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成仙之虞
寅月将权大拘着,带回了李府。
权大一路不满嘟囔:“您是神族,何须成仙,还捉我干什么?”
“捉你还能做什么?”
寅月毫不避讳,又道,“你若是敢哭,或者耍些别的花招,我就把你的根须也全部斩断,让你以后都不能织幻身骗人。”
权大噙着一箩筐眼泪,又生生地憋了回去。
“郎君,”权大扭过脸问李时胤,“是你要成仙吗?”
李时胤摇头,如实作答,“是受人所托。”
权大愕然。
三人刚到李府,却正巧碰见了徘徊在门口的乔其蕴,他身后还有两名仆从跟随。
乔其蕴一见到李时胤,立马喜道:“时胤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家这宅子我怎么还是看不见?难道以后我都不能去你家了?”
寅月给门口端坐着的狻猊递了个眼色,两头狻猊立即撤了法。乔其蕴眼前一花,李府正赫然地矗立在他眼前。
他揉了揉眼睛,“嚯!时胤一来,竟然就出现了,真是神奇。”
说话间,这才看见一旁神色漠然的寅月,眼前一亮,上前拱手道:“寅娘子,多日未见,别来无恙。”
寅月看着他,掩唇笑道:“我么,好得很,想必乔公子亦如此。”
说罢,她盯着权大转身就往李府里走,乔其蕴连忙谄笑着跟上,“只要寅娘子过得好,乔某就过得好。”
李时胤蹙着眉看着乔其蕴的背影,心中念头一闪即逝,他不算什么美男子吧?
一番心思回转,他不由自主望向乔其蕴。他一袭葛衣,头戴金冠,身形虽然高大,可五官却生得寡淡,兼之言行轻佻无状,跟美男子丝毫沾不上边。
然而寅月却不知他这番千回百转,扬声问:“发什么呆呀?”
李时胤连忙跟上,心中不由得深深唾弃起自己来,乔其蕴是美是丑与他何干?
他大概是脑子有病,才会下意识提防起一个男人美不美丑不丑的。而要说起来,他对寅月只有利用,等她以后替他找到了织魂引,他势必要一脚将其踹开。
总而言之,他们不是一路人。
几人一路去了花厅奉茶,乔其蕴一直偷偷打量寅月。
“不知在下是否还能邀请寅娘子过府饮茶,我府中近些日又得了些新鲜玩意儿,若是寅娘子不嫌弃……”
还不待寅月作答,李时胤便轻飘飘打断了他,“府中事务繁忙,近些日怕是不能应乔兄之约了。”
乔其蕴见他拉着一张脸,不悦道:“乔某是邀请寅娘子,怎么李兄倒是越俎代庖,做起她的主来了。寅娘子不是令师妹吗?”
怎么搞得好像与他关系多亲密似的?
寅月懒得敷衍,话赶话道:“天气燥热,人困马乏,我便懒得出门。乔公子宽坐,我先失陪了。”
说罢,她婷婷袅袅走出了花厅,任乔其蕴怎么挽留也唤不回。
权大见寅月一走,立马气焰嚣张起来,指着乔其蕴道:“你,你家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说来听听。”
乔其蕴见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敢对自己颐指气使,立马不耐道:“与你何干,一边儿玩泥巴去。”
权大十分生气,立马张嘴便要骂,但一出口又成了阴阳怪气的溢美之词:“郎君生得这般英俊潇洒,气度不凡,风流倜傥,才高八斗……真是令人好生仰慕。”
乔其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黄毛丫头也想攀高枝。”
权大气得发抖,恨恨地咬牙切齿道:“是是是,您与寅娘子最相配,你二人乃是天作之合,千万不要错过这段良缘。”
这话倒是真心话。
乔其蕴十分高兴,一展烫金折扇,点头笑道:“时胤你瞧,这小丫头慧眼如炬,也说我与寅娘子相配呢。”
李时胤面无表情道:“稚子之言,焉能信之?儿女情长误事,乔兄还是多专注公事为好。何况寅月乃是我府中座上宾,还请乔兄以礼相待,不要做出逾礼之事,令我为难。”
乔其蕴讪讪,但仍然不死心地赖在李府,直到吃了晚饭才心猿意马地起身作别。
权大和李卿乙年纪相仿,倒是玩得十分投契。二人一起吃了点心西瓜,晚间还在院中凉亭纳凉赏月。
翌日。
寅月让家丁去南馆递了名帖,邀撬笙过府一叙。
午时过后,撬笙便带着仆从,乘着犊车,浩浩荡荡来了李府。
其时,寅月还赖在榻上呼呼大睡,李卿乙连忙去喊人:“寅月姐姐,南馆的掌柜撬笙郎君登门拜访,此刻已经在花厅奉茶了。”
寅月翻身坐起,随便捯饬了一下,便拘着权大飘去了花厅。
刚转过一扇云母屏风,便见撬笙与李时胤正慢条斯理地饮着茶。
“阁下脚程好快。”
撬笙连忙起身一揖,“不敢让寅娘子久等。”
他目光如炬,一眼便看见了寅月身旁的少女,正是他寻了百年也一无所获的地脂。
此灵物狡诈。
寻常妖魔别说捉到她,就算是见一见她的真身也是十分不易。虽说地脂的威名在外,可世上也甚少有人真的吃到她的肉。
转念一想,如今他竟然得偿所愿,要成仙去了。一切宏愿都能实现,撬笙心中顿时激动不已,难以平复。
撬笙连忙又赞道:“寅娘子不愧是上神,实在是神通广大,叫在下佩服至极。”
他给身旁的彩衣小童递了个眼神,小童立马退出门外,不多时,几个小童便擡着三箱金银珠宝进入了花厅。
权大敢怒不敢言地瞪了寅月一眼,气鼓鼓不说话,直挣脱寅月的手,往李时胤身边钻。
“客气。”
李时胤心有疑虑,低声与寅月道:“难不成真要割她的肉?”
