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殿。
五人一列进殿,颜欢欢猜测这应该就是选秀最后一环了,身边剩下的人不多,原先穿着较为简朴的姑娘已经被筛掉一一皇上已届不惑之年,无须大举充盈后宫,是以选秀大多是给即将及冠的皇子选妃,正侧两个位置都是皇子娘亲之间的角力,为儿子谋个好助力。
良家子年龄合适便会进入选秀之列,但资本远不能和官宦人家的女儿相比,而且时有磕碰留下伤痕,初轮选秀便被筛掉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行事规章亦是如此。
撑闻这天下还不姓赵的时候,只有世家女能进宫当妃嫔,连承担后宫杂役的人选都明令规定,一代人世世代代为皇家奴,可笑的是,居然也比普通良家子要高一等。
可见拜山头的重要性,拜对了,为奴为婢也是十分骄傲的一件事。
入宫非幸事,老实过日子的小老百姓只求女儿过得快乐,听到选秀的朝臣将至,忙不叠寻处人家将女儿嫁出去。
是伺候人,一飞冲天,还是当物件似的送到皇子后院,都是未知数。
有头有脸的官宦之女,倒还好点,至少在赠送时,有个动听的头衔,而且不会被随意转赠,保有一丝尊严。
当然,如果不幸碰上太子赵渊这种喜欢白玩人家姬妾的,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在这方面,赵渊也看得开,不介意自己睡过的朋友妻继续为人所睡,颇有几分‘大家爽才是真的爽’的太子风范。
下半辈子就在接下来的数分钟决定,颜欢欢泰然自若得宛如那几个真正的高门嫡女一一像左相孙女冯婉琴,站的是皇后一系的队,选秀就只是走个过场,早就心里有数会赐给太子作正妃。出身不够好的,便命如浮萍,端看造化了。
连一心认为颜欢欢私藏胭脂,小气不愿分享的徐芸玉,这时都紧跟着她,不时拉拉她的衣袖缓解紧张感。
“欢欢,你怕吗?”
“不怕。”
颜欢欢一脸冷漠:“我无所畏惧。”
……
这话徐芸玉真没法接。
【恭喜宿主激活杂系表情包,为你点亮[无所畏惧]增益Buff,持续三十分钟的镇定状态,让你能够在一切考验中超常发挥你的实力,再也不怕高考紧张得胃抽筋。今日,老子无所畏惧!】一万个徐芸玉都动摇不了颜欢欢脸上的漠然,但系统做到了。
‘我劝你吃点屎冷静一下。’
【‘吃屎冷静’乃攻击系表情包,宿主你确定要使用吗?】‘不,谢谢,你憋说话。’
虽然这个系统并不会跟她说俏皮话,但经常被它这么一打个岔,她就多了分超然物外的冷静。
[无所畏惧]这个表情包状态,类似于给过度活跃症的病人吃的药,强迫性地镇静下来,之前仅有的心跳加速和手心渗汗征状消失得一干二净。
下一轮便是颜欢欢这一列,但这时候的她,从容而沉静地,等死。
没错。
选秀最后一轮,紧不紧张都没有什么卵用,端看帝后二人决定,秀女与等死无异。
既然都是要死的,那姿态就尽量从容一点吧。
徐芸玉在旁盯着她,内心又妒又慌,妒的是自己容貌不如颜府女,为自己的慌张而更慌,为什么她可以这么从容?凭什么?
嫉妒的滋长太简单。
终于到了被宣进去的时刻,每位秀女只有一个简单的某氏,前面是落落长的父亲官位,徐芸玉听宣的一刻,浑身一抖,心脏几乎要从喉咙住跳出来。颜欢欢依旧是淡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是人长得漂亮,即便是在发呆,也是好看的。
殿选。
五人一路款步进殿,皇上到底年事已高,秀女心思大多放在皇子或者适龄宗室上,都不约而同地低调规矩,希望得到帝后或是皇子母妃的青睐一一替人挑媳妇,那和挑要睡的女人标准肯定有所差别。
‘系统,我要把[套路锦囊]用掉。’
【好的,已激活[皇宫套路深]锦囊,天道将会随机生成套路,请宿主随机应变。】随机应变?
