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照明不发达,蜡烛火光有限,宫廷更是慎用。
人人早睡早起,上午天空还没亮透,隔间里只有一盏盏暖黄古灯,撑起一片晕染开来的暖色。
踏进隔间,每道屏风隔开一个姑娘,在陌生地方宽衣解带,任人量度手脚长度,胸脯大小。
除了品相,还得检查是不是‘原装货’。
灯光不足,嬷嬷要仔细检查,便要靠得极近,呼息不可避免地吹拂身体,皮肤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是冷的,也是因为不习惯与人接触,被称猪肉一般的打量。颜欢欢和古代姑娘最不同的地方,或许是她看得太开了,就当去按摩院做一次全身按摩,不也得让人碰,看就看,反正长得美。
做人最忌优柔寡断,放不下身段,忸怩不已。
脱下衣服,检查好了,过选,穿上。
检查的嬷嬷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让她从另一道门出去,会有人接引她,颜欢欢一切遵从上级指引,来到另一处空院落,早有其他通过初选的姑娘在等候,一个年轻些,自称容姑姑的女人分配了房间。
两人一间,大小和装潢连颜府都比不上,只能说是收拾过了,干净可以住人。
反应两极分化,住惯了好地方的大家千金反而没什么反应,神色淡淡该打赏打赏。相反,出身差一点的,或者干脆只是清白平民的小姑娘则难掩失望之色一一皇家,说好的金碧辉煌呢?
惟一共通点,便是不管心里有何反应,都没人敢当场发作。
颜欢欢自然没有意见。
大抵分配房间前是经过审查的,与她同房的是同为五品官员嫡女的徐芸玉,两家还有点交情,这会见了面,徐倒是比她热情得多,松了囗气:“我原先还在担忧同房的姑娘会难相处,见到是颜欢你,心里的大石就放下来了。”还拉起她的手作亲密状。
“能碰上旧识,自是极好的,”
太久没跟外人说人话,颜欢欢都有点生疏了,她笑着道:“这会能和芸玉同房,我也放心多了,下午初选要让嬷嬷仔仔细细地看一遍,真是羞死人家了。”
拉出同样的窘迫经历,能够在短时间内把泛泛之交拉成共过患难的朋友。
“可不是么?我一直发抖,嬷嬷板着脸让我别动,我真的不想动,可就是忍不住。”
对于封建制度下成长的女孩子来说,要展露自己给夫婿以外的人观看,的确是羞窘得不得了的一件事。说来,徐芸玉也是红了脸颊,天色半晚,规矩不可点灯,让秀女们早早歇息,分榻而睡,也没留下太多说女儿家悄悄话的空档。
月色透过纸糊的窗,洒落在徐芸玉白生生的脸上,羞成一片酡红。
这个年纪的女孩,模样周正些,都鲜有难看的,满满都是胶原蛋白。
但和颜欢欢比起来,她还是差了些。
五官是最不公平的一件事,稍有差池,便是云泥之别。
所以化妆品才会那么受欢迎,穷尽心思涂涂抹抹,只求眉更浓,唇更红,造物主不垂怜我,我就用一双手改变五官。
徐芸玉也注意到这点了,她擡眼看着颜欢欢的眉眼,艳羡:“你长得真好看,明日再选,肯定不必担心。”
“好看顶什么用呢?”
颜欢欢这话就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最后还得看出身和得不得她们眼缘。”
虽然是实话,但徐芸玉听着,也依然没觉得被安慰了。
二人凝视着对方,同样巴掌大的脸,藏着一个宇宙般灵动的眼睛。
颜欢欢开囗:“早点歇息吧,明天还要见人。”
“……嗯。”
是的,明天还要见人。
要将自己收拾得精神健康漂亮,任人挑选,选进府里当玩物,然后下半生努力当一只高级玩物,践踏其他玩物,达到更高地位。
这么想来,践踏的过程,应该是挺爽的。
颜欢欢沉思着,因为看徐芸玉羡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那滋味真不错。
有乐趣就好,最怕要宫斗,但不爱名利也不爱金银玉石,就爱逍遥自在,那心里该得多苦?既然注定要为恶,那最好喜欢当一个人渣的感觉,追名逐利,乐此不疲。
这一觉睡得很浅。
颜欢欢的睡眠质量向来很好,天掉下来都不能影响她睡觉,但五年来初次在别处过夜,到底还是不能安心堕进黑甜乡。第二天她睁眼的时候,徐芸玉还在榻上合着眼,她便独自梳洗一一说来尴尬,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无人伺候的情况下照顾自己了。
终究是过惯了好日子,而且想一直过下去。
不知是否故意为之,厢房里没有提供化妆品,梳妆台空无一物。
门外是早就打好的两桶水,手划过水面,凉乎乎的,倒还没刻薄到让待选秀女们自己动手,颜欢欢洗好后,回到房中,就看见徐芸玉愣愣地坐在梳妆台前,回头:“欢欢,你有带胭脂来吗?”
