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呀
叶惜儿脑子‘砰’地一下,一瞬间就如炸开了花一般,区区两句话雷得她晕头转向。
这这大夫怎么还人老心未老呢?
她窘地恨不得当场消失,偏偏当事人还转过头来仔细端详着她,蹙眉问:“心疾?”
叶惜儿对上他疑惑不解的眼神,正不知如何解释时,那边的老大夫在这个关键时刻好死不死又开口了。
他笑呵呵地看着这小两口,竟对着叶惜儿点头认同道:“你这相公的确有过人之姿,这等相貌,女子观之或是亲近时,易产生心跳过速或者呼吸不畅这般与心疾之症类似的假象,实属情理之中。”
末了,似是还尽职尽责好心宽慰道:“你不必忧心,这不是病。”
叶惜儿:“”
一整个面红耳赤!
这老大夫今天怎么那么多话?!
明明那天几句话就把她打发了。
今天很闲是吧!
叶惜儿脸色爆红,仿佛夏季枝头熟透了的水蜜桃。
她不敢去看魏子骞听了这些妄言妄语的反应,她只想踩着风火轮拔腿就跑。
年度社死奖花落谁家?
叶惜儿不想花落自家,她木着脸强行挽尊,一本正经:“大夫,您认错人了。”
老大夫眼睛一瞪,不高兴道:“我还没有不中用到老眼昏花,来我这看诊的人虽多,但你这丫头的模样出挑,我还能记错?”
“大夫,您快给我相公看看,我们赶时间呢。”叶惜儿双目虚空,俏脸冷酷无情。
“看完了,已然无碍,无需再配药。”他缓缓收回搭脉的手,不疾不徐。
合着你还能一心二用呢?!
你这样怎么能让患者放心?
叶惜儿险些背过气去,这老头,来克她的吧?
“您再帮他看看肩膀上的淤青。”声音严肃正经。
叶惜儿实在忍不住,瞄了一眼一直没出声的魏子骞。
这一看不要紧,这家伙几乎脸都要笑开花了!
嘴角那翘起的弧度简直是压都压不住,偏偏他也没想过遮掩。
看他这张狂的劲儿,叶惜儿就恨不得从来没来过这劳什子回春堂。
丢脸都丢到古代来了!
半柱香后,叶惜儿不知道怎么出的医馆,又怎么走回的家。
到了家门口,人还没进去,恍惚间,突然感觉身边飞快闪过一道黑影,咻地一下就飞了出去,带出一阵强风。
紧接着,就是一阵哀嚎声传来。
叶惜儿:“”
慢半拍地侧头往身旁的位置一看——人没了。
再回过头往前看去,房屋转角的阴影处有人影晃动,哀嚎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借着各家透出来的朦胧灯光,依稀可以看见魏子骞在揍人。
不仅有男子的痛呼声,还有女子在一旁拉劝的焦急声。
“哥,别打了”
叶惜儿死机的脑子强行开机,快步往那边跑去。
定睛一看,地上躺着一个男子,被魏子骞打得蜷缩起了身子。
魏香巧在一边急得快哭了,根本拉不住人。
“哥,我没收他给的东西”
光线昏黑,看不清魏子骞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喷薄骇人的怒火。
动作丝毫没留情,拳拳到肉,在寂静的雪夜里闷声作响。
叶惜儿看呆了,这谁呀,这么倒霉?
魏香巧六神无主,又惊又怕,她哥疯了,要把人打死!
她眼冒泪花,忽然看见叶惜儿站在不远处,像找到救星般,连忙跑过去拉着叶惜儿的手哽咽道:“嫂子,你快让我哥住手,要出人命了!”
叶惜儿还没说话,陡然听见‘嘭’地一声响,哀嚎声随之停歇了下来。
两人惊悚回望过去,只见那人被魏子骞一脚踢出老远,在雪地里滑行出一条血线,斑斑血迹洒在洁白的积雪上,在惨淡的月色下,格外渗人。
叶惜儿目瞪口呆地看向躺在地上像是没了声息的人,他此时就如一条死狗般缩着身躯一动不动。
不会是真死了吧?
叶惜儿顾不上紧紧抓着她浑身发抖的魏香巧,三两步就跑了过去,探了探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
又打开界面,对着鼻青脸肿已然看不清容貌的脸扫了扫。
这才站起身回头对着魏子骞说了句:“死不了。”
雪花飘散如絮,天地白芒成霜,衬得月光苍白无力。
魏子骞静默的站在原地,漆黑眸色一片凉意。
眼里翻腾的火焰似蔓延到了眼尾,氤出火红的艳色,显然还没平息下来。
叶惜儿见那兄妹两人都不说话,心下叹了口气。
转眼瞧见魏香巧像是吓傻了一般,呆愣地像个木偶人,不忍心地开口安慰道:“巧儿,别怕,他还没死。”
魏香巧回过神来,面无血色,对着魏子骞颤声道:“哥,你疯”
“我与你说过刘尚这孙子不可接触没有?”
