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红蓼错愕地望着眼前这一幕,鼻息间满满都是血腥味、
她一身嫁衣,雪发散乱,掩面金珠相撞,撞击声仿佛是此刻唯一的声音。
[嗒嗒、嗒嗒]
红蓼想往前走,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不是被什么外部力量控制了,是自己不想走。
她凝着云步虚坠落的地方,那里全都是血,他蓝金色的道袍在血色上异常显眼。
突然觉得眼睛好痛,红蓼擡手捂住眼睛,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他输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齐净玉。
红蓼猛地擡头,看到谢沾衣从乌云之中落下,黑衣如墨,黑纱遮面。
他半披长发,一步步走向她,路过云步虚的时候,甚至想从他身上踩过去。
失败者就该被如此羞辱,谢沾衣擡起脚,红蓼刹那间到了他面前,周身浩荡灵力推出,哪怕他及时抵挡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本身就是九尾天狐,体内还有地之主的一缕血脉,即便血脉的力量被压制了一部分,也足以与谢沾衣对峙。
谢沾衣按了按心口,蒙面的黑纱虚虚实实,似乎能看到他光洁白皙的下巴和削薄无情的唇。
一个丑陋的人,倒是生了不错的皮肤和好看的唇。
那双唇轻轻勾起,是一抹嘲弄的笑容。
“怎么。”谢沾衣慢悠悠道,“他都输了,你还愿意跟着他不成?”
红蓼九尾飞扬地挡在云步虚面前,冷冰冰道:“是你干的。”
“何止。”谢沾衣浪荡地笑了一声,“这是世意,所有与他为敌者都参与了进来。”
他闲闲地说:“要怪就怪他做人太失败,哪怕教导多年的弟子都会反水。”
红蓼到这个时候,都还没认真看过云步虚。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就是不想看,连回头的欲望没有。
就好像只要不看,就不用接受他出事的现实。
怎么会这样?
明明她在塔里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还能把血脉送进来,还给她写了字。
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红蓼往后退了一步,在谢沾衣欲往前时回身抱起云步虚离开。
她寻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快速布下结界,将怀里的人小心翼翼地放在结界之中。
这个时候她才算是真的看到他的脸。
红蓼脸色煞白,不见一点血色。
但这也比云步虚的情况好许多。
他才是真的面如金纸毫无血色。
很少见他闭着眼。
这感觉很新奇。
以前只有他们事后,他才不打坐不修炼,和她一起睡到天明。
那时候看他睁眼,是诗情画意的一幕。
但现在呢?
都是血的味道。
触手之处尽是冰冷。
怎么可能呢?
他可是原书里的大赢家,从未有过失算的时候,运筹帷幄,天下无敌。
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她吗?
是在她杀浮心塔里的妖魔时出了意外吗?
[啪嗒、啪嗒]
眼泪落下来,砸在他的脸上,他好像有什么感觉,浓密重合的眼睫动了动,似乎要睁开眼睛。
红蓼激动了一下,抱着他的上身揽入怀中,不管谢沾衣在外面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理。
“云步虚。”她沙哑地喊他,“你醒醒,你还好吗?你哪里疼吗?”
没有回应。
原本要睁开的眼睛重新闭合,再无声息。
就像是……像是死了一样。
红蓼通体冰寒。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云步虚会输,会死。
是因为她吗?是她影响了哪里的剧情,造成了现在的后果吗?
是因为她吧……一定是因为她。
是她害了他。
红蓼茫然地望向结界外,好像还看见了沐雪沉的尸体。
还有风微尘,大长老,羽落……好多人,全都死了,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身下都是血,血染衣衫,再看不到原本的蓝金色。
都死了。
只有她活着。
和梦中一模一样。
“你还抱着他做什么。”谢沾衣不甘心被她无视,“你如今是靠不了他了,不如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红蓼慢慢望向他,她终于肯看他了,谢沾衣竟后退了几步,别开头去,近乎是紧张的。
“你不如跟了我。”
这几个字说出来,他发现自己手心都是汗。
黑纱之下的薄唇使劲抿了抿,像是觉得丢了面子,谢沾衣又用施舍的语气说:“看在你尚且有几分姿色的面子上,我不杀你,你跟了我,将血脉转出来,好好在冥界做冥后。”
“我一样可以让你高高在上,受人跪拜。”
“呵。”
不屑的轻笑回应了他,红蓼一个字都懒得和他说,只是笑,笑得前仰后合,仿佛他说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这无疑更刺激他。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谢沾衣几步上前,“强行将你带回去关起来,抽了血脉,你一样得跟着我。我想要你做什么就得做什么,只是那会很痛苦。你若聪明,就该跪下来唤我一声陛下,求我饶你。”
红蓼狐貍眼轻阖,瞳孔渐渐化为红色。
她小心翼翼地将云步虚放下,起身之前恋恋不舍地摸了摸他的脸。
哪怕毫无血色,他依然俊美不凡,天神仙佛一般。
谢沾衣注视着这一幕讥讽道:“肤浅,在你眼里竟只有一张好看的脸!”
