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此时马车已然入了干西四所,苏培盛焦急唤来几个小太监,将高烧不退的四阿哥搀扶入屋内。
年若薇捂着绞痛的小腹,本准备回去歇息,可苏培盛竟然转头将她拽到了四阿哥身边。
“小年糕,今儿轮到咱值夜呢,你想跑哪儿去啊!”
“哦”年若薇苦着脸闷闷应了一句,就被苏培盛打发到四阿哥身边,替他宽衣解带。
“哎哟小年糕你还愣着干嘛,杂家扶着四阿哥,你快些替爷擦拭身上的血迹啊。”
“苏哥哥!从前不都是你来伺候四阿哥沐浴更衣的吗?”
“杂家手重,四阿哥今日有伤在身,你来更合适。”苏培盛丝毫没有给小年糕留余地,将拧干的帕子径直塞进她手中。
年若薇有些无措的捏紧被药水沾湿的帕子,她伺候四阿哥许久,今日还是头一回见到四阿哥不穿衣服的身体。
不得不说,常年习武之人的身材真的很哇塞,四阿哥皮肤白皙却宽肩窄腰,骨肉均匀。
年若薇红着脸,用帕子小心翼翼擦拭他肩胛上的血迹,她的指尖不小心拂过他坚.硬的胸膛。
她匆忙低头垂眸不敢乱看,可她一低头,四阿哥肌理分明的腹肌又映入眼帘,她顿时惊得差点将头埋到脖子里。
嘶她不小心又看到了四阿哥的人鱼线。
“咕嘟”年若薇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突兀,她尴尬的咬紧嘴唇,偷眼看向扶着四阿哥肩膀的苏培盛。
苏培盛张了张嘴,微挑眉看向小年糕红的像猴屁股似的脸,他会意的嘿嘿干笑了几下,就替昏睡中的四阿哥换上了宽袍。
“你怎么如此害羞,今后还怎么伺候四阿哥,你迟早都要给四阿哥侍寝的。”苏培盛压低嗓子提醒道。
“爷怎么可能瞧得上我啊,苏哥哥您多虑了。”年若薇匆忙摇头,四阿哥误以为她被那三个太监糟蹋,定不会忍着恶心让她侍寝的。
苏培盛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看破不说破。
此时太医也拎着药箱,轻手轻脚来给四阿哥诊平安脉,听到太医说四阿哥只是因为劳累过度才沉睡不醒,众人悬着的心才放下。
二人伺候四阿哥服下汤药之后,苏培盛又让人取来一床被子,塞到年若薇手里。
“小年糕啊,今儿晚上爷身边需有人近身照看,你就待在屋里吧,外头夜凉风寒,你来了月事不能受寒,杂家去外头守夜即可。”
苏培盛将方才取来的汤婆子递给年若薇,又仔细叮嘱道:“这汤婆子拿去捂热肚子,还有食盒里的汤药,是特意给你熬的。”
“多谢苏哥哥。”年若薇顿时感激不尽,苏培盛就像个暖心的大哥哥,总是对她关怀备至。
“客气什么,今后你有好事儿也念念杂家就好。”苏培盛的语气带着罕见的谄媚与讨好,他还殷勤搬来了一把小躺椅,放在四阿哥床榻之前。
收拾好小年糕的临时床铺之后,苏培盛打着哈欠,正要转身到门外候着,年若薇忽然含羞带怯唤了一声留步。
“苏哥哥那个就是”此时年若薇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不敢看苏培盛。
“年糕妹妹何故对杂家如此见外,有事你就说吧。”苏培盛诧异看向小年糕,他还是头一回见性子率真的小年糕如此扭捏姿态。
“就是我来月事了,但不知月事带需找谁去领?”年若薇羞赧说道。
“杂家帮你去小厨房里要些干净的草木灰,回头你用棉布缝些月事带即可。”
“啊???”年若薇顿时傻眼,她从来没想到古代女子的姨妈巾如此简陋,竟然是用肮脏的草木灰来代替姨妈巾。
苏培盛见小年糕初次来月事有些惊慌失措,于是耐着性子,开始教小年糕如何用那月事带。
“你别担心,宫中的奴婢都是如此,只有皇子后宅女眷和娘娘们,才能用二百个铜板一片的月事帕!”
