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野游
叶惜儿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她见石甜婶太过激动,怕她情绪波动太大晕过去,就连忙点头:“是,明年,最迟后年。”
那边的石甜匠也激动的腿发软,但他还是过去把妻子扶过来坐下了。
“惠娘,你坐下,别吓到人家媒人了。”
“慢慢说,咱们慢慢说,不激动,不激动”
他嘴上念叨着,不知是在劝慰妻子,还是在劝自己,或者只是在无意识的胡言乱语。
石甜匠的心,自从在听到小叶媒婆的话之后,就一直吊在嗓子眼里,导致他血液不断往脑子里蹿。
他想冷静下来与小叶媒婆说两句话,好好说说这是咋回事,这事是不是真的?又有几分真?
可他的嘴,平日里在铺子里卖糖水顺溜溜的嘴,忽然就不管用了。
“小叶媒婆,您说的可是真?”
“自然是真。”
叶惜儿这会儿很是自信,语气很肯定。
且这对夫妻的孩子缘虽晚了些,却不止有一个。
第一个来的太晚,盼得太久,让人精神心力交瘁。
但生了第一个,后面就跟开了某种开关似的,又会接着来。
叶惜儿不敢把这些话说得太明白,透露的太多,对人何尝不是一种心理压力?
只需要让他们知道,他们这一生一定会拥有孩子就行了。
这个答案足以让他们放下心了。
石甜婶眼睛直直的看着这位年轻的媒人,见她脸上满是笃定。
她常年压在心里的阴霾像是被搬走了一大块,心里顿时就松快了不少。
媒人的话像是一味灵药,一味强心镇魂的灵药。
让久久埋在无子这座大山下的她,得已喘息了几口气。
她的眼睛里升腾起浓浓的希望之火,挥之不灭。
石甜匠也有些飘飘然,这可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回啊!
头一回有人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们会有孩子的,还把具体的时间都说出来了!
这怎么能不让人振奋!
犹如多年在沙漠行走的旅人看见了一抹绿。
那是一种无以言喻的救赎之光。
无论如何,这位媒人说的话,他一定会相信的。
两夫妻互相对看了一眼,眼里饱含热泪,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燃起来的火苗。
脸上的彷徨无助褪去,石甜匠无比感谢年轻的媒人。
平复了一下心情,他站起来,弯着腰恭敬的冲叶惜儿鞠了一躬。
真心实意的感谢她抛出的这根救命稻草。
“小叶媒婆,您就是我们的贵人,若是孩子生下来,我们一定带着他上门致谢。”
“这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您收下。”他摸出钱袋子,数都没数,直接一整包双手奉上。
若是真被她说中了,明后年就有孩子,别说这这八两银子,就是再封个大红包他都乐意至极。
他们夫妻这些年,为了求子一事,一路走来不知道都散了多少银钱了。
给小叶媒婆的这银子,他给的心甘情愿。
“以后小叶媒婆到我们甜水铺子来,终身免费喝糖水。”
叶惜儿听到这句话,眼睛都笑弯了起来。
这石甜匠还挺有趣,免费喝糖水?
那她以后岂不是就不愁糖水喝了?
她也不能经常去喝人家的免费糖水啊,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你们回去也别天天想着孩子这事,尽量放松心情,养好身体,什么药也不要喝了,也不必再到处奔波求医问药,求神拜庙。”
“你们就保持平和的心态,特别是石甜婶,精神压力不要太大。”
“孩子肯定会来的,你就记住这一点就行了。这一年你好好调整心情和身体,踏踏实实迎接孩子。”
“石甜匠,我给你们提个小小的建议,若是在家气氛太压抑,不利于石甜婶的身心放松,你们可以先租赁个便宜的屋子单独出去住。”
“左右也不过是一两年。”
“待怀了孩子,你们再回去,你爹娘也高兴,家里的气氛就和谐了。”
石甜匠连连点头:“是是是,我回去就找牙行租赁个单屋。”
家里老娘和老爹的情绪,他再清楚不过。
这些年顶着二老的压力,他和蕙娘都过得憋闷。
但他其实也能理解两个老人的心情,他们石家就他一个男丁,爹娘盼孙子盼得眼睛都要瞎了,眼看着一年比一年老了,他们也更焦躁了。
所以他夹在中间简直水深火热,左右为难。
但现在为了孩子,他什么都可以做。
孩子的事就是头等大事!
事情落定,两人又站起来郑重的感谢了叶惜儿一番,这才踩着轻飘飘的步子离开了海棠小院。
这一趟,来得值!千值万值!
以后谁家要娶媳嫁女的,他们都给这位小叶媒婆吆喝吆喝。
叶惜儿待他们走了,看了看钱袋子里的钱,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
妈呀,这么多银子!
这可比她说一次媒都多了。
算命这么赚钱的吗?
那她的业务是不是可以拓展拓展了?!
