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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温柔强大又短命的丈夫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第54章第五十四章

    薛宁是被蛇妖口中巨大的吸力吸进肚腹的。

    也不算全然被动,在看到蛇妖张口的一瞬间,她心里就有了打算,被吸进去算是意料之中。

    妖丹妖丹,自然在蛇妖的身体之中,蛇这个物种和其他物种不太一样,它吞吃食物很慢,通常会整只吞吃下去。成为大妖之后,吞吃食物也不全靠紧缚,速度也不再缓慢,血盆大口张开,薛宁和张止是完好无损地被快速吞了下去。

    一片血腥腥臭黑暗之中,薛宁感觉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眼前灵光一闪,点亮张止半张狼狈的脸庞。

    “抓紧,别被冲散了。”

    蛇妖修为堪比人界元婴,它的肚腹恍若一座宫殿,进来之后两人变得十分渺小。

    “宫殿”动荡,是蛇妖仍在不断行进伤人,薛宁手上不太自然,但也同意张止的话。

    时不时有难闻的液体冲下来,有些还带着血腥味,如瀑布一般袭来,他们若不牵着手,确实很容易走散。

    “你不必跟着我进来的。”薛宁忍不住道,“我是故意进来的。”

    张止顿了顿,半晌才说:“焉知我不是故意进来的?”

    薛宁:“你也这样想?那就好。”

    若只是为了救她以身犯险,她会很有压力。

    张止侧目看了她一眼,她发髻乱了,栀子花簪不知何时丢了,衣衫脏污,人很狼狈,但没有任何娇气,与师妹们一点都不一样。

    他掩去心底的话没说,和薛宁一同往蛇妖肚腹更深处走,听薛宁提议:“我们从里面打出去怎么样?”

    她问:“你能确定它的妖丹在什么地方吗?”

    张止凝眸:“需要点时间。”

    若本命剑在这里,还可以给他指引,但这笛子真的不行。

    想到这里,他转而去看薛宁的法器,发现她什么都没拿。

    “你的……”

    他想问,薛宁抢答了。

    “这里用不了法器。”她早就试过操纵花枝,本文由叭刘一七期伞伞零四,君羊整理但失败了,蛇妖肚腹大约有某种限制法器的阵法,应该也是怕出现从里往外对付它的情况,就连灵力都被压缩得很有限。

    “你还是不要照明浪费灵力了,不然一会找不到妖丹的位置。”

    张止闻言就尝试凝聚灵力,往常充盈的气海只剩下一小团,乏善可陈。

    他脸色不太好看,熄了手中灵光,周围一片黑暗,他发觉手被薛宁攥得更紧。

    他忽然说:“你叫阿宁?”

    薛宁轻轻应了一声,抓着他继续往前走。

    张止又说:“你是哪门哪派?”

    人皇手下都是出自仙宗的佼佼者,没一个是散修,薛宁进来之前就观察过了,人家的法袍都是相近的。

    那她就不能说自己是散修,会很奇怪。

    犹豫了一会,她说:“我是合欢宗的。”

    张止猛地挣开了她的手。

    薛宁差点被他甩得跌倒,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他的方向,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动手之前可以先打个招呼吗?”

    在这种地方搞突然袭击,是怕他们俩活得太长?

    张止却怎么都不肯说话了。

    片刻之后,一条锦带被塞进手里,薛宁抓住,感觉到他扯着她的位置。

    “……”行叭。

    薛宁拽着锦带朝另一个方向走。

    张止不同意,想要拽回去,薛宁直接道:“要么你跟着我,要么兵分两路,自己选。”

    三息之后,锦带另一头落下了。

    好像从知道薛宁是合欢宗的人,他就拒之千里之外了。

    合欢宗还有这样的用处呢,见识到了。

    薛宁本也没想过会有人帮忙,他不来就正好。

    这个地方不能用法器,灵力都被压制,是完全需要靠本身的头脑和意念。

    薛宁其实也没底。

    她害怕蛇。

    穿书之后更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

    鼻息间满是腥臭味,视线还被阻隔,人处在黑暗之中,很难不被放大恐惧。

    她心跳得很快,但告诉自己要冷静,小龟在袖中不断发烫,说明她离正确答案很接近了。

    薛宁一点点往前,脚下黏腻潮湿,几次险些滑到,只能扶着肚腹的内|壁朝前走。

    手下一片血腥,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留下的鲜血。

    薛宁惊讶地发现,之前还会晕血呕血的她,现在居然能忍着不吐了。

    这是进步了。

    她一直在进步,在和过去的自己划开界限,这是很好的事。

    但她有那么一瞬,也会怀念第一次在秦江月面前因为血吐了的自己。

    恍惚之中,似乎也能接受自己不是在怀念那段时光,而是在怀念那时在一起的人。

    剑仙会是他吗?

