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荣宪公主来了,她说要与娘娘商讨要事。”此时柴玉虾着腰,毕恭毕敬说道。
“呵,她能有何事!让她在九州清晏候着,不准前来!”
胤禛边疾步走着,边懊恼的将扯下的洋人假发丢给苏培盛。
皇姐来者不善,他恨不得将她乱棍打出去,免得她再撺掇年氏离开他。
年若薇知道四爷担心被公主嘲笑他奇装异服,于是提着大裙摆准备去换衣衫。
忽地四爷似乎想起些什么,转身拉着她的手急急忙忙入了内殿。
“不准再穿!”
“好嘛。”
“爷你快帮我解开这鲸鱼骨,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年若薇没想到洋人的鲸鱼骨撑裙和腰封才穿没多久,就勒得她气都喘不上来。
“如何脱?”胤禛看着繁复的细带束手无策。
“快快将我胸前和身后的细带松开,我快憋死了。”
年若薇方才臭美的让人将鲸鱼骨勒的过紧,以此显出婀娜身型,方才她忍着窒息感与四爷入画,此刻彻底已忍不下去了。
她难受的忍不住张大嘴巴用力吸气,连呼吸都喘不上气了。
眼看着年氏憋的满脸通红,胤禛顿时心急如焚,当即也顾不得许多,扬手用内力将那伤风败俗的裙子震碎。
随着裙子碎裂成寸,她莹白的肌肤满是他昨晚留下的吻.痕,眼前的旖旎风光不可说。
年若薇快哭了,慌的都不知道先捂哪儿了,最后涨红脸,傻愣愣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耳畔瞬时传来四爷愉悦的低沉笑声,她哼的一声,伸手抱紧他的窄腰。
将他的兴致撩拨起来之后,年若薇转身就扬长而去,绕到屏风后换衣衫。
胤禛此刻被年氏蓄意的狎昵举动,撩拨的不上不下。
于床榻之上,他从来都是主动强势的一方,也唯独在欢好之时,他会不知餍足的对自己的女人蛮横霸道些。
他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却接连失败,他的腿脚和双手,似乎都有自己的主张,此刻已然将只着小衣的女人,打横抱到了床榻上。
“啊!爷你快些出来,公主在等咱,呜呜”
苏培盛听到了殿内的动静,咧嘴笑着让人招呼公主多坐片刻,又贴心的让人准备沐浴的热水,这才默不作声垂着脑袋伺候在殿门外。
临近午膳之时,年若薇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起身之际,忽而感觉到盈满的精水滑落的热感,顿时涨红了脸。
此时胤禛侧躺在床榻上,腰间只覆着薄衿,见年氏软着身子步伐都迈不开,于是慵懒的起身穿衣。
“薇儿,爷与你同往。”
“爷还是歇着吧,每回你和公主碰到一块就开始互相阴阳怪气的,我都成夹心饼子了。”
年若薇步伐怪异的挪动脚步,忽而脚下一软,被穿戴整齐的四爷拥入怀中。
“你确定还能走?”
“哼,你就是故意不想让我见公主,所以你才如此发狠的欺负我”年若薇红着脸颊瓮声嗔怒道。
“嗯。”胤禛直言不讳,他调查过长春园走水一事,该死的皇姐简直功不可没,她撺掇年氏诈死,狠心抛夫弃子。
若非皇姐与年氏交好,她早就该死了。
“我与公主是莫逆之交,爷你别露出杀气腾腾的眼神可好?我害怕。”
年若薇凝眉捂着心口,心悸的毛病这些时日因为忧思过度,又犯了。
“不舒服?”胤禛观察入微,发现年氏方才轻微蹙眉。
“方才被你闹腾的乏累了些。”
“咳今晚早些歇息,爷不碰你。”
年若薇心悸的厉害,此刻整个人几乎有气无力的靠在了四爷的怀里,这才勉强迈开步伐。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九州清晏正殿内。
“哎呀,皇上您这么也来了?”荣宪慢腾腾的曲膝准备下跪。
胤禛看到皇姐那散漫的作势,就知道她压根就不想下跪,他无奈的扬了扬手,让苏培盛将人搀扶起来。
“这是朕的圆明园,朕不能来?”
“瞧您说的,这不是我们家长子若霭,这几日在准备圆明园新建的各景名称,我拿不准主意,就来寻小年糕一道把把脉。”
荣宪今日异常的客气,其实是荣宪和书呆子夫妇二人担心儿子第一次当差,猜不准胤禛喜怒无常的喜好,于是今日荣宪悄摸的寻小年糕来帮忙。
她方才就是故意大张旗鼓的让人到皇帝面前通报的,有小年糕在此,她就算指着一处皇家景观说是茅厕,胤禛都会麻溜的乖乖点头说甚好。
“年糕你快来帮我掌掌眼。”
荣宪特意没将长子若霭拟好的名字拿出来,而是拿出一份新建的圆明园三十八景的绘图摊开在桌案上。
“皇上,要不让皇后来取名可好?”
荣宪知道胤禛必定很受用皇后二字,此刻果然见他眉眼蕴着笑意,道了一句:可。
“啊?我真的可以吗?”
年若薇有些忐忑,见四爷鼓励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她这才笑着看向景观绘图。
“爷,这不是我们曾经种菜的小院吗?爷快看咱的菜圃还留着呢。”
这菜圃年若薇记忆深刻,当年四爷被康熙爷圈禁在此地,四爷和她一块整理出了这小菜圃。
年若薇凝眉苦思许久,觉得要亲自给她和四爷做的菜圃取个好名字。
她默默良久,忽而眉开眼笑道:“此处就叫菜圃可好?”
年若薇记得历史上刻板的雍正帝,的确曾给圆明园几处景观取了极为随性的名字,比如有景观因有佛楼,就被四爷直接赐名为佛楼,有菜圃之地,四爷就直白的赐名菜圃。
而四爷的儿子乾隆帝弘历取名的水平,也没比他爹好哪儿去,毕竟谁家好大儿,会将雅致的景观赐名为“坦坦荡荡”。
荣宪:“?!?”
胤禛:“”
“爷,今后咱一说去菜圃,奴才们就知道菜圃在这,多好啊。”
荣宪:“年糕,这名字好的让我惶恐,要不你换个名字吧。”
荣宪正要开口将若霭将此地拟的杏花春馆之名说出来,忽而听见胤禛幽幽说了句甚好。
荣宪:“???”
年若薇被四爷夸的找不着北了,于是又兴冲冲的指着一处有佛楼的景观,无比自信道:“此处有一佛楼,就叫佛楼如何?”
“很好。”
荣宪:“!!!”
“爷你快瞧瞧这有个大鱼池,就叫金鱼池吧。”
荣宪:“”
荣宪闭紧了嘴巴,不再吱声,算了毁灭吧,胤禛这个昏君和年糕这个褒姒爱咋咋地。
“爷,你瞧瞧这一望无际的莲池,此地就叫坦坦荡荡吧。”
“咳年糕,要不剩下的景观,让若霭操心吧,他头一回领圣差,你就别再抢他风头了。”
荣宪被坦坦荡荡吓傻了,当即就忍不住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
“你不准操心费神。”
胤禛听着年氏的取的景观名字,很想发笑,可他却不能笑话自己的女人没文化,打他自己的脸面。
他罕见的与刁钻跳脱的皇姐站在了同一阵营,不让年氏再祸害剩下的景观名称。
可年氏取好名字的佛楼、菜圃、金鱼池和坦坦荡荡,胤禛仍是亲自此御笔写下匾额。
第二日一早,胤禛就下旨让人将御赐的匾额高高挂起,简直看瞎了苏培盛等一众奴才的狗眼。
用过晚膳之后,年若薇入了书房,竟然看见四爷正在专心致志的翻阅一张张秀女小像,登时沉下脸来。
“啧啧,秀女甄选还要等两年呢,爷这就开始瞧上了?爷瞧上哪家的漂亮姑娘了“让我也开开眼可好”?”