“那东西贵得很,听说还不好用,你去取些干净吸水还更透气儿的棉布,缝成长条口袋状,然后用草木灰填满,每个月来事儿的时候,就用绸带系在腰间即可。”
年若薇在心里默默计算月事帕的费用,一两银子能换来一千个铜板,古代的月事帕比不得后世的姨妈巾,而且她怕重复使用不干净,定不会将用过的月事帕洗了再用。
她每个月至少要用二十片左右的月事带,那么每个月就要花四两银子买姨妈巾。
可她如今的月例银子才不到二十两,还需寄一半银子回家给弟弟年羹尧。
年若薇心疼的捂着心口,深吸一口气,决定向贫穷低头。
“那就有劳苏哥哥帮奴婢取些干净的草木灰来。”
“你放心,杂家这就让小厨房烧些草药灰来,你别看草木灰看着灰扑扑的,可比那又贵又不透气儿的月事帕好用多了,还能强身健体呢。”
苏培盛说话的语气有些大声,他是故意的,方才他偷眼看见四阿哥的眼睫眨得厉害,估摸着快醒了。
紫禁城里只有皇子后宅的女人和嫔妃才能用上好的月事帕,可小年糕是奴婢,用月事帕子不合规矩。
年若薇正要开口感谢苏培盛帮忙取草木灰,倏然身后传来四阿哥几声轻咳嗽。
“狗奴才,爷还不至于赏不起女人用的月事帕,咳咳咳去内务府领。”
“诶诶诶,奴才这就派人去,爷您且好好歇息。”苏培盛嘴角浮出笑意,转身拔腿就去寻人到内务府领月事帕。
此时房内只剩下四阿哥和她两个人,年若薇头一回如此虔诚朝着四阿哥屈膝致谢:“奴婢叩谢四阿哥赏赐。”
她匍匐在地,满眼喜色,感谢四阿哥!让她在紫禁城内实现姨妈巾自由。
“咳咳咳”
年若薇跪在四阿哥床前,陡然听见四阿哥咳嗽的难受,于是起身到桌前倒了一杯热水。
她用指腹测了温度,等到水温只有七分烫之后,她将茶盏换到右手上,又动作娴熟地将方才被茶杯烫通红的左手,放在耳朵上降温。
“爷,您喝些热水润润嗓子。”
年若薇端着茶盏转身,擡眸间,竟发现四阿哥已起身坐在床前,此时他徐徐踱步走向书桌,从抽屉里取出个茶白色小盒子。
“爷您要做什么?让奴婢帮您吧。”年若薇见四阿哥拖着病体似乎要忙些什么,她端着茶盏疾步上前。
“今后不必如此不知变通,免得传出去让人觉得爷苛待于你。”胤禛接过茶盏,浅饮了几口茶水。
紫禁城里规矩多,他从前也知道奴才们会用手去感知茶盏水温,可今日见年氏的指尖烫的通红,他才知道为满足他的口腹之欲,奴才们受着如此煎熬苦楚。
见四阿哥手里拿着烫伤药膏,年若薇低头狡黠窃笑,方才她是故意如此,让四阿哥亲眼瞧瞧奴才们受的苦难。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拿捏四阿哥的方法,那就是当个会哭会闹的小作精,作天作地满口假话。
此时她站在一旁,见四阿哥喝完茶水之后,开始坐在书桌边看折子,她乖巧地站在四阿哥身侧,时不时红袖添香。
夜寒风急,晚风将宣纸刮得咧咧作响,她贴心走到窗前,准备将大开的窗户合起半扇,冷不丁竟然瞧见窗台上放着个天青色小花盆。
那花盆内孤零零矗立着一棵明显发蔫的小苗,小苗周身都用细线缠绕,四周围还支着小竹条。
那小苗看着有些眼熟,好像是她的小桃苗,年若薇有些郁闷地盯着那半死不活的小桃苗。
四阿哥还真是蛮不讲理,原来他是看上了她的小桃苗,想据为己有,才对她凶神恶煞。
可他是主子,整个干西四所里的一草一木都属于他,年若薇顿时气滞,连窗户都懒得关了,转身走到四阿哥身侧,开始伺候笔墨。
苏培盛命人准备了些暖宫的酒酿小汤圆,他拎着食盒来到前院庭前,正准备唤小年糕出来吃夜宵,擡眸间竟看见四阿哥的前院里乌泱泱站着十几个奴才。
