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想我
75
显然,顾写尘处于平静的暴怒状态。
被打搅。
在这种时候被打搅。
魔主的万重暴虐欲只是被暂时压制,但不是消失了。
霜凌能感受到他抽身离开时平静的杀意,很熟悉的杀意——毫无表情,但要你们所有人都死。
因…因为他还在那个啊。
他现在,整个人在雄赳赳状态。
那个状态下…
很难、不狂暴啊……!!
月夜之下。
玄衣缓缓出现。
十几个目光空洞的人影,围绕着月色中透着暖融红光的不在殿。
顾写尘像看死人一样看着他们,然后目光缓缓落在远处天际。
天将破晓之前是一片浓郁的阴翳,辽阔的天裂像是苍穹巨口,微微透出诡谲的笑意。
像是在笑着俯瞰他。
顾写尘眉目平静。
他生来如此,天不让他顺遂——但今日不行。
顾写尘面色淡漠,最后也很淡地笑了,缓缓擡手。
斜插在大殿外的玄铁黑刃开始嗡鸣,最后“锃!”的一声拔地而出,倏然落入他的掌心。
月下,剑刃出鞘一寸。
刹那之间,七峰十二宫同时感受到了那股剑意。
熟悉又陌生的,冰冷如幽冥的,狂暴的剑意。
来自九洲第一剑尊,如今的盖世魔主。
堪比飞升一样的浩瀚威压。
整个岁禄剑宗乃至九洲上下顿时震动——
“动剑了!”
“顾写尘动剑了!”
“他的目的果然没那么简单!”
“他怎么可能回来就是为了成个亲这么简单?!”
艮山上下,消息顿时传遍全境,就连魔域之中都得到了消息——因为龙少主在魔域待的那点时日,已经借着荒岚水系上下铺设了坎水信息网。
如今九洲同步,传信极快。
魔域之内,万魔呼嚎,迎风高呼炽月之名,即便不需煽动,声势也比莨王在时浩大百倍。
“反攻仙洲!天裂不就是灭道征兆!”
“这是报仇的大好机会!封禁十年之仇,仙门那些臭修士早该还了!”
仙洲之内同样上下震动。
天泣之雨,绵绵落下,农田酸化烧灼,民生尖锐,无数人开始呼唤帝君归来。
“灭道者天谴之!”
“帝君必不会坐视不管!”
天裂之中光芒微闪。
这一夜天上地下注定不会轻易放过顾写尘。
哪怕他,真的只是,想成个亲而已。
霜凌捂着领襟跑到窗外。
连带着脸红心跳地躲过不知何时散落一地的殷红金蕊花瓣。
她的神识铺展,能感知到那些人的位置,环绕着顾写尘。岁禄更远处,所有金丹以上的修士都在紧张待命,尽管他们不知道是谁来突袭顾写尘,但他们随时都会跟来补刀。
顾写尘还是抽出了尊魔之剑。
他现在虽然已有压制之法,但到底随时有反噬的风险,霜凌掌心青金色翻涌,紧张地穿过夜色找到他的表情。
然后她捂住脸,心想救命。
在那个…状态下的顾写尘,他简直把魔主的躁郁狠戾毫不掩饰地挂在眉梢之间。
如果仔细看,他冰冷侧颈之上,还有一道不知道谁的指甲划出的红痕,像是神佛坠欲,情念横生。
霜凌扶在窗棂上的手指发烫地蜷紧了。
今夜这些人得到了风声,还是被敕令所命,所以选择在顾写尘最不备的时刻出现,作为正义之师来剿灭魔主吗?
九洲上下,仙魔矛盾、天地矛盾,一切都在加剧。
但他们今天挑错了日子。
顾写尘这个时候真的很、凶、残。
尊魔之剑在半空划弧,那分明是寂静无声的。
可是下一秒,所有人影,连带着方圆一里内的山头,全部削平,轰然坍塌!
“啊啊啊啊!”
“主峰断了——庆云、始影、乘鸾都塌了!”
霜凌扶住窗棂,半个身子探出去,看见众山倾塌,大陆地动。
有人欲求不满,强到可怕。
她忽然想起方才顾写尘在她耳边的喟叹——他说他需要更强。
他还不够强?
