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不可转也
拥着怀中的人,李时胤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一次妖祸。
那妖怪难缠,喜欢用触手裹缠人的身体,近距离攻击。密密麻麻的触手在面目游走,攀缠,他两次行将窒息。
而此刻,他又成了被裹住的人,她的手,她的酒气,她的发丝……正缓慢爬上来,缠上来,密密匝匝,缠他越发心浮气躁,行将窒息。
不知道是从哪一句话开始,她忽然就压住他吻上来。
李时胤顺势将她搂紧,同她接了个绵长温存的吻,她到底对人间礼教不屑一顾,吻着吻着手就往他衣襟里摸。
李时胤就忙起来。
一边要去捉她的手,一边还要认真接吻,他索性将人压在身下,与她十指紧扣,她这才老实了一些。
大概是蝉鸣声太聒噪,一阵一阵叫得他愈发燥热。这一吻结束,他的呼吸早就乱了。
这样的时间自然适合有情人说些体己话。
他平复着气息,自下而上地打量她,先看见樱色的唇,挺而巧的鼻,再往上醉眼慵开,浓长的睫毛一闪,那满含春水的眼,便像石子一样“咚”一声投入了他的心湖。
李时胤眼前一花,竟将刚刚在心里囫囵了二十遍的话忘得干干净净。
他收敛心绪,用目光再描摹了一遍她的脸,克制不住地俯首吻住了她。
其实教养使然,他不便在婚前与她太过亲密,以前总觉得那些管不住自己的郎子太野蛮放荡。而此刻,真到了他自己头上,他恨不得这样的耳鬓厮磨越久越好,越火热越好。
他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然而他还是很有耐心,俯首在她唇上贴了一下,又贴了一下,又贴了一下。
贴着贴着,就变了味道。
渐渐不能自持,唇舌相触,徐徐抵进。
虽然还是生涩,但也不是完全没经验,前两回之后,他私下里倒是买了些坊间读本来看。闺房技巧花样挺多,可料想实践起来,要取悦她也不难。
读本他已经倒背如流,但书上冰冷的描绘总归和实操有些不一样,他现在只觉心悸,大概是醉了,那些东西一股脑全部忘了。
只全凭本能将她紧紧镶在怀中。
他的吻火热,急迫却温柔,吃缠着她,一下也不肯放开。
很奇怪,方才饮酒的时候没觉得滋味有多好,可她唇舌里这缕酒气却深深吸引着他,想在她这里汲取更多的酒味。
实在美妙。
衣衫暧昧摩擦间,肌肤烫得惊人。
良久,他才退开一些,胸膛微微起伏着,垂眼端详她。
寅月唇上的口脂早就被李时胤吃干净了,但许是与他厮磨久了,这会儿显出一种靡艳凄红,就像被揉皱的花瓣,让他生出许多怜惜。
只好捧着她的脸颊,用指腹轻轻地摩挲。
“原来我没喝醉也很想,”
李时胤恍然道,“吻你。”
他再次凑过去,不知疲倦,永不餍足。
其实他大抵也是醉了的。
不然为什么一会将她紧紧抱住,一会儿又松开细细端详,一会儿又贴着她的唇说了些旁人都听不得的话,一会儿又蹭蹭她的鼻尖……
李时胤就如此不厌其烦地循环往复,直到寅月再也撑不住,埋在他肩头睡了过去。
他满心欢喜地躺着,静静地拥抱端详怀里的人。
她枕着他的手臂,靠在他怀中,像一只软软的猫,鼻息绵长,睡得极香甜。
其实,他也困,有些倦,头也晕,可心里极愉悦,还眷恋着这来之不易的时刻,想在这样的美好里多留一会儿。
他还不满足,很贪心,若是两个人能留在这段时间里就好了。
天最好不要亮,那些冰冷的现实最好也不要来,他只要她一个。
她喜欢他最好,即便不喜欢,他也能等她慢慢喜欢。
这么想着,他又凑过去,将唇抵在她的额头上,辗转着,落下一串绵密的细吻。
当晚,李时胤做梦了。
梦里的景象光怪陆离,有草地,有他的床榻,有他的书案,有他的净室,甚至有些没见过的地方……
但无一例外,都是和她。
他闻着她身上不可言妙的熏香,沉溺着,痴缠着,紧紧相拥,不愿醒来。
*
寅月醒来的时候,秋日阳光温柔,余光中却发现身旁没有人。
“李时胤?”
