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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呸!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欲加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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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慌,慢慢说。”

    管家定了定神,道:“方才国舅府传来消息,说国舅老爷昨天后半夜被急召,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似乎是被扣下了。”

    “我爹怎么了?”

    “说是昨晚上一场大火,将工部衙门给烧了!”

    “不是有主事值宿的吗?”

    “其余就不大清楚了,只晓得这件事闹得挺大,少夫人可要回一趟娘家?”

    我蹙蹙眉,同管家道:“备马车。”

    朱文涛温温吞吞地站起来,说:“先打听清楚了再说,别先着急起来,指不定是误传呢。”

    我定定神:“我知道。”

    “那我这就先走了。”他拎起药箱,又似乎想起什么来一般,同我道,“对了,赵将军的伤没养好,得关照着,别落了病根。我见他似乎还有些咳嗽,像是有些时日了。可他偏偏固执,也不让人瞧。”他看我一眼,又轻压了眼角慢吞吞道:“总觉得你们挺苦,但又说不出来。”

    他背着药箱便走了,管家备好马车,我踩上脚凳正打算上车时,却被人一把拉住。

    赵偱不知何时回的府,他握住我的手臂道:“你去了什么也做不了,何况此事还没有查清,不必这样急。”

    我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拿开他的手:“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不必管我。”

    他搭住我的手道:“我陪你一道去罢。”

    我淡声回了一句:“你随意。”

    我坐进车里,伸手压好车窗帘子,看到他蹙着眉微微偏过头,也不知怎地就说了一句:“若是不舒服就不要去了,我不勉强你。”

    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他微垂了眼睫,说:“我能有什么事呢。”

    “没事?”我咬了咬下唇,“人总觉得自己能体会到旁人的痛楚,可伤不在自己身上,永远不会知道有多疼。你当然没事,因为刀子是往我心里扎的,不是你。”

    我说完便觉得自己就像握着一把没有刀柄的刀在乱挥,伤己及人。

    他的手方触到我的衣服,我便下意识地就往后挪了挪,蹙了眉道:“不要碰我!”他收回尴尬停在半空的手,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道:“连永,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我抿紧唇,停了好久才道,“你敢说你没有负疚感吗?你敢说你不怕我再被牵连进去吗?你无非是怕周顾不到我,又生出什么事端来。既然这样劳心劳力对彼此都不好,那为何还要在一起?这是头一次让我觉得……坚持是一件愚蠢的事。我矛盾过,也问过自己无数遍,我在你心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不得不肩负的责任?还是你委曲求全维持人生的一部分?我算什么……我到底是妄自菲薄了还是想多了,或者根本就是我想错了,你就不能告诉我吗……”

    我深吸口气,看着他的眼睛却非常非常难受。这又是在做什么?试图激怒他吗?这样的感觉太糟糕……

    我偏过头,重重叹了口气:“你做什么都不同我说,你以为沉默就能解决一切吗?有时我自以为了解你,有时却又觉得你于我而言简直形同陌路。你总是瞒我,为什么我所有的伤口都袒露给你看,你却捂得严严实实,不让我知道你到底哪里疼。我不逼你……我常常想是自己要得太多了吗?不是的……许多事我根本不在乎。可沅沅为什么要成为牺牲品,她有什么错?!这是一个死结,是永远好不了的一个伤口,你我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若你觉得努力维持这样的关系太过勉强,那我们不如分开吧。”

    不知是情绪太过强烈还是太冷,我说着说着全身都在发抖,便不自觉地抓紧了手边的一条毯子。近来我常常处于失控的状态,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病了,只会伤及更多,倒不如及时收手。我不敢去看赵偱,我恨他,却又觉得他可怜,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自顾不暇了为什么还要去为旁人心疼,不值得,不值得……

    “她也是我女儿。”他说得冷冷静静,我看不到他的心。

    “你痛着痛着就会麻木的。”我想我很久没有笑过了,我是真的累了,再也不会对你们笑了。

    我们从一开始便不合适。

    我们都是悲悯心泛滥的人,看到旁人可怜就想上前拥抱安慰。这样的婚姻里,哪一方更可怜,哪一方就赢。如此吊诡的、利用彼此的同情与惺惺相惜来勉力维持的婚姻方式,我之前竟未察觉到有任何不妥。兴许我们都是自欺欺人的高手,以为我们相爱,其实不过是看对方可怜,施舍一点温暖而已。