胤禛听出年氏话里的醋意,将板着脸准备转身离开的女人拽入怀中抱紧。
“别醋,胡说什么!爷在给五子和六子甄选嫡福晋人选。”
“啊?那我真要好好瞧瞧未来儿媳。”
听到四爷说在选儿媳妇,年若薇当即就笑逐颜开坐在了四爷的怀里。
“这是爷为弘昼选好的嫡福晋吴扎库氏,乃步军副都统五什图之嫡女,脾气秉性沉稳,与弘昼活泼的性子恰好互补。”
“这是六子的嫡福晋范氏,乃御史范鸿宾之嫡女。”
年若薇看着那两个少女的肖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里莫名觉得不是滋味。
兀地,她盯着六阿哥弘曕嫡福晋范氏的肖像,气的柳眉倒竖。
“爷,孩子们都知道他们未来的嫡福晋人选了吗?”
“嗯,上个月爷已下旨赐婚,待过两三年完婚。”
“为何只有六阿哥弘曕的嫡福晋是汉女,而其余的皇子嫡福晋,都是满军上三旗的贵女?”
“大阿哥弘晖的嫡福晋是赫舍里氏,弘历的嫡福晋是富察氏,甚至给弘历启蒙情事的女子,都出自富察一族的旁枝,为何爷独独就给六阿哥弘曕选择汉女为嫡福晋!”
“薇儿,难道你只是将满汉一家挂在嘴上说说而已?为何爷给六子选汉女为嫡福晋,你竟如此抵触?”
年若薇被四爷一番话说的愣住了,她愕然发现,自己似乎被四爷和这个腐朽的封建尊卑制度潜移默化的同化了。
她竟然潜意识里觉得,她儿子的嫡福晋人选必须出自尊贵的满军上三旗,否则就是对儿子的折辱。
她的心思被四爷戳破,顿时无地自容,咬着唇没脸吭声。
她默默良久,终于羞愧难当的说道:“对不起爷,我也有为人母的私心,我只想着给自己的孩子们最好的一切。我只是担心弘曕被满蒙勋贵取笑,并无别的意思。”
“可你就是故意针对弘曕,你别不承认。”
这下轮到胤禛垂首不吭声了。
“他看过画像之后,并无异议,爷并无强迫之意。”
“你怎么能如此对待我们的孩子,你是皇帝,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言出法随的圣旨,由不得旁人选择,难道你还想让他抗旨不成?”
年若薇气的转身就走,忽而见到新晋的九门提督托恩多步履匆匆的前来。
而他的身后跟着绵延不尽的步军营官兵,圆明园都被明亮的火把照得明如白昼。
她顿时心下一凛,九门提督的身份非常敏感,负责整个四九城的戍卫要职,能让托恩多深夜行色匆匆前来面圣,想必是京城内出现了不稳定的因素。
如今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四爷早就坐稳了江山,究竟还能出什么乱子?
此时苏培盛悄摸吧唧跑到了小年糕的面前,他脸都吓得惨白:“年糕,不好了,六阿哥六阿哥反了!”
“还有大阿哥大阿哥中毒昏迷不醒,紫禁城里此刻乱了套了。”
“六阿哥如今率着西山大营五万精锐,正与太子在四九城外厮杀。”
“万岁爷万岁爷震怒,这会准备回京平乱了。”
苏培盛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哭腔,那些皇子都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如今怎么沦落到骨肉相残的地步了。
“年糕!”
此时荣宪一身戎装,疾步朝着小年糕走来。
“胤禛此计果然奏效,藏在六阿哥身后的竟然是八弟他们。”
“蓝儿,你在说什么,什么计策?”年若薇被荣宪的话,说的有些发懵。
紧接着她意识到四爷在利用她的孩子,顿时痛苦的咬紧牙关:“他是不是在圆明园里故意装作快死了,引出皇子们各自身后的势力,方便铲除异己?”
“年糕你别误会,四弟当时的确为了你的死,而病体沉疴,只是近来朝堂和军中都不太平,前日我来寻你之时,才顺便与他定下的计划。”
“可他们都是我与他的亲身骨肉,他怎么能利用孩子来铲除异己!”
“年糕,身在皇族哪里有什么兄恭弟友?自胤禛登基之后,你那些年长的儿子没有一个是老实本分的,统统都各怀心事。”
“哼,若没有人引导他们夺嫡,他们又如何会自相残杀!”
年若薇再不想听荣宪公主说那些争权夺利的阴谋诡计,当即就到马厩寻了马匹,心急如焚的赶往京城
此时六阿哥弘曕正率兵在西城门厮杀,忽而官道上有人一骑绝尘而来。
“爷,那宫女长得好像皇后娘娘。”弘曕身边的奴才高声提醒道。
“额娘!”弘曕一眼就认出了额娘,当即就挥鞭朝着额娘疾驰而去。
“弘曕,你快让他们撤兵,不准胡闹了。”年若薇扯着嗓子高声呼喊道。
“额娘,我以为您不在了,我恨他,恨他宠幸姨母冷落您,我恨他!”
年若薇知道儿子口中的他,是四爷。
“我要他们都为您陪葬呜呜呜”
“四哥和五哥,还撺掇汗阿玛将我出嗣为十七叔果亲王的儿子,我恨他们!”
“好孩子,有额娘在,谁都不准欺负你。”
“额娘,今日我与四哥和五哥只能你死我活,汗阿玛病危,四哥登基之后,依附于我的朋党定没有好下场,今日是生死局,我一定要为所有人杀出一条血路来。”
“弘曕!!你给我回来!”
年若薇眼睁睁的看着弘曕掉转马头,重新陷入厮杀的乱军之中。
她跨上马,心急如焚的扬鞭冲入厮杀的战场,却看见弘曕的肩胛被弘历的刀锋戳穿。
而此时弘昼正挽弓瞄准了一身是血的弘曕。
“不!!!”
年若薇只觉得心口处一根绷紧的弦,陡然断裂开来,让人痛不欲生的剧痛瞬间弥漫开来,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她听到耳畔一声声肝胆俱裂的额娘,孩子们的声音和战场上的厮杀声,就像钝刀在来回撕扯她的心口,她眼皮越来越重,身不由己的下沉,痛苦的坠入无尽的黑暗中
养心殿内,弘历弘昼和弘曕兄弟三人,此刻曲膝跪在了床前,一个个哭的泪流满面。
余毒未清的弘晖则坐在了额娘的床前面色煞白。
没有人敢说话,因为此刻汗阿玛看每一个皇子的眼神,都带着无尽的杀戮。
参与叛乱的八叔和九叔被汗阿玛取名为阿其那和塞思黑,被革除了玉碟和黄带子,下旨将他们圈禁到死。
给了额娘致命一剑的八婶郭络罗氏,被汗阿玛下旨让阿其那休妻,并将郭络罗氏赐死,骨灰都扬洒在四九城的各大城门,任万人践踏。
汗阿玛下旨禁止上三旗大臣、侍卫、官员等在诸皇子门下行走,一经查出,即行参革,勾结朝臣的皇子,则立即贬为庶人。
此时苏培盛战战兢兢的入内养心殿内。
“万岁爷,太后方才崩了。十四爷奏请继续为先帝爷守陵。”
“让十二弟处理丧仪,别来烦朕!”
“呵,将胤禵贬固山贝子,把他押回京城,囚禁于景山寿皇殿内,非死不得出。”
苏培盛诶了一声,知道万岁爷不想让十四爷替太后守陵,成全他的孝心。
“传旨,将六阿哥弘曕出嗣,过继为老十七嗣子,承袭果亲王一脉。”
“汗阿玛!您为何总是对儿臣如此薄情寡义!儿臣到底做错了什么!”
弘曕不知道汗阿玛为何总是对他怀有敌意,这些年来,他明明改邪归正,如履薄冰的活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汗阿玛,可他却从不曾正眼瞧他。
“都是四哥和五哥逼儿臣谋反,儿臣只想活着而已,儿臣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生来克母!”胤禛忍不住暴跳如雷的呵斥道。
“什什么意思?”
