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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牙齿 正文 第46章 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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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哪间房的门突然通开,里面醉鬼嚎了一嗓子《青藏高原》,刺耳尖锐的破音声打破了分岔路口刹那定格的寂静。

    阮乔定定看着林湛,林湛也一眨不眨的回望着她。

    两人视线胶着,仿佛是小孩子在玩对视的游戏,谁先挪开谁就算认输。

    江城肚子疼,去洗手间蹲了好一会儿,有点脚麻。

    甫一出洗手间往包厢回走,就见有人在分岔路口傻戳着挡路,他拍了拍前面男生的肩膀,“帅哥,让下行不行?”

    曾嘉树微微侧身,看他。

    江城只扫了他一眼,一擡头,就看到林湛站在对面。

    一转脑袋,又看到了阮乔。

    江城还没搞清楚状况,以为阮乔被林湛叫出来一起玩了,于是热络的打招呼,“哎小乔妹妹,你怎么来了,我……”

    江城话音未落,林湛就将未燃尽的烟扔进了垃圾桶,稀疏明灭的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江城意识到了不对劲,倏而噤声。

    林湛往前走,目光从离得较近的杨子越那儿掠过,停在曾嘉树身上。

    他直直望着曾嘉树,却在对杨子越说话,“你让开。”

    杨子越半天没动,仿佛没意识到林湛是在跟他讲话。

    林湛眉头轻蹙,不耐地暼过去,声音又冷了几分,“让开。”

    见杨子越仍然没有要动的意思,林湛伸手推了一把。

    杨子越毫无防备,被推得往一旁踉跄退步。

    阮乔一直被挡在杨子越身后,这下才算是和林湛面对面了。

    林湛走近,要去拉她的手。

    阮乔往后躲了下,避开他。

    林湛眸色加深。

    过了许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也听不出情绪,只有短短两字,“走吧。”

    阮乔看了他一眼,目光又扫过杨子越。

    杨子越被林湛那么一推,也不知道扭到了哪里,此时抱着胳膊,在一旁一言不发。

    阮乔低声说道:“抱歉,”

    说完,她才跟着林湛往外走。

    见阮乔走,曾嘉树在后头下意识喊她的名字:“阮乔!”

    阮乔只微微一顿,并没有停留,倒是林湛突然停了下来,往回看。

    他半眯起眼,与曾嘉树对视。

    曾嘉树往前走,也看着他,并不怯场。

    “我有话想跟阮乔单独说一下。”

    林湛意味不明的垂眼,轻哂了声。

    毫无征兆的,就在下一秒,他一手揪上曾嘉树的衣领,一手握成拳,揍了过去——

    周围一众惊呼,未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曾嘉树一时未来得及反应,被林湛这一拳打得往后边不住倒退。

    林湛松了松脖子,声音带着些许嘲弄:“你想跟我女朋友单独聊一下?经过我的同意了么。”

    林湛突然动手,阮乔也始料未及,这会儿反应过来,她忙拉住还要上前的林湛。

    “林湛!你干什么?!”

    林湛看她,她也定定的看着林湛,手还死死抓着他的衣服。

    阮乔的声音很轻,却也有不容反驳的坚定,“别闹了,跟我出去。”

    林湛没动,两人只互看着对方,似乎谁都不想让步。

    末了还是林湛点了点头,揽住她的肩膀,吐字声音有点重,“好,出去。”

    ***

    许是因为白日高温,到了夜里,水泥地上似有热气在腾腾上升,夜晚也变得燥热难忍,就算是只站着不动,很快也能感受到皮肤上慢慢被汗液透得黏腻。

    两人一路无声沉默。

    一出KTV,阮乔就挣开了林湛揽住自己肩头的手,和林湛拉开距离。

    林湛在离她半米的地方倚着树,轻哂道:“一见前男友,就这么迫不及待跟我划清界限么。”

    阮乔没动,突然问:“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前男友?”

    林湛声音不高不低,只反问道:“重要吗?”

    阮乔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应声:“是,不重要。那你现在知道什么东西比较重要吗?”