他还要变多强啊啊啊。
霜凌指尖不自觉带着热意,指腹像是存下了形状和温度的记忆,触碰肌理的知觉难以磨灭,蓬勃的力量感和滚烫体温一起,烘融成难以抵抗的诱因——
清冷孤月的天才,竟然学会了惑人。
是学会的,还是无师自通,霜凌也不知道。
霜凌捏了捏自己脸颊,很烫,然后,越来越烫。
她的指尖忽地一顿。
等等。不对。
她的方丹正在加速流转,她原以为是心跳太快,浑身血液跟着流动,可现在阴阳双合鼎正在流转发烫,温养于荒岚汪洋中的小蛇不安地游动,摆了摆尾。
庞大的蛇影难以控住,在她身后不稳地出现了一瞬。
霜凌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她立刻擡起头,可已经来不及。
狂暴的荒息漩涡在大殿梁下凭空出现,然后兜头将她笼罩——
那十几个人今夜出现,不是为了趁顾写尘沉溺而灭他…
从一开始,这又是冲她来的!
他们是帝君荒岚炼化的傀儡,在干天地底之后重新被提线,今夜在敕令之力下,携地底神像中的荒岚而来——
他们在以人身成阵,即便化作坟冢,也能从虚空中抽出荒息。
送她暴涨。
逼她飞升…!
可此刻顾写尘身陷上头的暴怒之中,挥剑狂杀,血洒满地。
霜凌蓦地陷入旋风中。
仿佛又看见了那双虚空中的眼睛。
…
苍穹之上。
天裂像是凡间与天外的交界。
越过天裂,或许是神的世界,但肉.体凡胎未可知晓。
“砰!”的一声巨响之后,一道蓝衣狼狈地被击飞数千米,又在半空云层中调整了身形,御剑飞回来。
他看着天裂深处的巨大身影。
那人像是在笑似的。
那巨大的轮廓似乎越来越清晰,端坐在虚空天裂之中,以繁星银河为背,金色光轮成就帝王之座,千万光线化作崭新的树木根系,在他身下延伸向黑暗之中。
他似乎是正在遂意,开始融合,他的声音也从层层叠叠之中变得越来越清晰,嘶哑中逐渐连贯,像是终于一点点勾勒出完整自我。
“那十几人……你拦不住的……”
“这几年,他们在我身边……进境比你快……”
君唤静静地立在半空中,没有说话。
他不能回答他,一旦回答了这道声音,他的清醒也难以为继。
君唤的手腕始终贴在太阳穴上,缓缓举起剑,脊背仍是挺直的。
那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有了些情绪。
“你和他很像,但还是远远不够。……”
君唤提着剑,剑铭上是一朵蓝色莲印。他的确是众多炼化之人中天赋最高的,在一遍遍地冲天之后,重伤后自愈,他竟以痛进境,几乎已经到了化神圆满的境界。
帝君欣赏地看着他——是的,那目光透过重重墨绿雾气,堪称欣赏。
“可惜……可惜……”
而君唤的剑已经第无数次向他劈了下来。
劈入天裂虚空,那人似是在笑。
除了真正接近神的力量,凡人之力很难触及他的本体。千年来圣女以荒息为线、爆破他的那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灭天之行。
然而如今,从天裂之上望向九洲,人间星火点点,处处义愤填膺。
点点念力向帝君汇聚。
君唤无法真的伤到他。
但,他真正的目的也不是弑君。
君唤的身形环绕在天裂之中,被阴浊之气烧灼,苍白脸色变得灰黑,但他并不退后,转剑一探。
剑尖蓦地挑向那巨大身影藏匿的背后,那金光之中——
巨大身影上,帝君的表情变得更加玩味。
在一点点勾勒轮廓后,他的神态,语气,都开始更加鲜明。
像是已经准备好一场进化新生。
帝君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君唤的剑,转瞬已在千米之外,却十分玩味地问——
“你怎么知道…她的身体在我这里?……”
墨绿色荒息掠过,那人大方地向他展示出来。
于是,君唤空无一物的瞳孔中,缓缓映出了一团金光聚散而出的人形。
——皓彩华光,盈滟无伦。
金光拢成的人形背后,肩胛骨上三分处,金色红莲熠熠生辉。
“这就是你找了三年的东西?…”
君唤死板麻木的表情终于微微变了,握剑的手咯咯攥紧。
爆丹之后寸寸碎裂于空中的圣体,被古荒息隐秘控制起来……果然还在。
“想要你的圣女?”那人带笑。
“很快就可以了。”
…
殿上,霜凌根本来不及运气,体内暴涨的荒息已经在经脉之中飞快流转。
阴阳双合鼎不受控地开始暴风吸纳。
十几个被炼化的高手以死缠住顾写尘,哪怕只有一时片刻,就足够荒岚道再次破境。
之前被黑雾压制过的力量瞬间越过分神之界!
