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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魂引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天河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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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天河织女

    这日傍晚霞光璀璨,像莹莹絮絮的天火结起了长阵,在天幕上奔涌翻滚,烧成一条无边无际的长河。

    漫天的霞光将一切都涂成了招摇的火红色,人界万物都成了它的附属。火光映在莲池中,池面像绽开了一团团的鸡冠花,泛着妖冶的涟漪。

    寅月靠在庭院一株芭蕉树下,慢条斯理地尝着桂花羹。

    李卿乙睁大杏眼望着火烧云,在甬路上兴奋地跑圈圈,晃着脑袋上的小辫儿,快活极了。

    李时胤手里握着书卷,从华裕楼走出来,负手望向天际。他那两扇如鸦羽般的睫毛在霞光中染成了火红色,侧颜的弧度极流畅,乌发满背。

    这不是属于人间的颜色,寅月恍惚地想。

    “寅月姐姐,这火烧云好好看呀。”李卿乙兴奋地朝她喊。

    寅月回过头去,心不在焉道:“织造署的云锦罢了。”

    “传说织女日夜织锦,朝为锦云,暮为绮霞。这是织女在天河畔织的吗?”李卿乙向她走近。

    织造署光主神就有三位,大大小小的神官更是成百上千,织女何须日夜织锦?

    “拿下来看看就知道了。”寅月忽然来了兴趣,又兴致勃勃道,“想把这绮霞穿在身上吗?”

    李卿乙瞪大了眼睛,脑袋点得像拨浪鼓,“想!”

    四下里忽有柔风刮起来,寅月掌心吞吐金光,那金光像是一口充满吸力的钵,源源不断地吸纳着天顶奔腾的霞光。

    霎时间,万丈火烧云都奔涌进了她的掌心,化成了一匹翻不起浪的锦缎,像流水一般,缓缓地倾泻一地。

    其色似火,比三春更秾艳。

    须臾间,天顶恢复成了静谧的蓝青色,仿佛刚才那场触手可及的火烧云是场幻觉。

    李卿乙轻轻捧起那匹锦缎,触手极滑极细腻,其上泛着祥光,锦缎上竟织有各类栩栩如生的图案。

    有璧月、莲花、如意纹、祥云纹、仙家八宝纹……还有各类飞禽神兽,绣工极精湛,粲然若写,仿佛都能从里头蹦出来。

    “真是好看!”李卿乙出神地惊叹。

    寅月俯身,拾起锦缎一角,将其抛飞至半空。整匹锦缎像流水一般滑入虚空,其上祥光乍现,其色晔晔复煌煌。

    虚空中像是有千万只看不见的手,将锦缎飞快地裁剪成华丽的衣裙,下一刻就稳稳地落入了她手里。

    寅月将其中一件天衣递给李卿乙,道:“入水不濡,入火不?,刀枪不入。这天衣比那鲛绡与火浣布还要珍贵百倍,确实是织女亲手所织。”

    李卿乙瞪大杏眼,慢慢举起双手要接,蓦地又垂下手,回头去观李时胤的神色。

    李时胤微微颔首,她这才连忙双手接过,将天衣高举过头顶,又满院子跑起了圈圈。

    眼神亮极了。

    寅月垂眸看她,一时间也忍不住被她感染,笑了起来。

    不过是一件天衣罢了,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妖怪。回头一思索,又觉得是不是太宠她了?

    “穿上看看?”寅月对小妖怪道。

    小妖怪晃着小辫连忙飞奔进屋子,换衣服去了。

    李时胤也眉眼含笑,返身走回了华裕楼。

    忽然,一道清光浮现在寅月身前,嗡鸣声阵阵。她挥袖一拂,清光中陡然浮现出一个明艳绝代的倩影,对着她怒目而视。

    正是她的冤家,织女。

    “你这疯狗!上清天让布的霞云你也敢掳走,你疯够了没有?!”织女简直怒火攻心,发冠上繁复华丽的流苏都在颤抖咆哮。

    见她暴跳如雷,寅月心情蓦地大好,好整以暇地道:“怎么,就许你在天帝老儿殿前对我落井下石,不许我抢你的霞云锦?”