此时皇贵妃正站在窗前,捂着嘴角静观屋内,苏培盛顿时骇然,他将食盒随手丢在墙角,拔腿就往皇贵妃跟前跑去。
“奴才给皇贵妃娘娘请安。”苏培盛刻意提高声线,提醒屋内的四阿哥和小年糕。
“哼。”皇贵妃不悦地剜一眼苏培盛那狗奴才,缓缓走入屋内。
“胤禛啊,听说你在百望山受伤了,伤着哪儿了?都怪锦秋那些狗奴才,竟瞒着额娘。”
皇贵妃满眼心疼,忍不住伸手抚着儿子苍白的脸。
“额娘别担心,儿臣只是皮外伤而已。”胤禛到门口迎接额娘,伸手将额娘搀扶入了屋内。
皇贵妃伸手拍了拍儿子的手背,语气中染着罕见的严厉。
“胤禛!额娘听说你为去寻这奴婢,才冒险闯入百望山中,可有此事?”皇贵妃收起满眼慈爱,此时满脸怒容瞪着胤禛身后的奴婢。
“绝无此事啊!娘娘,四阿哥只是奉太子爷密令,到山中清剿南明余孽而已,年氏和奴才是主子身边贴身的心腹,自然要先去探路,四阿哥并非是为寻年氏,而是紧随我们身后而来。”
“即便前路凶险,我们都需跟在主子身边伺候,难道我们自己躲在安全的地方?让四阿哥独自去涉险?”
苏培盛匆忙解释道,见皇贵妃的脸色稍稍缓和,这才暗暗松一口气。
“哦?是吗?”皇贵妃将审视的目光,再度落在小年糕身上。
苏培盛见气氛有些不对,匆忙朝着小年糕使了个眼神,暗示她跟着他一道离开。
“奴才等人就不打扰娘娘和四阿哥说体己话了,奴才们在门外伺候。”
此时年若薇佝偻着腰,正要跟着苏培盛和锦秋二人一道离开,倏然听见皇贵妃怒喝一声跪下。
她吓得脚下一踉跄,匆忙跟着苏培盛和锦秋一道匍匐在地。
耳畔传来咔哒咔哒的花盆底绣鞋的声音,皇贵妃已然走到她的面前,她不用擡头,就能感觉到充满威压的眼神正盯着她。
年若薇有一瞬间胆颤心惊,只能将额头贴紧冰冷地面,掩饰紧张情绪。
“胤禛,你是不是喜欢这奴婢?”
听到这句话,年若薇忍不住颤了颤肩膀,皇贵妃问的问题着实有些莫名其妙,四阿哥与她相看两相厌,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她正纳闷,耳畔又传来四阿哥的声音:“额娘说笑了,儿臣不可能对如此卑贱的奴婢有真情实意,她只不过是玩物罢了。”
四阿哥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轻蔑与不屑,虽然知道这就是答案,可年若薇心口仍是觉得莫名堵得慌,但这无关情爱,论谁被人当成卑贱的玩物,都会心塞的吧。
听到四阿哥这句戏谑的话,苏培盛有些担忧的将眼神投向小年糕。
皇贵妃的手段极为高明,她故意刺激四阿哥说出这番折辱贬低小年糕的话,就是为让小年糕明白一个道理,她在四阿哥眼里,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卑贱玩物,让她彻底对四阿哥断情绝爱,而非阻止四阿哥喜欢小年糕。
“额娘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否喜欢这个奴婢!”
皇贵妃此时察觉出胤禛很不对劲,他从小撒谎的时候,面色就会愈发平静似水,还会忍不住将手藏在身后,攥成拳头隐忍不发。
屋内一时陷入一片死寂。
年若薇匍匐在地上快急哭了,四阿哥为何忽然沉默了,他怎么不解释啊!他肯定是故意想要借皇贵妃的手来捧杀她。
“额娘,夜色已深,儿臣送您回承干宫歇息可好?”
听到这句答非所问的话,皇贵妃只觉得血气翻涌,忍不住拼命咳嗽起来。
此时她满脸愤恨看向那狐媚子,胤禛答非所问,就已是答案。
“来人,将这奴婢即刻杖杀!”
