厢里安静了一秒钟,随后立刻溢出了兴致高昂的笑闹,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总归脸上都要挂出个笑模样就对了。
出了秋玉清那么一档子事儿,秋白桦自然也没心情在g省多停留,他匆匆的了解了g省的事情,带着一肚子火气回到魔都,进公司就打电话把秋玉清叫到了办公室。
秋玉清心里也怵得慌,要说他不怕秋白桦,那自然是不可能的。秋白桦对他千依百顺也都是看在老一辈人的面子上,他管理一个公司那么久,体态生威,随便扫一眼过来都能让秋玉清打哆嗦,可他闯祸早就已经成了习惯,事后再来害怕道歉更是屁用没有,只能硬着头皮上去找骂。
秋白桦在家里说不上话,可面对哆哆嗦嗦的弟弟还是有点威严的,办公室门一关上门,他就拾起桌子上的镇纸直直的扔了过来。
镇纸砸在地板上一阵闷响,离秋玉清站的地方隔了十万八千里,秋白桦心里那不是一点憋屈,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就怕下一秒要把自己憋死。
“你这个蠢货!!”
秋玉清缩了缩脑袋,扫了眼地下的镇纸,心里知道有门儿,暗地翻了个白眼脸上扯出笑容来屁颠颠地上前去:“哥~~~~”
“哥什么哥!?”秋白桦冷冷哼了一声,“你告状倒是能耐,还没打电话告诉我,就连主意也会出了?你是吃准了我不敢动你是吧?啊!?报假账?签合同?你信不信我揍死你!?”
谁信呐?秋玉清心中暗暗腹诽,脸上却满面惭愧地垂下脑袋没敢多说什么,秋白桦骂了一会儿,终于冷静了一些,深深地叹了口气之后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秋玉清被喷了满脸的唾沫心里委屈地不行,“奶奶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呗。”
“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啊?之前不就是这样吗?出去喝酒吃饭旅游报公帐,你屁话都没说过,怎么这一次就不行了?你是有多金贵啊……还总经理呢……”
秋白桦脑袋嗡的一声炸开,气的站了起来绕过桌子就要打,秋玉清抱着脑袋拼命地逃,嘴里大哭:“我就知道!我妈那个时候不让我上学,说你要去国外读书,结果我现在一事无成,我后悔死了,还和我妈说你是个没良心的。我妈就是不相信!你打吧打吧!把我打死了就好,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你欠我们家多少东西了!秋白桦!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秋白桦抬起的步子僵在半空,嘴唇哆嗦了半天,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捂着脸原地蹲下哆嗦了半天,擦了擦通红的鼻尖,没有去看秋玉清,走到办公桌边上拿起了电话听筒:“帮我转行政部。”
王琳琳被叫进了办公室,好一会儿才出来,满脸都是不忿。
蒋梦麟放下手头的文件挑眉看她:“怎么了你这是?”
王琳琳被他问得脸一红。蒋梦麟才来行政部没几天,名头传的不知道有多远,就连四十来层的那些女公关们也专门下来看他送零食,一开始没觉得蒋梦麟有多稀罕的行政部女员工们遭遇了有力的对手,立刻对蒋梦麟另眼相待起来,相处地仔细了,才发现蒋梦麟这个人接人待物都有自己的一套章法,井井有条的,叫和他接触的人无一不感觉到春风拂面,放在洋派一点的说法,那就叫“绅士”。
绅士对女人当然很有诱惑力,王琳琳这几个和他坐的近走得近的女人不知道收了多少嫉妒的白眼,导致她们现在一看到蒋梦麟稍显随性的举动,都会觉得有点暧昧。
王琳琳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听到蒋梦麟的问话,脸色立马变黑,轻声弓腰说:“秋总回来了。”
蒋梦麟腰身不自觉僵了僵,脑子转了半圈:“因为那个秋玉清的事情?”如果真是这样……
“可不是嘛?他让我一会儿送这一期的商场整改规划价目表给他看,谁知道是为什么啊?以前这都是商装部的事情,本来也不用他管。我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姚经理肯定知道,她脸色比我还难看呢……”顿了顿,王琳琳左右看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脸上带着恳求,“我说大哥,你别秋玉清秋玉清地叫了,那个死王八最恨人家连名带姓的叫他,以后见了面记得喊太子爷或者秋经理,要不有你难堪的……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
