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不能说的秘密
我刚进门,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人按门铃,我以为是牟欣没带钥匙。打开门,两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抬着一个大约一米的鱼缸,傻眼地看着我堵在门口。
“你们要干什么?我家的鱼缸暂时还没有坏。”
两个男人被我的幽默逗得一乐,说:“是一个穿粉红色裙子的小姐叫我们送过来的,她一会就过来,你看还有地址。”不用问,那肯定是牟欣了,我只好乖乖地让开了道。
“放哪?”
“就放那边吧。”我心说我也没打算要。两个男人放下鱼缸后并不离开,呆呆地盯着我。我在五秒钟内反应过来,钱没付。牟欣一定会说:你们送过去就是了,那个老男人会付钱的。我打发走那两个男人之后,瞅着鱼缸真想狠狠踢上一脚。又不是有钱人买这么大的鱼缸,真是有毛病。
听到门响的声音,是她回来了。手里拎着一袋水,水里游着两条金鱼,进门就笑嘻嘻地看着鱼缸说:“送来了,钱付了吧?”说话口气有点像电视剧里的张娜拉。
“嗯,付了,一千多呢。”
“你看,漂亮吧,还送好几个贝壳呢。”我没搭理她转身回房间。算了,她糟蹋我,我糟蹋钱。我已经懒得骂她了。
“小气鬼!”她做了个鬼脸,小声说。等我再出来,鱼缸已经注好了水,两条金鱼在宽阔的水域里自由地游动,她在一边喂鱼食,一边和它们说话。
我在背后埋怨:“两条破鱼也不用那么大一个鱼缸,我都能游了。”
她转过身,跳到沙发上对我说:“鱼缸大些,它们会更自由些。你一个人还住这么大的房子呢,鱼也希望有更大的空间啊。你不是在要求更多的自由吗,鱼也一样。”
“鱼也一样?它们怎么能和我一样?”我自言自语,继续看我的娱乐新闻。
小丫头又和老太太聊上电话,最近我都已经习惯了,不一会她微笑地转身喊我:“妈叫你接电话。”
“什么妈,我妈也是你叫的?”
牟欣做了个鬼脸,拖了很长的音说:“我认的干妈。”
“妈,哦,我知道,嗯……”我听着老太太一顿指示,无奈地挂了电话,对着正在修脚趾甲的牟欣说:“我妈让我国庆带你回家。”可心里极其不快,半路捡个女孩现在居然和我妈合起来整我。
“真的啊?那也没几个月了。”她那副惊奇的样子估计是装出来的,肯定早有预谋,这小妓女隔三差五地哄着老太太,老太太不上当才怪。
“是没几个月活了。”我故意唉声叹气。
“你是不是不想娶我啊?”她又落回到刚才修脚趾甲的表情。我没有说话,往卧室走,余光能感觉到她一直瞅着我。
“算了,反正你们男人撒谎习惯了,以前的承诺就当喂狗。”她的声音很委屈。
“我有说不娶吗?”我继续自言自语,她应该是听到了,我斜眼看到她嘴角的微笑。以前的承诺?我关上门脑子回想着这句话的意思。
啪嗒,啼哒。
大清早客厅里就被弄出很大响动,拖鞋拖地的声音,塑料袋的摩擦声,好像有人拎着几袋东西回来,还有说话声。我的火猛地蹿上来,肯定又是牟欣,我说过不许带任何人回家,她居然白天带人进屋,我不在的时候一定经常这样。我努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吼着冲出去。
“还大清早?猪头,都快吃晚饭了。”岂料我一出来就被她骂了一通。
“你过来。”我把她叫过来,“我跟你约定的那几条是什么,不准带别人回家。”
“是么?不记得,有合约写着吗?”牟欣得意地笑笑。
她分明是想气死我。我看看许诺,勉强地想要微笑,结果对方神情呆滞,冷静极了。我低头一看,自己还光着身子,狼狈地跑回卧室。牟欣在客厅里说:“告诉你,他很傻的。”
“傻子才可爱啊!”很无聊的对话。
“十年之前,我不属于你,你不属于我……”手机在响,谁给我换的铃声?是医院主任打来的,问我昨天去哪了,今天的手术还做不做?看样子很生气。我连连道歉谎称昨天临时有急事,马上过去。
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到了医院,直接进了手术室。又是个隆胸的手术。