“娘娘饶命!”年若薇虽然在磕头求饶,但有些愤恨,这对母子简直莫名其妙,她好端端的什么都没做,竟要遭杀身之祸。
两个大力太监将吓得瑟瑟发抖的年若薇拽起,正要往外拖行之时,四阿哥倏然屈膝跪在皇贵妃面前。
“额娘息怒,这奴婢并无过错,念在她曾帮过儿臣和您的份上,可否饶她不死?”
胤禛的语气中带着祈求之意,皇贵妃也想起这奴婢对她和胤禛有恩,可即便如此,这奴婢也定不能再留在胤禛身边迷惑他。
“来人,这奴婢妖艳无格,蓄意狐媚四阿哥,立即退回辛者库。”
听到这句话,年若薇差点喜极而泣!
皇贵妃娘娘说的是退回辛者库,而非贬黜到辛者库为罪奴,意味着她可在辛者库当个普普通通的奴婢,不必当下等的罪奴。
若非怕四阿哥报复,她恨不得立即跪下来给皇贵妃娘娘磕几个响头,感谢娘娘再造之恩。
此时她欣喜若狂,死死咬着唇,就怕口中溢出笑声来,直到她被两个奴才拖出前院丢到廊下,年若薇捂着脸,没忍住笑出声来。
未免夜长梦多,她撒腿就往自己住的偏殿狂奔,甚至来不及收拾太多杂物,她卷着小包袱就冲进了辛者库报道。
跟在小年糕身后的锦秋有些懵然,总觉得小年糕今儿的心情不错,似乎比过年得了赏钱之时更兴高采烈。
直到躺在辛者库的大通铺上,年若薇终于忍不住用薄被裹紧脑袋,咧嘴无声大笑起来。
直到腮帮子都笑的发麻,她又开始乐极生悲,没想到兜兜转转间,她竟再次回到辛者库这死局。
没了四阿哥试婚宫女身份的束缚,如今她该想想如何破局了,年若薇一整晚都没合眼,直到天将破晓,她终于将破局的关键,锁定在了一位举足轻重的皇子身上。
能让她破局的关键人物,是十三阿哥胤祥,他如今才四岁,比起四阿哥和大阿哥那些喜怒无常的主子,她宁愿去十三阿哥身边伺候。
历史上十三阿哥是雍正帝的左膀右臂,若她能在十三阿哥身边尽心尽力伺候,今后年家倒台之时,十三阿哥将是唯一能在四爷面前替她求情之人。
年若薇头疼扶额,可她该如何才能到十三阿哥身边伺候?她无奈地扒拉着贴身藏着的几张面值不大的银票,决定用全部身家砸出一条生路。
此时窗外传来一阵让人听着头皮发麻的公鸭嗓,是德喜那畜生,她险些忘记辛者库内群狼环伺,她咬紧牙关,决定在被那些禽兽惦记之前,尽快谋求出路。
如今她这不尴不尬的身份,愈发会招惹是非。
辛者库里从前有被大阿哥用过的奴婢被退回,她们过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听说有些龌蹉的太监听信传闻,说享受过皇子龙孙用过的女子后,也会沾染上皇家贵气,死后那无根的残缺处会重新长出来,下辈子能当个完整的达官贵人。
被皇子弃之不用的女子,一辈子都只能困死在在紫禁城内,更是过的凄惨,甚至沦为太监的药引子。
想到那些神憎鬼厌的人,年若薇开始浑身发颤,伸手捂着耳朵,辗转难眠。
干西四所内,送走皇贵妃之后,四阿哥就板着脸,端坐在书桌前通宵看折子。
苏培盛伺候在四阿哥身边,总觉得四阿哥此时有些伤心落寞。
“爷,您还有伤在身,还是早些歇息吧。”苏培盛的嗓子有些发哑,他已记不清第几回提醒四阿哥该歇息了。
“滚出去!”