    她的声音提高了些,不甘示弱的质问道:“你跟我说要回家,KTV是你家?”

    “阮乔,我们现在在说你的事。”林湛用脚跟顶着树干,擡头,“你跟我说要到崇安跟学弟学妹宣传南大,你宣传到KTV来了?平日里难得见你化个妆,今天连口红都涂上了。”

    说到这儿,他自顾自点了点头,轻嘲,“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没脾气。”

    他俩离马路很近,忽而有疾驶而过的车,没挂警报灯也急得和去救火似的,一路鸣笛。

    林湛下意识挡在她前面。

    那车还开着车窗,有震耳的音乐声传出,呼啸而过,酒味刺鼻。

    两人一下子靠得很近。

    林湛身上的味道还是那么熟悉,低着眼能看到他随意垂在身侧的手,手指修长,手背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

    阮乔只与他靠近了那么几秒,而后一退再退,将距离拉回原状。

    她的声音很平静,也不知道算是解释还是陈述,毫无波澜的,就像是不带一点情绪。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去崇安讲座的有很多我的高中同学,我们晚上会聚会。我在讲这件事的时候,你在打游戏,是你没有听进去。”

    林湛擡眼,阮乔回望。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曾嘉树是我前男友的,也许窥探别人隐私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吧,或者……我在崇安的每一份成绩单你都有?”

    这个问题问出口,两厢安静了几秒。

    阮乔轻扯着唇,边点头边继续说道。

    “你觉得这不重要,好,那不谈这个。”

    “曾嘉树回来并不在我的预料之中,如果知道他会来,我会避嫌,即便这件事从头到尾错的都不是我。但很遗憾的是,我不知道。”

    “你没有任何理由的去推我同学,紧接着因为一句话动手打人……你不想让我跟曾嘉树聊,明明白白说出来就好,为什么不管做什么事,你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打人?”

    林湛别过头,问了句:“说完了么。”

    阮乔见他这无所谓的样子,一时之间只觉心凉了几分,“还没有,这些我都不想计较。但你在骗我,如果你不想念书,不想跟我走得长久就只是玩玩而已你可以直说,不用骗我,真的。”

    阮乔很累。

    说到最后,声音都变得轻飘飘的,有点不真实。

    前方不远处的红灯变化成绿灯,一批车被放行,她招了招手,亮着空车灯的计程车停下。

    她径直走过去,拉开车门。

    就在她坐上去,想关上车门时,一只手控住了车门顶。

    阮乔仰头。

    离得近,她才看到林湛眼里充红,仿佛在极力压抑某种情绪。

    他的声音不大,有些困倦喑哑,似是融进黑夜。

    “阮乔,有话先说清楚。”

    阮乔仍是执意要关车门,她的神色很平静,“我说得很清楚了,是你应该先想清楚,林湛,我们冷静一下。”

    她将目光挪至车门顶部边缘压着的手上。

    慢慢的,那只手松了力气,渐渐放下。

    阮乔只犹豫了一瞬,便关上车门,对前面的司机师傅说了句,“御景天城小区,谢谢。”

    ***

    周日一整个白天,阮乔都呆在家里。

    手机关机,谁的电话也不想接,就是一直看书。

    她也不看别的,就随手拿着买书凑单,满减换购时的那些鸡汤随手翻着。

    本想从中补点虚幻的营养,让自己找一找原谅和接受的理由。

    可这是本毒鸡汤。

    八个小故事里有七个都是以分手告终。

    剩下一个男女主角凑合在一起过日子,每天吵架,两看生厌。

    阮乔放下书,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糖柠檬罐头。

    泡温水喝,又甜又酸涩。

    她不想回学校,打算明天直接去上课。

    手机静静的躺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她犹豫了会儿,将手机开机。

    未接来电看不到,但未读消息和微信没有一条来自林湛。

    她点开一个陌生号码,里面只有短短一句话,“我想亲自和你道歉。”

    大约是曾嘉树。

    她向左滑,按下删除键。

    很快又有电话进来,阮乔去看,是阮振铭。

    阮振铭很少给她打电话的。

    她有些好奇,按下通话键。

    “喂,爸爸。”

    阮振铭在电话那头问她:“乔乔,这周回家了吗?”