回家的时候许诺还没走,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吃零食,目不转睛地看着韩剧。
“牟欣呢?”我问。
“不知道,可能去逛街了吧,也可能面试去了。”
面试?牟欣留了一张纸条在桌上:许诺失恋,帮忙照顾安慰一下。
大学生失恋是家常便饭,在这种感情条件不成熟的年纪能有多少是真正的感情?一半以上是玩,还有一些是为了打发孤寂无聊。跟玩股票一样,有一方随时会见好就收,另一方肯定受伤。
“牟欣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啊?”家里突然多了个陌生女孩,我很不自在。许诺没有说话,依然坐在那里“噼里啪啦”地吃零食看电视,懒洋洋地盘着腿架着脚,未成年女生大概都有这个毛病。她看上去是那种有点坏坏的女孩,有点黑社会MM的感觉。听牟欣说她父母离异,年龄比她小一岁。
我走过去坐下,这分明是小妓女的陷阱,看她这副模样哪是悲伤,有的话,也是韩国电视剧给渲染的。
“有烟吗?”我的开场白不大好。
许诺疑惑地看着我,半天摇摇头回答:“我抽的都是女士烟,不适合你。”
她又看看四周:“你们家不错,我挺喜欢的。大电视、落地窗、沙发,还有书架,就欣欣房里那个,跟我梦想里的一样。”她这样的女孩居然梦想有个书架?她们背上可爱的小包包时,就是清纯小姑娘;有时候妆又浓得像夜总会小姐,跟野鸡一样落俗。不明白她们怎么可以这样善变。她斜着身子补充道,“空间也挺舒服,可是,我有一点不明白,你们怎么分居?”
什么分居?我愣了半天说:“这是我家,她是借宿。我们其实一直,一直不算情侣。”我没有说下去,被一个女孩从自己的卧室赶到客房睡,还有什么脸解释。
“你不喜欢欣欣?”她圆圆的眼珠看着我。
“不知道,或许喜欢吧,否则也不会让她住在这里和她发生关系。”
“这么大一个人了,连自己的感受都不清楚。”她带着大人的口气取笑我。
“你很清楚自己的感受?”
“当然了。你听弦子的歌吗?”她把一袋薯片递给我。
“弦子?”
“就是那个跟潘帅合唱的。”
“噢!知道,听过,那女生长得不错,好像是北大的吧。”
“哎呀!不是问你人长得怎么样了,难怪欣欣说你笨得跟猪似的。色迷迷,不过也挺可爱的。”成年男人在这些女孩的世界里或许就是这个样子。
她“嘎吱”吃了几块薯片,看着电视不说话。沉默了有几分钟,又转身把一块虾仁送到我嘴边,我尴尬地张嘴。她一笑,说:“其实,我也喜欢你,好几次都在春梦里梦见你。欣欣虽然抢先一步,但你和她很难在一起的。”
“为什么?”我嚼着她送来的虾仁问。
“不告诉你,欣欣不许我告诉任何人,不过,我觉得你也挺可怜的。”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心想她们在搞什么鬼。
“谁都有不说的秘密啊!”她很可爱地笑笑,又担忧地扁扁嘴,自言自语着什么。谁都有不说的秘密,这句话好像童话里的夜空亮满了星星。
“那你呢?”
“我?”
“你没有不说的秘密吗?比如喜欢什么人,做过什么坏事,或许藏着什么东西。”她好像样样都能说中似的,不过,自己心里有鬼别人当然一说就中。
门打开了,牟欣进来看见我们愣了一下。然后,默不作声地把一些东西拿进自己的房间,好像不开心。我看她拿着简历,女大学生求职的艰难遭遇,报纸上常有报道。
许诺在一边说:“肯定又空忙一场,我说过不对口的工作不接受艺术的我们。”
我转过头问:“她想找什么工作?”
“一般的文职,工资很低,大公司还不一定要。”
不要以为我是冷血动物,只是男人到了三十理智上冷静多了。我敲门进去的时候,小妓女正在撕那些求职简历。我安慰她:“刚出来工作就是这样,慢慢来,总会成功的。”想当初我到上海找工作的时候,一个人背井离乡才叫悲苦,一天要应聘四五个单位,中午饭都是饿着的。上海单位招聘要求又特别高,正规的医疗单位进不去,最后什么单位都去试试,包括小的美容院,就曾经被人问要不要做少爷。她嘟着嘴,沉着脸,摆弄着手带。
“要不然上我们那里先做护士?”