天边甚至有惊雷滚动——
霜凌在浩荡的气息之中几乎睁不开眼睛,发丝与衣角被吹皱乱飞,她模糊间看见自己掌心的青金色光芒一点点大炽,最后甚至凝结成光剑——
她的境界顺着经脉飞速攀升。
无法自控,无法停下。
漩涡之中似乎有影影绰绰的身影,鬼魅般向她极速靠近,全都有着深不可测的修为,像是来自古老的时空。
霜凌惶急地下意识反手一推,那强大的古老修士竟然瞬间像破布一样,被她直接轰了出去。
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
漩涡中不断有人靠近,那似乎是古荒息中残存的人影,霜凌慌乱地伸手去推,人人尽碎。碎裂的面孔在螺旋中扭曲裂变,隐约像是笑脸。
一张张满意的笑脸。
满意她飞速进展的速度。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眨眼之间,霜凌感觉到内力浩瀚狂暴。
她…她现在…
是什么境界了?
霜凌开始害怕,碎裂的人影绞碎在荒息漩涡之中,像是来自古老的光阴,她听见了层层叠叠满意的笑声。
她的发丝被风吹得扯动生痛,经脉滚烫,她又想起顾写尘说的话。
他说他要更强一点。
“可我……”
霜凌看见更多条残缺的人影像提线木偶一般向她而来,霜凌只能无力地双手推出,浩荡的力量顺流倾斜,那些人顿时如断线纸鸢,蓦然轰飞。
又有更高的身影冲了过来,已经分不清是幻想还是真实。
霜凌的手在抖。
她想要封住自己的大穴,可她运气时,荒岚更加暴动。
她现在强到谁都打得过,如果九天之下她也无人能及,那她可能真的要…飞升了。
霜凌的手挡在眼前,耳边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那年在此处,顾写尘对她说的话。
“十年之内,我必带你一起飞升。”
“你先死,我后死,别怕。”
后来他在登天门前转身入魔。
到今日霜凌也发现,原来他们都不愿意,独自飞升了——
人影覆盖下来,霜凌绝望地挥拳去挡。
“啪”
狂暴的力量落在血肉的掌心。
他接住了。
身后轰然裂开一道地缝,那人岿然不动。
没有碎裂飞远。
霜凌心松了一瞬,又害怕地擡头,“顾写尘,我停不下来…谁都打不过我了。”
她在无限变强,无法控制。
黑雾穿过荒岚封入她的经脉,然后宽大手掌包紧了她的拳头。
“别怕。”
他的黑眸从漩涡中寸寸出现,战意未散。
他垂眼看她,情绪翻涌。
“…我可以。”
漩涡化作风雨,他的魔气与荒息交融在一起,渗进肌骨里,融为一体。
“作为你的夫君。”
“我总可以。”
…
荒息重新封在体内,黑雾入体三分。
内力越过分神之境,恐怕再往上就要引来天劫。
她在惊惧中紧紧揪住眼前人的衣襟,仰起纤细的脖颈。
荒息散开之后,天泣成雨,苍穹之上若有妖股惊动,人间开始泄洪。
顾写尘搂住他,齿关咬合一瞬,眼底躁郁地看了眼长天。
…君岐。
他已经急不可耐。他等待了太久。
那又如何。
天要如何,他们不必遵从。
顾写尘重重抱住怀里的人,压在胸膛之上。
然后翻手撕开空间,抱着她跌入哪里。
霜凌忽然意识到,他们身上并没有大红色的喜服。他在相逢的剑尊之殿,以阴古魔宫遥敬圣女,身着魔主的玄黑鎏金袍衫。
而她裙摆上是描金朱红的金莲圣女印记,绸纱浮动着奢靡的珠光,拖长长迤逦,和他袍裾交叠在一起。
霜凌想起很多年前的玄武金銮顶前,她身不由己被困在凤辇红衣之间,就是那一日,寸寸爆丹而裂。
那是顾写尘刺眼的场面,所以他逆反其道。
霜凌经脉滚烫,喘息了几息。
而吻已经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
他始终在暴虐的状态下。
…居高不下。
霜凌感受到了。她被按住,贴着侧搏动的节律。
黑雾如触探进衣衫的每寸缝隙,如若无阻,衣服完全镂空一般,沿着曲线蔓延。
少女还是会脸红,可一夜惊动过去,她心里也有了不服气。
细密又酸软,带着刺弥漫开了。
花好月圆,天要阻拦他们,凭什么?
