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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在没能去参加的那场新春宴会,司杭去了。

    不仅去了,还有同框合照流出。照片上不止云嘉司杭两人,很正常的社交合影,他们都站在各自母亲身边。

    画面中每个人都衣着正式,面带微笑。

    照片是从云嘉堂哥那儿看到的。

    云昭用那只没被石膏裹住的手拍了拍庄在的肩,在这张早年媒体口中几分神似其三叔的脸上,笑容像是刻上去的,几乎不用费力去扯动唇角,只要一说话,客套的笑意就自然而然流露出来。

    “还行吧?这以后要习惯啊。”

    虚实难辨的暧昧态度,庄在只当玩笑话来听,面上也是妥当的浅笑弧度,应和一声,便说起工作上的事。

    云昭却继续借公谈私,调侃道:“这么赶进度着急回去?你说我三叔也真是的,大过年的,非把你派我这儿来了,存心为难人嘛。”

    庄在微微露出一些受不住调侃的腼腆神态:“您别开玩笑了,云总重视您,自然事事以您为先,这趟过来,我也跟您学到不少东西,哪有什么为难一说。”

    云昭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个看似寡言少语的年轻人,从不说废话,脑子更是胜于常人,不然纵使沾了一点黎家的光,他三叔也不会如此赏识。

    他也曾以爱才惜才的目光看对方。

    可谁能想到呢?这人并非空生一张好皮囊,不止有兢兢业业的本事,更是志向高远,能拿下他那位傲起来敢目空一切的堂妹,云家千金何其之多,却唯独谈及云嘉,这四个字才有可与之匹配的分量殊荣。

    云昭嘴角笑弧定格似的停了一下,淡声道:“我是说,三叔这是存心为难我呢。”

    庄在眸光微变,不动声色看向对方。

    还来不及思忖接话,只见云昭笑容放大,将庄在肩头又是一拍:“开玩笑!认真了?我发现你这个人怎么没什么幽默感。”

    庄在面上情绪不显,只应和:“性格闷,没办法的事。”

    “没办法也要想办法啊,你这么闷,怎么讨我妹妹开心啊?嘉嘉可不止是我三叔的掌上明珠,我爷爷生前也最喜欢她。”

    “倒没听过这种说法。”

    “外头能知道什么?要不是老爷子去世,我们自己家里也不知道,当初把云嘉安排去内地读书,其实也是老爷子的主意,一个不受老爷子喜欢的孙女,我三婶是个美人,可既没本事,也缺一个好出身,把嘉嘉放到她内地的舅舅家,根本没人去管了,反倒让嘉嘉平平安安、自由自在长大,我们家这几个大的,谁没听过‘不要让你爷爷失望’这种话?那些年为了在老爷子面前好好表现,累死了,老爷子看似一碗水端平,实际上,那碗水根本就不在我们几个这儿。”

    庄在只听着。

    云昭忽然一笑道:“老爷子倒是你们的媒人了,没有嘉嘉去内地读书,黎家那些生意做不起来,你就不会被黎家收养,之后也就不会遇见嘉嘉,这么说来,还都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庄在问道:“云嘉不知道她爷爷喜欢她吗?”

    “应该不知道吧。”云昭像是讲起什么很有意思的事,“老爷子不让告诉嘉嘉,都已经给了她最好的,去世之前,还舍不得她伤心,只让说是这么多年冷落疏远这个小孙女的愧疚,明明他也没给我们什么和颜悦色瞧啊。”

    纽约时间比法国那边慢了六个小时。

    这些天,庄在隔着时差跟云嘉视频电话,对两地时间烂熟于心,凌晨工作结束后,他猜云嘉应该刚吃完早饭。

    回到酒店,他给云嘉拨去视频。

    那头云嘉却在忙着收拾行李,两个女佣人在她卧室里忙碌,一个问她要带哪些衣服,另一个告诉她未来巴黎一周的天气情况。

    “你要回巴黎了?”

    “嗯,之后有工作,提前两天过去。”

    云嘉也说不清现在跟庄在处于什么情况。

    冷战绝对算不上,谁冷战还天天联系。但说已经完全和好,好像也没有,远距离聊天也不像之前那样腻歪,多是吃饭休息之类无关痛痒的废话。

    之前她一身正式礼裙打扮出现在视频镜头前,说家里有宴会,他除了夸她好看,也没有多问宴会上有什么人。

    他不问,云嘉也不说。

    隔着屏幕和时差,有种刀口被磨钝了使不上力的感觉。

    待云嘉带着行李,抵达巴黎,阴冷的小雨天,刚好映照她的闷闷不乐。

    师兄见面就说,看来回国大半年也没帮她把这个毛病改过来,还是一到雨天就像条湿漉漉的小毛巾。

    云嘉实在想不到什么高兴的事。

    在家里,要陪着客人聊天社交,这倒还好,司夫人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笑容温和地打听起她的恋爱情况,没有不应答的道理。

