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蟾宫折桂
眼见这天界的雷部战将纷纷赶来,艳鬼心中越加感觉不妙。如今妖力尽失,若是落入这些人手里,按照天界给他定下的累累罪名,怕是不保。
还是安危要紧,断臂还能续上,断臂之仇也可来日再报。
艳鬼望了一眼身后黑压压的妖鬼,对罗刹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妄动。转头对寅月道:“与本座做个买卖如何?”
寅月淡淡看了他一眼,有点兴趣的样子。
“你解除本座的嫁衣反噬,本座便答应你今日之事一笔勾销,绝不追究。话说回来,若真要打起来,天界这些饭桶也会死伤一大片,谁都不讨好。”
艳鬼又看了李时胤一眼,眸中狠戾乍现:“别说他了,就是他全家,连株草也会被本座的人连根拔起。”
寅月笑着,语带轻蔑:“你妖力尽失,还敢威胁我?”
艳鬼又道:“这不是威胁,只是一个为你好,也为本座好的法子。那天界俱是些道貌岸然的废物,你何必替他们强出头?反正你的目的都达到了,何不见好就收,还平白无故惹一桩是非做什么?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何必干这种买卖?”
寅月略一思忖,这话倒是真的不错。
天界忌惮艳鬼,跟她有什么关系?
何况也不知道为什么,此人略有些眼熟,倒让她难下杀心。
织女在一旁恨恨道:“寅月,不要放过他,趁机杀了他!这可是个千载难逢、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你若杀了他,上界必定有重赏。”
寅月斥道:“你让我杀我就杀,你算什么东西?”
“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我做什么意气之争?”织女气得发抖。
“我偏不。”
她又转头对艳鬼道:“你方才的提议我同意了,别忘了,你的救命恩人可是九天织女。”
“一言为定。”艳鬼道。
于是,寅月便将嫁衣的解咒法门,告诉了艳鬼。
织女还在一旁怒骂:“你是不是怕了,天界第一疯狗就这点儿胆色?连个艳鬼也不敢杀?你平时装得那么桀骜不驯都是假的?”
“嗯我怕了,怕了怎么了?怕了是死罪吗?”
织女气结。
艳鬼撚诀施法,身上的嫁衣红光大作,解除了他与织女、荔玉公主的禁制。下一息,他恢复了自由之身。
天际祥云瑞霭之中的金甲战将,再次发出雄浑之音:“来者可是寅月上神?”
寅月仍旧不理,且先处理眼下的事情,让他们再等等。
另一端的众妖鬼们,眼见艳鬼终于恢复了妖力,不由得齐声高喝:“请鬼王陛下诛杀天界逆贼!”
还不待艳鬼反应,寅月唤出屠神鞭,“啪”地一声,重重挥在掬月于天的界碑之上,将整块界碑击得粉碎:“闭嘴。”
艳鬼则脸色大变,心下悚然,死死地盯着她手里的屠神鞭,一时竟愣在原地,心潮汹涌,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失臂的痛疼竟都盖不过这心中惊骇。
过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带着一种近乎惘然的神色,打量了寅月一会儿,喃喃道:“你?你究竟……”
寅月扬了扬手里的屠神鞭,以为他是要索回这邪物,道:“这屠神鞭从前是地狱道的东西没错,可现在到了我手里,却没有易主的规矩。”
艳鬼却只神色莫测地看着她,似乎并不在意她说的话。好半晌,他才失魂落魄地收敛起情绪,倏地化作一阵阴风,头也不回地号令众鬼走了。
李时胤看着这一幕,心里只觉说不出的怪异。
那厢,天际祥云瑞霭之中的金甲战将,再次发出雄浑之音逼问道:“请问来者可是寅月上神?”
寅月这回终于扬声道:“既然知道,还不速速下来相见?”
眼睛一眨,雷部众神便闪电般下落,纷纷没好气地与几人见礼。
因着天界与地狱道关系紧张,没有上峰的指令,他们也不便随便进入掬月于天,这才迟迟不敢落地。
织女将她和荔玉公主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诸神听完之后既惊又怒。
为首的虬髯神将对寅月道:“此番多谢上神仗义搭救。”
寅月捡起地上华丽隆重的嫁衣,客气道:“神君不必客气,还请神君伺候公主殿下回三十三天,小神就不相送了。”
虬髯神将道:“既然如此,那我等这便回去奏禀此事。请上神留步。”
织女连忙趁机上前,却被寅月死死握住了胳膊,笑道:“神君慢行。”
几个金甲天神看了织女一眼,又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终于还是化作一道金光走了。
“你我的事情,可远远还没结束呢。”
寅月拽着织女,晃了晃手里的嫁衣,“走吧,可别叫太子殿下等急了,这嫁衣可是好不容易才寻到。”
“你待如何?”织女神色不定。
寅月面上闪过冷厉之色,缓缓道:“我答应救你,可没答应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你。”
织女身形一僵,含恨而视,“你……”
寅月眼中犹如寒星坠落,方才所有的笑意顷刻间戛然而止,“先把殷墟唤出来。”
地狱道和天界两方人马都散了,此事也算告一段落了。
李时胤挂心着身旁几个神志都不大清明的凡人,于是便跟寅月兵分两路,各自善后去了。
待李时胤将一串凡人送回衙署,又亲手将乔其蕴交到了乔父手中,再寒暄客套了一阵,再回到李府之时,已经是天光熹微之时了。
秋风萧瑟,府中炊烟袅袅,正忙着备早膳。
李时胤走进内院,李卿乙就连忙迎了上来,纵声道:“阿兄,寅月姐姐请你去她的房中。”
李时胤脚步轻快起来,急急往绣楼而去。
他脑中无可抑制地浮现出一些绮念来,精神一震,立马又觉得十分龌龊,忍不住唾弃自己,有些尴尬。
很快,李时胤就站在了寅月的门口,有礼有节地敲了敲门,等了好半晌,却没人应门。
他扬声唤道:“寅月?”
