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之主的血脉不太想给红蓼干活了。
祂觉得受到了侮辱。
但没办法,他此刻不是全部的血脉,原本就被分了三份,云步虚送祂进来之前还特意压制了祂一部分力量和邪气,祂进入红蓼灵府中后,还得依靠她来维持自身养分,不得不与她合作。
再者,也不急在一时,祂坚信尝试过真正强大的力量之后,没有人会不上瘾。
出了这座浮心塔,红蓼必然会舍不得将自己送回去,祂只要加以说服,她必然会不自量力地让云步虚解除压制,获得这一脉全部的力量。
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用地之主的邪魔之气操控红蓼了。
所有得到过地之主血脉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不管最初是什么身份,在得到之后都会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
也不是一下子就变的,变化在细枝末节里,不那么引人注意,等你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记得原来的自己是何种模样了。
与其说是他们吸收了血脉,倒不如说是血脉纳入了他们。
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可以压制血脉精神的,就是原女主羽落的母亲,上一任的魔尊幽玉。
红蓼不记得幽玉那么强是怎么被束云壑战胜的了,左不过是后者用了什么阴损的招术,她只知道结果,这已经足够令她警惕血脉,尽量不为其控制了。
要利用好,还不被吸引和控制,这个度不好掌控。
红蓼算云步虚半个徒弟,哪怕有些摆烂,但名师出高徒,她又聪明得不行,很快就融会贯通了。
掌握这股力量的第一时间,红蓼朝前走了几步,护体红光暴涨,吓得那些妖魔如海潮般后退。
她擡起手,两手灵力汇聚,妖魔们恐惧地睁大眼睛,瞬间藏了起来。
浮心塔是他们熟悉的地方,他们知道知道躲在哪里最安全。
只是意料之中的灵袭并没来到,妖魔们奇怪地往外一探头,只见那浩荡的灵力在明明灭灭的空中缓缓凝结成几个字——宝,生气了吗?
“……”
“……”
地之主:【你最好赶紧把我弄出去,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红蓼当祂不存在,又让祂看着写了一句。
“亲亲我的宝,你送的血脉我收到啦,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写字,十二个时辰守候哦。”
句末,她还画了一颗心。
地之主:【我受不了了,云步虚这老贼能放心将我交于你果然是早有准备,你这满脑子情情爱爱,怕是拿了我的力量也打不倒这些妖魔,你——】
祂话还没结束,那些灵力所化的字突然朝四周打过去,方才好奇探头的妖魔无一例外,全被击中。
“都躲起来了,一个个找过去多麻烦,当然是先吸引出来再一起解决,你不会真觉得我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吧?”
红蓼拍拍脑门:“满脑子情爱的难道不是你吗?听说比起天之主,你当年可是非常不挑,来者不拒,可怕得很呢。”
地之主:【。】
“当然,我也的确惦记我的男人,也不知道他收到我爱的讯号了没?”
鉴于云步虚能看见,还气性大,特别爱吃飞醋,再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看到他和别的女子那么亲近,哪怕是迫不得已,她恐怕也高兴不起来。
红蓼非常能共情他,未免之前的话不够,她还在妖魔的哀嚎声中张开双臂,朝着塔门的地方比了个心。
“爱你哦!”
浮心塔外,云步虚缓缓睁开眼,想到在塔内看到的一切,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只一直紧绷的肩颈得到了些许的放松。
他好像还是不太高兴,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丝毫悦色,足可见红蓼这哄老公的任务任重道远。
她吸收了血脉,有了力量,暂时不会有危险。
云步虚回头看,见冥鬼潮还未彻底退去,挡在众弟子前面的不止是沐雪沉和长老们,还有……
那是羽落。
她在和沐雪沉并肩作战。
云步虚微微挑眉,离这么远都不妨碍他看到她抽空散发魅力的样子。
沐雪沉这个徒弟可圈可点之处甚多。
但于男女之事上的优柔寡断,不清不楚,几乎抹灭了他所有的优点。
他好像完全不出羽落的刻意,目光怔怔,颇为震撼。
……无用。
那女子有几分真几分假,难道不是一眼就该看出来吗?
