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吐露真相
待艳鬼走后,殿中的妖鬼也像潮水一般散去了。顷刻间,大殿中只剩下寅月与李时胤,以及织女那两名昏迷不醒的侍女。
“没事吧?”
寅月喊了李时胤一声。
李时胤摇了摇头,很显然,他因为修为尚浅,被血绳捆住之后,连话也说不出来。
寅月轻轻呼出一口气,一根细细的龙鬃飘然落地,陡然化成了一道赤龙虚影来,蚯蚓大小,正是她颈间那条红龙刺青的模样。
方才她倒向织女之时,赤龙趁机跃入织女的耳朵里,读取神念,又留了一根龙鬃,两人这便能通过龙鬃隔空对话了。
寅月蠕动着坐起身来,语气嘲讽:“这嫁衣可是你亲手所织,滋味如何?”
赤龙虚影缓缓张口,织女的声音隐约传来:“你少得意,总有一天……”
寅月打断她,“你的命现在都握在我手里,还有闲心装腔作势。我到底是该称颂你气节如竹,不折不挠,还是骂你冥顽不灵,蠢笨不可教化呢?”
织女默了片刻,“那你要如何才能救我?”
“看你表现。”
寅月笑道,“接下来我问你的话,你要一字不落将真相告诉我。”
“若我作答,你能救我?”
“你有选择吗?”
织女沉默了,她确实没有后招。
她埋伏在外的天兵早就被艳鬼一一清剿,两个侍女倒在殿内,现在连个出去报信儿的人都没有。
若是等着神界之人反应过来,再来施救,那她怕是早就受了艳鬼的折辱了。
寅月沉声问:“当初,你勾结南烛,诓他来取李时胤的织魂引,实际上是借他之手来杀人,是也不是?”
小小的赤龙虚影久久没有动弹,等到寅月差不多以为她再也不会说话,那厢织女才咬紧牙关,吐出了一个“是”字。
“好手段。”
“你为什么要杀李时胤?”
织女笑道:“因为我喜欢,只要你过得不好,我就开心。我就是见不得你好,我就是恨你,所以我要杀了他。”
寅月不怒反笑,“那帛姬怎么会帮你?”
织女讽刺道:“帛姬帮我,自然是因为她也厌恶你。怎么,你不会还以为有什么隐情吧?难道我还能将她绑来不成?”
“正常神族厌恶一条坏天罡的疯狗还不行?我就是见不得你这幅做作的恣意模样。这么有反骨,这么横,你怎么不直接反了天道去?”
“你真叫人恶心。”
寅月面上的神情终于彻底地冷了下去,四周的杀意像疾风一般剧烈,那道小小的赤龙虚影被卷得东倒西歪,站立不住。
原来帛姬也这么恨她?
那她替她修改阵法,拿走三千支机石又算什么呢?
殿内的红烛也燃烧殆尽了,只流下一滩无声的眼泪,凝固在烛台上,等着被铲干净。
寅月静默地坐在一边,表情似茫然,又似困惑,还有些伤心的意味。像香炉里冷透的香灰,一点儿余烬都没有了。
过了好半晌,她终于道:“这么配合?我倒觉得你有些反常。”
李时胤听出了她声音里微弱的颤抖,胸腔里跟着涌出诸般晦涩难言的痛来。他不想她承受这种无端的恶意,他想到她身边去。
如果此刻他双手没有被缚住,他就会上去将她抱住。
如果他这会儿可以说话,他就会亲口告诉她“不是你的错”。
他心疼她。
李时胤蠕动了几下,终于挪到了她身旁,将脑袋直接放到了她膝盖上,重重地蹭了两下。
寅月回过神来,垂收敛起了情绪,对着赤龙虚影道:“既是这样,那我祝你和艳鬼万年好合,不离不散。”
织女终于急了,忙道:“又变卦?你方才不是说要救我?”
寅月淡道:“谁说了?你早点死吧,死干净点最好。和你这种不知好歹的废物多说一句,都算我的损失。”
织女的气息紊乱,声音颤抖,近乎呢喃:“那、那你让我怎么办?”
寅月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只能习惯啊,还能怎么办。”
她挪过去,朝赤龙的虚影吹了口气,虚影陡然消失,又变成了一根红色的龙鬃。龙鬃飞旋而起,飘飘摇摇撞到了她耳朵里。
李时胤看着她,有些疑惑。
寅月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于是轻声道:“我的灵宠赤龙,是妖,非神非仙,自然不受这化神戟汤所扰。只要再等些时候,等这些妖鬼都喝高了,它便会回来解开血绳,到时候我们就一起救走水牢中人。”
李时胤仍旧疑惑。
寅月又道:“若是赤龙现在过来解开你我的血绳,那艳鬼势必会发现术法被破坏,我的神力又没恢复,你我当场就得晾在这里。等夜阑人静,他们喝醉了,松懈了,于我们更有利。”
李时胤了然颔首。
殿外吹吹打打,热闹非凡。
寅月靠壁而坐,李时胤枕着她的腿,专注地看着她。
过了没多久,寅月耳朵里忽然又有熟悉而微弱的声音响起:“救我。”
是织女。
寅月沉默。
“我求你。”织女道。
“求求你,救我。”织女又道。
李时胤目不转睛地盯着寅月,心知肯定是织女又来烦她了,蹭了蹭她的腿。
寅月看了李时胤一眼,以示安抚,又对织女奚落道:“到底是你低三下四的姿态值钱,还是你的命不值钱,这样就想让我救你?”