“你们每个孩子出生之时,朕都会让人给你们批命,你是天煞孤星,生来克母!朕就不该听你额娘的话,将你这祸害留下!滚!朕与她,没有你这个儿子!”
胤禛此刻悔不当初,倘若他狠下心抛开父子亲情,早些将弘曕这克母的逆子铲除,年氏也不必遭此横祸,生死未卜。
“儿臣儿臣”
弘曕哽咽而绝望的嗫喏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今日惊闻自己生来克母的噩耗,他顿时痛苦的恸哭起来,原来如此,原来汗阿玛对他的敌意,是因为他生来克母。
如今额娘的确应了他生来克母的事实,处于濒死之间,额娘知道他克母,却仍是无微不至的照顾他。
此刻弘曕愧疚万分,泪流满面,呜咽着匍匐在地:“侄儿弘曕,跪谢万岁爷出嗣隆恩。”
弘历和弘昼兄弟二人,愕然而羞愧的盯着匍匐在地的六弟,兄弟二人打小就最讨厌六弟,甚至商量过如何将六弟踢出兄弟之列。
可此刻看着六弟哭着叩谢汗阿玛将他过继,兄弟二人顿时愧疚的红了眼眶。
“汗阿玛,儿臣和五弟也有错,儿臣们以为您病危,所以故意放出话,说要将六弟五马分尸。激怒他起兵谋反,儿臣差了主意,竟然卑劣的想借机铲除亲手足。”
“都滚!”
胤禛此刻悔不当初,他知道罪魁祸首是他,是他学先帝默许皇子夺嫡,想要选出最为拔尖的储君。
她曾说过,若他不护着他们的孩子,她会恨他。
所以她竟用命来惩罚他,迟迟不愿醒来。
苏培盛偷眼看见万岁爷心力交瘁的抱着小年糕的手,在低声啜泣,忍不住跟着心疼的直落泪。
太医们统统对小年糕昏迷不醒的状态束手无策,他们都说她成了活死人,无知无觉,形如尸首,说不准哪一日,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咽了气儿。
苏培盛怕极了,他心里明白,小年糕咽气那日,就是万岁爷驾崩之日。
此时胤禛下意识的捻起佛珠,例行每日诵经祈福之事。
兀地,胤禛想起当年在红螺寺遇到的那一僧一道,还有罗瞎子给年氏的批命之言。
罗瞎子说年氏乃已死之人,虽贵不可言,却有命无运。
那僧道二人曾说年氏乃已死之相,至多只有二十年阳寿。
年氏需皈依佛门,远离红尘俗世方能保命,若不然,就需至尊之人,日日为她诵经祈福,消弭灾祸。
胤禛忽而惊恐的攥紧了佛珠,如今正好二十年!
“摆驾,朕要去红螺寺,让红螺寺所有僧人都不准外出!”
“传旨,大赦天下!”胤禛担心自己杀戮太重,会连累年氏,于是忧心忡忡的决定大赦天下。
“奴才遵命。”
红螺寺昨日就在山脚下的必经之路,发了寥寥几字的告示:封山门五日,迎贵客。
今日只大和尚苦竹一人站在山门前恭候贵客前来。
行藏已然遭了天谴,四年前被惊雷劈死,身死魂消。
而苦竹算出的大限,就是今日。
因顺治爷被佛修蛊惑得在白云寺出家,先帝康熙对佛道素来嗤之以鼻。更曾当众言明:断不可过于优崇僧道,否则僧道将渐加纵肆。
僧道在朝廷打压之下,愈发萎靡。
他和行藏二人,只能冒着天谴,将那女子后七世的魂魄,强行拽到这滚滚红尘俗世,妄图扭转乾坤。
如今这位皇帝陛下,少年时就因难破情障,日日诵经,参禅悟道二十年,深通佛理。
甚至身为天子,他甚至给自己起了两个法号,自号圆明居士和破尘居士。
苦竹欣慰的盘腿而座,双手合十,不待他开始为自己诵经超度,山道上就走来一道明黄身影。
“大师,朕与发妻年氏,今日来赴二十年之约。”
胤禛将年氏抱在怀里,盘腿坐在了那和尚对面。
“皇上,她是异类,非人也。”
“你只需告诉朕如何做,是效仿皇祖顺治爷剃度出家,为禅门增光,还是要朕下旨允许你们圈地。”
听到这句话,苦竹的眼睛都亮了,雍正爷乃帝王之中,唯一真正亲参实悟、直透三关的大禅师。
当年他的师祖得了顺治爷为门徒,佛门因帝王僧人而一度中兴,如今这位皇帝陛下更是参禅悟道的大禅师,他怎能不心动。
可这位皇帝陛下与他的祖父顺治爷都是痴情种,堪不破清关,终是业障。
苦竹瞬间绝了要皇帝入空门的念头,只压下心底激动,淡然处之。
“阿弥陀佛。贫僧别无所求,只求陛下十年兴教,广修天下破败山门。”
“请您用皇权,调和儒、佛、道三教日趋剑拔弩张的形式,使三教融于一炉,促使佛以治心,道以治身,儒以治世,使三教各有其用,百花齐放。”
“好,朕发誓,此生将是禅门最虔诚的门徒。”
“四哥,汗阿玛严令禁止兴佛道两教,您不能如此任性!”
“十三弟,朕可以不当皇帝,但朕不能没有年氏。”
胤禛虽从不信仙佛,却阴差阳错诵经念佛,参禅悟道了半辈子。
他料定那妖僧定是在年氏身上下了蛊,可那又如何,他只想心爱的女人能好好活着。
怡亲王允祥默默良久,无奈的垂头丧气,退到了一旁。
“皇上,以老衲之舍利入药,可替她欺天一世。但,这是她的最后一世,她死后再无缘入轮回,魂归三界,若要让她有来世,您需以天下大乘佛教普度众生,方能渡她。”
苏培盛听不懂那大和尚危言耸听的说什么欺天,什么最后一世的,但他听明白了那大和尚的舍利子,能给小年糕治病。
于是当即就让人去准备柴火,今日先将那大和尚超度了再说。
舍利子和舍利虽一字之差,但却云泥之别,舍利是人死后身体的总称,而舍利子,他有好多年都没听到有得道高僧烧出舍利子了。
待到将大和尚抬到柴堆上之后,他吸了吸鼻子,担心烧不出舍利子,爷会为小年糕殉情,赶忙让人加大点火。
红螺寺浮屠塔之下,熊熊烈焰灼得人睁不眼开,大火熄灭之后,苏培盛和几个奴才们趴在灰扑扑的炭灰里,一寸寸的寻找舍利子。
“都滚!”胤禛将年氏交给皇姐,转身就趴在尚有余温的炭灰里,一寸寸的摸索舍利子的踪迹。
他担心错过舍利子,脸颊几乎贴在了炭灰内,灰头土脸的仔细搜寻舍利子。
荣宪看的有些心疼,那些炭灰里还冒着星星点点的猩红火光,四弟此刻定被燎出了血泡。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胤禛指尖终于触及到一粒珍珠大小,似宝石般晶莹剔透的舍利子。
“取取药碾来!”胤禛哽咽的说不出话来,顿时喜极而泣,几乎紧张的将那小小的舍利子,捏的陷入血肉之中。
苏培盛激动的忍泪盈眶,诶了一声,就小跑着取来了药碾子。
胤禛将舍利子磨碎之后,一点点的亲自送入年氏的口中,此刻众人全都屏住呼吸,统统盯着昏迷不醒的年氏,可她却压根没有任何反应。
可将年氏拥入怀中的胤禛,却清晰的感觉到年氏的呼吸不再是虚弱的时有时无,而是愈发绵长有力。
他知道他还有承诺需兑现,所以年氏一时半会醒不来。
“传朕旨意,立即寻佛道得大乘者,编撰禅宗语录集,赐名——《雍正御选语录》。并立即修缮大清国境内百年以上的古刹名寺!”
