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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良宵 正文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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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

    “开玩笑的。”在桌上沉默中,崔钰笑吟吟地补了一句。边说边转着桌子,夹了一口风味茄子:“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我现在一个人也挺好的。哎,林哥,这个好吃,方便的时候教我做下。”

    “这有什么的。”

    林祺说:“我把料汁比例发给你。”

    成年人的社交礼仪之一就是给台阶下,何况她就是顺口一说,并没有要下谁面子的意思——

    崔钰给自己茶杯里倒了杯酒,冲着庄致远举杯,眯着眼睛笑了笑,扯到受伤那边脸又皱眉,但也不耽误她说场面话:“学长,你也长得挺好的,端正。不过人嘛,还是品德最重要,你到这来要开一个多小时吧?辛苦你赶过来……不说了,来干杯都在酒里了。”

    庄致远略带迟疑地举杯,还没碰上,崔钰自己收手,仰头就要一口闷下去。

    不过没成功。她刚送到嘴边,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忽地横亘出来,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们之间,甚至隔着个对角线。

    梁弋周是全桌唯一站起来的人,其他人的目光瞬间全集中在他身上,不过他并不在意,只专注于手头这件事:俯身,把她手里的杯子抽走。

    “什么意思啊梁弋周,抢我们小钰酒喝?”

    周茉大喇喇地开玩笑,顺势把氛围搅活开。

    卢缈抿了口茶,幽幽道:“梁总现在手下管人多,管习惯了。”

    梁弋周手里摩挲着她的茶杯,垂着眸,不发一言,似乎是默认。

    “崔钰,你现在……”

    庄致远叹了口气,就算再不想为了对方说话,可还是开了口,食指示意了下她的脸:“的确不适合,酒精不利于伤口恢复。”

    “谢谢,不过我真没事。”

    崔钰笑笑,看着庄致远:“我不是客气。”

    挨揍这事,和疼痛是对双生子,跟她一度混得很熟,习惯也就那样。只要能好,不影响以后,她从不会分出注意力去担心。

    一顿饭平淡地吃完,周茉主动请缨说开车送她去二院:“走了,尽快去检查,别到时候症状轻了俞子霖那个死人不认——”

    “我跟你俩一起。”

    卢缈起身时说:“二院在我表姐家附近,如果不想回去了可以凑合一晚。”

    “我——”

    庄致远刚要说什么,就被崔钰截住了话头,她笑得柔和又清甜:“学长,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开车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行……我刚给我同学发了个信息,他在二院工作,你看一下微信,找他方便点。”

    庄致远嘱咐完,看时间确实不早,便先一步离开了。最后推开餐馆的大门前,还最后回头看了眼坐在原位置上的男人——梁弋周长腿交叠,桌子位窄,便侧着身坐,挂着蓝牙低头看手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冷淡精英模样。

    再一看崔钰,这边跟朋友说着话,余光却时不时扫向他。

    庄致远心里叹了口气,自知希望不大,怀着遗憾失落的心情离开了。

    崔钰转头冲林祺道:“林哥,你今晚别住店里了,这门也变形了,怕不安全。我房子在天景城市花园那儿,”

    林祺瞪大眼睛:“我还怕不安全——”

    崔钰在兜里掏摸索了会儿钥匙,强硬塞到林祺手里:“7栋1602,你关店了直接过去。”

    林祺开店花了不少积蓄,这里还不算梁弋周和崔钰不约而同说要投资入股但都只打钱没拿合同的部分,他也就不想再在其他地方乱花钱,平时住店里,四平米的空间刚好放得下行军床。

    “我有点事先走了。”

    一直没出声的男人忽然站了起来,把桌上角落两包开封纸巾不紧不慢收起来。

    林祺自然看到了,笑骂了句:“臭小子,白吃还白拿是吧?都赚那么多了还计较这个!”

    “不瞒你说,我最近每天干活,每天都觉得,我们这行快完了。”

    梁弋周晃了晃手里的的蓝色tempo,笑了笑:“林老板,不愧是广东人啊,用高端货。”

    “好了,还你一包。”他把其中一包扔给林祺,林祺伸手接住,感觉到重量不太对,疑惑地看了梁弋周一眼,又看眼手机,上面多条新信息:【3栋2301,新的,你去那儿住。】

    对方没事人似得冲他摆摆手:“走了。”

    说完,同卢缈和周茉点下头,算打过招呼,最后跟崔钰擦身而过,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他到底怎么想的?”