王琳琳说着开始翻动自己桌面上的文件,一五一十地数出来一沓子资料整理好。蒋梦麟听了她的话,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王琳琳起身要走,他才一把拉住人家的手:“我和你一起上去吧。”
王琳琳怔了怔,脸很快红了,于是很自然地被迷惑地点了点头。
秋白桦的办公室在最顶上的四十五层,连带他,四十五层总共只有三间办公室,其中一间自然是为蒋梦麟预备的,还有一间属于鲍雄程镇朱他们这些下来考察的,最小的一间就是秋白桦的那一间,说小,其实也有近一百五十平方米大,可以俯瞰魔都景观,不可谓不奢华。
寰球的这十几层写字楼是蒋梦麟很早就购置的,那个时候这一片商业街区还在开发,魔都的房价也没有高的离谱,十五层一起买下来还因为地方大的原因拿到了开发商的折扣,现在再想要买到,翻了五六番不止。这还是魔都的房价泡沫未显露的时候,等到了奥运之后,二十倍的原价估计也没人愿意出手。
秋白桦作为魔都负责人,当然是知道公司房屋所有人是谁的,事实上,对于蒋梦麟这个人,秋白桦除了把他当做老板之外,还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情。
说是敬仰吧,也太虚伪了,敬佩,又不足以形容,总之是一种羡慕中尤带敬意,但心中总会觉得不可思议的感觉。
打一开始,秋白桦还以为蒋梦麟是个后台强硬的。也不能怪他那么想,一个刚到法定成年年纪的男孩子赤手空拳打下那么一大片江山,不亲眼所见,是绝不会有人相信的。赚钱这个东西,除了机遇、天分、能力,最重要的还是阅历。
十八岁的孩子,再怎么有天赋,也比那些老油条们欠缺了为人处事的经验,要不怎么总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呢?老人的话未尝没有道理。
然后慢慢的,他对这个老板的了解又多了些,比如,他并不是一个有后台的人,比如,他的产业基金是如何艰难才挣到手的。
有些是在酒宴上听到鲍雄和程镇朱他们说的,有些则是高层会议上听到白少爷的夸耀,更多的则是他的亲眼所见。
寰球的资产有多少,在没有上市之前秋白桦真的没法儿估算,他唯一知道的是,蒋梦麟这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已经把足够几辈子花用的钱赚到手了,并且公司的资产每年还在呈现翻滚势的跳跃发展,仅仅魔都这一小片商圈,就为寰球创造了不下两个亿的纯利润,加上后续的商铺租赁费用,这只金母鸡会不停地下蛋,届时究竟能够多少创收,在房价不断攀升的现今,秋白桦的每一次估算最后得出的数字都有巨大的差额,这差额足矣让他目瞪口呆。就连寰球曾经对外公布的投资一个亿也有巨大的水分,其实一整个工程下来,造价最多超不过两千五百万。这种让人难以想象的利润空间让秋白桦几度觉得不可思议。
那些从总公司直接下达的雷霆手段迄今为止没有出过一点错,每一个改造每一次宣传都能出现意想不到的效果,这些办法是如何装在一个孩子的脑袋里的,秋白桦至今也没能想明白。
蒋梦麟的果断和雷厉风行常常会使人忘记他到底有多大,很多业内人猜测过寰球的幕后老板是谁,秋白桦通常都是笑一笑就过去了,并不多说。蒋梦麟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身份的,秋白桦知道他害怕麻烦。白少锋又是那样的身份,被挖了出来平地要生波澜,一般人就算知道了也只是一笑置之不敢去提及。民不与官斗,商人自然也不敢,从古至今就是这样,官家的事情讨论的最活跃的都是那些个升斗小民,无牵无挂的他们什么也不怕,这些家财万贯的商人们惜命惯了,反倒更不敢乱说,也活的更累。
随着时间的推移,秋白桦则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鲍雄太过忙碌,他自然而然地接手了寰球在魔都的工程,因为升职的关系,他和蒋梦麟又走得更近,自然也就了解得更深。
蒋梦麟总说自己是个没文化的乡巴佬,他对外人不这样,只是对自己这些高层,他从来都不摆架子,因为走的近了,自然也常常有往来,蒋梦麟匮乏的生活实在是一点也不像他们猜测的那样丰沛。
他简直不像个十来岁的人!穷人们一夜致富之后到底会先干什么,这种问题猜都不用猜,煤老板们已经出了一个活例子,甭管文化高地,暴发户们就是暴发户,不管懂不懂享受,就是喜欢香车美女豪宅地轮番上阵,一日不离奢侈品,张口路易威登闭口古巴雪茄,宝马奔驰满嘴乱挂,他们不知道更高端的东西,所以总爱在知识范围内炫耀,别说是那些富一代了,就连从小富到大的富二代,也不见得高端的到哪里去。