“我就带了条手帕。”
此话不假,但颜欢欢刚洗完脸,她平时又保持得健康,这会脸颊粉粉,就像擦了胭脂似的。
闻言,徐芸玉紧紧盯着她的脸庞,若不是于礼不合又过分唐突,她简直要扑上来用手揉捏一遍她的脸,确认她是真的没带胭脂了。这么露骨的目光,颜欢欢自是不会忽略的,她懒得理她,便坐回榻上合眼等候通知。
看都不用看,也知道两人友谊的小狗已经死了。
不久,容姑姑便进来领二人出去,约五十来人,一条长而静默的队伍一一昨夜通过初选的,颜欢欢分明记得起码有百人以上,想来现在是去见大人物了。身子健康完好,家世一般,又不够貌美的,划分去当宫女伺候人,直接拉去训练即可,就没必要让贵主子们过目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不在少数。
乍看上去,颜欢欢倒是最轻松的那一个了,她已经决定用掉锦囊,尽人事,听天命。
而客观意义上,她也的确不需要紧张。
因为早就有人预定了她。
永乐宫。
“颜学士之女?”
良妃目光诧异:“你倒是难得有求于本宫,也挑了个好时间。”
以赵澈的性子,若是听了去,保不齐会闹着跟哥哥抢一把,即便当下不说,回头往太子处一捅……这已经不是秘密了,赵渊什么都好,聪敏过人,就是爱玩别人的女人,而且不挑。
投靠他的官员里,就有故意纳了美貌姬妾之后邀他上门作客,满足他特殊癖好的。
朋友妻,贼刺激。
赵湛垂眸,这事他无论如何都没法亲自插手,只能由母妃去说。
“望母妃成全。”
幸好颜氏不是什么有力的靠山,良妃不致于故意让兄弟反目,她还希望赵湛能多帮弟弟一把,便乐于做个顺水人情:“你都开囗了,本宫自然会为你着想,傻孩子,只是这颜氏有何过人之处?”
母子感情淡漠,赵湛亦不爱说实话。
“以前在国公府上见过一面,此女甚有意思,”他补上一句:“且十分貌美。”
……
良妃差点被一囗枣糕噎住。
她斜瞥了垂首的儿子一眼,半信半疑,对颜欢也起了兴趣一一那真要看一看,是何等貌美,才让她最不近女色的大儿子特意向她要人?
若真有倾国之姿,为湛儿求来倒也是一件好事。
母亲的角度和他人不同,总是不喜儿子身边有太美貌的女子,但良妃心系次子,自觉对赵湛略有亏欠,便想在这事情上补偿他,让他别迁怒澈儿。
“这事本宫知道了,你回去等着吧,本宫会代你一说,但最后花落谁家,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儿臣明白,谢过母妃。”
赵湛听了这话,眉毛也不抖一下,更别说展露笑颜了,依旧是一副冷漠的木头美人脸。
毕竟,良妃除了一个妃位,家势并不显赫,能为他筹划的范围有限,而赵湛对追求母爱也没有兴趣,三弟想要,便由他去罢。
良妃看在眼内,实在难以想象,他会有什么想要的美人。
是有何等沉鱼落雁之色,才能让赵湛低下头颅请求她?
都说知子莫若母,但良妃并不了解,赵湛其实不介意求人,他只在意结果,若是心存委屈恼恨,回头补刀便是,想要的,一定要得到手。
而他现在,想要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