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将军再临
寅月醒来之时已经入夜,月辉鎏金泄玉一般,淌在地上。
李时胤在一旁围炉烹茶,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情绪不高的样子。
“我怎么睡着了?”寅月坐起身,揉了揉眉心。
“你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吗?”李时胤问。
“没有。”
李时胤不太信的样子,“你别瞒着我。”
寅月凑过去,声音仿佛掺了蜜,“我舍不得瞒你。”
李时胤递了一盏茶过去,眼底攒动着丝丝缕缕的情愫。分明是有事发生,但他终究没有点破。
此时,李卿乙托着一盘山葡萄走了进来,放在了寅月面前,示意她享用。
寅月拈起一粒,放进嘴里,“嗯,好甜。”
李卿乙笑道:“白鹭书院的小狐貍给我摘的,真的很甜吗?”
“你自己尝尝。”
今天是父母忌日,应该禁食,但那葡萄粒粒饱满,泛着诱人的光,李卿乙吞了吞口水,望向了李时胤。
李时胤含笑点头。
李卿乙这才伸出手,谨慎地拿起一粒山葡萄放进嘴里,咀嚼了两下,立马皱起眉,“这也太酸了吧!”
寅月笑起来,舒坦地往美人榻上一坐,。
不多时,白溪也踏着月色走进了六角亭中。他眉头紧锁,似乎在为什么事情发愁。
“怎么回事?”李时胤关切。
白溪叹气:“唉,生命无常,我齐家远房表亲的舅母去世了。”
“生死有命,强求不得。”李时胤安慰。
“白溪只是难过,舅母人很善良,当年接济过白家,待小辈十分亲厚。前些日子白溪还想着去膝前尽孝,可如今舅母却已经去了,人生若是没有这种遗憾就好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
众人默然。
白溪望向寅月:“寅娘子,你是神族,有没有什么神物可以让人实现愿望,不留遗憾呢?”
“没有……”寅月敛眉思索,半晌又改口,“也不是完全没有。”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白溪追问。
“凡事都有代价,何况,也不是所有愿望都能实现。”
李卿乙眼睛一亮,“如果我能实现愿望的话,那我希望阿爷娘亲还有卿乙全部活过来!一家人快快乐乐直到永远!”
白溪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姐,你活得好端端的怎么说这种话?”
李卿乙不接话,只问:“白溪,除了给舅母尽孝,你还有什么愿望?”
白溪无限憧憬道:“白溪还想……想学郎君做个收妖伏鬼的修士,还想做个花匠,厨子也行。想一个人活成三份,逍遥一生。”
“啊,白溪好贪心。”
李卿乙道:“那我想修为暴涨,然后上妖谱,去妖都当威风八面的大妖,还想去海市,还想去九重天,还想当天子!做天子的话要做二百年!”
白溪满头冷汗,“小姐,这话可不要乱说,这是杀头的大罪呀!”
“嘁,我才不怕,”李卿乙立马转头望向寅月,“寅月姐姐,你有什么心愿吗?”
寅月偏头想了一下,还真有,“诛杀一个妖魔。”
让它不能成为天道大劫。
李时胤侧首望着她,眸色温柔,神色疏懒。
“阿兄,你呢?”李卿乙又问。
李时胤只道:“我没什么愿望,现在这样就很好。”
当然有,还不止一个。
“你说说呀!”李卿乙撒娇。
李时胤开始绕口令:“我的愿望是如果我没有愿望,卿乙就不要逼着我硬编一个愿望。”
李卿乙叹道,“人怎么会没有愿望呢。”
白溪好奇地望向寅月:“寅娘子,除了捡到神族牌位,还有什么神物能实现人的愿望?我们能不能取来?”
寅月摇摇头,“传说女娲剜心析肝,炼成化心池,可搅动乾坤,成全人的一切心愿。可此物早在上古时期就消失了,若非有机缘,不可寻。”
“那也只能随便想一想了。”李卿乙有些遗憾。
*
日上中天之时,茶室中的风炉终于沸滚开来。
寅月擎起铜壶斟入杯盏,袅袅的白雾缓缓蒸腾,将对面的英俊面庞拢入了一层轻纱之中,真有种烟笼澹月的惑人之感。
“将军事务繁重,小神还得此殊荣与将军闲坐叙话,实在是深感荣幸。”
帝胤端坐着,唇角挂着温润又疏离的笑,“元君言重了,前些日子俗务缠身,抽不得空来,如今终于得空,若是元君此行有任何差遣,帝胤定当竭力而为。”
这话说得客气,其实本意还是在催促寅月加快任务进度,让李时胤尽早归天。
“这等小事岂敢劳将军大驾。”
她顿了顿,又状似不经意地问:“听闻司中星君说起,此番大劫乃是鬼王的残影祸世,若那孽障当真出世,不知将军有何打算?”