    周茉撑着下颌,皱眉看着梁弋周背影,下了判断:“轻浮。是不是玩儿大城市吊人暧昧那一套呢?”

    “他心眼多着呢。”

    卢缈轻哼一声,又揽过崔钰的肩,捏了捏她完好的半边脸蛋,最近试品多,长了点肉,捏起来手感暄软:“崔钰,你道心坚定一点好吗?”

    “走了,不是说去医院吗?”

    崔钰无奈地拨开卢缈的手:“再不走等会儿痊愈了。”

    另一头,在没人看见的辛旺红门口,猩红的火光在黑夜里一闪而过。

    梁弋周很少抽烟,但偶尔用来纾解还是有用的。

    他走在布满土石的硬路上,深深吸了口烟,极轻地哼了声。

    “学长,明天上班~到家给我发消息——”

    复述一遍,冷笑一声。梁弋周恶狠狠地把评语扔到小路上,砸得掷地有声:“去死吧。”

    顿了一秒,他想起这破老天好的不灵坏的灵,又阴沉着脸附加条件锁定人选:“我说的是梁弋周。”

    打的车到了,梁弋周拉开门坐进后座,拨了个电话出去,拍拍司机前座:“你先调头,往前开着——喂,你好,对是我问的。金莲市场过去?在东江那边吗?好,行,谢谢。韩之璟?对,很熟,没问题,他放假了我叫他找你,谢谢。”

    “去趟东江镇。”

    挂了电话,梁弋周跟司机说。

    “省城人?来这儿玩吗?”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怎么看都像大城市工作的精英。

    “本地的。”

    梁弋周摁了下太阳穴,声线有一丝酒后的疲惫:“过了顺秦修车厂,阶川路附近,在那里停就行,谢谢。”

    他这人不爱秋后算账。

    有账当天算,最好不过十二点。

    *

    东江镇亚和泰拳馆。

    八点半闭馆,退役下来的老板金义自己会在馆里待到十点以后。

    今天失恋了,多待了一个小时,正要走人,卷帘门咣咣作响。

    “谁谁谁谁,叫魂呢?!”

    金义黑着脸把门打开。

    看到熟人——俞子霖家原先干白酒生意,跟金义的大伯也有合作来往。不过在这个小城里,深究下去谁都能跟谁扯上条线,只要不交恶,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的,人情线也就缠到一起去了。

    “什么事?”

    金义本来长得就粗犷,黑起脸也够吓人。

    “不是我找你,”俞子霖也不情愿的样子,往旁边站了一步,指了指身后挡着的钱骏园:“他说想找你帮忙,我就算给你介绍个生意吧。”

    钱骏园探出脑袋,看到金义留着半长头发,扎着个小辫子,青龙刺身从脖颈下端延至上臂,顿时就放下心了,客气地赔着笑问:“我就想问问,咱这儿有没有什么速成课程?或者,你们这教练能给我当保镖也行。”

    听俞子霖那三言两语,虽然云淡风轻,但钱骏园品出味了。后来来的那姓梁的,俞子霖都不想招惹。

    他本来也就是个混日子的,从来打架都不太动手,这次惹事也看准了是个女的才耍了威风,偏偏就这么倒霉。

    “干啥,惹事了?要找保镖去保镖公司啊。”

    金义把护拳绷带解开,随口道。

    “这……也不用那么大张旗鼓,最多需要三四天吧——想看看您这儿能不能给我待待。”

    钱骏园小心地给金义递上一包软中华。

    “学费我当然也会付的。”

    金义看了不作声的俞子霖一眼,抽走那盒软中华,拇指挑开,倒出根烟来在鼻前嗅了嗅:“你爱待就待,谁也不敢来我这儿闹事。你惹得哪号人物啊?真这么怕,报警呗。”

    “是个……坐办公室的。”

    钱骏园说。

    金义嗅烟的动作停止了。

    一般某件事如果迟迟说不到重点,那很可能是害人的重点。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一次性说完前因后果新闻六要素,别跟前列腺炎挤尿似得,要不立马滚。”

    金义冷着脸说。

    “行了,就梁弋周。”

    俞子霖看不过去,不耐烦地把答案底面亮出来:“他惹到梁弋周了。不过我听说他过几天就走了,也不在陇城多待。”

    金义沉默,把烟放回盒子,皱眉:“怎么惹的?”