满朝文武发现万岁爷魔怔了,日日除了政事不废的上朝,就是在亲自编纂佛道的语录。
雍正四年八月始,帝下旨编撰《雍正御选语录》,逐渐打破佛法与道教、儒教门派之见,又大量著书立传,弘扬佛道。
帝特下旨派遣专官,监督修缮大量修缮古刹名寺,影响深远。(历史上雍正十一年真实的记录,本文提前了七年,悉知)
雍正九年八月十四,今日朝会上的气氛有些压抑,文武百官已然习惯了万岁爷隔着幔帐上朝。
谁都知道幔帐之后,万岁爷日日搂着活死人皇后年氏上朝。
“万岁爷,臣今日即便是死谏,都需劝您将洋人那些传教士和教堂逐出大清,洋和尚又如何能虔诚为娘娘诵经祈福。”
“呵,朕听闻刘卿家将爱妾扶正为妻,散尽后宅女眷独宠此女,可有此事?”
“启奏万岁爷,却有此事。”
刘御使不知万岁爷为何忽然关心此事,可他并未太过于惶恐,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
万岁爷宠妾灭妻已人尽皆知,如今这位死而复生的皇后年氏,曾经也是妃妾。
“传旨,立即将刘大人的爱妻赐死。”
“万岁爷,微臣该死,求您息怒,拙荆只是无知妇人,千错万错都是微臣之过,求您饶拙荆一命,呜呜呜”
堂堂从三品御史匍匐在金銮殿上,哭的肝肠寸断,令闻者落泪。
“刘卿,你可与朕感同身受?”
“微臣该死,方才是微臣糊涂了,微臣自请贬黜出京,再无颜面圣。”
“万岁爷息怒。”
朝臣们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上,除了首辅张廷玉大人家有悍妻之外,谁身边没个知冷暖的爱妾,万岁爷是懂如何让他们闭嘴的。
“诸位卿家还有何事启奏?”
朝堂上鸦雀无声,苏培盛瞅准时机,扬了扬拂尘,高声提醒:“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待到幔帐后两道明黄身影离开之后,百官们纷纷起身,佝偻着腰却步离开。
皇子们日日都要到养心殿给汗阿玛和皇额娘请安,可汗阿玛却谁都不见。
前几日汗阿玛更是下旨给诸皇子封王,显然是迫不及待的想打发他们迁出紫禁城,开府邸别居。
如今大阿哥弘晖被封为端亲王,五阿哥弘昼为和亲王,七阿哥弘煦为瑞亲王,八阿哥弘暄为怀亲王。
而六阿哥弘曕承袭了果亲王一脉,如今被汗阿玛下旨降为了果郡王。
几个兄弟面面相觑,跪在了养心殿前请安,明日是中秋团圆佳节,他们都很想与汗阿玛和皇额娘团聚。
而此时胤禛正在亲自伺候年氏沐浴。
“薇儿,明日中秋,爷不想与那些逆子一道过节,爷明日做你最喜欢吃的猪蹄膀可好?”
“好,那再做些豌豆黄,不准冰镇,你不能贪凉,会肚子疼。”
“日头毒辣,秋老虎正盛,爷给你换珠衣,薇儿。”
站在门口的苏培盛眼眶都湿了,这些年来,他已然习惯了万岁爷魔怔似的,抱着活死人般的小年糕自言自语。
胤禛伺候年氏沐浴之后,替她换上了清凉的珠衣,此时正将她抱在怀里,替她打理满头青丝。
此时四周围的寺庙内,传来阵阵熟悉的悠扬撞钟声,四九城内外的佛寺,从五年前就开始暮鼓晨钟,早晚都需撞钟千次,为皇后祈福。
胤禛将年氏拥入怀中,将脸颊埋在她的肩胛,随着时间推移,他不知道心爱的女人到底能不能苏醒,愈发绝望而无助的啜泣。
兀地,他的耳朵被人轻轻揪住。
他顿时止住啜泣,却不敢再有别的动作,他害怕又是他的幻觉,毕竟他已失望过无数次,每一回梦醒之时,只有无尽的孤独与悲凉。
“爷,我方才听你说要做猪蹄膀,我都听饿了。”
年若薇一开口就觉得嗓子在冒火,嘶哑而艰涩,就像许久都不曾开口说话似的,她说完之后,竟然莫名其妙的开始难受的眼冒金星。
“爷你在做甚?”年若薇诧异的低头看着四爷正趴在她怀里,默不作声。
“好,爷去做饭。”
四爷的语气都染着明显的哭腔。
年若薇愕然伸手含泪抚着四爷的背,她知道她在战场上被八福晋郭络罗氏那致命的穿心一箭,对四爷的打击有多大。
“明日再做可好?薇儿多陪陪胤禛。”
“苏培盛,备膳。”
苏培盛激动的热泪盈眶,赶忙诶了一声,撒腿就跑去准备晚膳。
紧接着数名御医和医女鱼贯而入,开始替她诊脉平安脉。
而四爷始终将脸颊埋在她的心里,看不见他此刻神情,似乎在听她狂乱的心跳声。
“启禀万岁爷,皇后娘娘已无大碍。”
“赏一年俸禄。”
奴才们纷纷喜笑颜开地跪地谢恩。
年若薇则被方才那一句皇后娘娘,震慑的说不出话来,看来四爷在她昏迷之时,仍是一意孤行将她立后了。
“哎呦喂,皇后娘娘您终于醒了,五年了,整整五年了啊!”苏培盛边说边低头感慨抹泪。
“五年?怎么会是五年…”
年若薇没想到自己竟然昏迷了整整五年,顿时心疼的伸手抱住四爷的脖子。
难怪方才他如此失态,若换作是她眼睁睁看着四爷昏迷不醒长达五年,她可能会崩溃的发疯。
她心疼的不敢去问四爷这五年是怎么过的。
此时御膳都已摆好,奴才们统统都退了出去。
四爷依旧将脸颊埋在她的心里,不曾抬头,他似乎习惯了听她的心跳声,来缓解随时会失去她的恐惧和痛苦。
“爷,我们用膳吧呜…”
年若薇话还没说完,四爷忽地伸手捧住她的脸颊,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他的吻,前所未有的狂乱与紧张,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四爷的手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年若薇心疼的直掉泪,忍不住伸手去解他的衣衫盘扣,想要用一场亲昵的情事,来抚慰他五年来的痛苦与孤独。
四爷原本还在暴烈的拥吻她,却猛地停下了动作,将她撩拨的手攥在掌心。
“你刚醒,需吃些好克化之物,爷陪你喝两日清粥萝卜和肉糜羹。”
年若薇点点头,正要开始喝粥,可四爷却将粥碗端到手里,开始一口口仔细喂她用膳。
年若薇的确是饿得厉害,连续喝下三碗粥之后,正要让四爷喂第四碗粥,可四爷却摇头放下了空粥碗。
“不可贪食。”
“爷,我这些年是如何吃饭的?”
“你说呢?”
四爷忽然目光灼灼笑着看向她。
年若薇想了想,顿时涨红了脸,她这些年来昏迷不醒,依照四爷的脾气,定不会将照顾她的事情,假手于任何人。
“谢谢爷。”
“无妨,你我是夫妻,你浑身上下哪儿爷没瞧过?没碰过?”
年若薇羞红脸应了一声是。
此刻她还没吃饱,于是趁着四爷开始用膳的时候,夹了一块肉沫萝卜。
可她尝了一口,却发现不对劲。
这道肉沫萝卜是四爷最喜欢吃的菜之一。
四爷喜欢吃红萝卜,她记得有一回御膳房新来的厨子可能被人故意使绊子,用了白萝卜制作这道肉末萝卜。
结果四爷刚入口,就尝出了区别,顿时龙颜大怒,重重的责罚了那御厨。
四爷对于这道菜品的要求极高,务必要用红萝卜才肯吃,换一种萝卜都不行。
“爷,今儿这萝卜错了,你别罚他们。”
“无妨,这些年你病着,吃何物都无所谓。”
“我有所谓!苏哥哥,让厨子换盛京城产的樱桃红萝卜,重新做肉沫萝卜,今后不准用白萝卜!违令者斩!”