织女沉吟片刻,道:“我返回神界五日内,就替你织出李时胤体内另一半织魂引,不会告诉任何人,怎么样?”
他二人出双入对,把臂同桌,其实她早就料到疯狗对李时胤有些不同寻常的维护了。
既然如此,那疯狗肯定也会想让李时胤多活些时日。可李时胤另一半织魂引在帝胤那里,他肯定不会给她。
所以,织女才有此试探。
这个条件不可谓不诱惑,寅月故作迟疑,半晌才道:“到底是我不忍心,念在同僚一场,那就依你。”
织女松了口气,这才道:“我将嫁衣的命门与破绽都告诉你……”
按照织女所述,这件嫁衣每过三个时辰,就会反噬其主。也就是嫁衣里的傀儡会成为主人,而滴血之主会成为傀儡,嫁衣也会穿入滴血之主身上。
若织女没有中化神戟汤,待嫁衣反噬之时,那自然可以挟持艳鬼与众鬼一战,至少脱身不是难事。
可她中了化神戟汤,体内只残存了零星的神力,即便有嫁衣反噬,不要说诛杀艳鬼,就是离开地狱道也难。
何况,嫁衣每反噬必要三个时辰,就怕她在反噬之前,就遭那艳鬼折辱……
所以,一切还得仰仗寅月。
寅月一下全明白了,语气凌厉:“看来你搞这一出,是既想用嫁衣折磨我,还想用嫁衣控制殷墟。左右反噬来反噬去,那嫁衣才是我与殷墟真正的主子,而你则掌握着嫁衣的命门。你想让谁活,就让谁活,你想让谁成为傀儡,谁就是你的傀儡。真是费尽心机,我都服了。”
织女不接话,只道:“我告诉你解除嫁衣禁咒的方式。”
寅月默默将咒术记下,“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我以我的神格发誓。”
殿内更漏声声,时间缓慢地过着,殿外的欢歌笑语,觥筹交错之声终于开始渐渐消失了。
过了两个时辰,寅月的赤龙终于回来了。
赤龙长尾一扫,李时胤与寅月浑身的血绳便应声而碎。
捆了太久,两人浑身都麻,过了好半天才能爬起来。
寅月看了眼更漏,恰好三个时辰,想必嫁衣的反噬已经开始了。
她震荡神力,发现十分微弱,想是连御风都做不到,心中不由暗叹,这化神戟真是厉害。
李时胤觉察到了,“要不试试我的……血?”
其实他也是灵光一现,自小他就经常遇怪逢鬼,血肉对某些妖鬼十分有吸引力。
上次寅月魔化,无意间咬了他的脖子,竟也突然就恢复如常。这便怪不得他多想。
李时胤指尖凝出一绺清光,在手腕上轻轻一划,便有血珠渗出。他伸出手腕,道:“试试。”
寅月不作他想,果真吮了吮他的手腕。顷刻间,她便觉体内神脉被倏地唤醒,四肢百骸都流淌着暖洋洋的神力。
磅礴的神力霎时间倾泻而出,令整座鬼王福地都溢满万丈璀璨金光,团团瑞气与祥云呼啸而至,将她簇拥在中心,脑后根根飞扬的乌丝都染上了金色,昭示着她举足轻重的地位。
她的神职虽不值一提,可她的修为早就在上神之列,自然不凡。
远处似乎有凄厉的恶鬼呼号,因着他们惧怕这祥光,惧怕这福德之气。
虽然只恢复了四五成,但也算是一种意外之喜了。
不过寅月心中隐隐觉得还是有些担心,若她要自己脱身,那现在肯定绰绰有余,但还要救下织女,带走水牢里的凡人,以一敌万,就不免有些显得很吃力了。
但此刻也来不及多想,只能且战且走地应付着。
赤龙兀地仰天咆哮一声,身形陡然暴涨万倍,整个高堂邃宇的大殿几乎装不下它庞大的身躯。
寅月与李时胤旋身而上,落在赤龙头顶。赤龙猛地一跃而起,直接撞碎屋顶,寻着艳鬼的寝殿而去。
耳畔风声凛冽,眼前的景致快若流水一般逝去,不多时,二人便落在了艳鬼的寝殿之外。
寅月停在殿外,脚踏虚空,极威严地喝道:“孽障,把人给我放了。”
这道声音裹挟着磅礴神力,像飓风一般冲入了殿内,霎时间将整座殿宇都震荡得颤了一颤,屋檐上的琉璃瓦都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大片下来。
殿内立刻冲出数列凶神恶煞的夜叉来,浑身缭绕黑气,披坚执锐,目光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