    俞子霖:“我们去那个辛旺红吃饭,跟老板吵起来了,说几句,他把崔钰打了,梁弋周刚好过来。不过还没怎么揍他,市场局那边来人了,就这样。”

    “我操,”

    金义骂了一句,扔烫手山芋一样把烟盒扔回钱骏园怀里:“你他妈有病,给我找什么事,滚滚滚!”

    “不是,怎么了?我可以付钱的——”

    钱骏园看金义脸色都变了,一下子慌神了。

    “辛旺红老板,是叫林祺不?”

    金义脸比刚才还黑:“他是特种部队退下来的,梁骞周的同期,最早特招进去的,整个军区大比武的第一,那年破了四项记录,他把你打成死人只需要三秒钟——可能还说多了。但他肯定不会动手。好,说回梁弋周,那不就是个疯子吗?他高中吧?跟曲家那独生子干起来了,被人家家里找打手揍,抄个伸缩棍就上了,骨折了还能干,神经一样的,俞子霖没告诉你吗……不过崔钰是谁?要是他熟人你等死吧,出去出去。”

    金义话音刚落,没关严的卷帘门被人刷地一把拉开。

    有道很高的人影站在门口,穿着衬衫西裤,人五人六的。

    他往里头打量了一眼。

    “我们已经关门了——”

    金义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我知道。”

    不速之客那道男声静水流深,甚至带着点笑意:“金老板,你真刻苦。”

    梁弋周迈开长腿往里走,他身高腿长,一步顶人两步,在钱骏园反应过来要跑路之前,已经被一把薅住头发——

    他刚染的黄棕色离子烫啊!

    钱骏园整个人身体被迫弯成九十度,被带着往拳台的方向走,声音都在颤:“你你……我警告你这是法治社会——俞哥会帮我报警的!”

    抓着他的手像铁钳,力气很大,没有半分逃离的可能,这道身影又跟城墙一样高得让人绝望。

    梁弋周微微笑了笑:“随便。”

    他走到拳台边,那高度太适合了,像断头台一样,钱骏园错觉头皮都被扯麻了,接着就砰的一声被摁在上面。

    “打女人巴掌,你还挺有种啊。”

    梁弋周唇边笑意消失殆尽,眉眼微垂,在他脸上轻拍,耐心道:“喜欢打架是吧?给你个机会……俞子霖,你去哪儿?坐回去,我让你走了吗?”

    “我夜宵到了,你们先玩儿着。”

    金义见势不对,看了眼僵硬的俞子霖,立马从善如流地退后两步:“那个,梁弋周,我跟你哥很熟的,你给点儿面子,收着点啊,我还要营业的。”

    金义出去抽了一支烟,今晚刚下过一阵急雨。地面上有个水坑,倒映着今夜尖钩似的月亮。与此同时,这些水坑也倒映出陇城西边汽车站的红色标牌。

    徐南薇看见自己的身影缩小在其中。在下中巴的阶梯前,脚步豫了半天,这是刚下过雨吗?怎么地上的泥沙那么多。她的鞋是上周刚买的红色菲拉格慕,一双芭蕾舞样式的平底鞋。

    她给置顶又发了条微信,依然没有回音。

    这趟来,明面上是来曾经被收养的地方看看,她并不打算干些相认的蠢事,当然,也很愿意暗中观察下把她扔了的人家过成了什么样子。从小到大,隐秘的优越感、要做人上人是支撑着徐南薇前进的动力。这动力中,也有这个她不想相认的老家一份。

    但实际上,是好友Lucy帮着她分析过鱼塘后,发现了一点危险信号:梁弋周休了个长年假,回陇城了!

    Lucy跟她长谈了一次,非常严肃。

    ——梁弋周比那个大提琴手跟你要配,你别十拿九稳。你记得上次咱们北京聚会的时候,他那老乡吗?他俩以前肯定有事!他这次要回去,人家保不准想办法往上生扑呢。到时候出个意外,说不定就给梁弋周真绑定了。

    ——但……万一人家是一对呢?