沐雪沉从前与红蓼的所有纠葛,若还能算得上是“有眼光”的话,现在就完全是愚蠢了。
若真被这样的手段拿下,云步虚就要再重新起卦占卜,看看他究竟是不是整合六界的关键了。
收回目光,云步虚再不管前方战况,既羽落想表现,那就让她去表现好了,事后结果如何,自有她自己承担。
当务之急是尽快将红蓼救出来。
他说过要给她安全前提下最大的自由,但现在,他真的一息都不想忍受她和水如镜待在一起。
云步虚将太一玄宗扇置于浮心塔顶,金光倒伞般落下,他十指交握,结了十分复杂的印。
“天玄地宗,无为无形,万气合聚,卫我九重。”
随着咒言落下,扇中又落下九重神洁圣光,将笼罩其中的浮心塔照得摇摇欲坠,塔门更是轰隆作响。
他打算自外围突破塔门。
直接破门而入是最快的方法,但可能导致里面的妖魔逃脱出来。
他选择这么做,就得做好妖魔出逃后将他们尽数抓回杀死的准备。
当初之所以造这座塔,是为给门内弟子试炼使用,也是为了惩戒获罪的弟子。
如今它的存在既然已经成了麻烦,那就直接毁掉好了。
里面的妖魔茍且偷生多年,也是时候为自己犯下的罪孽以死谢罪了。
红蓼在塔内感受到一股震动,看到塔身出现裂缝,听见水如镜说:“圣人怕是想要直接毁了浮心塔。”
直接毁掉吗?那这些妖魔可就没地方关了。
他们若逃掉,不知多少人要遭殃受连累,不能让他们出去。
云步虚在毁塔之后,应该也会将他们全部处死。
但他本身就伤着,还要摧毁浮心塔,再劳力降妖除魔的话,不知得累成什么样子。
红蓼知道,这件事还是她来做最好。
她就在里面,如今也有足够的力量,将他们全都杀了再合适不过。
之前已经引出一部分重伤了他们,接下来只要一个个将他们都杀了就可以。
杀人……不对,不能这么说,是降妖除魔,为民除害。
他们每一个手上都沾满了鲜血,不然也不会被关在这里。
原书里沐雪沉离开浮心塔的时候,也将里面所有的妖魔都给杀了。
从那以后浮心塔空置,是在云步虚化为天道离开之后,才再次由沐雪沉这个弟子重新利用起来,拿来教育下一代弟子。
记得原书结尾,沐雪沉教他和羽落的女儿时,还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父亲的师尊便是用这样一座塔,让父亲领略了真正的道意,重新站起来的。”
……明明就是因为你恋爱脑闹的,他把你扔进去醒一醒,还不管你死活,任你自生自灭,你还真是对他有很大的滤镜啊。
不过书是从沐雪沉的角度去描写的,当年看的时候,她倒也没觉得这是什么滤镜。
那时就觉得。这样好的师尊,一辈子都见不到了,无怪乎男主总是失神和遗憾。
现在轮到她了。
红蓼穿书这么久,也不是没见过生死,但真的要自己动手,一个个杀过去的时候,还是有些心态失衡。
哪怕他们是罪有应得,她也还是觉得——
能不能让警察来啊!
真的,让警察来吧,这就不是她能干的活啊!