    如果不是,剑仙归来之后,就不会有人再想起秦江月了吧?

    真正的仙君归来,从前的白月光也只会变成饭粒子。

    没关系。

    他们自去追捧剑仙,她来做那个始终记得他的人就好。

    ……也不只有她,秦江月还有个嫁了牌位的遗孀不是吗。

    温颜好像比她更名正言顺。

    在危险的地方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薛宁很筷感觉到面酸心酸。

    出事了。

    蛇妖吞了他们,自然是打算将他们全都消化成力量的。

    薛宁确定了一下位置,自己应该是还没从对方的胃袋里出去。

    胃袋里消化食物自然会有胃酸。

    带着腐蚀性的酸臭扑面而来,薛宁飞身而起,贴着上臂飞快往前。

    得快点离开,不然非得在这里尸骨无存。

    没了独特的剑骨法器,也没了一身的法宝,真正要靠自己的时候,薛宁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无力慌乱。

    现下的情况才该是她生命的常态。

    脸上好像被溅上了酸,她也没顾上疼,手脚并用地朝还没被酸侵蚀的地方逃。

    可酸潮来得太快了,虽然不用在外面面对大妖的法术,在肚腹里依然要承受元婴大妖的压迫。

    薛宁周围化出一团光盾,将差点吞噬她的酸潮隔绝在外,可这光盾只能维持短暂的时间,最长不过半分钟,这还是在她有补灵作弊器的前提下。

    紫龟到底是还小,补灵也有限,几次下来,沉寂在平台之上不动弹了。

    小龟连接着其他几颗蛋,因薛宁的处境担忧,想要离开平台,被薛宁按在原地。

    “我自己可以。”

    薛宁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中亮着绿色的幽光,在一片黑暗中极为显眼。

    她将全部的木灵汇聚在眼睛处,依然找不到离开胃袋的位置。

    找不到,那就创造一条出路好了。

    鲁迅先生说过,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薛宁双手结印,就近对着内|壁打出去,内|壁震颤,光盾险些支撑不住破开,酸潮萦绕在她周围,急不可耐地要把她腐蚀掉,而内|壁稳如泰山,一点裂缝都没有。

    灵力还是太微薄了吗?

    这点力量哪里动得了铜墙铁壁的元婴大妖。

    薛宁稳了稳心神,脸颊如同烧红的瓷器,被酸液腐蚀的几道伤口就像精致瓷器上的裂痕。

    有种虚幻破碎的美。

    薛宁浑身都在疼,脸上也疼,心知自己这会儿怕是毁容了。

    容貌本来就不重要。

    她也没那么在意。

    闭上眼睛认真感受周围,能被吞吃进来的,恐怕没人会像她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就闭着眼睛仿佛冥想一般。