    ——薇子,说你傻你真傻,所以人女的精呢,把你唬的。她当着人把梁弋周叫出去一趟,不就显摆示威吗?你看你就打算退缩了。给你讲个最简单的事,她是做什么……甜品创业的吧,梁弋周有加投什么食品相关行业吗?没有。去年巧克力的牌子我可听说有三个获投了。

    ——那他也不可能拿LP的钱去陌生赛道啊,估计会自己私下给吧。

    ——不可能。你没听说她的店铺选址吗?那个地段,那个位置……光这就能看出来资金非常不充裕。我是认识开店主理人的,他说那选址不可能有对口客流,很垃圾。你想想,梁弋周要私下给钱了,她会这么拮据?男人这种动物,钱在哪里爱在哪里。咱们就私下说,他都混到这位置了,也不可能跟那种老乡结婚,再给自己拉低水平吧?大胆上,别输给不该输的人,不然瞧不起你啊。

    就这样,头脑一热,辗转来了。毕竟论起来,她跟梁弋周也算老乡呢。Lucy说,这就是你的优势,她有你也有啊。

    Lucy是真正的一线白富美,三代书香门第,人上人的拼杀意识比她更强烈。那次聚会,也不知道崔钰怎么惹到她了,Lucy偶尔提起这号人很是不爽。好像崔钰抢了她领地的东西似得。

    可不就是个男人么,什么输不输的?

    徐南薇心头蒙上一层烦躁,像被推上了一个必须完成的1500米赛道。

    她直接给梁弋周拨了个语音电话。比起去住宾馆,她的确想见到些熟人面孔,来压住这种慌乱-

    陇城二院。

    做了CT,心脏彩超,好几项。

    等报告时,崔钰困了,靠在周茉腿上睡得天昏地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被晃醒。

    “醒醒,走了,回家睡。”

    崔钰朦胧睁开眼,她做了个很长的梦,盯着走廊里的人来人往,有些失神的样子。

    “噢。好。”

    她任卢缈牵着,乖乖站起身来。

    “怎么?做梦了啊?”

    上车前,周茉把车钥匙给卢缈,让她来开,又哄小孩子一样问崔钰:“回天景城市花园吧?还是施姨那儿?施姨接原馨回去了,刚哄睡呢。”

    “……都行。等等。”

    崔钰把手机摸出来,看了眼林祺发来的新信息。

    【小崔,我不住你那儿了,我在梁弋周这儿哈。3栋2301,密码408077。巧嘿,你们俩还在一期。】

    她的回答和反应都慢半拍:“去天景。”

    说完,崔钰靠在车后座上,有些疲累地闭上眼睛。卢缈人长得文静,开车倒猛,一脚油门冲出医院大门了,黑夜中盏盏路灯被甩在身后。

    “我多大了?”

    崔钰忽然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你没事吧?别吓我啊。”

    周茉本来被甩得想吐,闻言差点跳起来,赶忙摸她额头:“回去再查下脑袋不?”

    “不用……没事。”

    崔钰看向窗外,又叫了停:“渺渺,等一下,那有个atm。”

    “怎么了?要转钱?你用医保付了。”

    周茉说。

    “不是,刚翻老钱包里有个农行旧卡,上学办的,我查查看,到时候把余额转出来销了。”

    崔钰下了车,摆手把周茉推回去:“二十米的路,得了,待着吧。”

    过了十分钟,崔钰才回来,上车拽上车门,额头有点虚汗:“走吧。”

    二十五分钟,到了车库。

    崔钰把钥匙交给卢缈:“你俩住我这儿吧?你们先回去休息,我去趟三栋。”

    俩人都没来得及问她什么事,就看崔钰脚步虚浮但迅疾地飘走了。

    “孩子看上去睡傻了,还能走这么快,这身体底子……”

    周茉目瞪口呆。

    “所以说,田教练一直念叨,她退了很可惜。”

    卢缈耸耸肩。

    时间也晚了,崔钰没打电话吵林祺,她按了密码锁,咔哒一声,手脚很轻地推开门。

    客厅没人,卧室门都紧闭。只有盏昏黄温暖的夜灯亮着。

    这里是顶楼,户型很好,客厅宽阔,装修是极简原木风,看着有两百来平。

    走在花梨木地板上,崔钰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也不知道人在不在。

    她坐在客厅的懒人沙发里,给梁弋周发了条信息。

    【在家?】

    【有事想问你。】

    没回她。

    崔钰伸了个懒腰,她就是天大的事也很难影响睡眠的类型,这时候还真困了。

    但是眼睛眯着一条缝,忽然注意到有间房间的门没关紧。

    起身,走过去轻敲:“有人吗?”