良久却没人应她,寅月连忙坐起身来,环顾四周,果真没有人。
她心里猛跳了一下。
在神界之时,她因为醉酒闹出过许多事,砍天帝花园的无忧树尚算小事,更紧要的是还杀过人。
这会儿李时胤不见了,她脑中闪过几种可能,被掳走了?
出事了?
最可怕的,莫过于被她失手……杀了?
寅月心惊肉跳。
正凝神想着要怎么办,很快,远处便有灵力波动,一道熟悉身影朝着她飞驰而来。
李时胤已经换了一身衣衫,佼佼乌丝沉甸甸地垂落满背,还滴着水,只草草地用金丝带束在一起,在阳光下一身晴朗。
寅月一颗心落地,半晌回味过来,那么紧张他干什么?
他迟早要死。
寅月擡起眼,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复又侧身躺下去,以袖遮面养起神来。
李时胤察觉了她一丝不快,咳了一声,道:“还睡得着?”
美人春睡,乌发满枕,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后颈。
他恍惚了一下。
“那么早就有心情沐浴濯发?”她瓮声瓮气的。
李时胤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自然不会道出实情。
李时胤催促道,“长安城那些,还须善后。”
躺着的人却不动,也不出声,乌发如云一般在她身下散开,像海藻,极柔顺,在阳光下显得极有光泽。
于是,李时胤只好蹲下来,伸手去揭她脸上的毯子。
结果,手甫一伸到她近前,便被她一把捉住了手腕。
李时胤往回拽了拽,寅月却握得更紧了。两人一来一回地拉扯了几下,下一刻,李时胤只觉天旋地转,被掀翻在了绒毯上。
寅月欺身上来,伏在他胸膛上,似笑非笑看着他。
或是想起了梦里的香艳片段心虚,又或是因着她此刻不怀好意的眼神,李时胤的耳根快速烧起来,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别闹了。”他无奈道。
一只纤白的手掐着李时胤的下颌,将他的脸扳正,下一瞬,他便看见寅月的脸飞快放大,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还略带了些酒气,极柔软,极香甜。
“昨夜的话,我都记得。”
譬如他让她留在下界,还有一句“我是以己度人。”
李时胤心中倏而生出丝丝缕缕的甘味来,但脸上还要装作不在意,只道:“醉酒后的孟浪之言罢了,当不得真。”
“是吗?”
寅月吐气如兰,边说边缓缓凑近,一抹红唇潋滟生光,马上就要落下来。李时胤下意识揽紧她的腰,将她压向自己。
等着她光临。
寅月却没动作,嗤地笑了,连着他的胸膛也跟着震动起来。
空气里响起一声粗重的鼻息。
李时胤恼羞成怒,握着她的腰翻身而上,下一瞬,就俯首毫不迟疑地吻住了她。
寅月的声音都被他堵在了喉咙里。
她伸手插入他沉甸甸的湿发之中,热情回应。
无尽的香甜气息萦绕在唇齿间,李时胤松开钳制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一颗心都在狂跳。
其实早就亲过了,但他昨夜表明了心意,现在二人是清醒的,是无可回避的,再做亲密的事情就显得意味完全不同。
李时胤渐渐紧绷起来,她的身体娇软曼妙,令人害怕又向往。他撑着手臂离开她些许,专注地看着她。
晶莹的碎光在她眉宇间闪烁,阳光热辣,她半眯着眼,懒散地回望着他。这会儿她格外恬静,让他忍不住想说些温存的体己话,想对她千好万好。
“我知道。”寅月突然说。
“知道什么?”李时胤哑声问,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寅月娇媚一笑:“你的确全须全尾……没有失窃。”
“……”
李时胤脸色一变,忙不叠地仓惶起身,遮住了要害。
他承认他输了,在这方面他永远赢不了她。
寅月凑过去,伏在他肩头,唇峰刮过他的耳垂:“走罢。”
两人一番收拾,先回到了苏羽家,与她辞行。
苏羽将族中新动态都说了一遍,譬如,苏珏里与苏契满两家都早早地搬离了村子。剩下的财物,房子与酿酒的营生也都被抢光了。
对于两人彻夜未归,苏羽笑得有些暧昧:“我明白,我都明白。趁着年轻,总是要及时行乐。可别像我们,真想为所欲为了,也没条件。”
李时胤缄默不语,寅月则笑得坦然。
二人御风往李府赶之时,李时胤忽然道:“按理说,苏珏里手上有人命,是不该放过他的……”
“一个人哪有那么好的运气,走得出这里,又走得出那里。”寅月漫不经心道。
“原来你早知道。”
回到李府之后,寅月便结印施法将布袋里的阳峰送了回去,当天便得了两枚莹亮发光的善果。
寅月气不打一处来:“忙活半天,就两枚?”
