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心塔里的情况一开始还算稳定。
这里四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红蓼将自己挂在靠近塔门的位置,不算费力地抓住了水如镜。
水如镜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略显呆滞的状态,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怔怔望着被她握住的手,忽然挣扎了一下,红蓼冷不防地差点被甩开。
她费解地瞪过来:“干什么呢?不帮忙也就算了,怎么还添乱呢?”
她甩着九条尾巴警惕地注视周围,其中一条尾巴还维持着骨化没有好。
水如镜缓缓找回意识,僵着那条手臂道:“我手上都是血。”
红蓼扫了一眼,还真是,都把她的手弄脏了,但现在也没办法。
“我一松开你就会掉下去,你现在还有灵力吗?能看到附近哪里有落脚的地方吗?”
这可是原书里男主都差点GG的地方,齐净玉个叛徒把他们弄进来肯定不是玩的,里面必然会比沐雪沉进来的时候还要危险。
不过她进来之前云步虚已经到了,所以他们只要坚持一会,在他需要的时候从里面协助他,应该很快就能出去。
红蓼把自己的想法告知水如镜,水如镜安静地赞同,视线在底下扫视一圈,指着东南方向道:“那里有平台。”
红蓼跟着去看,果然看到黑雾之下有个模糊的平台,她抓紧了水如镜的手:“你拉好我。”
水如镜迟疑一瞬,紧紧反握住她的手。
红蓼突然激灵了一下,有些莫名地瞥了他一眼,他低着头判断形式,好像什么都没发现。
她也不好说什么,定了定神说:“咱们一起下去,这里距离平台还有点距离,不知道下去的过程会遇见什么,你若是撑不住,就抱住我的腰,到我身后去。”
红蓼扔给他披帛的一端,另一端正缠绕在她的手臂上。
水如镜终于望了过来,黑暗之中,他盯着她包裹在嫁衣中纤细的腰肢,轻声说道:“夫人不必担心,我好多了,可以帮你。”
“那太好了。”
红蓼其实还是有点怕的,有他这话踏实不少。
“那我松开了。”
她缓缓拉开挂在塔门处的衣袖,这里实在不是个能久呆的地方,浮心塔里重力很强,哪怕用法术也很难维持御空,若真被什么偷袭,他们很会很被动。
还要感谢她这一身嫁衣,不管她怎么折腾都不见有什么破损,不愧是道祖出品。
随着衣袖抽出来,红蓼和水如镜的身影如串起来的珠子,快速地从高空坠落。
哪怕他们已经用最大的灵力降低坠落的速度了,接触到地面时还是摔得很重。
红蓼倒是没摔疼,因为下面有水如镜垫着。
他平躺在那,后脑勺磕得厉害,她都能听见声音,但他一声都没吭。
水如镜双臂张开,稳稳地接住她,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减少冲击力。
太近了,她几乎摔进了他的身体里,水如镜之前没汉腾,这次却自喉间发出低沉压抑的闷哼,可他一点都没松手。
因为,可能,大概,或许,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做这样的事。
她身上很软,很香,小小的一团抱在怀里,暖暖的,像抱着温热的云朵。
水如镜的脸在她肩头蹭了蹭,接着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下面,在红蓼错愕的目光下吐了一口血。
有东西袭击了他们。
如果不是水如镜挡着,吐血的就是红蓼了。
红蓼盯着黑暗中的庞然大物,立刻拉着水如镜躲开数尺,但很快她就发现这是没用的。
因为不止那一个。
黑暗中闪动着无数双眼睛,不知在那里盯着他们多久了。
水如镜本能地想要挡在她面前,被红蓼狠狠按回去。
“你把自己保护好就是帮我的忙了。”
她冷静地结印升起一道结界,结印的手势很熟悉,等结界出来水如镜就看出来,那是道祖的结界术。
虽远不如道祖的那样强大,却也是有模有样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身份的差距,安静地退了几步守在结界边缘。
“妖……和人修。”黑暗里有诡异的声音在说话,“真有趣,被扔进来的妖族该是同仁才是,却保护着一个人修……你们是为道圣宫所不容的道侣?”
水如镜眼睫颤了一下,没有理会这声音。
倒是有另一道更压抑阴鸷的声音回应了:“你是老糊涂了吗,闻不到那狐妖身上的味道?”