听上去挺刺激的,她喜欢。
圣颜不能擡首直视,秀女进殿面圣更有全套规矩,务必低眉顺眼又仪态万千,整齐划一地请安行礼后,才逐一出列让座上七人审视。
良妃非位列四妃,本来是没有资格前来一同殿选的,皇帝顾念她育有两子,便破例允许了。
规矩这事,说白了也就看皇帝心情。
良妃的命可以说是顶好的了,虽然出身一般,连颜欢欢都比不上,亏得肚子争气,生育有功,便升了位份,又得了良之一字作封号。然而四妃位置早已满额,皇帝对她态度淡淡,也无意再擡高两个儿子,就一直让她呆在妃位上。
如果皇帝对她多几分爱意,她有两个儿子,地位远不止于此。
不过当朝皇帝对美色并不热衷,皇后位置稳当,也一直深受尊重。
就连怀太子的时候,四妃也只得了句‘从旁辅助,一切以皇后意愿为尊’的囗谕,分明是提醒她们,为皇后分忧之外,别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在位这么多年,后宫都没出现过真正意义上,受宠得可以顶撞皇后的妃嫔。
但终究是年岁大了,即使皇帝有意亲力亲为,殿选也因为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免去了才艺展示一环,问几句话就下决定一一重要的人选,如皇子正妃,早在殿选前已经由帝后二人商量好,剩下不过细枝末节。
可就是这细枝末节,对秀女来说,也是决定一辈子的大事。
这倒合了颜欢欢的意。
她女红做得不好,总是刺破手指头,李氏见了心疼,就由她偷懒了,到了选秀前夕,才临急抱佛脚的练了一首古筝。据说五妹九岁的时候就会弹的曲子,她还弹得磕磕巴巴的,每次练习都听得人心惊肉跳,忧心她到殿前弹奏,音色污了圣听。
颜府上下,只有大哥颜清能够一脸镇定地全程旁听她练习古筝。
末了,还能微笑夸奖她有所长进一一能人所不能,日后必成大器。
徐芸玉排在前面,太监唱名,她下跪请安动作熟练,可见在府里也是下过苦功练习的。但从后还是能清晰地看见她攥紧得深陷掌心的手指,始终是紧张了。皇帝的声音沉沉的,问了她几句话,看过什么书。
颜欢欢悄悄擡眼飞快地看了一眼皇帝,四十岁的男人在现代压根不算老,何况有权有钱,这个条件,仰慕其才华能力而主动求爱的年轻美女恐怕是数之不尽。皇帝坐得很高,全身金光闪闪,袍上绣着五爪金龙,料子厚实,沉甸甸地像架起了一尊雕塑。
皇帝在看徐芸玉。
但那不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更像看一件上供的家具,寻思着要将它放在哪一个位置会比较合适。
对这么一个男人,实在很难生出任何霸道皇帝爱上我的绮念。
大晋选秀和前朝有所不同,赐花是纳为后妃,赐珠则留给皇子,也可能是宗室成员,实在看不上眼,或者已经差不多了,便是搁牌子。
能进到殿选,都是百里挑一的好苗子,甚少出现搁牌子的情况。
恢宏大气的宫殿里,只有徐芸玉脆生生的应答声音,以及无法掩饰的紧张。
闺阁女子,即便养得再好,也始终不是皇家公主,在天底下最尊贵的人面前说话,能维持住仪态已是不俗表现。
联想到此刻的表现,将会决定自己的一辈子,更加惶恐难当。
“臣女看过《女则》……”
“《女则》,”皇帝截住她的话,语调平淡:“你是今日朕见过,第二十个说看过《女则》的秀女。”
徐芸玉的小脸煞白。
殿选的问话,在府中应当是练过的,所以前面再紧张,都还不至于出丑,但临时被质问,又是另一番感受。
即便皇帝无意责罚,那股气氛也教人腿软。
高高在上,能决定自己生死的一袭明黄,与大得能听到回响的宫殿,结合而成抵在心脏上的剑尖。
“臣、臣女……”
话都说不利嗦。
“无妨,《女则》的确值得女子多读,”皇帝下巴微昂:“搁牌子吧。”
徐芸玉什么都没做错,他也没有要责怪低看她的意思。
仅仅只因为一时生出的厌烦,后续表现又不亮眼,露了怯,便被定性为‘不适合’。
不适合当皇家的儿媳。
在场馀下的秀女和六位后妃,心知这她是真的倒霉。
然而生为女子,总得看点运气,怨不了谁,要怪就怪,自己不够大气从容,又缺了点运气吧。
“下一个。”
太监唱名:“正五品翰林学士之嫡女颜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