“你连好看的脸都没有,还妄图肖想我,真令人恶心。”红蓼走到结界边缘,隔着淡淡的红光与谢沾衣对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惦记我?不怕告诉你,就算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和女子在一起,也不要你这个丑陋的东西。”
谢沾衣周身灵力暴涨,黑衣铮铮:“别找死。”
“说得跟你能杀了我一样。”红蓼轻蔑地看着他,“不要觉得我人懒,不爱琢磨,就真的很笨,很好掌控。”
她无所畏惧地踏出结界,那一刻的气势竟让谢沾衣望而却步。
“不管你用了什么阴损的方式害他,我都会替他报仇,把你——你们,全都杀了。”
红蓼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咔的声音,一双赤红的眼睛定在他身上。
“把你们全都杀了,再取你们的血脉祭他,一样能让他回来。”
“你疯了。”谢沾衣腾空而起,“你只有一个,能胜过我们所有人?云步虚都不敢如此狂妄。”
乌云之下,数万冥鬼,还有齐净玉虎视眈眈,除了束云壑,大约全都在了。
红蓼眨眨眼,漫不经心道:“我哪里是一个人?”
她莞尔笑起来,按着心口:“他和我在一起。”
谢沾衣显然忍不下去了,他觉得她还是欠教训,等吃了亏就会明白现在该拿何种态度对他才是正确的。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谢沾衣也不让别人动手,就要亲自教训红蓼。
一个战斗经验不足的九尾天狐,哪怕拿了血脉又如何?
绝不是他的对手。
冥气森寒,杀意四起,若是从前的红蓼,早就怕得躲在云步虚的后面了。
可现在不行啦。
她得靠自己了。
云步虚再也没办法护着她了。
红蓼眼眸潮湿,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只是在拼尽全力对付谢沾衣。
他的大意和轻敌是她取胜的关键,一旦谢沾衣败了,她就能吸收他的血脉,再去对付那些冥鬼和齐净玉就不是问题了。
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已经想了很多。
想如何挽回局面,如何弥补错失。
没有云步虚,她就事事要靠自己了。
记得原书里提到过,真正的天之主地之主,力量集合的前提下,甚至拥有回溯时光的能力。
如果可以……她拿到了所有地之主的血脉,是不是就能把时间倒流回去,回到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
到时可以直接把齐净玉杀了,把他埋在道圣宫中的招魂阵毁了,修复好护山大阵。
到那时她不会有危险,云步虚不会有事,水如镜也没事了。
大家都会没事。
红蓼知道这是非常理想化的结果。
先不说她不知道如何启动回溯时光的法阵,只说如何战胜谢沾衣都是一个难题。
她得到的是云步虚压制过的血脉,血脉力量不是完全体,如果是完全的,其中的邪魔之气她也不一定能控制得了。
她不想被同化,可现在没办法了。
红蓼趴在地上,看着自己满手的血。
好疼。
手臂上都是伤口,骨化的地方越来越多,面上的金珠帘坏了,珠子掉了一地,就像她的好日子,碎得彻底。
她伸手想把金珠都捡回来,那是云步虚给她的,是她的“盖头”,该由他亲自摘下来才对。
可探出手去,看见的只有黑色的长靴。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突然看到嫁衣袖子下一段光洁的手臂。
她一怔,有一瞬的困惑,接着手慢慢攥起拳头。
谢沾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现在改口还来得及。”
听着他恩赐般的语气,红蓼再一次笑出声来。
“你不该打掉我的珠帘。”
她重新站起来,神情与方才根本不是一回事。
她周身力量完全变了一个等级,谢沾衣眯了眯眼,似乎并不意外。
“你把禁制解开了。”他弯了弯唇,“你可知这代表什么?”
红蓼笑吟吟道:“代表什么?我当然知道啦。”
她倏地睁大眼睛,面色冰寒,不屑道:“代表老子要把你们全都杀了!做戏也不晓得做全套,这就是你当初伤我时留下的玩意儿吧?让我以为道圣宫完了,屈从于你,然后被你摄魂,拿来对付云步虚?”
“美得你!”
她广袖滑落,眯眼说道:“我这手臂之前就骨化了,现在却好好的,反倒只有方才与你打斗时留下的骨化了,你说这叫什么?”
谢沾衣顿了顿,倒是完全没否认,淡淡道:“你已经解开了禁制,那不管你是否看穿真相,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身影变得半透明,显然并未亲身而至,周围的画面也开始变化,从明亮的白日变得黑暗。
“小狐貍,得暂时说再见了。”谢沾衣笃定道,“孤在冥界等你,你一定会来的。”
黑影彻底消失,红蓼整个人往后一倒,被身后的人稳稳接住。
她看着四周,果然这一切都是幻境,她从一开始就没走出过浮心塔,一直还在里面!
自从吸收了地之主的血脉,祂总是会说上两句,试图摧毁她的防线,方才却安静得过分,这也是她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
现在都有解释了。
都是假的。
是为了让她开启血脉禁制的假相。
红蓼脑子发涨发热,哪里肯让他们这样讨了好处就走?
她咬了咬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探来的手抓住她的手臂,是水如镜。
“别乱来。”他似乎察觉到她要做什么。
红蓼淡漠道:“别管。”
她挣开他,两手化爪,重重打在琵琶骨上。
血脉送入体内之后,聚集最多的便是炼体的关键之处——琵琶骨。
她隔着嫁衣底下的皮肉,硬生生捏出一团血色光团,光团内血丝流转,散发着邪性的光。
明明那么怕疼的一个人,亲手取出一团血脉后竟然一声没吭,甚至还能侃侃而谈。
“在我杀了那些妖魔,心性最不稳的时候,借助我体内留下的隐患与谢沾衣合力引我解开血脉禁制,是觉得我一定会受你影响,守不住自身。”红蓼喃喃着,“你与谢沾衣体内的血脉是有感应的,否则他也没办法配合你。你想操纵我?”
红蓼将手中光团搓圆捏扁:“来啊。”
“切片怪,你来试试你姑奶奶我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