“……味道。”最开始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忽然暴怒,“云步虚!是云步虚的味道!好啊,竟然有云步虚的人被送进来,真是意外之喜!”
他们说话的时候红蓼一点都没闲着,干站着听多冒昧啊,她储物戒里有的是法宝,身上也都是云步虚准备的护体法器,完全不怂。
她从乾坤戒里取出阵旗,交了几面给水如镜,两人无需对话一拍即合,在结界四处布下阵法,接下来只要尽可能拖延时间等塔门打开就行了。
但这些反派并不话多,发现红蓼和云步虚有关系后就全都疯了,不断地冲着结界要进来折磨吞噬她。
可以的,某人不愧是未来要成为天地共主的人,仇恨拉得也太稳了。
红蓼睨了睨结界很快出现裂缝,周围无数双眼睛让她想到了在赤焰海底的时候。
她灵光一闪,从乾坤戒里翻出几朵银幽花扔给水如镜:“吃了,调息一下。”
水如镜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他立刻吞了,盘膝坐下调息:“劳烦夫人稍等我片刻。”
“没事,你尽快就行,我守着阵法。”
红蓼九尾炸开,眼底泛起红色,到底是九尾天狐了,也比之前熟悉战斗,威慑力很强。
可能被关进浮心塔的都不是吃素的,即便是拿了地主血脉的魔尊和冥皇来了,都不一定能以一敌百,她更是艰难。
好在她不求得胜,只要拖延时间就够了。
不过仅是如此,也并不容易。
红蓼不断用法力补全结界的损毁,但她一个,对方有那么多,很快就灵力匮乏,输出赶不上损毁了。
她思索了一下,取出云步虚给她的桃枝发簪,今日大喜,她梳头时没戴着,放在了乾坤戒里。
桃枝上的灵力可以拿来用,但她有些舍不得,可这也不是舍不得的时候了。
红蓼催动灵力将桃枝送出结界,打在距离最近的一只大魔身上。
铺天盖地的金光亮起,大魔怒吼一声消散又聚集,聚集的速度很慢,暂时不足为据。
这只是解决了一个,其他的妖魔都在桃枝的金光之下现出了全貌。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浮心塔有九层,九层都密密麻麻聚满了妖魔,他们生的并不很丑陋,有些甚至颇为俊美,只是在浮心塔受刑太久,身上难免有伤,眼底的怨毒之气也极为可怕。
红蓼丝毫不怀疑,若她真被这群家伙抓住,死将会是最轻松的结果。
她并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还是云步虚不在的时候,眼见着妖魔又聚集起来,在金光逐渐消散的时候奔袭而来,结界已经这样破碎,怕是撑不住这一波了。
红蓼后退几步,手化为爪,有细微地颤抖。
她到底还是害怕了,很害怕。
她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跟进来做什么,可想来再重开一遍,她可能还是会进来。
不行,得想想办法,不能害怕。
可是怎么办,腿动不了,人如灌了铅,一动难动。
在最首的大妖即将破开她的结界之前,红蓼突然睁大眼睛,整个人振作起来。
她看见了塔门处的金色灵力,灵力不算多,缓缓化为两个字——
【我在】
红蓼就像幼儿园的崽崽终于看见了妈妈,瞬间有了底气。
她想,在云步虚的印象里,她肯定是很笨的,又蠢又没用,时时刻刻都要依赖着他,等着他伺候和营救。
事实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哈,不过摆烂久了,老被人当成很没用,也有点不那么舒服。
更不愿意接受的是,在这样危机的时刻,她进来是想帮忙的,不是添乱,所以……
红蓼眼底赤色更浓,一身血色嫁衣,绾成发髻的霜发瞬间散开,发丝与裙摆随罡风飞舞,在水如镜不可思议地注视之下,念了道圣宫的圣术口诀。
一只狐妖,用的却是道圣宫的圣术?
