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引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梦貘现身
第一百一十二章：梦貘现身
寅月循着那只法螺的气息，将三楼一扇扇朱门砍成了齑粉。
四周光线晦暗，妖云环伺，远处闪出两个素袍男子，长得一模一样，黑白的眼珠子蒙着一层灰翳，有些骇人。
其中一名素袍男子手里端着盏托，其上置着一盏古怪的香茶，见到这番景象，他也不惧怕，
恭敬笑道：“神尊驾临，敝店蓬荜生辉。”
寅月转过脸来，神色平静，无忧剑倏地暴起，将那人穿胸而过，钉在了墙上，霎时鲜血四溅。那盏茶翻滚在地，化成了一缕烟。
“孽畜。”
那男子却很淡定，仿佛死得不是自己，缓缓擡起手，指着其中一间屋子，道：“小郎君候您已久，请吧。”
寅月眸光一凛，无忧剑便兀地转动起来，空气中发出一阵血肉撕裂的声音。
她微微回过头，便见那人已经被剖心沥肝，脏器掉落了一地，人却还没死，口中呜咽，脚上乱踢，血肉模糊。
另一名素袍男子见状立马仓皇逃窜，俄顷，空气里又传来一阵血肉撕裂的脆响，整栋楼都弥漫着铺天盖地的妖血腥味。
“别怕，明年今日，才是你们的死期。”
寅月手中握剑，剑锋斜指地面，锐利的剑身连一丝血珠也不沾染，干干净净，铮铮作响。
她呼啸着穿过那间屋子，潜入了黑暗之中。
*
视线再度清明之时，竟已置身织造署的官舍，她的云邸。
她正躺在榻上，透过重纱华幔看出去，外头人影幢幢，十分嘈杂。
真是奇怪。
寅月一挥袖，已经穿戴整齐，翻身落地。
外间的人听见响动，齐齐穿过云母屏风朝她走来。
“你没事吧？”织女的声音温柔，听在耳朵里犹如炸雷。
寅月避开她伸过来的手，一脸警惕地看着她，“干什么？”
织女却完全不恼，一脸担忧道：“身上的伤如何了？”
经她提醒，寅月这才发觉全身筋骨疼痛，神力都无法凝聚，拧着眉道：“怎么回事？”
“元君且宽心，帝君已经发落了殷墟太子，这一次真是让你受委屈了。”一道温润的低沉嗓音在远处响起。
寅月不必看过去也知道，是帝胤。
还不待她说话，外头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寅月定睛一看，竟是数十个熟面孔。
这些仙僚出奇一致地站在了她的阵营，先是关心了她的伤，再痛斥了殷墟的恶行，还送来了仙家奇珍、灵丹妙药，接着才乌泱泱地散去。
“真是有趣。”
寅月笑了一声。
原来时间回到了当年她与殷墟大战之后，但这些人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就换了副面孔？
帝胤含笑道：“元君人缘越发好了。”
织女应和道：“她自是最招人喜欢的。”
言毕二人相视一笑，屋内充满令人不适的温情。
待诸神散去之后，寅月躺在榻上，看着帐顶那只小小的铜铃，认真思索起来。
不多时，殿内走进一道颀长的身影来，低声道：“起来吃点东西。”
寅月闻声，立即转过脸去看，是李时胤。
虽说李时胤和帝胤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她就是能一眼分辨出谁是谁。只是没想到，他周身仙霭祥光缭绕，竟已成了仙身？
还没等她分辨，他就走过来将她抱在怀里，温声问：“还痛不痛？”
“不痛。”
“方才我去下界带了许多你爱吃的，尝尝？”
“你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李时胤垂眼看她，无限柔情的样子。
“你成仙了？”
“是啊，这样我们便能永远在一处了。”
寅月神情微妙地变了，道：“还记不记得，你出门之时我对你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
李时胤神色微微一变，旋即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啊。”
寅月伸出手，从他胸膛往上摸索，翻身上去将他推倒在榻上，然后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咙，语气轻蔑：“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用这张脸？”
李时胤闻言，脸色遽变，道：“你什么也没说……”
“是没说。”
“那做什么？”
“可你的反应不对劲呀。”
只闻”咔嚓“一声，寅月一把捏断了他的颈骨，“李时胤”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歪在了榻上，化成了一堆白骨。
果然是幻境。
真是好大的胆子。
寅月正欲发作，外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来，织女的声音显得急切又焦灼：“寅月，你没事吧？”
寅月冷冷地看着，“没事。”
织女急道：“今次我从南天门回来，竟然撞见一个妖邪冒充李时胤，方才一时着急竟给忘了，这会儿我才想起来……”
寅月却不看她，只见金光一闪，无忧剑已经气势凛然地悬在胸前，她屈指弹了弾剑锋，道：“全杀了不就行了？”
织女悚然色变，“说得对，清走就行了。”
寅月弹出无忧剑，只闻“飒”一声响，一道锐利的弧光划过，殿内惨叫声此起彼伏，一行人竟已全部身首异处。
整个殿内都是残破的妖尸，四壁都被血染成了诡异的红色。
寅月侧首，周身锐利的杀气铺开万丈，厉声道：“孽畜敢尔！”
这一声惊天动地，暴虐的声浪竟将整个大殿震得塌陷下来。她执剑穿过屋顶，满脸的戾气，一双漆黑瞳孔仿佛来自地狱。
天顶响起一阵哈哈大笑，那声音悠然自得：“神尊不亏是神尊，倒是本君小瞧了。”
“出来。”
她颈间的赤龙落地，身躯陡然暴涨万倍，盘桓在天地之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天地为之色变的龙吟。