魏子骞赤红着眼,转头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之前娘就没同意他家上门提亲,现下看魏家倒了,又攀扯上来,你不知道这龟孙打着什么主意吗?”
“这是想羞辱你还是想踩着魏家玩儿?”
魏子骞面上冰寒沉郁,语气冷然,毫不客气。
魏香巧被吼得眼泪直掉,如受了惊吓的小鹿,肩膀微微颤抖,转身就跑了。
叶惜儿还是第一次看见魏子骞骂这个妹妹,还把别人骂得承受不住,哭着跑了。
她踏出几步,往墙角外探头看去,见魏香巧是跑回了家才把视线收了回来。
“这个人怎么处理?”她询问道,躺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
在雪地里趟一晚上,没被打死也会被冻死吧?
魏子骞看了她一眼,诧异于她从始至终的反应,是不是有些太冷静了些?
不过见她这样,心里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默了默,才回道:“你先回家,我去收拾了。”
“嗯,找个医馆上药吧。”
叶惜儿也不管了,既然动手了,想必也想好了法子善后。
她从下午出门到现在,已经出来很久了,身上开始有了寒意,得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驱寒。
没想到回到家,还是没能立即洗上热水澡,喝上一杯姜茶。
她那便宜婆婆正一巴掌扇在小姑子脸上呢。
叶惜儿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头都大了。
站在堂屋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魏母显然气得不轻,平日温声细语的人,此刻一连串怒声骂道:“蠢货!”
“魏家跌入泥沼,难道你还要自甘下贱?”
“那玩意儿是什么东西,你这是要毁了自己一辈子?!”
“娘,我没有”魏香巧红肿着脸,委屈着解释。
“你没有?那你出去做什么?为何出去见他?”
“你知不知道你哥这一动手会带来怎样的麻烦?”
“以前看不上眼的刘家,如今以魏家的现状却也是惹不起!”
“你哥在外面的路走的艰难,我们娘俩龟缩在这方小院又是为了什么?”
“你可知外面还有多少人惦记着我们娘几个的命?你以为你爹死了就清净了?”
“你哥费多大劲才稳住了现下的平静?”
“我们魏家就是再落魄,也不至于要你去出卖自己!”
魏母骂得恨不得再上手给这个被她养得不谙世事的女儿一巴掌,恨铁不成!
嘴上骂得狠,眼眶却红了一圈。
魏香巧听了哭得更厉害了,抱着魏母不住泣不成声地道歉:“娘,我错了,我没与他纠缠,没收他的东西,我就是就是”
“我想给家里减轻负担,我嫁出去了,还能补贴娘家,哥哥也不用再去码头干苦力了。”
“难道你没听你哥说过吗?那刘家儿子不是个好东西,你愿意嫁这样的人?”
“娘,我想着那人在魏家落魄之时还愿意娶我,也许也许也有几分真心”
魏母气得心梗,不争气啊!不争气啊!
她原以为这个女儿性子就是纯善了些,没想到竟如此蠢!
“你给我滚回屋里去好好想想自己哪儿错了,不许再踏出这个院门半步!”
随着这一声厉喝,小姑子被强行关进了屋子,魏母也拖着被气得昏昏沉沉的身体进了屋。
骂声和哭泣声结束了。
叶惜儿在寒风中站了这一会儿更加冷了。
她快速进了厨房烧水,煮了些红糖姜茶,自己喝了一碗,给魏子骞留了一碗。
叶惜儿打水洗了个热水澡,裹了件厚实的棉袄坐在床上胡思乱想。
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不同画面。
一会儿是魏子骞打人的场景,一会儿是魏母骂人的那些话,一会儿是老大夫笑眯眯说出来的话,一会儿又是魏子骞在风雪里扛着货物的样子。
她想,她可能被吹感冒了。
不然脑子咋这么混乱又沉重?
叶惜儿四仰八叉仰倒在床上,待魏子骞推门进来时,她已经昏昏沉沉快睡着了。
听到动静诈尸般坐了起来,睁着惺忪的双眼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并无什么异样。
“人呢?”
“医馆。”
“醒过来了吗?”