众妖魔错愕不已,好像从一开始那个云步虚的结界术出现,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这只九尾天狐哪怕稚嫩了一些,却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她不但用了圣术,还用了天狐秘术之法,操纵方式和齐净玉如出一辙。只是后者修炼时间久了,用的更自如,她从他身上学到了这个法子却是第一次用,杀伤力打了折扣。
饶是如此,效果依然很可观。
众妖魔被她击退,她往前面了几步,他们竟然情不自禁地后撤。
红蓼笑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手,手上是金红色的光芒,圣术与天狐秘术结合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这其实挺难做到的,毕竟她是妖体,要用圣术有违常伦,齐净玉都是破解了好多年才掌握的,她这么一点就通,除了云步虚最开始就为她塑过妖身与众不同之外,肯定还有太聪明的缘故。
“无敌是多么寂寞~”
红蓼放松下来,甚至有点得瑟,这就导致她后面有点乐极生悲。
敌人实在太多,她只有一个,再强都难免会受伤。
她的骨化还没好,灵力也越发透支,但凭借着满身的法宝和这身嫁衣,硬是受了攻击却毫发无损。
反而是那些自以为伤到了她的妖魔自己身体溃烂,如被云步虚的太一玄宗扇伤到了一样。
“这狐妖有问题!不能碰!”
妖魔们交换了信息,开始与红蓼从侧面斡旋,并不直接伤害她。
他们很熟悉浮心塔,借助塔内地形和齐净玉做的手脚,很快就让红蓼身上的护身法器碎了不少。
水如镜还在调息,其实他几次都想放弃直接来帮忙,但红蓼一个凌厉的眼神就把他按回去了。
“我可以。”她冷静道,“继续,你快好了,别前功尽弃。”
于是水如镜只好继续下去。
红蓼拿了法器照明,盯着将她和水如镜团团围住的妖魔,感受着体内几乎耗尽的灵力,再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得另想出路才是。
头顶红光闪动,红蓼眯眼望去,防备露了破绽,妖魔们一拥而上,恰好这时,水如镜调息完毕,握着那把断剑冲了上来。
他替红蓼挡住一击,红蓼护着他疾步后退,又去看那红光一眼,祂已经落到了他们的位置,处处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是地之主的血脉。
这气息她绝不会认错。
祂怎么会在这里?金鼎呢?红蓼看了看周围的妖魔,他们也意识到了那红光是什么,褪去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后,疯了一般冲向那道血脉。
红蓼哼了一声,抢在他们之前将血脉攥在手里。
【呵。】地之主熟悉的声音响起【抓住我又如何,你敢吸收吗?你可知吸收之后会如何?】
能如何?看束云壑和谢沾衣就知道了,干坏事呗!
但现在这种时候祂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云步虚干的,既是他的意思,她也就无所顾忌了。
她不等血脉再BB什么,直接将祂纳入体内。
【……你还挺不客气的。】
带着恶意的强大力量侵入体内,说实话这感觉很不好,但她只能这么做。
红蓼忍着难受没吐出来,人有些晕地被水如镜扶住,那些妖魔见她吸收地之主的血脉更是癫狂,嘶吼着过来要抢回去,她现在就是个活靶子。
红蓼勉强维持清醒,但实在是太难受了,手都擡不起来,幸亏有水如镜在,哪怕只剩下一把断剑,他依然毫不退缩地保护着她。
【打扰了,劝你和他离远点,是为你好。】
红蓼感受到体内血脉在和自己说话,她有些无语:“你会为我好?”
血脉缓缓道:【如今你我融为一体,我当然要为你着想了。】
红蓼:“呵呵。”
【你别不信,我跟你说,云步虚在我身上下了法咒,扼制了我大部分灵压与恶念,否则你现在早维持不住自己的思想了】
“……”
【也就是说,你在干什么,塔内是什么情况,他都看得见】
【他现在的表情可不是太好看呢。】
红蓼缄默片刻,快速离开水如镜半揽的怀抱,在他看来时眼神飘忽地与体内血脉道:“试试你的力量到底如何。”
血脉没吭声,红蓼周身漫延起强大而刺目的红光,骇得妖魔们猛然停住,哪怕表情多么痴狂向往,也不敢再靠近。
很强,是之前从未感受过的强,红蓼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力量充沛,无怪乎人人都想要这血脉,确实非同凡响。
红蓼长发飞舞,眯眼看着敌人,音色和缓地对体内血脉道:“他能看见,那能听见吗?”
血脉还是不说话。
“看来是听不见。”红蓼客客气气,“那你能替我传个话吗?你就跟他说,乖宝别乱吃飞醋,我最爱他了。”
地之主:【……对着那个冷血无情的怪物,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的?】
红蓼:“你不如好好看看你自己,你怎么好意思叫我的宝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