秋白桦见多了换女朋友如同换衣服的那些所谓小开,三代以上才知吃穿,华国的磨难太多,最缺乏所谓“贵族”,真的有,那也绝不复昔日辉煌,书香门第则更多,那些人秋白桦也见过,骨子里带着腐朽傲气,话里话外总是“龙游浅滩遭虾戏”的意思,也低调不到哪里去。
有钱人么,可不就是这样么?能低调地到哪里去?只是富得更容易和富得更艰难,待人处事会有不同而已,本质不都是这样吗蒋梦麟却好像生来就是颠覆他世界观的。
他懂得东西比秋白桦还要多,这么些年,秋白桦一看到蒋梦麟,就觉得自己这三十来年实在是白过来的。但虽然如此,蒋梦麟却依然低调的不像话。
他朋友也就那么几个,不多,但精。
秋白桦有时候无聊,还特仔细地分析过自己这个老板,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蒋梦麟太傲了,后来才发现,帝都的那些注定要飞黄腾达的二代蒋梦麟很少有放过的,他的交友圈就这样牢牢地固定在那里,最注重的似乎不是背景,而是能力,结果却是不错,几个和他交恶的人每况日下,但圈子里的人却各有各的未来,赵宝年纪轻轻地入了军校,才一年就出来了,一到部队就是个官儿,未来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白少爷看着是个不着调的,但家里的关系却是最靠谱,寰球的后台就是他给牢牢把握的。温……这个有些低调,秋白桦怎么着也没能查到他的背景,至于剩下的那几个,也都各有各的前途,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日后这又会是帝都的新一轮掌控者圈子。
但这么多年下来,秋白桦却没见过蒋梦麟自己开过一回车!
每一次从车库出来看到公交站牌下车的老板,秋白桦早就麻木了,也到过蒋梦麟家里拿资料,地方真的不算很大,至少对一个身价十来亿的人来说太过寒酸,装修也不是最奢华的,但温馨、暖,从眼睛反射到大脑皮层就直觉地让人觉得打从心窝的舒适。
就这样一个人,秋白桦看着他渐渐长大张开,又否决了他是个长生不老的老妖精的臆测,心里的敬佩却是越来越深。
这倒是的,英雄少年英雄少年,虽然是个少年,但英雄却在前头,明眼人都不能忽略不是?
对比起自己,秋白桦几次都很是戚戚然。
秋家不是有钱人家,甚至连小康之家都算不上。
秋家人口其实不少,老太太挺会生的,一屋子五六个儿女,养不起,送了两个,也还有三个在家中要养活。魔都从前也就是块农地,要说好,也多亏了邓老爷子的高看,这才飞速发展起来。
秋白桦的爹下海做生意,后来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魔都那时候挺乱,就这样被砍死了。
这对秋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但多亏老太太不嫌弃把他和母亲一起接了走,一家十来个人就窝在城中村的潮湿农居房里这样生活。
秋白桦就是那个时候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
要不是有这个支撑他,他绝对干不出擅自决定出国留学的蠢事儿。
他三观一直挺正的,孝顺老人呵护晚辈,在学校也用心听讲,老师同学们都喜欢他,他性格好,谁都这样夸奖。
好在他没被奉承成老好人,那可不是什么好词儿。
结果还是眼界太浅,见识太少。
拼命打工那么多年,以为手上的钱足够自己留学了,谁知道在国外呆了一个月,就懂得了艰难。
他不得不在课余时间去洗盘子去当服务生,可是一点用也没有,生活费都凑不够,更何谈学费呢?一个黄种人,在国外被歧视成那个样子,秋白桦好几次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
然后就是家里人的帮助。
在看到存折上数字的那一刻,秋白桦跪在地上哭的说不出话来,电话就这样接通着,越洋电话,母亲也不说话,一家人围聚在一起开了免提互相勉励,秋白桦掐着手心,要自己记下这份恩情,这等于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因为秋白桦无法想象,放弃了自己进行到一半的学业在回国,自己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拼。
秋白桦就这样站在窗前盯着渐渐暗下的天色,心中胡思乱想。秋玉清得瑟起来了,他知道自己这回的事情已经有了着落。
秋白桦的心里翻滚着各种难堪犹豫徘徊困惑,最后终结在老太太的那一声凄号里。
大门轻轻敲响,他叹了口气,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候来了,可一转过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秋玉清和王琳琳被赶了出来,莫名其妙的很,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秋玉清冷哼一声撇过头去,王琳琳纠结地眉毛都成了蚯蚓,最后还是不得不笑。