可她若不做,这些妖魔反而还会来杀她。
他们显然也知道云步虚打算干什么,与其在塔毁之后被他杀死,倒不如在红蓼这里博一条出路。
若是胜了,分刮了地之主的血脉,说不定还能从云步虚那里逃脱。
他们都过惯了刀口舔血的生活,有了决定就不含糊,哪怕之前被她伤到的,也义无返顾地冲了过来。
水如镜感觉到红蓼的抵触和犹豫,在她动手之前先动了手。
一把断剑,几道剑影,服过银幽花的他替红蓼解决了近身的敌人。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可他还是没有退下来,乌黑的长发全都散了下来,发冠都不止丢到了哪里,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不整的时候,但他不悔。
无怨无悔。
他咬着唇,想拼死这一身力量,不让红蓼做她不愿做的事。
但肩膀突然一热,这热度他再熟悉不过,此生难忘。
是红蓼的手。
他颤着眼睫望过去,看到红蓼神色坚定道:“我来,你找个地方躲好。”
“可你……”不是不想吗?
他看得出来,却没问出来,红蓼也不需要他问出来,她能明白他的意思。
“没事。”她认真地瞟了一眼周围,“既然选择了这里,总要融入进来的。”
她已经回不去曾经的家了,就得信封此处的法则。
再者,他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过是鱼死网破,争一个胜者罢了。
红蓼是狐妖,用的是法术,没有法器,要下杀手只得灵光过去,那种感觉就仿佛是用手捏死对方一样。
哪怕血溅不到手上,还是觉得黏腻冰冷,刺骨寒凉。
水如镜阖了阖眼,咬破腕间命门,将血和灵力注入本命剑。
本命剑本命剑,若以本命血脉注入,自然不再是一把断剑。
断的部分用他的灵血补充完整,它又是一把破敌的利刃。
这把利刃被送到了红蓼手中。
红蓼握着剑柄,上面被水如镜擦得干干净净。
他什么都没说,按她的叮嘱躲在了安全的地方,等着她解决一切。
红蓼用力握剑,远远与他对视一眼,再不迟疑,持剑奔袭而上。
红光起,九尾飞扬,红蓼与塔外的云步虚配合,他在摧毁塔门,她在杀敌。
她一身血红的嫁衣,半掩面颊的金珠因罡风而动荡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飞溅的血并不能染上她的衣裳,想来因为材质特殊,不管她如何折腾也是不会脏的。
还好,没让它们污了她的嫁衣。
算算时辰,应该已经过了吉时了。
如果她没跟进来救水如镜,是不是就不用动手,不用错过吉时?
可要她踩着水如镜的性命继续婚礼,她也做不到。
没关系。
等出去之后再选个吉时就行了。
只要两人心意相通,一天之中的任何时候都可以作为吉时。
她都想好了,出去后如何让云步虚夸赞自己,对她刮目相看。
如何让道圣宫的弟子们全心接受她,大家一起和和美美地在一起。
不管从前他们怎样想她,今天过去,他们都该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了。
想象总是很好很顺利的。
眼前飞溅无数血迹,杀了最后一个试图背后偷袭索她性命的大魔之后,红蓼精疲力竭地停下,终于看到那扇仿佛永远不会打开的塔门被摧毁了。
门破成碎片,红蓼精神一震,在烟尘散去之后,并未能看到熟悉的人。
云步虚没进来。
或许他在外面等着?
红蓼定了定心,飞身下去先接了水如镜,这才与他一起回到塔门处,慢慢走了出去。
失去了门的封闭,塔内重力也消失了,起身还有降落都不再那么困难。
只是……
塔外的画面颠覆了红蓼的认知。
这里谁都没有。
没有云步虚,没有齐净玉,只有满地的鲜血。
画面熟悉的刺眼。
红蓼愣了愣,浑身发冷,丢下水如镜匆匆赶向圣殿。
圣殿之上,乌云密布,经久不散。
乌云之下,道圣宫弟子死伤无数,木制的阶梯满是鲜血,场面惨烈至极。
怎么会这样?
红蓼呆住了,天空中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仰头去看,云步虚如断翅的风筝,墨发与道袍凛凛飘荡,失去意识地坠落而下。
而乌云之上,是数不清的凶恶冥鬼和得意猖狂的齐净玉。
这一幕,和她在青丘疗伤时做的那个“梦”,重合了。
唯一与梦中不同的是,她看到了叛徒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