“奴才遵命。”苏培盛苦着脸走出屋内,将房门关紧,他心里明白,四阿哥是在责怪他玩忽职守,让皇贵妃有机可乘,发现端倪。
待苏培盛离开之后,胤禛吹熄烛火,将所有的情绪隐藏在无尽黑暗中。
他用扳指打开抽屉暗格,摸索着取出断成两截的玉簪,紧紧握在掌心摩挲。
此时他心内五味杂陈,从记事起,他就被耳提面命,情爱是皇族子弟的原罪,而付出的代价是永失所爱。
额娘说挑选女人并非要喜欢的,而是要挑选她们的姓氏,她们并非都要貌美贤惠,但必须拥有煊赫门楣。
这些年来他过的如履薄冰,他是皇贵妃唯一的养子,从小到大,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人窥视,不得有半分差池。
他不能喜欢年氏,而非不喜欢,他不能因为自私的喜欢,将年氏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他只想她好好活着。
胤禛攥紧那断发簪,长叹一口气,庆幸他对年氏的喜欢,并没有到非她不可的地步,他还能点到为止,及时止损。
他深吸一口气,在暗夜中熟悉的取出暗格内的小木匣子,将断发簪与匣子里那些他最为爱重的旧物,一道埋葬在心底。
侯在门外的苏培盛听见黑咕隆咚的屋内传来一阵长叹,继而烛火再次点亮,四阿哥的身影映照在窗棂之上,说不出的落寞与孤寂。
第二日一早,年若薇正睡眼朦胧,就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快快快,快到西配殿外观刑。”
年若薇跟着人潮,来到辛者库西配殿,远远地竟然看见德喜,刘金福,陈德让三个辛者库管事太监正在被慎刑司的人鞭挞。
而四阿哥正端坐在廊下,板着脸看着三人被行刑。
这三个太监就是戕害宫女的禽兽,此时年若薇恨不得拍手叫好,可看见四阿哥冰冷的眼神落在她的方向,她匆忙低头闪避。
人群中有人在窃窃私语,年若薇八卦地竖起耳朵偷听。
“听说了吗?他们竟然将手伸到了毓庆宫,胆敢将破身的肮脏奴婢派遣到毓庆宫当差,太子爷震怒之下,下令一查到底,没想到竟挖出了这三条蛀虫来。”
“哎哟哎哟,这三人今日定把命都交代了。”
“太子爷震怒之下,禀告了万岁爷,又派四阿哥前来处理这三个蛀虫,四阿哥素来公正严明,有他来处置最为妥当。”
“赐梳刑。”此时四阿哥寒着脸,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桌案上,语气有些森寒。
“四四阿哥饶命啊,奴才们知错了,求您赏奴才全尸吧~”
辛者库大总管德喜此时说话都有气无力,这梳刑比凌迟处死还让人煎熬,他想不通自己到底何时得罪了四阿哥这活阎王。
“呵~”胤禛满眼愤恨盯着那些肮脏的禽兽,他本就心情郁结,此时恨不得将那三人挫骨扬灰。
慎刑司的奴才们很快就取来了带着细密利齿般的铁梳子。
随着一阵阵惨叫声传来,年若薇看得心惊肉跳,但见那些锋利的铁梳子一下下的楔入皮肉之中,带出丝丝缕缕的血肉,简直触目惊心。
那些禽兽的后背,很快就露出森森白骨来,有许多胆子小的奴才甚至吓尿了,更有奴才被吓得瘫坐在地,浑身顿时沾满腥臭。
随着梳洗之刑的继续,场间很快传来此起彼伏的呕吐和啜泣声。
可年若薇此时的心情却畅快极了,她满眼感激看向四阿哥,知道四阿哥这是替在她报仇雪恨。
如今这辛者库内最大的威胁已解除,她能匀出更多的时间接近十三阿哥了。
“都散了。”四阿哥漠然说着。
众人本就提醒吊胆,此时更是如蒙大赦,纷纷四散离开。
此时偌大的偏殿内,只剩下年若薇还站在原地,听着一声声渐渐微弱的哀嚎声,她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
见四阿哥看向她,年若薇眸中含泪,曲膝跪下,朝着四阿哥磕头致谢。
“哎呦你这是做什么,地上脏。”苏培盛忙不叠跑上前去搀扶起小年糕,此时她衣衫裙摆和前额都染上了斑驳血迹。
“苏哥哥,奴婢只是高兴,奴婢叩谢四阿哥大恩。”
年若薇推开苏培盛,隔着满目血海,她朝着四阿哥再次跪拜叩谢。
没想到四阿哥竟然起身走到那些奄奄一息的尸首之前。
年若薇正好奇四阿哥想做什么,倏然看见四阿哥拔出佩剑,抡剑将那些禽兽的头颅砍下。
死不瞑目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到她面前,年若薇忍不住朗笑出声,朝着那肮脏的头颅淬了一口唾沫。
不觉间,四阿哥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年若薇跪在血水中,仰头与他对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从四阿哥冷漠的眼神中看到一丝心疼与柔情,她觉得定是自己看错了,四阿哥的眼神更像是怜悯。
二人相顾无言,直到苏培盛上前接过还在淌血的佩剑,四阿哥始终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就离开了辛者库。
日落时分,苏培盛带着她的行囊来辛者库寻她。
“小年糕啊,辛者库新来的几个管事与杂家是好友,今后你有什么困难可尽管找他们开口。”
苏培盛背着大包小包,将年若薇拽到辛者库里最干净整洁的房间,她环顾四周,发现房内的物件都是崭新的。
“今后你就住这吧,杂家都打点好了,你就做送衣衫之类的细活即可。”
“多谢苏哥哥,对了苏哥哥,我想去十三阿哥身边当差,您可有门路?”