苏培盛纳闷极了,红萝卜刮了皮之后与白萝卜无异,都是萝卜味儿哪来的区别?
“这萝卜扒了皮都一个色儿,怎么瞧出是红萝卜还是白萝卜?”
苏培盛一头雾水的捧着那道肉末萝卜,脸都快贴道盘子里了,仍是瞧不出区别。
“苏哥哥,圆圆的樱桃红萝卜软糯些,且更为清甜。”
苏培盛挠挠头,依旧看不出区别来,转身就去寻厨子算账了。
吃过晚膳之后,年若薇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四爷身侧嗑瓜子,偶尔将嗑好的松子儿,默默递给他一把,他爱吃。
“爷怎么忽然大量著书立传,传扬佛道了?”
年若薇看到了四爷御案上一堆待他亲自审阅的书稿,都是佛道相关的书籍。
“《教乘法数》、《集云百问》、园明语录》、《拣魔辨异录》、《悦心集》、《破尘居士语录》、《禅师心赋选注》、《万善同归集》、《当今法会》?这些一看就是佛道两家宣传的书刊。”
“爷为何下旨大量刊刻这些参禅悟道之书?”年若薇诧异的看向四爷。
旁人也许不知道,但年若薇知道四爷从来就不信鬼神之说,可他却为了旁人一句说她命不好的齑语,参禅悟道了半辈子。
抬眸间,年若薇竟然又发现四爷正在批阅的奏折内容,是关于修缮扩建江南荆溪崇恩寺和绍兴报恩寺,还有普陀寺和普济寺、法雨寺,这些庙宇之事。
“康熙爷驾崩只给爷留下那点三瓜两枣的家当,如今爷好不容易攒下点铜板,可不能如此大兴土木。”
“嗯,过了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酉时,爷再不碰这些劳什子玩意儿。”
四爷的语气隐隐流露出懊恼和无奈的感觉。
年若薇愣怔地看向四爷,他为什么能将时间精确到时辰?
“爷好生奇怪,为何能分毫不差地精确到时辰?”
年若薇话才说出口,顿时满眼惊恐的瞪圆眼睛,浓烈的灭顶哀伤,扼住了她的咽喉,她如鲠在喉,喉头恐惧的颤抖着,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只因她忽然想起四爷说出的时辰,是历史上雍正帝确切的死期。
如今是雍正九年秋,她和四爷竟然还有不到四年的厮守时光,绝望和痛苦的眼泪忍不住落下,年若薇含泪扑入四爷的怀抱。
“爷,你不当皇帝可好?我不想让你当皇帝,我们出宫当一对寻常夫妻,再不理紫禁城里繁琐之事,可好?”
“好,待过了雍正十三年,爷就与你出宫。”
“我不要!我们现在就走吧,爷!”
“别闹。”
此时四爷忽然起身准备离开,年若薇赶忙伸手抓住四爷的胳膊不让他走。
“爷是不是又要去看折子,皇子们都长大了,爷可将奏折分给他们处理,爷还有军机处可协理政务,陪陪我可好?”
“薇儿,弘历太年轻,尚且斗不过朝堂之上那些老狐狸,这几年爷会替弘历整肃好朝堂,将河清海晏的盛世交给新君。”
“所以你将张廷玉和刘墉那些重臣贬黜,就是为了弘历登基之后再提拔他们,让他们感念新君仁德,好效忠新帝吗?”
年若薇想起来方才瞧见四爷贬黜大臣的折子,折子上的贬黜的大臣,都是乾隆年间的肱骨重臣。
“嗯。”胤禛疲惫的揉着眉心,汗阿玛晚年之时有些糊涂,将吏治腐败,国库空虚的大清交到了他手里。
这些年来,他大刀阔斧整顿礼治,充盈国库,夙兴夜寐从不敢有懈怠惫懒半分。
“如今天下太平,河清海晏,爷何须如此操劳。”年若薇不想让四爷累死在御书房,毕竟历史上雍正帝被戏称为万古第一肝帝。
这些年来他日日都只睡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这是四爷铁律般的习惯,年若薇无论如何规劝,甚至使小性子撒娇,他都不肯更改。
他这些年来除了陪她,四爷其余的时间不是在批阅奏折,就是在去上朝的路上。
四爷古板无趣,没什么大的爱好,唯独喜好批阅奏折。据说历史上雍正帝临死前都还在批阅奏折。
可如此贤明君主,却被民间编排他弑父君,杀亲母、弑兄屠弟、贪财好杀,酗酒淫.色,生性多疑,乖戾暴虐,好谀任佞。
民间关于四爷的谣言愈发离谱,那些因四爷推行新政,而利益遭到损坏的士绅们,编排了好些离谱荒诞的谣言愚昧百姓,可劲的抹黑四爷。
可他却以怨报德,还在为了那些嘲讽忤逆他的无知百姓安生立命,为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盛世。
“爷今儿若去御书房批折子,我回头就吞金自尽了去,免得看到爷累垮了,我还心疼。”
“说什么胡话!”胤禛顿时寒着脸,转身回到年氏身侧落座,将使小性子的女人紧紧拥入怀中。
“苏培盛,将折子送到老大,太子,老五和老七手里处理,并军机处怡亲王协助。”
“爷,十三爷近来还好吗?”
听到四爷让十三爷帮忙处理政务,年若薇忽然想起来,被后世陶侃为常务副皇帝的十三爷,在雍正八年因为患了鹤膝风的毛病离世。
所以四爷登基之后,年若薇就让神医叶天士每个月都去给怡亲王请平安脉。
“老十三身子骨好着呢,只是近来胖了些,马都快驼不动他了。”
听到四爷笑着在陶侃十三爷,年若薇顿时暗暗松一口气。
“咿?爷怎么没让六阿哥弘曕帮忙处理政务?爷是不是还在记恨他?”
年若薇忽然后知后觉的发现四爷并没有提及到弘曕的名字。
“他已出嗣为十七弟嗣子,如今为果郡王。”
“什么!!爷怎么能将我们的孩子过继给旁人,呜呜呜!”
年若薇气的伸手捶打四爷的胸膛,多年来四爷对弘曕的记恨从未消弭,如今却愈演愈烈,竟然趁着她昏迷不醒之时,偷偷将自己的亲儿子过继给旁人为子。
“薇儿你大病初愈,不准情绪过于起伏不定。”
“你走,你把我儿子还给我再说,呜呜呜,你给我出去!”
守在门外的苏培盛傻眼,怎么好好的就吵起来了,于是赶忙瓮声提醒道:“娘娘,这是万岁爷的养心殿啊”
“好好好,那我走!”年若薇气的起身疾步离开了养心殿,回到了自己所居的永寿宫。
“来人,将永寿宫大门统统落锁,除了弘曕,本宫谁都不见!”
“娘娘,皇上见吗?”
“尤其是皇上!本宫最不想见!”
年若薇气呼呼的躺到了床榻之上,方才那一顿怒火,气的她心口疼的要命,人都开始晕晕乎乎。
锦秋看到娘娘面色不大好,赶忙慌里慌张的去请来太医。
年氏怒火烧心,肝火郁结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站在永寿宫大门口的胤禛耳中。
他默默片刻,语气有些慌乱道:“让弘曕即刻入宫觐见。”
傍晚时分,果郡王弘曕与福晋一道入了永寿宫,年若薇冷眼瞧见四爷巴巴儿的跟在了儿子和儿媳妇身后悄摸跟来,顿时被他气笑了。
“臣弘曕携福晋瓜尔佳氏,谨祝皇后娘娘凤体”
“换一句,我不爱听这个。”年若薇打断弘曕生疏客套的话,沉着脸怒喝道。
跪在地上的弘曕眼睛泛红,继而哽咽道:“儿臣携嫡福晋瓜尔佳氏,谨祝皇额娘风体安康,万福金安。”
年若薇看到儿子含泪叩拜的委屈样子,顿时眸中含泪的瞪了一眼四爷。
“你就是我的儿子,谁敢将你过继给旁人,我和他拼了!”