    人人都会抓住每一秒时间,尝试寻找突破口,可她就是闭着眼在光盾里面一动不动,任由光盾逐渐支撑不住,缓缓出现几处裂痕。

    酸潮涌进来,薛宁突然睁开眼。

    对了。

    酸潮。

    它的腐蚀性很强,可以伤到任何在肚腹里面的“食物”,但不会伤到大妖自己。

    但现代医学告诉薛宁,人类发生重大疾病时,往往就是因为身体里的细胞六亲不认,开始胡乱攻击自身。

    而有些治疗无法进行时,也是因为怕杀到好的细胞。

    有办法了。

    薛宁团了一团木灵光,将涌进来的酸潮聚在一起,手掌手指全都被腐蚀,伤口深的地方几乎可以看见骨头。

    她疼得额头青筋直跳,可手没有抖过一下。

    她用灵力将酸潮侵染,丝丝缕缕染上绿色,这个过程很痛苦,不,应该说是非常痛苦。

    好疼,真的很疼,她脸白得毫无血色,幸好这地方谁也看不到,不至于被人注视她的狼狈。

    一点点酸潮都让她转换的这样难,难以想象之后还要更多。

    得坚持下去。

    死也不能死在这里面,不能救人,不能拿到第二颗蛋解开的机缘都算了,可要成为被大妖吸收的力量帮着它去害人,那比死更难受。

    薛宁振作起来,瞪大眼睛冲出光盾,将所有袭向自己的酸潮用灵力团起来,因为肚腹内压制力量,她只能团住一小部分,大部分都到了她身上。

    四肢都在疼,衣服被腐蚀得破破烂烂,薛宁疼得闷喊一声,嗓音几乎哽咽,手也开始发抖,快要坚持不住了。

    就在这时,酸潮被一道剑气扫开,虽然扫开得不多,却给了她喘熄的机会。

    她看都没看是谁,抓住机会将转化的酸潮抛向内|壁。

    刹那间,方才还岿然不动的内|壁被侵蚀腐烂,薛宁等不及它溃烂成洞口,就那么强行穿了过去。

    “这边!”

    她给身后的张止发讯号。

    来帮她的人正是张止。

    张止其实不是这会儿来的。

    他早就来了,离开没多久就回来了,只是酸潮袭来,两人各自一方,她一门心思找办法突出重围,并不知道他就在后面。

    在她升起木灵的时候,他将她做了什么尽收眼底。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修。

    容貌毁了都不在意,身体被腐蚀得千疮百孔似乎也不在意,只想着能找到出路,寻得妖丹。

    ……他这样卖力有他想要的东西,那她想要的又是什么?

    薛宁身上衣物勉强蔽体,出来之后没了酸潮,疼痛并未削减半分。

    她时间不多了,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疼死。

    她已经不想依靠任何人,也不管张止是不是能找到妖丹的位置,反正她来次的本来目的也不只是妖丹。

    小龟的龟壳散发出炙热的温度,第二颗蛋上代表的牌子渐渐有松动痕迹,薛宁知道自己离机缘越来越近了。

    她加快速度,将张止甩在后面,很快消失不见。

    张止开口:“妖丹在那边——”

    薛宁却根本不回头。

    她不想要妖丹。

    她想要什么?

    张止没有在追来。

    两人分道扬镳。

    他的目的是妖丹,是蓬莱,是见剑仙。

    薛宁则是……

    她站在了一块破碎的镜子。

    ……镜子?

    镜片碎得到处都是,照出薛宁伤痕累累的脸。

    她心中纳罕,却不敢在这里浪费时间,快速捡起镜片,对自己布满腐蚀伤痕的脸充满无视,却在看见发髻上空无一物时愣住了。

    不对。

    发钗不见了。

    她的首饰都是秦江月给的。

    他人都不在了,这些陪着她的东西,不能再没有了。

    薛宁从不觉得自己对秦江月的感觉有特别深。

    不然在怀疑剑仙有没有可能就是秦江月的时候,一定会去见他。

    她没去。

    剑仙也没来找她。

    其实她心中已经觉得那不是秦江月了。

    真是他的话,没有在回来的第一时间来找她,应该也是不想再看见她的。

    反正不管是哪种可能,不要再见都是最正确的结果。

    可发簪丢了。

    薛宁心空落落的,瞬间无措起来,一直那么冷静的人,在蛇妖因为胃部溃烂,酸潮涌出来腐蚀五脏六腑挣扎不断时,又朝来路返回。

    趁蛇妖疼痛取得妖丹的张止见她居然往回走,想把她拉出去,却被她一把甩开。

    “你疯了!”

    薛宁理都不理他。

    之前是他介意她合欢宗的身份,现在是她看他一眼都多余。

    “我真是……”

    张止知道自己该就此离开,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拿着妖丹出去,交给人皇,证明蓬莱的能力,让各仙宗甚至是剑仙认可蓬莱,这就是他前半生最想完成的愿望。

    可他看着薛宁的背影,她衣衫褴褛,却还是执拗地往回,不顾酸潮腐蚀,让他足足犹豫了十几息。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跟上去。

    蛇妖岌岌可危,就快要爆体而亡,萍水相逢,薛宁找死,他不能陪她死。

    他已经可以听到外面属于同门的呼唤,不能再留在这里。

    张止走之前,也给薛宁留下了一线生机。

    蛇妖维持不住压制境界的阵法,肚腹里可以随意使用灵力,他用全部金丹之力,将对方的身体穿出好几个洞,酸潮朝外迸发,它爆体的速度加快,但可以逃出去的地方变多了。

    “其余就看你的命数了。”

    张止抿唇离开,飞身而出,就看到所有人都围着蛇妖不断挣扎的巨大妖身。

    江湛见了他,急急上来寻薛宁,可没看到薛宁的任何踪迹。

    “她呢?”