——
秋日的气息渐浓,道边的绿叶也陆续变黄。
天气转凉,空中不时飘飞落叶下来,零落满地。
叶惜儿在这个落英缤纷的时节,与魏子骞一起去周边秋游了一番,感受大自然的色彩。
两人漫步山野,在山谷里捉鱼,摘野葡萄,采野花,听鸟鸣啾啾,看远方山峦处的落日。
他们还会在荒郊旷野的简陋茶棚子下喝茶,闲坐半日,看寥寥无几来往的赶路人。
他们大多都背着包袱,有的是行脚商,背着货物,长途跋涉,走街串巷的卖货物,走累了便在茶棚子里要一碗茶歇歇脚。
有的是赶着老牛的老伯,有的是走亲戚的男子,有的是带着孩子回娘家看看的女子。
路过此处茶棚,有的人会停下来歇歇气,有的人不会停留。
两人就这样一边闲聊,一边猜测他们要去哪里做什么。
有时还可以和进来歇脚喝茶的行脚商聊聊天南地北的事。
茶摊子的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潦草大汉,五大三粗,嗓门很大,看着就像山上下来的土匪,人称黑老酒。在这荒野摆摊子十几年,见过不少来往的路人,也听过很多稀奇事。
黑老酒见客人们在聊天,也时不时过来聊两句,声如洪钟的讲他的所见所闻。
“当年有个赶考的书生,竹竿瘦长,背着个书篓子,倒在我摊子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若不是我好心救了他”
“还有一回,天突然就阴了下来,我收摊子时,有只胡大仙来偷我的酒喝,被我抓住了,嘿,非要赖着我跟我回家”
“啥?有没有遇到怪事?那还用说?往前数十年吧”黑老酒眯着眼,一副回想当年的样子。
“那日刮着阴风,却一直没落下雨来,我这茶摊子吧,平常来往的人本就不多,嘿,那日却邪门的一个人都没有。”
“等了半下午,终于等来了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子。那女子披散着头发,穿着红衣,红色绣鞋,慢悠悠从那斜坡上下来。”
“一进来就坐下说,老板,奴家想讨碗茶喝,那声音娇的哟登时就让我酥了半边身子”
“我麻溜地就去给她冲了杯热茶,结果一转身,你们猜怎么着?”
“嘿,就那么冲碗茶的功夫,那凳子上没人了!我跑到摊子外一看,这条路前后一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红衣女子了!那时还呼呼的刮着邪风,树枝东摇西晃的,诡异得紧,当时就给我吓得,险些腿都站不住!”
“”
黑老酒说书似的,讲了好多他自己在这个野外山道边的茶摊子上经历的事。
叶惜儿和魏子骞听得津津有味,感觉比在茶楼里听说书的也不差什么了。
还另有一番野趣在里面。
秋风温柔如絮,含着丝丝野桂香,悠悠荡荡,吹拂在人的鬓边,又悄然远去。
这里的视野开阔,一擡眼就能看到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半山的云雾缭绕,神秘而壮美。
两人在此停留了半日,听够了故事才又继续启程。
他们走到一个不知名的小镇里,小镇又静又小,从镇子的东边走到西边只花了一个多时辰。
这个镇虽小,街道不宽,却处处都透着静谧的温馨。
青砖黑瓦,屋檐翘角,小桥流水,垂柳依依,迎风招展的酒肆旗幡。
整个镇子铺满了浓郁的烟火气,一走进来,人的心神仿佛就松弛了下来。
叶惜儿与魏子骞逛得累了,随意找了一家摆在老榕树下的馄饨摊子,要了两碗鲜肉馄饨。
老板和善又热情,端上热气腾腾的葱花馄饨,还送了小碟酱菜。
“你们小夫妻不是本镇人吧?这般俊俏,看着眼生。”
叶惜儿笑眯眯回道:“是,我们过来走亲戚,头一次来。”
老板娘闻言走过来,一拍手笑的爽朗:“哎哟,咱们镇啊,看着小,也不出名,实则风景可好啦!你们得空可以去东郊的慈光寺瞧瞧去。”
“那儿的菩萨可灵验了,你们去上柱香,给些香油钱,求什么都行,不白去!”
“你们来得巧,现下正是枫叶开的季节,慈光寺的枫叶比其他地方开得都要早,那漫山的红,一眼望不到头,喜人的紧呐!”
“一到枫叶开的时候,那些读书人可爱往那里跑了”
叶惜儿听了很高兴,兴致勃勃道:“好,谢谢老板娘,我们明日就去!”
