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嘉文以为魏岚是在为孩子纠结,他知道女人反复无常,所以他也劝自己耐心些,他总是能劝服她的,但他还是难免感到疲倦,他并不喜欢劝人,很多时候谈话不过是在浪费时间,工作上也是,比起当面交流,他更喜欢通过邮件来沟通,简明扼要,双方只需阐述各自的要求和方案,他常想要是生活中也能这样该多好。
老陈还在努力向苏瑜攀登,偶尔得闲会和他汇报进度,有时兴奋说今回一跳几步,进展喜人,有时又沮丧说被打回原形,一朝回到解放前,虽然如此,可邢嘉文看他也是乐在其中,越挫越勇,他祝他成功。
苏瑜和他自从上回碰见之后一直没有联系,邢嘉文这边准备着下个月的蜜月旅行,又因为魏岚近来都郁郁不乐,也没有多余精力关注她,虽然他对她没有责任,不必时时顾忌她的心情,但他们毕竟有过一个拥抱,出于这个原因,他也不该就这么默不作声的走开,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时机很快就来了,老陈告诉他,苏瑜生病了,他已经关怀过,预备明日再去慰问。
老陈说她一个人在家休息,邢嘉文就致电过去,苏瑜声音沙哑,说烧到了三十八点五度。
“像个开水壶。”她虚弱地和他开玩笑,让人听着心有不忍。
“你能来看看我吗?”她羞愧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说完又立刻后悔,“算了,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我没有资格叫你来···”
邢嘉文打断她的话,他说:“没关系,我来。”他只是去探病,没有什么不安。
苏瑜开门的时候穿的一件睡裙,屋子里开了空调,她在肩上裹了一张褒毯,头发乱糟糟地披着,唇上没有血色,脸却有些红,眼睛因为发烧而湿亮。
“对不起···”她第一句话就是和他道歉,像是自己做了错事。
邢嘉文把手里的药放在桌上,回头看着苏瑜,她这个样子让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他说:“为什么老是和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
苏瑜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们坐下来,她身体在发抖,邢嘉文问她吃没吃药,苏瑜说吃了,“但是药效没这么快,还没退烧。”
邢嘉文自然而然地摸上她的前额,说:“好像是还有点烫。”
苏瑜说:“我总是在你面前丢丑。”她看起来很丧气。
邢嘉文笑了笑,他不觉得那是丢丑,他觉得这个样子的苏瑜反而更真实。
“你只是生病了,吃了药,好好休息就会好的。”他安慰道。
苏瑜“嗯”了一声,抬头看着他,像是想说什么,邢嘉文等着,苏瑜却突然扑过来,抱住了他,热滚滚的脸贴在他的脖子上,邢嘉文抬起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她的呼吸喷在他脖子上的像从火山口吹来的风,烫的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垂下眼,只看到她挤到他眼前的头发。
有一簇头发贴在他鼻子下面,弄得他有些痒,他正想把它拨开,苏瑜开口说话了。
“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分开的话,现在会怎么样。”
邢嘉文停下动作,没有说话,如果当初他们没有分开会怎么样?
“说不定我们现在也结了婚,过得很幸福,不会像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现在是怎么样?
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苏瑜家的沙发颜色好像和自己家里沙发是一个款式。
“其实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忘记过你。”苏瑜的声音又响起来,她的嘴唇擦着他的耳朵颤动,他被摩擦得有些不自然。
他不由得握住了她的手臂,苏瑜顺势从他怀里起来,俩人一下子离得很近。
苏瑜说:“我回国的时候想得第一件事,就是要来见你,我不想再后悔了。”
她的手缠上他的脖子,低声说:“嘉文,我们都别再做任何让彼此后悔的事好吗?”
