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
“怎的才回来?越来越会躲懒了,咋不等太阳落山了才回来?宝柱呢,见着他去哪儿了没?”胡二娘一见人进来,皱着眉就是一通数落。
少年的声音很低,头也没擡一下,回答道:“没见着。”
“没见着?养你有啥用?整日吃白饭,没一点用处,连弟弟都不知道关心关心。赶紧去村口等着,怕是又跑去镇上玩了,你拿上一竹筒水,跑那么远,也不知道他渴不渴。”
胡二娘满脸焦心,让他赶紧沿着去镇上的那条路迎一迎去。
少年没吭声,沉默着去柴房放下了柴,灌上了一竹筒水,没歇上一口气,又出了篱笆门。
看着少年单薄笔直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叶惜儿收回视线,直皱眉头。
她目光不解的看向胡二娘,要说这人重男轻女,可这个少年的待遇?
似乎她只看中口里的那个什么宝柱?
且她方才看了,少年的长相斯文,脸型流畅,五官清秀,眼睛细长上挑,鼻子高挺。
与陈家标志性的五官一点也不沾边。
陈家的其他成员,她见了陈大花,陈家三个姑娘,无一例外的都是扁平脸,内双眼,下颌宽,颧骨略高,蒜鼻头,厚嘴唇。
陈家的基因可能就是如此强大,很有辨识度,一看就是一家人。
胡二娘的长相也很普通,下巴不尖,鼻子也不高,甚至牙齿还微凸,那三个姑娘其中有一个就遗传了胡二娘的凸牙。
叶惜儿看了,三个姑娘资料上的家庭成员里都显示只有一个弟弟,叫陈宝柱,没有其他的亲兄弟姐妹了。
那这个打柴的少年是谁?
叶惜儿有了疑惑就直接问了:“胡婶子,方才那个少年是谁?”
胡二娘脸上颇为不在意,随口道:“他啊,就是我们老陈家心善,捡来的养子。要说我们家啊,那是真正的好人家,当年若不是我们收留他,给他一口饭,他早就饿死了,哪还有他今日的安稳日子哟。”
叶惜儿点点头,明了,原来是养子。
她还有些意外,胡二娘这样的人,还肯做这样的事?养一个别人的儿子?
就是有些可怜,就方才看到的那一幕,怕是在这个家过得不怎么样。
叶惜儿收回心思,继续说回三个姑娘的婚事上。
在陈家与胡二娘周旋了半晌,叶惜儿才从陈家的院子里出来。
这次虽只是吊着胡二娘的胃口,但也足够稳定住她,不至于让她马上把三人都高价卖掉。
叶惜儿打算再想想办法,让胡二娘像卢婆子那般老实下去就好了。
她和安福出了陈家,沿着村里的路往回走。
在路过通往镇子上的那条岔路口时,看见前方的小树林子里有几个人在打架。
再走进了些,发现不是在打架,而是几个半大的小子围成一团在殴打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那人抱着头蜷缩成一团,身上都是被人踢出来的脚印子。
四五个半大小子兴奋地使劲用脚踹,用拳头砸,用藤条抽,嘴上还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
“杂碎,叫啊,怎的还不叫”
“哈哈哈哈,怕不是晕过去了。”
“哟呵,骨头还真硬,那看我的脚硬不硬”
“没人要的野.种,吃白饭的狗东西,死皮赖脸的赖在我家,不要脸”
“下贱货,打死他”
叶惜儿见此霸凌场景,脑门窜上一股火,驱着驴就过去,愤怒地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呢!”
她眼睛尖,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其中出手最多,下手最狠的一个小子的长相,扁平脸,宽下颌,颧骨高,蒜鼻头,厚嘴唇。
典型的陈家人长相,一看就是胡二娘的儿子,那叫什么宝柱的。
再一看地上躺着的人,褐色补丁衣,很眼熟,像是在陈家见过的那个打柴少年。
叶惜儿气愤极了,眼神冷冷的看着那几个混蛋:“欺负人是吧?安福,给我打!”
“替他们爹娘好好教教,该如何做人!”
安福听令,翻身下了毛驴,一脚就踢飞了还要上前叫嚣的小子,跌在地上哇哇直叫。
其余四个都是软脚虾,见这人是个硬茬子,见势不妙,脸色一变就想赶紧溜,被安福通通逮住好一顿痛打,打得哭得喊娘说再也不敢了才放人离开。
“陈宝柱,以后你再敢欺负你哥,我打爆你的满口牙!”叶惜儿恶狠狠地看着一瘸一拐的人。
陈宝柱被威胁,敢怒不敢言,憋屈的脸通红,忍着痛一步一步往树林外挪,他的同伙们都没骨气没义气的跑没影了。
待好不容易出了树林,他松了一口气,不服气的回头大喊了一声:“他算是我哪门子的哥?他才不是我哥!他是没人要的”
“安福,抓住他!继续打!打到老实为止!”