天顶的声音仿佛叹息：“与那时间之冢相比，本君的芥子世界如何？这里应有尽有，是不是更加高明？”
寅月沉着脸笑道，“你出来，我就告诉你。”
“出去可不得了，打架不是本君的强项，神尊不必诓本君啦。”
寅月心知这东西是在拖延时间，李时胤早已不能再等，心中又急又怒。
她强行逼自己镇定，努力在脑中搜索着，能制造如此高明的幻境绝非池中之物，会是谁呢？
一般来说，要破除这种幻境只有两个法门，一是斩杀制造幻境的妖物，二是杀死自己的幻身，也就是自杀。
前者自然是最稳妥、最高效的法子，但幻妖大多不会暴露真身，要想杀了他，要耗费的时间与精力自然最多。
后者最快速，但风险颇大。
如果进入幻境的是幻身，也就是灵识，那么灵识自杀幻境也就破碎了。但如果进入幻境的是真身，那自杀就是真死。
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形态进入幻境的。
若是真身，那就要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了。
寅月望了一眼天顶，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她高举无忧剑，将自己穿心而过，一阵剧烈的疼痛霎时袭来，她像断了线的风筝往下落，患处却没有一滴血渗出。
接下来，整个世界迅速塌陷颤抖，她眼前一花，只听天顶有道暴怒之声炸响：“神尊情深义重，教本君好佩服。可是，李时胤的心真是美味啊，太美味了，真舍不得一下全吃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声音虽然在笑，但语气却森然透骨，没有丝毫笑意。
寅月听着他狰狞的笑声，坠入了黑暗。
*
再次醒来，寅月发现自己竟在一个地宫之中。
她足尖一点，凌空踏步往下看，便见地宫里到处都是干瘪的人，应该说，更像是干尸。
这些人都是凡人，他们瘦得只剩下一层皮，皮肤下有起伏的虫子在飞快涌动，似乎在吸食生人的血肉。
这些人都没了眼睛，双眼处都是黑洞，嘴里“嗬嗬”有声，神情迷醉，在地宫中不停地打转。
似乎都沉浸在幻象之中。
寅月长袖一拂，长风如龙，众人被这股劲风扫翻在地，但仍旧表情迷醉，一无所觉，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
看来寻常的法子也唤不醒，只能杀了那幻妖。
不远处还有一堆被吸干的森森白骨，堆满了一个大坑。难怪那祥瑞天阁里空空荡荡，原来这些签下契约的客人，都在这地宫里。
看来，那所谓的实现愿望，不过是妖孽洞察了人心求而不得的欲念，制造了一个个幻境，将生人困住，让人误以为自己得偿所愿了。
那些幻境自然都是假的，它困住人，目的是吸食人的精血。
譬如，那王铁匠娶的媳妇不过是迷梦中的一缕烟，那麸行的伙计找到的姨母，也不过是幻妖根据他的心之所想，编织的一场迷梦罢了。
这些人很快就会被那妖物掏空血肉，吃干净，成为一堆白骨。
如果她没猜错，这妖物应该是上古妖兽，食梦貘。
寅月四下翻找，明明感应到李时胤的法螺就在这地宫里，但却始终没见到他和白溪的身影。
寅月震荡神力，四下里疾风骤然翻卷，地宫上方缓缓勾勒出一尊巨大的金身法相，法相倏然睁眼，双眸激射出万丈金光，将整个地宫轰然震得粉碎。
寅月手执宝剑，厉声大喝：“孽畜，滚出来。”
漫天尘烟四起，整个地宫被掀开，炽烈的阳光照进来，里头猝然滚出一头巨大的异兽。
那异兽其身如马，却长着狮头，双眼赤红如血，口中“嗬嗬”有声。
正是食梦貘。
食梦貘就地一滚，已化成一名面貌英俊的男子，他捂住胸口，长叹一声：“神尊真是毫不懂得怜惜人，打得本君好疼啊！你对那李时胤这般好，甘愿铤而走险，他却与本君签下契约，答应留在幻境之中，再不与你相见！神尊这是何苦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寅月握紧手里的无忧剑，周身杀意如铁骑突出，迸溅百丈，只道：“找死。”
“杀了我，你绝对找不到他！”
食梦貘猛地向高空一扑，想趁机逃走。
天顶的金身法相怒目圆睁，轻声一喝，气吞山河般的声浪如海啸一般，径直将食梦貘逼退数丈，滚作一团，七窍之中都淌出血来。
寅月信手一抛，无忧剑划破长空，带着声势凄厉的尖啸，钉入了食梦貘的胸膛，妖血四溅，食梦貘的吼声穿破云霄。
寅月落地向他走去，脑后的青丝根根飞旋而起，戾气横生，一字一顿道：“所以我决定不杀你。”
她握住他的衣领，将他一把拎起来，另一只手豁然拔出无忧剑，“哗”一声，鲜血迸溅，染透了她半幅衣襟。
食梦貘厉声惨叫，一张脸惨白如纸。
寅月徒手似利刃，“嗤”地一声，剜进他的胸膛，搅动着、翻找着，她擡眼看他的脸，面无表情，道：“我平生，最恨别人威胁我。”
“人在哪？”
“嘶啦——”
食梦貘还来不及反应，寅月就拽出他鼓鼓跳动的心脏，随手一抛，扔在了地上。那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一骨碌滚了老远，还兀自冒着热气。
“我说！”
食梦貘惊叫，因着剧痛双眼瞪大，整个妖已经崩溃，妖力大泄，“我说我说！”
寅月静静看着他。
食梦貘指了指隐在黑暗中的一尊佛像，断断续续道：“封、封封在佛像里了。”
四周忽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原来是一些人从幻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体内有许多血虫在涌动，开始大声呼救。
想来是食梦貘妖力溃散，已经没有余力为他们维持幻境，这才致使幻境崩塌，令他们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