    阮乔轻“嗯”了一声,“在家呢。”

    阮振铭又继续说道:“是这样,我这周在帝都大学调研,今天还跟刘思珉刘教授吃了个饭,我跟他说了下你的情况,他很欢迎你报他的研究生啊,我等下把刘教授的邮箱发给你,你可以整理一些自己的资料、作品,发给刘教授,有什么先秦文学方面的问题,也可以直接跟刘教授交流。”

    阮乔怔怔。

    刘思珉是帝都大学文学院院长,也是古代文学先秦文学方向的知名学者,可他好像……已经很少带研究生了。

    阮乔读研想走的方向一直都是古代文学的先秦文学方向,相比唐宋文学和元明清文学来说,较为冷门。

    如果是想学现代当文学,那直接跟阮振铭学就够了。

    阮振铭对学术上的选择倒是宽容,从没强求过阮乔一定要选什么方向,得知她想读古代文学后,还时常留意,帮她物色合适的导师。

    过了好一会儿,阮乔才应声,“好的,爸爸。”

    得到阮乔回应,阮振铭又继续念念叨叨。

    从前父女俩很少聊天,也就是阮乔上了大学,念了汉语言文学,阮振铭才在专业上对她稍加指点。

    阮乔拿着手机,左手右手换拿了好几次,不时应上几句,总觉得阮振铭在绕什么弯子。

    她耐心等着,阮振铭说完学习上的问题,终于谈到了重点。

    “乔乔啊,你妈妈不让我说,但是爸爸还是要再跟你说一下这件事。”

    “你现在在念大学,谈恋爱,爸爸妈妈是不阻止的。恋爱嘛,这是古今中外文学创作的灵感来源。”

    “但是这个恋爱,一定要注意分寸。”

    “爸爸妈妈这都是过来人,这个大学啊,它是一个很重要的阶段,不是用来混日子的,你必须要把握好学习和恋爱的这个天平,前者关乎前途,后者可能走不长远,那走不长远是什么?那就是感官上暂时的刺激。”

    阮振铭说得再委婉,阮乔也算是听出来了。

    那日她和林湛在楼下接吻。

    他们撞见了。

    她紧了紧手机,声音很轻,“爸爸……我知道了。”

    ***

    和阮振铭聊完,阮乔一个人坐到了阳台上。

    今夜淡月疏星,风很小,还带着暑气。

    阮振铭的一席话一直在脑海中萦绕着,挥之不去。

    阮乔看向已经枯死的花,神情落寞。

    她以前和曾嘉树谈恋爱的时候,关于爱情的感觉大多是少女懵懂时期的羞涩,自带美化滤镜,将一些平凡无奇的事咀嚼成爱情的味道。

    现在想来,很淡很淡。

    可是跟曾嘉树在一起时,幻想未来,她从不担心。

    现在和林湛在一起,每一天她都能清楚的感受到,他们是在恋爱。

    可她每一天也都在隐隐担心,两个人不会有以后。

    她不再是十六岁懵懂无知的少女,有情饮水也能饱,她知道什么叫现实,现实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注定走不长久。

    这个门不当户不对不仅仅指物质。

    也许有人能为爱情奋不顾身将其他东西全都抛诸脑后。

    可很抱歉的一点是,她意识到,爱情不可能成为她的全部。

    她不想做攀附生长的菟丝花,想做一株木棉。

    可她是木棉,那对方也必须是一颗橡树。

    ***

    凌晨两点。

    风也寂静。

    阮乔在阳台上拢着膝盖坐久了,腿有点麻。

    她很累,想去睡觉。

    明天她还要很早起床,回学校上课。

    家里空旷得连走路的声音都有回响。

    小桌上,手机忽而一阵震动,是林湛来电。

    响过一阵,手机安静下来,可没过几秒,又开始震动。

    阮乔按下接听。

    通话计时到第五秒,电话那头林湛开口,声音喑哑,“柿子妹妹,我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