“咳”胤禛默不作声的坐在一旁,此时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皇额娘,儿臣愿意当十七叔的嗣子。”
“你在说什么?是不是你汗阿玛对你威逼利诱了?儿啊,你别理他!万事自有额娘替你做主!”
弘曕的福晋瓜尔佳氏出自世家大族,此刻听到婆母皇后娘娘这般狂悖之言,登时吓得浑身冒冷汗。
“你瞪我做甚!没人让你跟来!”年若薇看到四爷委屈的瞪向她,登时气的把后腰的软枕攥在手里,冷哼着丢向四爷。
“哎呀哎呀,娘娘您且息怒啊。”苏培盛眼疾手快接着软枕,巴巴儿的开始说软话。
“皇额娘您别怪汗阿玛,儿臣生来克母,儿臣不愿再当您的儿子。儿臣已忤逆不孝连累您险些丧命,儿臣又岂能再连累您,您看看儿臣当了旁人的儿子之后,您如今果然身体康健的站在了儿臣面前。”
“只要您长命百岁,儿臣即便是当畜生,都甘之如饴。”
“呜呜呜呜,都怪你,你给我出去,你瞧瞧你把我儿子都逼成什么样了,呜呜呜”
听到弘曕小心翼翼的语气,年若薇心疼的直掉泪,抱着儿子的肩膀,哭的声泪俱下。
“是不是旁的兄弟们都欺负你了,你瞧瞧你都瘦了。”年若薇心疼的抚着儿子憔悴消瘦的脸颊。
“没。”弘曕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轻声说道。
他这比哭还让人心疼的笑,让年若薇心如刀割。
“孩子,你告诉额娘,你想陪在额娘身边给额娘养老送终,还是要恢复皇子的身份?”
年若薇此时做了一个决定,倘若弘曕不慕权贵,她就将弘曕留在身边。
“皇额娘,儿臣想陪在您身边照顾”弘曕看到汗阿玛愈发阴鸷的眼神,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恐惧。
“你理他做甚?他能耐大的能把我儿子过继给旁人,哪儿还管我们母子的死活。今后额娘就让你来养老送终,咱娘两过日子。”
“咳朕没说不让他在你身边伺候尽孝。”
“你还想丢下爷去哪?不准去。”
“我和果亲王生了儿子,我要让我儿子给我养老送终,皇上,如今我是你弟媳了。”年若薇阴阳怪气的揶揄道。
胤禛:“”
果郡王弘曕被过继给皇后年氏为嫡子的消息,很快就传扬开来。
此时年若薇将四爷赶走之后,正与弘曕夫妇二人一道用晚膳,忽而恩普来报,说和亲王府又在办丧事了。
听到又,年若薇登时哭笑不得,当即就让人准备车马,她要去瞧瞧弘昼这个浑小子。
“额娘,五哥这些年来,跟着十二叔主持了皇族好些人的丧事,包括皇玛法的嫂子,大伯公的福晋,五哥说他胸无大志,要组建皇家专业丧礼团队,当送终专业户。”
年若薇头疼扶额:“”
她和四爷的所有儿子里,唯独弘昼最为荒唐不羁,十二爷胤祹更是个奇葩,尤其擅长主持丧礼,专注主持皇室成员丧仪,被戏称为大清皇族治丧委员会会长,被民间戏称为唢呐之王,皇家丧礼司仪。
十二爷虽然手握重兵,但并未参与九子夺嫡,所以四爷素来待他宽厚。
而十二爷在历史上也不负众望,用精湛专业的治丧水平,送走了包括四爷在内的所有九龙夺嫡参赛选手。
马车才靠近和亲王府,年若薇就听到了唢呐哀乐的声音。
她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入了王府内,此刻王府前厅被布置成了灵堂,超度诵经的喇嘛和僧道将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
“都下去!!”年若薇看到弘昼躺在棺材里,正伸手拿祭品的糊涂样子,就气的浑身发抖。
“皇额娘您怎么来了?”
和亲王弘昼赶忙咽下口中的葡萄,从棺材里坐起身来。
年若薇看到儿子嬉皮笑脸的样子,忽然觉得很心疼。
弘昼这孩子打小就是兄弟中最为聪慧的,可自从弘历为太子之后,他就开始朝着不学无术,荒唐不羁的纨绔子弟发展。
“孩子,额娘知道你故意装作荒唐,想让所有人知道你毫无夺嫡之心,额娘不准你再如此作践自己,额娘心疼极了。”
弘昼嘴角不羁的笑容僵住,忽而忍不住红了眼眶,原来额娘最懂他,额娘知道他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知道他故意荒诞不经是为何。
“额娘,儿臣只是想让四哥和汗阿玛放心些。”
“你心中韬略,不比你汗阿玛和你四哥逊色,昼儿,你若想当皇帝,就别拘束在大清,世界之大,你可自己开疆拓土,成就霸业。”
“你去寻你姑母荣宪,她会教你如何做,还有你大哥,你和你大哥一块去。”
“不不不,额娘要给额娘和汗阿玛尽孝,父母在不远游。”
“傻孩子,你又不是不回来,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额娘指着你当新大陆的皇上。”
“额娘,儿子是不是太大逆不道?竟然觊觎太子之位?”
“不会,额娘只恨帝王之位只有一个,你们兄弟压根就不够分。”
年若薇安抚好弘昼之后,又前往长子弘晖的王府里探望,长子弘晖最为敦厚老实,却也藏着夺嫡之心。
这些年来,她的亲骨肉为了夺嫡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事,她都听说了。
甚至当年弘晖中毒,都是他在自导自演,目的就是为了避开夺嫡之战,年若薇知道长子存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念想。
所以他当年身为长兄,却并未劝导兄弟和睦,而是自导自演中毒,敛起夺嫡锋芒。
至于小七和小八兄弟年幼,还没那么多的心思,年若薇决定等孩子们成年后再做打算。
小公主最为粘着太子弘历,有四爷和弘历的宠爱,年若薇相信她的女儿定不需再远嫁抚蒙。
晖儿听到额娘让他与五弟一道出海开疆拓土,当即就一口拒绝:“皇额娘,儿臣是长兄,理应辅佐四弟治理大清江山。”
“真不去吗?”
“儿臣这些年来处理的政务多了,就发现同一件事上四弟总比儿臣想的更为深远,处理的更为妥当,儿臣自叹不如,愿意对四弟俯身称臣。”
年若薇紧张的盯着晖儿的眼睛,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真切,她只能无奈的点头应允。
“你若受委屈,额娘给你做主。”
“都是额娘的亲儿子,儿臣能力不如四弟,何来委屈之说?”
“晖儿,长兄如父,今后你需好好辅佐你四弟成为一代明君,维护这盛世繁华。”
“儿臣定为了大清鞠躬尽瘁。”
年若薇最后一站来到了毓庆宫,她对弘历的态度很复杂。
弘历是几个儿子中,脾气秉性最像四爷的,最为无情和工于心计。
太子弘历得了消息,步履匆匆赶来。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弘历,想必今儿额娘去你那几个兄弟府邸都做了什么,与他们都说了几句话,你都已知晓了吧。”
弘历嘴角温煦的笑容依旧,只镇定从容的应了一声:“是。”
“弘历,额娘已安抚好你的兄弟,再无人会与你争夺皇位,但你需答应额娘,不得禁海,不得废除你汗阿玛的新政。”
“更不得残害兄弟手足,不得禁止洋人来大清,不得恢复贱籍!”