弱也不行,强也难过,凭什么?
从三年前到现在,修仙不行,魔也不行,凭什么?
霜凌仰头,看见顾写尘阖目的眉眼。
他特意闭了眼睛,没叫她看见暴虐的杀意和过于猩红的欲念。
霜凌心想。
就算有一夜安宁都不可以吗?
就亲,就亲,就亲亲。
就抱!
她带着说不出的恼怒,觉得天命对他们太薄情。顾写尘隐匿不说的真相也在她心里沸水般滚过几遍,最后变得一起委屈。
她伸手搂住了顾写尘的腰,仰身主动在他唇上碰了碰,唇珠漂亮湿润,像是月夜树下落了一颗甜果。
顾写尘闭目汹涌的雾气一顿。
“凭什么,我不服。”她说。
她张嘴就是嗷呜一声,牙齿差点碰在一起。
果子咬人啦。
顾写尘睁开眼睛,眼底冰透蓝光。
她的气息清甜温热,像是温水池莲,很清浅。
却能溺毙他整个人。
霜凌再接再厉,又主动磨了磨他的唇角。
“……”顾写尘几乎不需要感知,知道他此刻的欲念写都写不出,难以形容。
为了亲他,少女仰起,纤薄的脊背柔韧地化成一座拱桥,他铜铁一般的手臂伸到她腰窝之后,严丝合缝地卡住,捞进怀中,胸腔相贴。
“…别不服。”
“直接想我。”
霜凌漂亮的瞳孔掀起,撞见他几乎是崩塌的神色。
她的心也一动。
他在想,他目光想得太汹涌,简直是战斗的形态。
他就像是执着一柄巨剑一样。
然后吻得超级凶。
战斗的硝烟,未尽的魔息,顺着他领襟幽幽逸散。他宽大的手掌扶拢住她整个耳骨到侧脸,唇瓣顺着她齿关找到柔软湿滑的舌尖,开始重重地,牵拉吸吮。
带出对方喉间的呜咽,像是要把灵魂一起拖出来沉沦。
霜凌尚且没意识到主动一下的后果,但她被亲到呼吸失衡,鼻腔哼诉,迷蒙擡眼间看见……
顾写尘在脱衣服。
冰雕强悍的一副身形。
他身上带着九洲剑尊的剑痕,又有魔气汹涌的苍冷白。这像是全天下最强的一副身躯,块垒肌理如同天神造物,冰蓝色眸光跳跃,颈侧青筋暴露,喉结滚动。
蓬勃的力量感和冷白的破碎意味,被他披散的黑发缠绕出岌岌可危的平衡。
一边脱,一边低头亲她。
双手缚在身后解出衣袖的瞬间,他像是被枷锁套牢,唯有头颅低垂,臣服在她身前。
举世难遇,仙魔荡遍,独一人的顾写尘。
低头自缚于她眼前。
“想我。”
“直接想要我。”
霜凌的心湖终于强烈地晃动了一瞬间,不可控地生出了圈圈涟漪。
汪洋荡漾。
她的心动好像也失控了。
…
天地之间全是危难。
而衣袍之下,重剑压身。
少女终于开始畏缩,靠在他怀中悲痛地哭了声。
这是不行的,物理上不行的。
冰息重剑一米九,难道是配你的——
“不行。”她认怂,柔软地垂头。
“我后悔了…!”
少女自知逃脱,小心擡起眼睛,“可以吗?”
顾写尘摸住她脸颊,停下来,他在狂躁的时候神色其实堪称漠然,冷脸冷硬,可到这一刻,笑意竟然弥漫开了。
“可以。”
霜凌松了口气,却听得血肉之间,千丝万缕地花开。
他黑眸中浮现清晰莲纹。
“可是——”
“情蛊发作了。”
在重逢二十三天之后。
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