“这”苏培盛顿时皱起眉头,他总感觉四阿哥将小年糕安置在辛者库只是权宜之计,她迟早还会回到四阿哥身边,待到那时,她定会飞上枝头。
可如今小年糕竟然要去别的地方当差,今后该如何让她再回来?
苏培盛为难的挠挠头,他若敢将小年糕调走,四阿哥定会撕了他,苏培盛顿时摇头拒绝。
“小年糕啊,你如今在辛者库能横行霸道,何必要去十三阿哥身边遭罪啊。”
苏培盛张望四周,这才压低嗓音说道:“十三阿哥的额娘章佳氏,只不过是个没名没份的庶妃,更是奴婢出身,你跟着这样的主子能有什么好前程?”
“奴婢只是觉得十三阿哥年幼,伺候起来也能轻松些,而且伺候皇子的月例银子,比在辛者库多出整整五两呢。”
年若薇眨巴着眼睛,可怕巴巴看向苏培盛。
苏培盛一拍大腿,险些叫绝,方才出门之时,四阿哥就丢给他几张银票,说他去了辛者库能派上用场。
小年糕果然就是个小财迷,苏培盛笑嘻嘻的从怀中取出四阿哥赏的银票,一股脑塞到年糕手里。
年若薇好奇展开,眼前赫然出现四五张一千两的银票,她顿时瞪圆眼睛。
“苏哥哥您这是做什么啊!是不是是不是四阿哥和太子要借着我的手去害谁?这赏钱给的如此丰厚,该不会是”年若薇满眼惊恐,吓得捂嘴不敢出声。
“呸呸呸呸!你这小脑袋瓜子成日里想的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你画本子看多了!”苏培盛伸手轻轻在小年糕脑门上弹了几个暴栗子。
他当时看到那些银票面额也惊讶不已,可四阿哥下了死命令,他若送不出这些银票,那他也留在辛者库,不必回干西四所伺候了。
二人推脱许久,苏培盛始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送出银子。
于是只能咬牙顺着小年糕的话说道:“你不是要调到十三阿哥身边伺候吗?”
“若从辛者库到十三阿哥身边伺候,即便是粗使宫女,没个千把银子走动也难成事,你且收着,今后有钱再还杂家就是。”
年若薇捏着银票的手忍不住颤了颤,觉得苏培盛说的非常有道理,于是她来到桌前,捉笔开始写欠条。
苏培盛凑上前去,见小年糕正用狗爬式的字迹在写欠条,顿时哭笑不得。
“就这点银子你写什么欠条呢,瞧不起谁呢,你苏哥哥有的是钱,即便你不还都成。”
“不不不,苏哥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您若不肯收欠条,那我就不找您借钱了。”
“好好好,你写吧。”
苏培盛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年糕写好欠条,还拉着他的手按下红手印。
直到小年糕将银票收好,苏培盛担心她再找借口推脱,匆忙将墨迹未干的欠条一把抓起,扭头就溜之大吉。
送走苏培盛之后,年若薇就拿着全部身家,找有门路的人,去安排到十三阿哥身边的差事。
在被调遣到十三阿哥身边当差之前,她需在辛者库谨言慎行,如今辛者库里管事的太监是苏培盛的好友,对她更是处处照拂。
年若薇甚至能优先挑选轻松的差事。
此时她正在翻阅差事名录,干西四所是第一个被她拉黑的地方,紧接着是康熙爷,皇贵妃和德妃那,也被她排除在外。
再去除毓庆宫和宫中几个宠妃所居的宫室,年若薇选的都是较为冷门的去处。
“赵公公,我能选择去永寿宫偏殿的章佳庶妃,荣妃娘娘的钟粹宫伺候吗?”