年若薇记得历史上,乾隆帝几乎推翻了四爷所有的新政,包括四爷废除贱籍的新政,也被弘历偷换概念,改为贱籍四代清白之后,方能改为良民。
而臭名昭著的闭关锁国,也被弘历发扬光大。
“额娘,朝堂之事素来瞬息万变,有时为君王并非一言堂,也需跟着大势所趋,来决断。”
年若薇听出弘历暗地里拒绝她的意思,她无奈的摇头道:“你我母子缘尽,太子,雍正十三年之后,你就是新帝。”
“皇额娘,您这是何意?为何你对其他的兄弟们都是好声好气,可唯独对儿臣却如此无情,甚至如今还要与儿臣断绝母子情份!”
“这些年你到底做过什么,你自己心中有数,郭络罗氏为何给我致命一箭,你也许比谁都清楚,可怜对你忠心耿耿的八爷,却被你反手出卖邀功,他的福晋因你的利诱而惨死,而你却在你汗阿玛盛怒之时,不忘火上浇油。”
“你借着你汗阿玛的手铲除异己,你的手倒是干干净净的,却让你汗阿玛背负戕害手足兄弟的千古骂名。”
“你真是我的好儿子,你汗阿玛说的没错,你的确是最合适的新帝人选,你足够无情和冷血。”
“额娘,汗阿玛他”
“呵,他都知道,他知道你在利用他铲除登基后的所有障碍,可他说他不在乎,要留下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给你。”
“太子,希望你别辜负你汗阿玛的苦心!”
年若薇含泪转身离开,这个儿子,她一辈子都不想再见一面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酉时刚过,年若薇正在圆明园内与四爷一道给菜圃松土,忽而四周围的山寺不约而同的敲响洪钟。
“今儿不是初一,也并非十五,庙里的大和尚怎么这会子敲钟了?”年若薇纳闷的捂着耳朵。
“丧龙钟。”胤禛感慨万千的沉声说道。
年若薇愣怔片刻,含泪看向身侧一身明黄龙袍的四爷。
“丧龙钟响,帝王驾崩,天地同悲!”苏培盛边抹泪边哽咽说道
年若薇和四爷在人群中,目送大行皇帝的送葬队伍前往四爷早年间修建的泰陵之后,就牵着四爷的手踏上马车。
“夫君,江南的安澜园早建好了,移栽过去的连枝桃树,今年生的桃子比往年的都好,我馋了。”
“夫人,我们明日就去江南。”
“老奴都准备好了行装。”苏培盛合时宜的将老奴挂在了嘴边,此刻开始,再无帝王和皇妃,他伺候的是胤家四爷和夫人
乾隆二十二年,这是弘历第二次南巡。
此时他站在海宁陈家的安澜园内,心情忐忑紧张。
头发花白的苏培盛佝偻着腰,施施然来到乾隆爷面前,毕恭毕敬道:“万岁爷,老爷和夫人让您别再来了,这辈子缘分到了。”
“苏安达,可否帮朕再说说好话?”
弘历终于坐上皇位之后,这才发现帝王之路空无一人,为了皇位,他舍弃了亲情,友情,献祭了他的爱情。
原来帝王之路只剩下孤家寡人,如今他除了皇位和江山,已然一无所有
乾隆二十七年,弘历第三次下江南,依旧被挡在了安澜园外。
无奈之下,他乔装打扮成了家丁,悄悄潜入安澜园内。
此时天井下三个男人正在饮茶闲坐。
“真不见他吗?他都来三回了,旁人都在传他每回下江南都来安澜园,是因为他是陈家的孩子,谣言还说他是来与父母团聚的。”
陈文宴拄着拐,气的吹胡子瞪眼。
“这有什么打紧的!回头我让戏园子编排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好戏,你们记得赏脸来瞧瞧。”大阿哥胤禔翘着二郎腿揶揄道。
“再吵杀了便是。”胤禛冷哼了一声。
他做梦都没想到,会与争斗半辈子的大哥胤禔一道隐居在江南。
“你倒是狠人。”胤禔忍不住感慨道。
他这辈子最恨也最钦佩四弟胤禛。
早年间胤禔得知了年氏女短寿,是因年家先祖早年负了会巫蛊之术的苗女,巫女下了蛊,是以年家生出的女子,世世代代都红颜薄命,从无善终。
这些年来胤禔只做一件事,就是让映月好好活着,他几乎踏遍了湘西苗疆,终于寻巫蛊苗人寻来同心蛊。
所谓同心蛊,分子母蛊,子蛊随母蛊同生共死,子蛊亡,而母蛊不受影响。
四弟这狠人竟然也寻来同心蛊,眉头都不皱一下,就生吞了那子蛊虫,一声不吭七窍流血了大半个月。
为何说四弟是狠人?只因胤禔也求来了那同心蛊,子蛊虫钻心的难忍剧痛,让他这个驰骋疆场多年之人,都生生疼哭了大半个月。
“那两个女人又去哪碎嘴去了?这都到饭点了!”
胤禔将手里的杂书随手甩给了伺候在一旁的奴才,起身就要去寻映月。
此时恩普心急如焚的入内:“不好了,大夫人和四夫人又又又又和人打起来了。”
“什么!谁敢打老子的女人,老子拧断他脖子!”胤禔气的撸起袖子,嚷嚷着让奴才带路。
巷子口的枇杷树下,年若薇和映月姐姐挎着菜篮子,正在与两个人高马大的泼妇扭打着。
“你这碎催的,你再说雍正爷是昏君试试,你亲眼瞧见他脑袋被刺客吕四娘砍下来了?我今儿高低都要扯烂你这张碎嘴!”
“谁说直郡王是大草包的,你丫的!我今儿非打烂你这臭嘴。”
“哎呦哎呦,你们这两个泼妇,老娘脸都被你们挠破相了,呜呜呜,当家的,有人欺负你婆娘!快来人啊!”
那两个泼妇此刻瑟瑟发抖,赶忙扯着嗓子,朝着深巷里哭嚎起来。
年若薇此刻发髻都歪了,她披头散发,气喘吁吁的俯身从菜篮子里拿出两根脆黄瓜,递给了同样骂得口干舌燥的映月姐姐。
两个女人满脸怒容单手叉腰,啃着嫩黄瓜解渴。
“谁家的泼妇在这撒野,我打断你们两个婆娘的腿!”
此时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抓着一根扁担就气势汹汹的冲到了自家婆娘身前。
年若薇看出对方的招数是个练家子,眼看着对方怒喝一声,抡起扁担就要朝着她砸下来之时,她登时吓得用菜篮子挡在头上。
就在此时,她身后忽然传来四爷冷冽的怒喝:“是我家婆娘。”
而脾气火爆的直郡王压根就懒得说话,操起一旁扫地的扫帚,将那胆敢要打断他女人双腿的莽夫打趴在地。
“你要断腿是吧?好啊!爷今儿成全你!”
只听一声哀嚎传来,映月惊得赶忙抓住了自家爷手里的扫帚:“可别介,你瞧瞧他一双儿女才齐腰高,眼下吓得都哭的冒鼻涕泡了,忒可怜。”
“夫人说的对,是为夫莽撞了。”
胤禔咧嘴笑起来,又恶狠狠瞪了一眼那趴在地上求饶的男子,当即就将手里的扫帚随手丢回了簸箕里。
而此时四爷板着脸,折腰将年若薇打横抱在怀里,温声道:“爷不在乎这些身前身后名,爷问心无愧,是非对错自有后人评说。”
“我在意!我就听不得这些胡说八道!”