蒋梦麟被留在了里头……
王琳琳有点担忧,想要贴在门上听壁脚,但旁边站了个瘟神,于是不得不矜持地离开。
秋玉清鬼鬼祟祟地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失望地垂下脑袋,也转身走了——这地方隔音真不错。
秋白桦难堪地躲避过蒋梦麟利刃一般的视线,内心有一个声音叫他认错,伏地求饶,这一切都不是他真心要做的。
秋白桦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傻逼,明明有好的未来,却自己亲手断送。
他不知道蒋梦麟到底知道了什么,但看到他毫不掩饰的憎怒,秋白桦又明白他一定全都知道了。
蒋梦麟坐在秋白桦办公的椅子上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人看,秋白桦越来越坐立不安,他很少会这样没有耐性,就像回到了从前小时候猴屁股的模样,但他心中有愧,这种事情放在古时候也是要给主家磕头请罪的,更何况,蒋梦麟和他的关系相当于朋友,背叛了朋友,他也实在是觉得没脸见人。
“蒋总……您别这样了……”秋白桦怔怔的盯了一会儿地面,还是幽幽地叹了出来,蒋梦麟的视线叫他如坐针毡,“我知道我是个混蛋,你要送我进牢房也好,开了我也好,我都没有怨言,这都是我自找的……”
蒋梦麟的眉头跳了一跳。
“你这是图什么呢?我开你那么高的工资,那么好的福利,远大的前程,光明的未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是说人就是这样?”蒋梦麟毫无波澜的开口,双手交握,看起来倒是有点迷茫。他一贯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人性的弱点所在,当初让秋白桦来,就已经做好了他会贪污的准备,“你拿好处,只要有个度,我是真的不想管。底下人也得有点自己的灰色收入不是?但秋白桦,你把寰球搞得乌烟瘴气,这是何必呢?对你对我都不好看,打一开始的交情,这会儿撕破脸,你不觉得恶心么?”
蒋梦麟的话是一点也没有留情面,秋白桦眼泪瞬间就出来了。说来奇怪的很,他这个人吧,清高温和的很,在这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真的是没拿过一点外头的好处,蒋梦麟开的工资已经让他觉得受之有愧,寰球的背景硬,他的工作比起普通公司的负责人轻松了不知道多少倍,但,就是有这么个弱点,被抓到了,管他千好万好,只有万劫不复。
秋白桦恨得恨不得就这样从楼上跳下去,也算是给了蒋梦麟一个交代。他清清白白过了那么半辈子,在国外上学,穷到一天只吃一个面包,也没有偷过舍友存钱罐里的一美分,但现在,却被自己亲手给毁了。
蒋梦麟什么话都还没说,秋白桦扑通一声就在木地板上跪下了,一开口,竟然连话也说不出来,在这个比自己小了一轮多的少年面前哭地泣不成声。
蒋梦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息了一声。
秋白桦一直以来工作能力都有目共睹,他虽然温软,但他身上的这种端木遗风总是会叫人不自觉地就折服,换一个人来,并不会比他做得更好。
一个好员工,蒋梦麟何尝不想留下?
“聪明者,戒太察;刚强者,戒太暴;温良者,戒无断。”蒋梦麟起身把他扶了起来,叹了口气,坐到会客区的沙发上,秋白桦抽噎着跟了过来,满脸都是委屈。
他是委屈,能不委屈吗?他明明不想这样做,却被恩情逼得不得不低头。
“你说吧,怎么回事儿。”
蒋梦麟想了想,还是觉得事情不太对,秋白桦为人他是知道的,骨子里带着清高刻板,要说他能为了一己之私干出那种事情,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人格分裂,第二就是他城府太深,连自己也骗过了。
秋白桦喝了口水,委委屈屈抽泣着就说了起来,他已经打算好了,要是寰球把他开了,去买份保险,然后出个意外把自己弄死算了,赔付的钱也算是了了亲戚们的恩情。反正这种事情出来,他自己是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那么干脆死了算了,背叛了朋友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活着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