    我觉得头痛,想不起来去年此时,到底是谁先迈出了第一步。是我可怜他,还是他可怜我?我靠在马车角落里,想了很久很久……

    我听到他说:“我不知如何安慰你,但——”

    “不必说了。”我打断他。

    我知道你说不出来,你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言辞匮乏,不知如何表达。方才我这样咄咄逼人,难为你了。兴许等我们老了就好了,就不必再如此歇斯底里,任何事摆上桌,都能心平气和地一点点拆解,咀嚼,吞咽。

    但那时,我们亦不再是现在的我们了。

    马车到了国舅府,我匆匆下了车往府里跑。所幸府里没有乱成一团,我娘亲独自一人坐在前厅里,神色清寡。管家小心翼翼同我说,方才姨娘们全聚在这里哭,都被我娘给骂回去了。我走进去,她还闭着眼。她总是这样,心情不好需要梳理时就坐着闭目想心思。

    我转过身,看了一眼门外站着的赵偱,将前厅的门关了起来。

    我娘听到动静,睁开眼慢慢说:“你来了。”

    这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浓烈倦意。我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来,拿过她的手,就这么握了一会儿:“怎么了……”

    她忽然偏过头,抽出一只手去端右侧案几上的茶盏,可刚碰到杯壁,却又将手缩了回来,“茶冷了,就不给你喝了。”

    她这模样让我更担心,我娘亲以前很彪悍,遇上挫折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也从不掉眼泪,不向旁人表露倦容。可她突然变成这样,真的令人忧心。

    “我听外面传得乱七八糟,到底是怎么了?”

    她低头看着我,竟然淡淡笑了笑:“这半夜里头一场大火,将工部存账房烧了个干干净净。旁的都好好的,偏偏要烧存账房……这不是欲盖弥彰,又是什么呢……外头不知道要将这件事传成什么样呢。”她声音里的倦意越来越重:“不过是昨晚后半夜的事,今天一大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若说是意外,可真是太让人意外了。工部事情那样多,素来不是个干净地方,谁会觉得你清白呢……”

    我一惊:“太后呢?太后那里有传消息来吗?”

    “别傻了。”她看看我,“她自保的心太重,当年入宫从贵仪一步步爬上夫人的位置,可曾给过娘家任何好处?如今老了,更是没有那份闲心。他们兄妹之间素来寡淡,你爹可曾靠过她一分?平日不去想倒还好,如今撇开那些面子上的东西,去细想一番,倒觉着血亲凄凉了。”

    我听她絮叨了半晌,犹豫道:“这件事,同沈氏有关系吗?”

    “说不好。”她想了会儿,“若真与沈氏有关联,你爹充其量被罢黜。若非沈氏所为,这污水会越泼越脏,到时候想洗都洗不干净,就不仅仅是被罢黜这般简单了。”

    我又头痛起来:“那现下——”

    “等。”

    “等?”我抬头看着她。

    “那能怎样?若是立刻奔走求助,岂不是更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是急着撇清就越有问题,你不懂吗?”

    “父亲有与人结仇吗?”我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来我爹这般性格的人能得罪谁。

    我娘紧抿着唇,蹙眉道:“若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再重演一遍,最后死的那个,会不会还是沈应洛?”

    “沈应洛犯的是大逆不道的重罪,是要被株连的。可现下发生这么多事,却没有一个是类似的,孙家充其量也不过是罚没贬黜,都没有到这样的地步。”

    “你知道什么?!沈应洛当年不过是被派去湖州做乡试主考,先皇帝揪着那几句考题就定了他的罪,后来又加了多少条罪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要你死还会让你有喘息机会吗?!”

    她说得太急竟然咳嗽起来,我却不知如何开口,一口气憋在心里,一直疼。

    “算了你回去罢,这事牵扯不到你。”她咳嗽完竟要赶我走,“等一等,你多留意赵偱。”

    我一怔。

    “他近来风头正盛,别抢了谏院的差事,对谁都不好。”

    我猛地掉头就去开门,门外除了驼着背站着的管家,赵偱不知道去哪儿了。

    “赵将军去哪里了?!”

    管家支吾道:“姑爷、姑爷他方才刚走……”

    “往哪个方向走了?”

    “不知道。”

    我深吸一口气,立时冲到大门口,东西两边的路上皆是空空荡荡。我想想皇城的方向在东边,便往东走,可我方走了几步路,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将我拉进了旁边巷子里。

    我一惊,但看到面前的人又松了口气:“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