还是无人回应。
话说完半晌,他才推门而入,却冷不丁被一股巨大的神力抓住躯体,眨眼间就不知被吸入了何处。
门“吱呀”一声合上,却见房中的西面墙上,挂着一幅《蟾宫折桂图》,里头突然多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正举目四望。
李时胤站在一望无际的木樨花林中,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
木樨树枝繁叶茂,桂花甜香馥郁如织,远处巉岩岌立,有一座蟾蜍形状的透明宫殿,银辉遍地。
忽有浩浩长风从身畔吹过来,一树树木樨花簌簌落下。淡黄的花瓣孱孱地摇曳着,飞舞着,如满地流火,也像漫天玉屑,朝着他奔腾而去,落了他满头满身。
月光朦胧地照亮了少年郎的脸,看起来仿佛月中仙,韬光韫玉,俊美得不可逼视。
李时胤忍不住低声唤道:“寅月?”
风停了,一只莹白的手从身后伸出来,环住了他的腰。他含笑扭头,便见到她正纤颈高仰,目光盈盈地注视着他。
李时胤整颗心都在荡漾,恨不得找到什么法子,让她天天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他立马将她抱住,声线清越如玉石,“事情都处理好了?”
“就等你来,让你瞧瞧。”
话一说完,一股巨大的神力便裹挟着二人,飞向了远处湖心亭。
整座湖心亭仿佛一叶扁舟,畅游在湖上,湖水泛波,桂花香徐徐而来。实在是极惬意的景致,他很想和她在这里依偎着说说话。
如果不是看到亭中捆了一串人的话。
一个华服冠冕的胖子正在厉声叫骂:“全他妈怪你,若是你看住了嫁衣,哪会有今天的事情?难怪天帝陛下也不宠爱你,你就是个废物。”
那人又肥又壮,不是殷墟还是谁?
织女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你若有点儿真本事,怎么会被捆在这里?你有种去骂疯狗啊!”
殷墟身后的大鳌立马规劝道:“殿下殿下,别顾着内讧了,先想想怎么脱身吧?”
殷墟怒吼:“你让孤想,孤要你何用?废物!”
织女也暴喝:“你他妈才是废物,六界上下还有比你更废物的废物了吗?又丑又废,真是绝了。”
“臭娘们,若不是你骗孤来,孤怎会被捆在这里?你这贱妇,什么事都干不成,还祸害老子。”
……
寅月手腕一转,那件隆重华丽、沾满妖血的嫁衣就出现在了石桌上。
她敲了敲石桌,打断了这场内讧,“太子殿下,这嫁衣我替你寻到了,你怎么报答我?”
那殷墟吓得面色发白,目光闪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如替我穿上看看?”
寅月笑了笑,在指尖凝出一滴血来,滴入了嫁衣之上。嫁衣登时红光大作,下一瞬,就穿在了殷墟和织女身上。
二人惨叫一声,因为剧痛而面目扭曲。
那殷墟膀大腰圆,又高又胖,却仍被嫁衣勒得凹凸有致,内脏几乎都要呕出来,表情几乎裂开。两人脖子上各缠着一条赤龙,瞬间张开了血盆大口。
殷墟身后的大鳌吓得面无人色,却一句话不敢说。
寅月笑得冰冷:“瞧瞧,真是个好东西,一衣穿二人。我让谁出来服侍我,谁就得出来服侍我。”
她又伸出手来,五指堪堪一握,二人脖子上的红龙刺青蓦地睁大血瞳,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蜿蜒盘旋的龙身将二人的脖子越缠越紧,两人登时面色青紫,奋力哀嚎,无助的揪着自己的衣襟,仿佛下一刻就要毙命。
“寅月……”李时胤连忙制止。
寅月这才微微张开了五指,冷冷地看着殷墟与织女。
殷墟满脸是汗,无力地搂着自己的脖颈,他膝行几步,极痛苦地道:“寅月,寅月,不是我的错,全都怪东桥,全都是她出的馊主意,是她要害你……”
“哦?”
寅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这会儿却不自称孤了。
殷墟睁大充血的双眼,一股脑地道:“是她撺掇我找你寻仇的。她说她织出的嫁衣,只要你穿上就会神力尽失,任我拿捏,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后会成为我的傀儡,任我奸污打杀,做成神彘。”
寅月看向织女,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