    织女怒发冲冠,“你自己干的什么破事,还需要我去参你?霞云锦还来,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寅月笑得充满挑衅,“若是主神肯拨冗莅临李府,自取神物,小神一定伏地恭候、扫榻以待。”

    “你……”

    织女极力克制,简直想要将她生吞活剥。

    寅月气定神闲地道,“瞧瞧,这么些日子不见,一看见你这张暴怒扭曲的俊脸,我这心情就怪愉悦的。下界陌生,你多来陪我说说话,替我解解闷儿。”

    帛镜猝然关闭,只剩下织女森然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总有一天,我要亲自扒了你的皮。”

    寅月的笑容缓缓收敛,只剩下一脸的冰冷与倨傲,眉目间凝集了一层驱不散的阴郁。高亢的杀意又星星点点地翻腾起来,令四周的草木都为之瑟缩。

    织女贤名在外,享六界美名,但疯狗最喜欢捏碎她那张假面,看她暴跳如雷。

    那些带着恨意阴戾的真面目,可比她那张虚情假意的脸生动多了。

    翌日,司中星君来了。

    寅月小口咬着花馔,将一把鱼食扔进了莲池中。

    司中星君躬身侧立一旁,絮絮地说着话。寅月忽地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阵,道,“你今日穿了女装,倒是好看得紧呢!”

    却见这司中施朱傅粉,身套襦裙,高绾云髻,簪珠佩玉。

    面容虽然与之前无异,但眉目间却带着一缕若有似无的风情,活脱脱是个娇俏美人,惹人生爱。

    “小仙还没有选好性别呢,也不晓得是做男子好,还是做女郎好。索性做一段时间男子,再当一段时间女郎。”司中罕见有些窘迫与害羞。

    “哦,你做女郎不错,好看。”寅月客气了一句。

    司中客套了几句,这才说起了正事儿。

    却说是天界的芫茜公主,用半魂在下界历劫之时,神脉受创,现在整日昏睡,奄奄一息。

    而芫茜公主之所以神脉受创,乃是因为她遇到了一个异数——

    被一登徒子强娶了。

    芫茜公主性烈,挣扎间毁坏了体内的织魂引,于是凡体当即殒身,神脉竟也受创。

    虽说那登徒子当即领受了四十九道天雷,受了天罚严惩。可公主已经昏睡数日,修为都散去了一半,十分悲惨。

    按理说,这登徒子与下界历劫的芫茜公主本是半点搭不上边的,但此人对公主见色起意,非要强娶芫茜公主,这才酿成了一桩悲剧。

    一番话说完,司中小心观了寅月的脸色,才鼓起勇气道:“上神,小仙认为,凡事都不能操之过急。”

    寅月听她话里有话,于是“哦”了一声。

    司中小心翼翼道:“您看这登徒子,若是他对芫茜公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不定还能促成一段佳话,就算结不成姻缘,也能做个朋友。可如今他强娶公主,不过是两败俱伤,谁也没占到好处不是……”

    寅月不耐,猝然打断:“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仙、小仙就是想说,请您一定要对李时胤有些耐心,以免对帝胤将军产生些不好的影响。当然小仙并不是说,您会逼着李时胤就范,而是……哎呀哎呀,好疼好疼……”

    寅月伸手拎着司中的耳朵,往上一提,凑过去轻声道:“怎么,星君在拐弯抹角地骂我登徒子?”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小仙只是奉命来传达渡劫要义,与小仙个人的立场没有半点关系!”司中连忙摆手。

    寅月松开手,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也不拆穿。

    “那依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李时胤乖乖就范?”寅月在琉璃盘中拈起一块桂花馔,送入了口中。

    司中小心翼翼地觑着寅月的神色,才试探道:“以小仙拙见,自然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给他想要的,再拿走自己想要的。而‘给予’又分为许多种,最有效的一种便是给他男女情爱了。当然了,此路不通的话,成为他的恩人、友人也是可以的呢。”

    疯狗有一副绝世皮囊,但这幅皮囊在她残暴的本性面前,可以说是一种诈骗了。哪个不长眼睛的,会在认清她的本性之后,还敢与她产生男欢女爱的情意呢?

    “你说得倒是轻巧,这人十分多疑,根本不是个好糊弄的。我现在天天忙着帮他收集琉璃善果,也没见他对我产生什么信任,他莫不是故意利用我吧?”

    这话一说完,寅月就觉得口中的花馔都味同嚼蜡了。

    司中赶紧狗腿地递上香茗,安抚道:“这种事情自然得慢慢儿来,您切莫着急!”