“不然呢?”寅月一抹红唇亮晶晶的,“少块肉又不会死。”
权大泫然欲泣:“那割你的肉试试?”
“你若是真有这个本事,那就别客气,”寅月不恼,五指成爪,扳过权大的脑袋,低声道,“若你没这个本事,那就少说点话,等会儿我下手利索点,你也少受点苦。对了,还有这摧神丹,只有你乖乖听话,我才会给你解药。”
权大语无伦次,高声叫骂:“你你!这品性高尚,人人称颂的活神仙,实在是太让人佩服了!”
撬笙看得一头雾水。
李时胤到底不忍,但也知劝寅月没用,只能低声哄权大。
寅月则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柄短刀,刀身漆黑锃亮,宝玉镶嵌,十分贵重。她挥着短刀,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磨刀石,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刀。
刀锋寒光湛湛,异常锋利。
权大晓得这煞神不是开玩笑的,只战战兢兢地缩在李时胤身后,像一条被痛殴的狗,牙齿打颤,抖得老高,躲闪着煞神的目光。
“我害怕!”
权大嘤嘤道,“虽说吃了我的肉,会洗去一切恩怨情仇,净化神魂无欲无爱地渡劫成仙,本是一桩善事。可那也是割我的肉,我也会痛呀,割掉的肉要许久才能长回来,我从来没被人割过肉……”
“你说什么?”
撬笙霍地站起身来,变色遽变,紧紧盯着权大问,“你说‘会洗去一切恩怨情仇,净化神魂无欲无爱’,是什么意思?”
权大怔住,“字面意思啊,还能有什么意思?”
撬笙大步上前,握着权大的胳膊,一字一顿地问:“所以我若吃了你的肉,前尘恩怨一切尽数消灭?什么都会忘却?”
权大奋力挣扎道,“是呀,不然呢?你们这些妖鬼罪孽深重,都不敢自行渡劫。若寻了捷径成仙,不洗去一切恶念,日后得到灌顶仙力,危害一方怎么办?”
撬笙脸色惨白,蓦地松了手,踉跄后退了一步。
李时胤扫了撬笙一眼,问:“这是怎么了?”
“竟还有这般隐情,”撬笙喃喃自语道,目中精光一现在,又猛地射向权大,“你说得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权大被那目光刺得一缩。
“若是如此,在下却不能吃地脂的肉了。”
“此话当真?”权大面上一喜。
撬笙微微退了一步,声音低沉:“自然千真万确。”
权大拍手称快,点头赞赏:“嗯,你这妖怪识大体,不错。”
寅月只淡道:“阁下可不能短我的善果。”
撬笙回过神,拱手一揖:“自然,在下回去便疏散红馆一应人妖鬼,择日闭店。”
得了撬笙的承诺,寅月这才好奇问:“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此事却是在下的私事,恕难相告。”
撬笙拧着眉,忧心忡忡地告辞,“馆中事务繁多,这便不叨扰了。”
撬笙领着一众仆从,忧心忡忡地离开了李府。
权大拽着李时胤的袖子道,“郎君,既然这鲸妖不吃我的肉,不如我割下一片肉给郎君,这样你就能成仙了呢!若是郎君成了仙,以后我便能常来李府,不必担心你埋在哪个坟头找不到!”
李时胤沉吟片刻,欲言又止,欲言再止。
寅月闻言却悚然一惊,杀气腾腾地扫权大一眼,又心有余悸地观察了李时胤的神色。
须知,若李时胤吃了地脂肉成了仙,这便是轮回乱序,不晓得要惹出什么天大的祸端。
一个神魄怎能装在两具神壳之中?
权大却迎着她的目光丝毫不惧,诡笑道:“想必尊神一定会同意的吧?”
寅月一言不发。
李时胤道:“我对成仙一事倒没什么兴趣,何况你方才还说割肉很疼?我怎能吃你的肉。”
权大愣了一下,小脑瓜晃了晃,“你真的不想成仙吗?”
李时胤看了寅月一眼,很坦然:“眼下的生活我觉得就很好,仙途渺茫,我自然不愿冒险。”
寅月松了口气。
权大还要再劝,“郎君,你不想得到接近永恒的寿数吗?若是你有了这无尽的寿命,便能做许多事,也不必为生老病死而忧焚。”
还不待李时胤说话,寅月道:“你若再聒噪,谨慎那丹药将你的五脏化成水。”
权大恨恨瞪她,怒极反笑,“你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