她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把辛者库浆洗好的衣衫送到各宫中,待到送完就能回来摸鱼了。
“年糕妹妹怎么尽选这些没什么油水的地方啊,翊坤宫宜妃娘娘和毓庆宫的差事多好啊,每个月拿的赏赐都够你半年的俸禄。”
“奴婢嘴笨,人还不机灵,就怕不会说吉祥话得罪了主子,您就让我偷偷懒吧。”年若薇好言好语哄着好脾气的赵公公。
“行吧行吧,杂家就是怕你捞不着油水,哎哟你还漏了一个地方,还有阿哥所,你必需选一处阿哥所去送衣衫。”
赵康海用毛笔指着干西四所那一栏,正要说让小年糕负责送干西四所的衣衫,忽而见她指着八阿哥的居所斩钉截铁说道:“那就加一个八阿哥的居所吧。”
八阿哥的居所,与四阿哥的居所隔得老远,年若薇眸中满是欢欣笑意,她很满意自己千挑万选的好差事。
赵康海顿时诧异挑眉,可苏培盛说要护着小年糕,他也不敢反驳,只能顺着小年糕的意思安排好了差事。
“今儿估摸他们衣衫也送的差不多了,只八阿哥那需去送一套崭新的伴读衣衫。”
“赵公公您放心,奴婢这就去送衣衫。”年若薇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关系户,而怠慢赵康海,而是毕恭毕敬对他行礼。
她带着浆洗好的崭新伴读青衫,来到八阿哥的居所。
八阿哥今年刚满十一岁,此时正在庭前与伴读们练习摔跤,年若薇端着托盘正要上前,竟看见陈文正竟然坐在玉兰花树下作画。
见到陈文正那一瞬,年若薇下意识转身要回避。
她跑出两步,才想起来自己如今只是辛者库的普通宫女,又不是干西四所里的四阿哥试婚宫女,她何必要心虚?
思及于此,年若薇挺直腰板,昂首阔步走到玉兰花树下。
才几日未见,他竟有些消瘦,他身侧还放着一副榉木拐杖,定是他腿伤还未愈,才会形单影只在花树下画画。
“文正哥哥。”年若薇压低嗓子唤道。
“你怎么来了?”陈文正煞是诧异,正要着急起身,却牵动了脚踝的伤口,顿时疼的直皱眉。
“我被贬到辛者库重新当宫女了,如今负责给各宫送浆洗好的衣衫。”年若薇笑眼盈盈看向陈文正。
“你快仔细瞧瞧,这伴读青衫是为你准备的吗?”她发现在场的伴读只有陈文正穿着常服。
“是我,承蒙八阿哥不嫌弃,今后我就是八阿哥的伴读。”陈文正如今深得八阿哥赏识,眉眼间俱是豪情壮志。
“难怪今日见你满眼喜色,恭喜恭喜。”陈文正听到若薇妹妹终于离开了干西四所那炼狱,打心眼里替她高兴。
“你能在八阿哥身边当伴读也是喜是一桩,文正哥哥,八阿哥正在瞧我们。”年若薇见八阿哥朝他们看过来,忙朝着他福了福身。
“奴婢给八阿哥请安。”
“不必如此多礼,文正如今腿脚不便,就多歇息即可,小春子,你去伺候文正下去更衣。”
八阿哥的性子温润谦逊,颇有君子之风,对待陈文正更是礼贤下士,此时见陈文正艰难起身,八阿哥竟疾步上前,亲自将陈文正搀扶到偏殿内更衣。
年若薇送完衣衫就转身离开,可才走到殿门口,身后竟然传来陈文正焦急的呼唤。
“若薇妹妹请留步。”
陈文正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缓缓朝她走来,年若薇急忙擡腿走到他面前。
“文正哥哥有何事?”
“前几日我做了些字帖给你临摹,这几日都没机会亲手送给你。”
“有劳文正哥哥。”
年若薇伸手接过陈文正递来的字帖,她前段时间准备练字,也只是随口说要去准备字帖,没想到陈文正竟然将这件事牢记在心。
“我特意寻了些诗经里的诗句,你且好好临摹几日,等字迹工整之后,我再换旁的字帖给你练习可好?”