李时胤垂眸看着她,笑道:“两枚也不错,知足些。”
李卿乙与白溪站在芭蕉树后,隐隐觉得这二人之间的氛围莫名变了。
白溪咦了一声,“小姐,郎君这怕不是被下了什么药吧。你看看郎君,他干嘛一直那样看着寅娘子笑,笑得令我发毛。”
李卿乙道:“笨蛋白溪,你懂不懂什么叫谈情说爱?”
“那郎君也不能这么上赶着呀,跟不要钱似的。”白溪十分鄙夷。
“这个么,谈情说爱我虽不懂,”李卿乙屡屡思索了一番,“但这就好比我欲与人结交,总要先示好,让人看到我的诚意,得了我的好处才会与我亲近。这世间感情,概莫如是。”
白溪完全不同意,又望向了那对璧人。
其时,李时胤正含笑听着寅月说什么,他目光专注而温柔,头稍稍侧着,整个人体态俊拔,如松如鹤一般,清隽孤洁。
而寅月则漫不经心地说着什么,手里胡噜着那只胖胖的衔蝉,间或扬睫看一眼李时胤,她的脸庞呈现出一种玫瑰色的红润,甚甚姝美。
那二人并肩而站,便将院中所有的风与光都吸走了,仿佛天生就是焦点,引得家中小厮都频频侧目。
白溪老成地叹了口气,放下了算盘:“小姐,你就那么喜欢寅娘子吗?她毕竟是神,总有一天要走的。罗娘子自幼与郎君一道长大,温柔娴静,知书达礼,还从小倾慕郎君。罗家父亲也是朝中做官的,也不嫌弃咱家是商户,以后结了亲还能护着咱家的产业……您说说,这要不是良配,什么是良配?这两人在一起才实际呀!”
李卿乙面色一肃,显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来,轻声道:“那人家父母不也是瞅着阿兄是半命之人,犹豫着不敢将女儿下嫁吗?何况,就算罗姐姐嫁入咱家,阿兄三十岁就……那不是耽误人家么?阿兄要活下去,就得集齐三千善果,而此事也只有寅月姐姐做得到,咱们就该费尽心机将她留下来,哪有你这将人往外推的道理。”
白溪一想,心中也难过,擡袖抹泪:“我家郎君真是命苦。”
李卿乙又道:“纵然寅月姐姐表面上看着是个冷面冷心的,但她其实有原则着哩。在咱家这么多日子,你瞧她做了多少事。我就喜欢有手段、本事大脾气坏的,她又护短,这还不好?她若是真与阿兄生了情,那才是咱府上修了八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
白溪被她说得心中一动,接话道:“如此一说,白溪便也明白了,咱家本也不是太平人家。”
两人又叽叽咕咕了一阵,才散去。
不过半日,张夫人便喜滋滋地扭着水蛇腰,携家带口地上门致谢来了。她还带了许多时令水果、糕点和银子。
李时胤接待完她,已经是入夜时分了。
第二日,李卿乙与白溪在集市上采买之时,便听人说起城中几个阳峰失窃的男子,这会儿子又完好如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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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时胤则在华燃居大手一挥,买下了半个铺面的首饰,又用黑漆戗金的锦盒分门别类地分装好,送给了寅月和李卿乙。
值得一提的是,李时胤在自己的床榻上,找到了寅月丢失的榴花耳坠。
但他没有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