陈宝柱眼神惊恐,拔腿就想跑,耐何没逃过安福的速度,被抓住又挨了几个巴掌。
叶惜儿从毛驴上下来,走到他面前,语气冰凉凉的问:“回去要告状吗?”
陈宝柱吓得想哭,浑身都痛,看着那个如恶魔似的女人,连连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告,不告,不说,绝对不说”
“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我自己在外面与混混打架受伤的。”他的舌头打结,满眼惧怕,含泪缩着脖子。
“还欺负”
“不不不,不欺负,不敢了,呜呜呜”
“滚吧。”
陈宝柱大喜过望,眼泪都来不及抹,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跑了,生怕有鬼在后面追。
叶惜儿转身回去看那个少年,安福已经把人扶起来了。
她走过去,就见孤零零躺在一旁的竹筒子,沾满了灰,洒了一地的水。
那是胡二娘让少年带去给陈宝柱喝的水。
她轻叹一声气,恨铁不成钢道:“他们都比你小,为何不还手?”
那几个小子看着最多也就十二三岁,而这人看着像十五六岁的。
“能背那么高的柴火,没力气打人吗?”
“有人欺负你,你不还手,他们就会变本加厉。”
少年低着眉眼,坐在地上闷不吭声。
叶惜儿见他不说话,便对安福道:“你看看他身上的伤严不严重。”
安福还没查看,那少年先开口了:“我无事。”
“那你还能站起来吗?”
少年站了起来,看着比叶惜儿还高半寸。
“多谢你们帮我。”少年的眼睛是乌黑的,像化不开的墨,透不进光。
叶惜儿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怜悯,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陈渊,十七。”
“十七了?那你弟弟伙同别人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娘会骂。”还不给饭吃,何必呢。
叶惜儿沉默一瞬:“他是不是经常这样欺负你?”
陈渊没有说话,显然就是默认了。
“你在陈家是不是不好过?胡二娘苛待你?”今日只仅仅的这两幕,她就窥到了陈渊的日常。
陈渊依然没有说话,他捡起地上的竹筒,拍了拍灰尘。
他知道这个女子是个媒人,也是个好人,但他们能帮得了他一时,却帮不了他一世。
他终归还是要回陈家的,在那个家里,做什么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叶惜儿忽然听见了少年肚子咕噜噜的响,从花布包里拿出了自己带的糕点。
“桂花酥,快吃吧。”
陈渊面色泛红,羞赧的接过了精致小巧的糕点。
叶惜儿见他虽然很饿,却并不狼吞虎咽。
“你知道你亲生父母是谁吗?”
陈渊摇摇头。
叶惜儿叹了一口气,她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问他:“那你想不想找到你的亲生父母?”
陈渊迟疑了片刻,眼睛里划过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光芒,随即又渐渐暗淡了下去。
“知道了又如何?他们不要我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总比一辈子蹉跎在陈家好吧。”
“可我从襁褓时就在陈家,他们只说是在山里捡的,没有关于我父母的只言片语。”
“你放心,我有办法。”
叶惜儿笑眯眯的,别人没线索,难道她还没线索吗?
“你等着,我给你掐算一番。”
她胸有成竹的打开面板,对着陈渊轻松那么一扫。
信息出来了。
叶惜儿唇角扬起了一丝十拿九稳的微笑,细细查看起他的资料。
她今日一定要给陈渊找到他的身世,不让他再在陈家受磨难!
很快,叶惜儿嘴角的那抹笑容僵住了,瞳孔不自觉的震颤。
她震惊的身子踉跄一步,心脏怦怦跳,险些站不稳。
安福立即伸出双手扶住了少奶奶的胳膊,担忧喊道:“少奶奶?没事吧?”
叶惜儿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难以置信地看着面板上的字。
又把视线落向站在面前的少年脸上,目光在少年和面板上几个来回,嘴巴微张,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少奶奶,少奶奶”安福见少奶奶神情有异,担心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良久,叶惜儿忽的笑出了声,老天还真是会捉弄人,缘分就是这么的妙不可言
“安福,你知道咱们铜州的通判大人名讳是什么吗?”
“知道,通判大人叫方开衡,知府大人叫关宏远。”安福虽不知少奶奶突然问这个作甚,但他还是将自己知晓的如实回答了。
叶惜儿听到了他的答案,看着面板上的其父方开衡几个字,心里更加确定。
她的笑容越发明媚,看着陈渊的眼睛里满是喜悦。
“安福,带上陈渊,一起回去。”
“陈渊,跟我们走,我找到你的家人了!你不用再回陈家了。”
命运这个东西,兜兜转转,总会回到正轨。
陈渊被换掉的十七年人生,总该有个结果了。
他也该和自己真正的家人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