    她试着推开,是个客房,林祺没睡这儿,梁弋周显然也没有,是个没放床铺的房间。

    刚想关上门,崔钰动作一顿。

    搞得跟暗房一样,他还拉了根晾衣绳似得存在,夹了一排照片。

    她想起他们早年‘交恶’,互相收集对方的丑照、糗事,最后罗列成册的历史,挑了挑眉,决定光明正大地偷看一下。

    崔钰走近,看清的瞬间都要失笑。

    全是他老人家自己的光辉瞬间。

    吕婉泽显然是爱记录的人,梁弋周在还不叫梁弋周的时候,一出生就被发现长得非常像洋娃娃。于是相机,出击。

    梁弋周的出生照、百天照、周岁纪念,到三岁亮牙咬人、五岁上房揭瓦、七岁拿奥赛第一名、九岁跑道帅气冲线、十一岁带着一兜零食和情书……一路到十几岁,二十岁,中间的摄影风格换了,看上去,是梁骞周继承了这个习惯。

    从小就被母亲和哥哥镜头记录着,真好。

    这么嚣张的脸,记录一下也是有必要的。

    崔钰唇边不自觉地漾出轻淡笑意,胸口像有一颗放久的玫瑰巧克力热到融化,忽地淌开来。

    她本来并不打算碰的,可要离开前,忽然发现其中有些照片,比较厚,像两张夹在一起。

    崔钰想了想,抵不过好奇心,还是伸手取下夹子,想看看是多么精彩的照片被藏起来了,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她取下十四岁的梁弋周,取掉这张照片。取下来还挺麻烦,一模一样的尺寸,简直要黏在一起了。

    看到第二张照片,崔钰的呼吸几乎被掐停,唇边笑意滞住。

    照片上是……

    是她。

    崔钰蹲坐在小超市旁的路边,擡头看着县城远处燃烧的夕阳。

    背面用遒劲有力的字体写着她名字。

    【崔钰,14。】

    崔钰擡手,把两张夹在一起的照片都取了下来。

    十六岁比赛中一脸严肃的她,十七岁背着书包瞪向梁家阳台的她,十九岁在大学门口叼棒棒糖等人的她,稀奇古怪又鲜活无比的姿势,全在泛黄的相片中。

    还有她二十的一张。他们俩在即将暴雨的荒原上大笑,拍了张合照。

    从这里开始,几乎都是两个人的照片。

    “崔女士,现在喜欢当小偷了啊?”

    一道微哑的男声冷不丁响起。

    昏暗的小房间内,走廊光源也投了进来。

    崔钰挡了下,刺眼,也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回身,看到男人双手环胸,懒懒倚在门框上,挑起眉头,面无表情:“怎么样,是不是感动的想满地乱爬?”

    崔钰:……

    “你过来。”

    崔钰深吸了口气,语气温和道。

    “我不,你拳头太重了。”

    梁弋周摇头,说着就要退后。

    “好烦,话那么多。”

    崔钰把照片放到桌上,伸手去拉他小臂,一把就给人拽进来了,把门又砰地一合:“你别吵林哥睡觉。”

    梁弋周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我问你啊,”

    崔钰忽然坐回老板椅上,仰头看着他,声音很轻。

    “你就那么喜欢我吗?”

    桌上是散乱的照片。他们的青春就这样微笑着摊在这里。

    每个人的故事但凡展开来讲,总是动人又复杂的,只是,大多数时候,那些故事的看客只有自己。

    “我有时候会分不清现在和过去。”

    崔钰靠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眼神没什么焦点,像是一下子被拉远到某个地方。

    “一闭眼,在十七岁,一睁眼,十一年。好难想象。”

    “你有想过吗,有时候执念这么深,会不会只是……”

    崔钰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垂着眼睫,望向梁弋周。

    “只是怀念过去而已。”

    梁弋周在光切割的阴影中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抓住椅把两边,万向轮滚动,椅子靠近他,她也靠近。

    他俯下身去,在黑暗中盯着她的眼睛,黑眸又亮又怒。

    “我是脑残吗?连这都分不清?你明明知道,为什么吊着我?你说错了,我不喜欢你。”

    梁弋周猛地擡手,捏住她脸颊前硬生生收回手,改道脖颈,拇指指腹轻然摩挲,又复住她的薄唇,几乎没有力道,但只是贴住微吮,就莫名情色,提醒着当事人这是一个三十岁的成年男人。

    “我爱你。”

    梁弋周轻吻后,微微撤出,黑眸中有隐约而晦暗的水光。

    “你根本不了解,也无法想象,我有多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