此番召帝胤下界,正是为了打探那东极之巅的事情。上次她贸然前去,还留得小命已是万幸,这下却再不敢大意。
帝胤打量了她一眼,心中已是了然,却也并不回避,温吞道:“要斩杀鬼王,须得有个法宝。”
“什么法宝?”
帝胤直截了当道:“佛心。”
寅月饮茶的动作骤然停了,望向他,“此意何解?”
帝胤直言不讳道:“以观佛身故,亦见佛心。诸佛心者,大慈悲是。”
原来如此。
寅月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深意。这鬼王虽有福德,神通盖天,可杀人如麻,业障满身,若真要杀他却不可硬拼,毕竟谁拼得过?
佛心就是慈悲之心,若得佛心,便可将其斩杀。
寅月只觉脑中有一瞬的空白,眼前陡然得到了希望,她禁不住大喜。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心中有了打算。
这一回,她要认真准备,总不至于像上次那般茫然抓瞎。
帝胤擡手斟茶,水声潺潺淅淅,分外宁静。
良久,他满含深意道:“元君自极乐世界而来,想必一定明白其中深意。这鬼王前身乃是鬼浴罗刹,即便肉身摧毁,元神也永远不灭。若真要将其收服,便合该按照天枢宫的卜算行事,不然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他将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神色也冷肃起来。
寅月不置可否道:“将军此话有理,一切悉听天枢宫安排。”
她向来不是个被动的人,无论什么事情,都要主动杀出一条生路。
帝胤知她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也明白多说无益,只在心中喟叹一声,一切概莫是宿命罢。
这番会面很快结束,寅月继续坐在茶室饮茶。
直到天边最后一缕霞光被乌云吞噬,李时胤推门进来,便见到她一脸神游天外地握着空茶杯。案上的茶水已经凉透,另一杯却不知是谁的。
“吃晚饭了。”
李时胤飒然落座,目光落向了那杯凉透的茶水,是明前碧螺春,茶汤清濯,极好的茶。
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画面,已经忘了是哪一天,也是同样的场景,案上同样置着一杯茶汤,室内却不见任何身影。
来人是同一个?
又会是谁呢?
与她是什么关系?
其实怪不得他多想,她自来到他身边,便是存了一些不好的意图。
要他一命换一命便罢了,还总是问他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既紧张他吃地脂肉,又经常试探着让他成仙……
而他对她又了解多少呢?
其实并不多,他连她这一刻在想什么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她的过去,也不了解她在神界是什么处境,更不知道他们未来会走向何处。她对他是极好的,可仙凡殊途,她也总是有所隐瞒,像一阵风,抓也抓不住,这如何叫他不忐忑?
他还想得到一些更确切的东西。
寅月却仿若未闻,只转着手里的茶杯,冷不丁金光一闪,白玉茶杯已经化作一堆齑粉,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走。”她起身往外走。
李时胤捉住她的手腕摩挲,低声问:“方才是谁来看你了?”
“嗯。”寅月促狭一笑,“上界一名俊俏仙友相中我了,特来同我表明心意。”
“还要同我抢人,不知仙友宝号?”
“你先猜一猜,我同意了没有?”
“自然没有。”
“那你可就猜错……”
话未说完,她便被人抵在墙上,狠狠地封住了唇舌。
也不知是谁痴缠谁,反正两个人没完没了地耳鬓厮磨着。
过了良久,李时胤伏在她耳边轻声问:“到底是谁?又来做什么?”
寅月觉得痒,偏过头,张嘴咬住他的下巴,在齿间磨了两下,心不在焉道:“你想知道,那就说给你听。”
“说。”
李时胤只觉被她咬过的地方又疼又痒,却奇异地让他感到一阵酥麻,那酥麻自尾椎处缓缓升起,令全身的血液都往某个地方涌去,令他如遭电击。
寅月伸臂环住他的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腰附近打圈,语气婉转,“你脱一件衣服,我就说一句。”
“不听了。”
他有些气恼,知道她接下来的话肯定都是瞎编的。
寅月立马让步:“算了,不脱了,我还是直说好了。”
李时胤低笑:“那也不听了,你烂在肚子里吧。”
“你肯定想知道。”
“那你说一句脱一件,我就听。”
李时胤下意识想要反将一军,但立马被门外急促的脚步声逼停了,这才想起自己说了什么,立刻局促地推门出去。
“饭菜要凉了。”白溪扯着嗓子大喊。
寅月不由再次火冒三丈,怎么每次他们都能那么准时地赶来?于是连忙跟出去,拽住李时胤的手问:“你方才的话还作不作数?”
李时胤健步如飞,只强作镇定道:“吃晚饭。”
“吃完饭?”寅月伸长脖颈去看他,“真的?”
李时胤不由好气又好笑,伸手去揉她的脸。
“那脱还是不脱?你脱我脱都行。”
白溪瞠大双眼,满脸写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礼崩乐坏”。
真是作孽。
自家郎君本是清心寡欲的好白菜,现如今出淤泥而全染。
“滚出去!”
寅月纵声骂道:“碍事的狗东西。”
白溪含着泪逃也似地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