“没。”
“喔。”
见他一身潮气,便道:“你先去厨房把姜茶喝了,再洗个热水澡。”
“嗯。”
魏子骞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拿了换洗的衣物就出去了。
叶惜儿见人出去了,又没骨头似的摊在床上,捂着嘴直打哈欠。
屋里的油灯一直亮着,火苗跳动,晃进了含着水光的桃花眼里,平添了一丝妩媚。
在女子迷离着眼眸又快睡着时,房门再次被人推开了。
魏子骞洗完澡回来,见床上的女人还没睡,眼睛半睁不睁的,上下睫毛时不时碰撞一下,又艰难地分开,分分合合,好不可怜。
“你怎的还不睡?”
困倦的叶惜儿脱口而出:“等你呀。”
魏子骞放床帐的手一顿,过了几息才道:“困了就睡吧。”
他转身挨个去吹灯,当床头最后一盏灯熄灭时,明亮的屋子归于寂静,融入了黑夜。
“魏子骞,你不开心吗?”
等男人上了床,叶惜儿出声问道。
明明在医馆时还笑得那般欠揍,现下整个人情绪却很低迷。
过了很久,久到叶惜儿都没了耐性,黑暗里才传来低低的一声嗯。
声音闷闷的,轻轻的,即使人就躺在身旁,离得如此近,也险些错过。
看来是真的心情不佳啊!
“是因为那个被打的人吧?”
“你为什么反应那么大?那人很不堪吗?”
“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之前与巧儿什么关系呀?”
魏子骞的声音低沉沙哑,沉沉如夜色,带着淡淡凉意:“他叫刘尚,家里开着几间杂货铺,西大街的刘记杂货铺就是他家的。”
“之前刘家想攀上魏家,上门求娶巧儿,娘当然不同意。碍于魏家的势力,刘家便不敢再提此事。”
“没想到现下这龟孙竟狗胆包天地找上门来招惹姑娘,打得什么主意真当人不知道呢?”
叶惜儿问道:“这人的人品性子怎么样?看你坚决反对的样子,莫非是个火坑?”
男人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停顿了几秒,才道:“这狗东西以前跟我混一个圈子的,二世祖,谁还不知道谁?他有几个相好的我都知道。”
说完又避嫌似的赶紧补了一句:“不过我可看不上他,他总想凑上来跟我们后面混,我们可瞧不上他那上不得台面的怂包样。”
“家里没几个银子,吃喝嫖赌、欺男霸女倒是样样不落,还学着人在外面置办宅子养了几个青楼花娘。”
叶惜儿听了摇着头直啧舌:“是个社会的毒瘤啊。”
怪不得魏子骞和便宜婆婆都气得不轻。
“方才你娘动手打了巧儿一巴掌。”
魏子骞对此只道:“让她长长记性也好。”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出声说话,叶惜儿闭上眼睛迷迷瞪瞪地酣然入梦。
床帐里温暖静谧,被窝里蓬松舒适,是绝佳的入睡时机。
深邃的苍穹之上,清冷的月高挂,白晃晃一片晶亮。
寒冷的夜风呼啸而过,猎猎有声,雪花乱舞。
突然,叶惜儿蓦地睁开了眼睛,猛地从床上弹坐了起来,瞌睡醒了大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旁边的魏子骞吓了一跳。
“怎么了?”
“我差点忘记一件大事!”叶惜儿喃喃开口,她就说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牛平比你还大一岁,怎么管你叫哥呢?”
“你大半夜一惊一乍的就是想问这个?”魏子骞只觉满头黑线,后又觉得不对:“你怎知他比我大一岁?我都不知道他具体年岁。”
“哎呀,你别管这个了,你快回答我的话。”
“他有求与你,套近乎瞎叫呗。”
“你与他关系怎样?”
“码头干活认识的,算说得上话吧。”
“他家里条件如何?”
“了解不多,不过听说较为困难。”
“怎么,这么快你就给他找到相当的女子了?”
叶惜儿:“”
她声音幽幽,像黑夜里飘来的幽灵:“还找媳妇呢,人都快死了。”
叶惜儿撑着千斤重的眼皮,双眼直直地盯着透明界面上的——[年二十一,横死。]几个冷冰冰的大字,背脊有些发寒。
脑海里回想起白天见过的那个年轻男子,鲜活的,强壮的,有生命力的。
怎么会在这一年就死了呢?
横死又是怎么个死法?
她正想的出神,旁边的动静一下子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魏子骞惊得霎时弹坐了起来,动作很大,架子床都跟着吱呀一声响。
“你说什么?!”不会是困得说胡话了吧?
虽账内光线黑漆漆的,看不大清楚,但叶惜儿还是转头面对着他,重复了一遍:“我说,那个叫牛平的人,他快死了。”
魏子骞神情惊疑,难以置信:“你你怎么这从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