    他脸上渐渐没了之前的急切,不知那急切是真,还是装出来给可能会出来的人看的。

    张止如实道:“不知。”

    江湛面上彻底没了任何表情。

    但他人并未后退,还一步步往前,靠近翻腾的蛇妖。

    “王爷,不能再往前了。”

    属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江湛看着蛇妖身上的窟窿,听着震耳欲聋的嘶吼,想到薛宁一次又一次对他说“躲起来”,“站到那边去”,又想到他结霜的眉眼,因她治愈的木灵而化为温热的液体。

    她死了吗。

    江湛按了按心口,吐出一口血来。

    蛇妖肚腹内,薛宁还活得好好的。

    张止穿出来的窟窿大大稀释了胃液,薛宁处境没那么难了,也很快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栀子花簪已经全无从前的模样,只余小小的一颗珠子。

    薛宁一手捧着珠子,一手是镜子碎片,其实不太明白自己到底都得到了什么。

    酸潮突落下,在镜子和珠子之间,她居然选择了保护珠子,于是镜子碎片都被酸潮腐蚀。

    她愣了愣,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但奇迹发生了。

    碎裂的镜子被腐蚀之后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渐渐融为一体,重焕生机,在她掌心合并完整。

    是一面很小的妆镜,只有她手心那么大,倒映着她满身伤痕。

    妆镜在照出伤痕之后,伤痕缓缓发出白色的光芒,与她本身的木灵结合在一起,将她身上大部分的伤都愈合了,连疤痕都见不到。

    第二颗蛋缓缓孵化出来,牌子上出现了两个字。

    治愈。

    薛宁惊喜了一下,还来不及去照脸上的伤,就发觉蛇妖彻底撑不住要爆体了。

    她赶忙收拾东西朝外跑去,洞口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涯。

    碎裂的蛇肉飞在她脸上,她连贯带爬地抓住窟窿的边沿,在蛇妖爆体的前一瞬挤了出去。

    但也只是挤了出去。

    哪怕是筑基的人修自爆,都会让方圆百里寸草不生,更别提是元婴的大妖了。

    它想让窃取它妖丹的人和它同归于尽。

    人皇早被蓬莱的人护着远离,薛宁孤零零一个人待在蛇妖体外,大约没人觉得她还能逃出来。

    她仰起头,看着蛇妖爆体的刺目光芒,心想,如果一会被炸成骨头,再用开出来的二技能治愈的话,需要几天才能变成完整的人?

    过程会不会很痛苦?

    她用全部力量保护小龟和其他龟蛋,留自己一线生机,免不得有些悲从中来。

    以前老觉得进阶很快,很轻松,十分不安,但现下不禁怀念起那时的轻松来。

    不过想象中的痛楚没有到来。

    薛宁心有所感,猛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被一团剑光保护其中。

    这光芒……是张止吗?

    不对,他压根没拿到本命剑。

    那是谁?

    薛宁使劲仰头,看到一个人。

    他黑衣黑发,黑色披风,兜帽下是戴着凝冰面具的脸庞。

    她看不见他的脸,但看得见他强大的剑意和力量。

    那冰寒的气息带着毁灭一起的气势,堪称轻柔地绕过他,将蛇妖自爆的威力化为乌有。

    一切轻得仿佛只是谁打了个哈欠,就结束了。

    薛宁呆滞地凝望这个人。

    她心跳如雷,讷讷地问:“……你是谁?”

    这人露在面具外的,只有线条优美光洁的下巴,清古冶艳的唇,还有冷峻却又带些禅意慈悲的眼睛。

    那是双全然陌生的眼睛。

    是她不认识的人。

    她理应认不出他来。

    本体与化身的眼睛是最不像的地方,所以秦江月才敢展露在面具之外。

    他从天而降,踩着黑靴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将黑色斗篷脱下来罩在她身上。

    “一个过路人。”

    他声音很低,音质清冷,尾音却有种压抑的柔婉,慢条斯理,不疾不徐。

    这样的说话方式,薛宁只在一人身上听到过。

    薛宁下意识擡手去触碰他的面具。

    然后在凝冰面具的倒映里,看到自己布满腐蚀伤痕的脸。

    活像个女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