    司中心里一阵长吁短叹,真是服了。

    若她对李时胤也像这样动辄非打即骂,那他得是个什么样的贱人才会对她产生信任?这一世怕是又没什么希望了。

    就是不晓得,若帝胤得不了正身,以致于扛大劫失败,六界要乱成什么样子。

    “对了,帝胤近些日子在做什么?”寅月支起身子,接过茶水。

    司中忙道:“将军关完禁闭,就去西荒平妖乱,已经忙了许多时日了。战事吃紧,也抽不出时间来。”

    寅月呷了口茶,“我还想说,他对自己的了解总归是旁人不能比的,有什么喜好,怎么讨好,具体怎么做他应该很清楚。那就列个手册,让我一步步照做,而不是让我在这里抓瞎。”

    司中解释道:“其实不然,这半魂三世历劫,与将军早就是离魂离心的两个人了。将军也曾说过,他对李时胤也束手无策呢。天星选中您来渡他,肯定是有其用心的,此事非您不可。”

    寅月闻言,头有些大。

    司中连忙狗腿地劝道:“请上神不要着急,左右下界的日子也很轻快,可以悠闲度日。”

    那还能怎么办,也只能如此了。

    日子过得慢悠悠的,这日天色昏暗,风雨晦暝,正适合睡大觉,李府却迎来了一个客人。

    李时胤迎着那人走进花厅奉茶,言语间十分热络熟稔。

    寅月放下七弦琴望过去,那人丰神俊朗,一袭青衫飘逸出尘,周身有清气缭绕,却是神界中人。

    李时胤竟然还与神界中人有结交?

    寅月忙溜到花厅,想看个究竟。

    却听李时胤含笑道:“一别三年,南烛兄仍旧风采卓绝,令时胤心中好生钦佩。”

    青衫男子忙打趣道:“时胤才是越发英姿勃发,仿若九天谪仙。修为也精进不少,令人一见倾心,一定迷倒了不少官家小姐。”

    二人觉察到她凑近,都回过头来看她。

    李时胤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扬声道:“这是客住在我府上的寅月。”

    接着又转头介绍道,“这位是南烛,凤凰山山神,你二人乃是仙僚,不知可相识?”

    寅月微笑示意,客套道:“神君好风采,从前却未曾见过。”

    南烛看着她,眼神十分热烈,“上次与上神在瑶池一晤,已有千年。不想上神依旧风采绝伦,让小可见之忘俗。”

    寅月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却想不起见过这号人。只笑吟吟道,“既然见过,那便算作是旧识了,现在不是在上界,神君直接唤我寅月好了。”

    南烛闻言大喜,连忙拱手一揖:“恭敬不如从命。”

    接下来就是一些拉家常的轱辘话。

    据南烛所说,他推演出大唐近期有旱灾降临,乃是一只妖都出逃的旱魃作祟,于是四下追踪,刚巧到了李府,便想着来和李时胤打个招呼。

    寅月瞧了外间天色一眼,这暴雨下得哗啦作响,倒不像是有旱魃作祟。

    而据李时胤所述,这南烛乃是衍门的座上宾,做神仙做得亲和儒雅,没有架子,颇得衍门上下敬重,修士们都非常喜欢他。

    这二人言谈举止间也颇为亲密,还约了时间互相切磋。

    寅月盯着李时胤,一时心中风起云涌,腹诽了一句,此人和自己说话时态度又冷又硬,完全没有任何技巧,和男子调情倒是一套一套的。

    真是喂不肥的白眼狼。

    令人想不到的是,这南烛对她也颇为上心,言语间既十分暧昧又迂回婉转不过火。就像揣着一根羽毛,时不时凑近在她心上挠一下。

    寅月有些奇怪。

    毕竟,她在神界声名狼藉,是令诸神退避三舍的煞神。从前在神界几千年都是孑然一身,没什么推心置腹的好友,遑论这种主动凑近的桃花了。

    这会儿下界莫名凑近个山神来,倒是令她咂摸出了一丝复杂兴味。

    晚间,一家人邀着南烛共用了晚餐,聊得十分开怀投契。

    寅月和南烛更是相见恨晚,一个骨酥肉软地唤“烛郎”,另一个则情意绵绵地叫“阿月”。李卿乙和白溪都被这场面吓得不敢举筷子了。

    风云陡转,不过半日光景,李时胤倒像是横在他二人中间多余的木桩。

    直到夤夜十分,南烛才起身请辞,他本以为李时胤会留他住一晚,没想到他磨了半晚上的时间,人家也没有那个意思。

    他只好与寅月惜别告辞,择日再来拜访。

    寅月在门口含笑相送,南烛则回身站在惨白的月色下,期期艾艾地问:“阿月,明天我还可以再来看你吗?”

    “可以啊。”寅月笑。

    “阿月,那你等我。”南烛深情款款道。

    “我会的,烛郎。”寅月挥手作别。

    李时胤站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二人还未话别完,他已经消失在这团粘稠发腻的空气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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