邢嘉文没有动,她闭上眼,缓缓贴上他的嘴唇。
她的嘴唇温度也很高,邢嘉文看向苏瑜,注意到她嘴角悄悄勾起,泄漏了一丝此刻的心情。
邢嘉文扳着苏瑜的肩膀把她推开,自己也往后退了退。
苏瑜诧异地睁开眼,不解地看着他。
她还没有从刚才的余韵中回过神,眼神迷蒙,“嘉文···”她试图去唤醒他的柔情。
邢嘉文却没有回应,他打量着她,有些怀疑她的病到底有几分真。
苏瑜咬住嘴唇,她在拼命忍住受辱而激起的眼泪。
邢嘉文叹口气,他不想欺人太甚,就像苏瑜说的,他们过去的情谊不是假的。
他神色又柔和下来,对她说:“你病了,需要休息。”
苏瑜没有说话,只是不甘地看着他。
邢嘉文扶着她进了卧室,苏瑜抓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他坐在床边看着她。
苏瑜却突然哭了,生病的时候人会特别脆弱,邢嘉文帮她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喃喃地问,眼神凶横,抓着他的手却没有什么劲儿。
“你当初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给我解释一下,也也不会这样···”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邢嘉文沉默地看着她。
“你怎么能和别人在一起,你怎么能和她结婚呢?!”苏瑜委屈极了。
邢嘉文听着苏瑜的话,突然有些感慨。
他从来没有为任何事后悔过,到现在为止,他人生做得每一个决定都是他自己经过考虑的选择,绝不存在什么意气或冲动的成分。
和苏瑜分开他不后悔,即使当初勉强维持住了平衡,他确定他们最后也不会有结果。
苏瑜不适合他,他也不适合苏瑜,他们之间的故事恰恰是因为没有一个结局才会在此刻让她如此心有不甘,她把幻想中的完满寄托于其中,做出种种假设根本没有意义。
如果他和苏瑜好好地经历了一场有头有尾的恋爱,也许他们现在连看对方一眼都不愿意。
床上苏瑜泪眼朦胧地对着邢嘉文诉情,邢嘉文的思绪却已经抽离了。
“嘉文,我没有爱过别人···”苏瑜说。
邢嘉文被爱这个字眼叫回魂,他想到不久前魏岚那句质问,他看着苏瑜表情,心中升起不详预感。
果然苏瑜问:“你爱我吗?”
邢嘉文苦笑,他最近是在走什么运,居然连着被两个女人问这种问题。
邢嘉文看着不甚清醒的苏瑜,只想着哄她安静下来,随口说:“不要说这种傻话。”
苏瑜望了他一会儿,像安了心,她拉起他的手放到脸上,闭着眼睛说:“我知道你不习惯说这种话,我可以等。”
“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可以等。”
邢嘉文虽不知道她到底在等什么,可想劝她最好不要等。
他还想告诉她,需要你等的东西,大部分你都等不来。
魏岚躺在床上,等着邢嘉文回家。
这是他这周第一次回来得这么晚,她心砰砰乱跳,侧耳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大门被人打开了,钥匙落到桌上。
魏岚忍不住从床上坐起来,客厅的光从门缝里透进来。
她又躺回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卧室门开了,光照进来,魏岚睁着眼,知道邢嘉文站在门口,他没有进来,又轻轻地关上了门。
魏岚在黑暗里,静静听着外头的声音。
他打开了电视,又去了厨房,大概从冰箱里拿了瓶水,他现在应该坐在桌子边,边喝水边看着手机。
过了片刻,她听到椅子摩擦在地面上发出一种干涩的声音,他站起来了,接着传来关门的声音,他进了洗手间,应该是去洗澡了。
魏岚下了床,从卧室出去,客厅的灯光刺眼得很,她闭了闭眼,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洗手间门口。
邢嘉文习惯把脱下来的衣服放在门外,她为此专门买了个装衣服的篮子摆在洗手间门口。
她现在感谢他有这个习惯。
她拿起篮子里的衣服,还在犹豫,她其实可以明早再来做这件事,可她今晚心神不宁,如果不这么做,她可能会睡不着觉。
她想睡个好觉,她现在的愿望就是这个。
魏岚抚平他的衣领,像要亲吻他一样凑近,闭上了眼。
邢嘉文洗完澡出来,看见魏岚半趴在洗手间门口,手里抱着他的衣服,脸埋在里面。
邢嘉文吓了一跳,立刻蹲下来,扶着她的脑袋把她从衣服里拉出来。
她脸上却没有表情,她除了眼睛是睁着的,整个人的反应更像是已经陷入昏迷了。
“怎么了?魏岚,魏岚!”邢嘉文捧着她的脸焦急地问,他被她吓到了。
魏岚像是被他摇醒了,她眼神一转,落到他脸上,紧接着就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邢嘉文措手不及,一下子栽倒在地,魏岚用力太猛,自己也滑了一下,邢嘉文下意识地想去扶她,又被她挥开。
他还来不及反应,魏岚又把衣服一股脑地扔到了他脸上。
邢嘉文狼狈地把衣服从脸上挥下去,“你发什么疯?!”
魏岚已经从地上站起来,她咬着牙,指着地上的衣服说:“你自己闻。”
“闻什么!你···”他莫名奇妙,忍着怒气刚要从地上站起来,却突然僵住了,他看向地上的衣服,又仰头看向魏岚。
魏岚站在灯下,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看见似乎有无数破碎的光从她眼里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