此时八阿哥的贴身奴才小春子在门口唤陈文正,说八阿哥要练字了,需陈文正伴读。
“若薇妹妹,我先去伴读了。”
陈文正眉眼中俱是从容放松的神情,全然没有在四阿哥身边那种焦虑和惶恐,看来他与八阿哥倒是志趣相投。
“文正哥哥你腿伤未愈,且走慢些。”
年若薇不放心的站在原地,目送陈文正离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她才转身离开。
可她转身那一瞬,眼前却赫然出现四阿哥阴鸷森寒的脸。
年若薇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匆忙垂眸给四阿哥请安。
苏培盛见四阿哥的目光落在小年糕手里的字帖上,于是笑嘻嘻走到小年糕面前。
“年糕妹妹,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好东西呢?”
“回苏公公,这是字帖,奴婢字迹丑陋,特意请人帮忙做了些字帖临摹。”
“啧啧,这字帖不错,杂家瞧瞧。”苏培盛朝着小年糕伸出手。
“只是寻常字帖而已,没什么稀奇的。”年若薇见苏培盛皮笑肉不笑,就知道他生气了,于是不情不愿将手里的字帖交到苏培盛手里。
“哎哟,这黑灯瞎火的杂家也瞧不真切,干西四所就在前头,不如咱回去寻个光亮处好好欣赏一番。”
“奴婢遵命!”年若薇敢怒不敢言,于是跟在四阿哥和苏培盛身后,来到干西四所的书房内。
苏培盛一路上胆战心惊攥紧那字帖,直到他在书房内展开字帖,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此时他战战兢兢擡眸看向正在看字帖的四阿哥,大气都不敢出。
他只扫了一眼,就看见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几个大字。
该死的陈文正!到底是在教小年糕练字,还是在借着由头与小年糕眉目传情呢?
“哎哟,奴才觉得这字儿写的很一般,与咱四阿哥的字迹压根无法相提并论。”
“这陈文正也真是的,诸子百家多少诗集他偏不选,怎么就选了这些靡靡之音。”
年若薇顺着苏培盛的目光,将眼神落在四阿哥放在桌案上的字帖。
陈文正替她准备临摹的字帖出自《周南·关雎》,是《诗经》中的第一首诗,如此正经的诗句,怎么在苏培盛的口中,就沦为靡靡之音了?
年若薇忍不住开始辩解,省的又连累陈文正。
“苏哥哥,奴婢准备临摹的是诗经里几首常见的句子,几乎耳熟能详,何来靡靡之音。”
苏培盛见小年糕还是慢半拍,于是硬着头皮,开始提醒道:“这《周南·关雎》是描述男女之情的情歌,有关雎合鸣,相依相恋之意。”
年若薇:
她压下满怀愤怒之情,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四阿哥和苏培盛还真是贼心不死,绝不放过任何机会陷害陈文正。
她正低头沉思该如何全身而退,鼻息间忽然传来一阵阵烧焦刺鼻的味道,她擡头一看,发现四阿哥不知何时,竟然将那些字帖点燃,丢进了炭盆内。
“四阿哥恕罪,只不过是几张字帖罢了,您又何须迁怒?”年若薇又气又急,下意识伸手探向燃着熊熊烈焰的炭盆。
“哎哟,小年糕你是疯了不成,快松手啊!”苏培盛见小年糕徒手去抓着火的字帖,顿时急的伸手去拍她的手背。
“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让他用诗经里的句子当模版,他全然不知情,奴婢恳请四阿哥放过陈文正。”
“呵,你若继续,爷定会杀了陈文正。”
听到四阿哥这句恶狠狠的威胁,年若薇顿时止住眼泪,一声不敢吭,乖乖将着火的字帖,重新丢进炭盆内。
原以为她若乖乖听话,四阿哥定不会再为难她,可四阿哥的面色似乎愈发阴鸷,此时他竟满脸怒容,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往软榻上走去。
“四阿哥息怒。”
年若薇被四阿哥径直丢到软榻上,见四阿哥竟然在宽衣解带,她顿时骇然。
“你不是对陈文正那混账舍生忘死,呵呵…若要护他性命,那就来取悦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