年若薇将啃了一半的嫩黄瓜递到了四爷的嘴边,又忍不住开始絮絮叨叨:“最近菜怎么都涨价了?牛肉上个月才五十八文呢,今儿都要六十八文钱了,一个子儿都不给我少,今后再不去周屠夫摊子上买肉了,亏得我还是他老主顾,让他送巴掌大一块猪皮都不肯,哼。”
“弘历来了,巷子口货郎担后,他乔装打扮成了青衣小厮。”
四爷忽然俯身贴着她耳畔低声提醒道。
“四弟妹啊,你们的皇帝儿子多孝顺,人都来三回了,你好歹见一见吧。”胤禔将映月背在身后,幸灾乐祸的说道。
“是啊,薇儿妹妹,这孩子乾隆十六年和乾隆二十二年,加上今年乾隆二十七年都来探望你们夫妇二人,即便是铁石心肠,都该被他的孝心捂热了。”
映月边用帕子替胤禔擦拭脑门上的大汗,边苦口婆心的规劝道。
“天子南巡频繁,不免劳民伤财。”四爷忽然幽幽说了一句。
“不见。”年若薇沉声说道。
躲在货郎担身后的弘历,含泪目送汗阿玛和皇额娘入了安澜园内,方才皇额娘明明都瞧见他了,却快速别过脸去,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
“李玉,传朕旨意,安澜园方圆十里所有民宅,立即划归满军旗人居住,需挑选家眷温驯知书达理的旗人。”
乾隆三十年,年若薇正带着西洋的老花镜在费劲的看邸报。
弘历这混蛋!终于还是对四爷的新政下手了,废除了四爷定下的贱籍从良新政,谕令四代清白,方可从贱籍脱籍为良籍。
“夫人,万岁爷又来了。”恩普猫着腰提心吊胆的说道。
“你让他滚!!”年若薇气的将手边的拐杖,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薇儿!你在做甚!”胤禛拿着锅铲和锅盖,忧心忡忡的冲出了小厨房。
“没呢,爷我饿了,猪蹄膀软烂了吗?”
“再一会儿就好了。”胤禛见年氏无碍,于是转身又入了厨房忙碌午膳。
坐在水井边正在洗青菜的胤禔,看到四弟没出息三餐都端着锅铲,做饭给女人吃,忍不住嘲笑了一句:妻奴。
“胤禔!我这天青色的短褂怎么串色了,我都说过几回了,你不准把浅色的衣衫和深色衣衫混着洗!你赔我衣衫!”
“诶诶诶,夫人息怒,为夫再不敢了~”
一旁伺候大爷的奴才捂着嘴憋笑,爷还腆着脸笑话四爷是妻奴呢,也不知是谁,日日和四爷兄弟二人组队在水井边热火朝天的洗夫人们的衣衫。
“大哥,青菜可清洗干净?你再拍些蒜泥!”
“诶诶诶,马上马上,我再洗一遍就成了,蒜泥是吧?我这就掰蒜瓣去!”
“四弟你今儿那炒鸡杂记得多加点辣,你哥爱吃辣!”
“可。”
胤禔翻了个白眼,四弟都沦落到给女人洗肚兜煮饭的地步了,可说话的语气仍是言简意赅的拿乔,他最看不惯了
这日午后,胤禛与陈文宴二人坐在湖边树荫下钓鱼。
“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不断传来。
“皇上龙体抱恙许久。”陈文宴端起茶盏递给情敌。
“朕早些驾崩不正合你意?”胤禛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陈文宴,朕可能要走在她前头,你帮我好好照顾她。”
“皇上,您认为她会独活?”陈文宴哽咽道。
就在此时,平静的湖面忽然传来突兀的噗通声。
“你们在做甚呢?瞧瞧我用石头砸的鱼都比你们多!”
年若薇来到树荫下,取来抄网,将方才被她砸晕的鳜鱼捞起来。
“钓鱼耐修身养性之事,不能急躁。”胤禛含笑伸手,将落在年氏发髻上的细柳叶拂开。
“方才你们在聊些什么呢?我远远的就瞧见爷的脸都黑了。”年若薇将四爷的鱼竿重新甩入湖中。
“方才万岁爷在与我说桃花流水之时,鳜鱼才更肥美些。”陈文宴温声说道。
“要不咱午膳吃臭鳜鱼可好?”
“那我去让人准备臭鳜鱼了,你们先钓鱼吧。”
年若薇垂眸看到了四爷藏在竹篓子里染血的帕子,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赶忙笑着转身离开。
她和四爷都到了古稀之年,可还仍是贪心的没活够,她知道四爷的身子骨从开春开始,就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她都知道。
可她不想让四爷剩下的时间,都在她的眼泪和担忧的神色中度过。
她忍泪来到小厨房,看着明灭的火堆默默良久,忽而哽咽对伺候在身后的恩普幽幽道:“你去让弘历进来说话。”
她捂着心口,这几日心口总是闷闷的刺痛,她不想让四爷担心,忍着没敢说。
年若薇知道弘历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历史的洪流裹挟,她不能怪他,有生之年,她想见见这个让她纠结半生的儿子。
弘历惊闻额娘要见他,顿时欣喜若狂,当即就不顾仪态,一如儿时那般,撒腿去寻额娘。
灶台前,额娘正在下厨做他最喜欢吃的芋头扣肉,五花肉在热油里炸得油星沫子飞溅。
满头银白华发的额娘,手背都让热油烫红了一块,正边对着手背吹气,边将炸好的五花肉从热油里捞起来。
弘历让奴才取了烫伤药膏,可额娘却摆摆手说一会再擦药。
额娘终于和她说话了!
弘历欣喜不已,于是乖乖的坐在灶膛前,将劈好的柴火塞进炉灶内,明灭温暖的火光,跳跃在他满是笑意的脸颊上。
他欣喜而激动的看着额娘将切好的一片片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隔着一片片切的齐整的芋头片,将海碗堆叠的冒了尖儿。
额娘将装满扣肉芋头的海碗,放进了蒸笼里,蒸腾的炊烟将额娘半个身子都埋进了一片雾气内。
忽而砰地一声,弘历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额娘忽然捂着心口痛苦的低呼了一声,她手里的海碗被砸的粉碎,海碗里的扣肉和芋头片撒了一地。
“额娘!!”
“李玉!立即传太医!!”
胤禛从未料到生离死别这日,竟来的如此猝不及防,他甚至来不及与年氏道别。
此刻他将早已失去生机的爱妻紧紧搂在怀里。
眼泪已然流尽,他再流不出一滴泪来,想来是大悲无泪。
“薇儿”
胤禛哑着嗓子,艰涩的溢出此生说出的最后两个字,缓缓将脸颊埋在薇儿怀里。
“汗阿玛,您需顾着龙体,万不可伤心过度,额娘在九泉之下会心疼的。”
几个孩子们去年开春就被汗阿玛秘密召集回京,汗阿玛密令说,他担心皇额娘因他过世会难过伤心,让他们准备好规劝额娘不能伤心过度。
可如今他们先送走的却是皇额娘,真真事事无常。
“汗阿玛!”小公主哭的泪眼婆娑,伸手拍了拍汗阿玛的肩。
兀地,她发现汗阿玛紧紧攥着皇额娘手腕的手掌,无力的垂下。
弘历也发现了汗阿玛的异常,他含泪伸出颤抖的指尖,靠近汗阿玛的鼻息,可却痛心的并未感知到汗阿玛的呼吸。
“汗阿玛驾崩了。”弘历眼泪簌簌落下,悲痛欲绝的哽咽道。
皇子公主们一个个痛哭流涕,匍匐在白发苍苍的汗阿玛和皇额娘的遗体前,哭的撕心裂肺。
弘历更是哭的几度昏厥,他下旨命人将碎裂一地的海碗修复,有生之年都对着伤痕累累的海碗,追忆最为疼爱他的皇额娘。
秘密空置多年的泰陵,终于迎来了它的男女墓主人。
————————正文完结。
年初薇在屏幕前百感交集的打出完结之后,就感慨万千的合上笔记本电脑。
“怎么又哭了?你是不是又把我写成爱而不得的昏君?还是抢夺臣妻的暴君?难道又是继子和小妈文学?”
一旁正在看公司文件的男人停下签字的笔,伸手笨拙的擦拭她眼角的泪。
“应总今天怎么不开会和出差了?”
“不准再写这些乱七八糟的小说,我还养得起你。”
“好了好了,你想写就写吧。”
男人慌乱的擦拭她不断落下的眼泪,无奈的摇头道。
“对哦,我还没写番外篇,那第一篇番外就写守寡的小妈和继子好了。”
年初薇笑着重新打开了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