“护士不也是小姐。”她不领情。
“什么小姐,你不尊重我们神圣的天使啊,小心给你屁股打针。”我想逗她,她瞪了我一眼,用枕头砸我,骂:“烦不烦!又不好笑,死猪!”
“好,我不管。有个事情,你要解决一下,外面的女孩,她怎么办?”
“当然留在这里了。”
“那她睡哪?”
“当然跟我睡,还跟你睡啊!好了,别烦我了。”她嘟囔着,把我推出房间。许诺看我被赶出来,一笑说:“活该!你啊!就是不知道好歹。”我怎么不知道好歹?这是我的家。
“你别生气,有些话,我还是要跟你讲。你知道她在学校里有多少人追吗?甚至有女孩,还有人答应给她买房买车。你以为她是不得已住在你这里的?还忍气吞声地帮你干家务,喏!拣到了天鹅当癞蛤蟆。”许诺挖苦我,替小妓女申诉。
“那她为什么待在我这里?”我心说难道有什么企图,女人为一个男人做家务要不想嫁给这个男的,要不想求这个男的帮她做什么事,要不就是想谋杀这个男的。
“靠!你猜不到的了,这是秘密。”
“切!什么秘密,她也没什么好的,有那么多人追她,我才不信呢。不像个文静的女生,最多会洗洗衣服,帮我拖着地,那些人会稀罕。”我说这话感觉底气不足,像说亏心话似的,主要是想激将一下许诺,爆料点内幕给我,现在的女生没什么大的心机,一激将就全吐出来。
“才不是呢,你根本不了解欣欣。她可文静,很有艺术天赋,怪不得你不知道珍惜,哎呀!有些东西,我要是告诉你也没有用,想了解就自己去领会,我们老师常这么说。”
“我需要了解什么?”我走回自己的房间,被许诺的话弄得心里忐忑不安,脑海里居然不断反问自己难道真的喜欢上牟欣?有种特别想了解的兴趣,三十的男人和一个才二十四的女生能有共同的感情?兄妹恋现在又不流行。
我关上房门,坐在电脑前,打开电子邮箱,看到我和婵刚刚交往她写给我的一封信:“五月十二日,所有的事情我就只偷偷告诉你。我很讨厌我们班里的一个男生,他总介绍他认识的一些男孩给我,弄得我跟校花似的,还不如一朵小黄花好呢。还有一个小秘密,我在一家酒吧驻唱,可不要告诉别人,很刺激的,又好玩,要是被妈妈知道了就完蛋。对了,好多超女都是在酒吧驻唱的,我也要像她们那样当大明星,还要做个画家,到时候你是作家,我就是歌手,比你威风。呵呵!”
稚嫩的生命和青春吸引着潦倒的心灵,那时候的禅也是像牟欣这样没有成熟的苹果。脑海里想到自己时常会故意呆呆地去看着牟欣问:“你什么时候走啊?”于是挨她撒娇似的一脚,一种喜悦盈上心头,不知道这是什么心理。
清早醒来,脑子糊涂,我在客厅自言自语般地叫:“欣欣!”还好厨房里的牟欣没有听到,在我心里其实更愿意叫她欣欣,但又怕太亲切肉麻,没有了男人的威严。
许诺伸头看了我一眼,继续梳头发,喊:“不要煎太熟。”
小丫头在厨房里学煎荷包蛋。我常常被她派做御用,如果她一个人煎不知道能不能煎熟,起锅的时候总是我动手。后来我倒是真的会了,每次,她都要鉴定一下色泽,然后,装个表情摇摇头,我常说“靠!”她就说“喏!”
我和牟欣的关系已经越来越纠缠不清。虽然我们没有发生过性行为,我并不需要负责,就算跟我发生过性行为的女人我也没负责过。如果我都要负责,那完全是另一部鹿鼎记。可是,自从我那天把她带回来,我就发现这是个人生最大的错误。她潜移默化地钻进了我的生活,而且我必须对她负责,没有发生关系,也没有正式谈恋爱,就那么莫名其妙地,发生在我这个成熟男子身上。
七月四日,清晨,无鸟语花香,寂静如死去的灵魂。
工作。上海这个城市里的人比任何一个城市都繁忙于此。欧洲人说是工作狂,可他们起码散步是悠闲的。不像中国人,散步和赶着上班的步子是一个频率,一点不懂得休息。我是属于喜欢闲暇的市民,忙碌艰辛的工作是不会去做的。
以前一直没留意,原来我每天都会碰见那个做药品营销的女孩,穿得朴实随意,嘴巴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