两人吃完了馄饨,找了一个看起来是镇上最好的客栈住下了。
小镇上最好的客栈也只有两层楼,房间还不多,上房就两间,房间陈设也简洁。
不过好在干净,不贵,还能喊热水沐浴。
关好房门,叶惜儿就倒在了架子床上不想动弹了。
魏子骞喊了小二提来了热水,替她脱去鞋袜,把她的脚浸泡在热水里,轻轻揉捏了起来。
叶惜儿歪着头半眯着眼睛看了男人一眼,弯起唇角,在舒服的揉按里渐渐有了困意。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洗完脚的。
一夜好眠,清晨醒来的时候,伴随着窗外的鸟叫声,叶惜儿又恢复了元气,朝气满满的出门了。
他们吃了早饭就去了馄饨摊老板娘说的慈光寺。
一到了地方,在山脚下就远远看到了半山腰处的红,红的耀眼。
叶惜儿仰头看着那一长串的石阶,头晕眼花:“魏子骞,这咋上去啊?”
“我背你上去。”魏子骞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叶惜儿眉开眼笑的就跳上了男人的背,嘴上还不忘拍马屁道:“相公,你的力气真大,一定可以把我背上慈光寺的。”
“待会儿我见到了菩萨,一定到菩萨面前夸奖你,说说你的好话,让他们都来保佑你平安健康。”
“我在他们面前把你的名字念一百遍,让他们都记住你的名字。”
叶惜儿圈着他的脖子,偏着头,嗓音雀跃的与他说话。
“那我是不是得念你的名字,让菩萨也记住你的名字?”魏子骞轻笑出声,语气揶揄。
“不用,你只要告诉菩萨一句话就成。”
“什么话?”
“你就说,请求菩萨让我娘子的愿望都实现。”
“好,我就说这句。”
秋日半上午的日头和煦,山风一吹,枝叶随风飒飒作响。
魏子骞背着叶惜儿一路上到了慈光寺寺庙外,此时的香客不多,零星来往几人,脸上都是虔诚肃然。
寺庙里厚重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静谧的听不到人声,阵阵檀香萦绕在鼻尖,闻之安神。
叶惜儿在这样的氛围里也不敢出声说话了,脸上也带上了虔诚,跪拜大雄宝殿里的佛像。
她和魏子骞肩并肩,一同跪拜,一同许愿。
大殿里禅意浓厚,宁静平和,供桌上点燃的香烛盘旋着袅袅的轻烟,佛像下,年轻的一男一女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眉目沉静,动作一致。
一束秋日金光打进了大殿的镂空窗格,斜洒在二人的身侧,灿灿金辉,半明半媚,为他们渡上了一层淡淡光晕。
叶惜儿闭着眼睛,心里默默念道,佛主在上,请庇佑古代现代的家人安康,岁岁平安。
保佑身边的男人喜乐无忧,幸运常在。
上了香,捐了香油钱,两人就出了寺庙,直奔寺庙后的枫叶林而去。
一望无垠的红枫在眼前铺开,漫山遍野的红在风中摇曳,给人带来极其震撼的视觉效果。
鲜艳的色彩犹如一团团热烈的火焰,张扬而绚烂。
阳光跳跃在枝叶间,斑驳的落在铺满红叶的山间小路上,反射出碎金般的光彩。
叶惜儿置身于红色的海洋中,兴奋地奔跑在林间,发丝飞舞,像自由轻盈的小鸟,笑声在天地间回荡。
魏子骞见她这幅快活又精力旺盛的模样,敛睫轻笑,唇边漾开弧度,爬石阶没力气,现下倒是有用不完的力气。
“叶惜儿,别跑了,过来喝些水,省些力气下山。”魏子骞闲闲靠着树干,拿出了她那个紫色水壶,故意朝她喊道。
“下山不是还有你吗,你快来玩,我给你撒花”叶惜儿捧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捧枫叶,天女散花般向天空扬去,还臭美的提着裙摆转圈圈。
她回头看时,就见那男人满眼都是别有兴味的笑意,显然就是在看她的笑话。
叶惜儿顿时就有些不服气,她还以为这个场景很唯美,迷不死他呢!
电视里不都这样的吗?
“魏子骞,我不好看吗?”
“好看。”
“那你怎么不夸夸我?”叶惜儿走向他,眼眸横他一眼,十分的不满。
魏子骞见她横眉冷对的娇蛮模样,非但不收敛,还笑得越发肆意,眼睛弯如星月,眉眼疏朗,神态飞扬,在火红的枫树下,耀眼又倾城。
叶惜儿直接看呆了去,原本板着的小脸再也维持不住。
“魏子骞,你怎么这般惹人眼!”
她喜形于色的扑了过去,抱着男子就亲了他一口。
眼里是满满当当的欢喜爱意,仰着头,嘴唇一下一下轻啄他的唇瓣,又香又软,令人着迷。
“虽然我也很好看,但我宣布,我相公就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
“魏子骞,我真喜欢你呀!”
“我要和你做一辈子的夫妻!”
清风一掠,枫叶声四起。
秋光侵染上烈焰般的红,浮金点点,洒落人间。
与世隔绝般的仙境枫叶林中,女子直白表达爱意的尾音被风拉得老远。
轻快的女子声音后面,依稀还能听见男子勾着笑意嗓音清越的回应声,隐没在长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