    她因此发现自己虽然已经二十几岁了,但仍然改不了小孩子脾气,做不来大人的圆滑妥当,稍感为难便不想说话。

    黎嫣喝着茶,打趣似的替她接话,对司夫人讲:“她哪说得上来,跟男朋友正闹别扭呢,她的性格,你也知道的,从小被她爸爸惯坏了,脾气坏得很,三天两头啊,就要跟这个生气跟那个生气,我现在是不管了,只要别来跟我生气就行,我图个清闲。”

    云嘉挽着黎嫣的手臂,撒娇一样抗议道:“谁三天两头跟人生气了?你再这么说我,我就要跟你生气了啊。”

    黎嫣放下杯子,摇着头,无奈地笑着对其他人说:“你们看看,谁敢管她?”

    司夫人笑意犹在,应和黎嫣,既说黎嫣跟云松霖一样宠爱云嘉,又夸云嘉一贯懂事知礼,哪会叫人操心,她是最喜欢云嘉的,巴不得有一个云嘉这样的女儿。

    明面上话题还有说有笑,而一旁的司杭面色已经悄然冷了下去。

    至于庄在即将到来,云嘉也掂量不清是期待更多还是忐忑更多,这段时间不温不火的浅淡联系,她能理解他工作起来分身乏术,也明白在这种情况对他再生怨气,那刚好正中父亲下怀,说明这个小考验设置得极秒。

    但就是因为心中芥蒂未消尽,即使想念也拉不下面子表达,又徒增忐忑情绪,加之,她从来不是那种能装得下苦闷心思的人,各种滋味,胡乱发酵。

    半个月过去了,庄在还是没能从工作中脱身,期盼见面破冰,一等再等。

    如此种种,她就真成了师兄口中拧不干的小毛巾。

    在巴黎读书时,云嘉很喜欢在古董店的二楼听雨,透明玻璃滑下斑斑水痕,白噪音有助眠效果,有时候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转,合着眼,听见楼下顾客与员工交谈的只言片语,翻一翻身,又会陷入新一轮的睡眠中。

    这趟过来,这些原封不动的椅子和毯子仿佛都不再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了,再难让她感觉到舒服,楼下的声音入耳也好似分贝过大,让她无法心静。

    扯开毯子,云嘉对窗发了一会儿呆,看了一眼时间,下楼打了声招呼,就撑伞走进雨幕中的玛黑区街道。随意逛了几家店铺,因无空手而出的习惯买单了一些并不那么喜欢的围巾和饰品,然后坐车回了酒店。

    巴黎距离冬令时结束还有一个月。

    庄在是下午五点多敲响云嘉房门的,天气不好,外头天色已经黑了。

    云嘉正在处理隆艺那边的工作邮件,听到声音才放下笔记本电脑,趿上拖鞋去开门。

    门口的男人不似预想中疲于工作、风尘仆仆,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长款大衣,身边提着小寸的登机箱,头发是修剪过的清爽,将深邃的眉眼衬得更加清冷干净,肩上连今日巴黎的雨气都没带,仿佛是真空打包快递到她房间门口,供她查收。

    门外的庄在同样在打量云嘉。

    她穿着很居家舒适的衣服,米色的长裙,裙尾褶皱捏得细致又漂亮,浅灰色的针织衫既薄又短,袖子贴着纤细的手臂,里头是一件同色系的挂脖吊带,更短,露一片雪白的腰部肌肤。

    “你看着不太高兴。”

    没听到这句话之前,云嘉只是一小锅缓慢升温、咕嘟低响的牛奶,听到后,瞬间到达沸点,鼓泡将盖子掀翻。

    见面第一句哪怕说坐飞机真累呢?居然开口就挑事儿?这难道就是他之前说的见面哄她的方式?

    虽然生气,但也没有不让人进来的道理,云嘉往旁边站,让出位置,脸色却更加不好了,语气也携云带雨:“还不是因为你!”

    庄在走进来,一手箱子放到一边,另一手将门合上,脱下外衣说:“那就好。”

    云嘉靠着墙,险些以为自己气到幻听。

    那就好?

    “哪里好?”

    她这一身要算账的架势,被两只有力手臂拥进一个足够温暖的怀抱,瞬间没了鼎盛的气焰,只听男人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你还在生气。”

    “当然!”

    云嘉用不回抱的行动来证明这两个字力度。

    “没见到你之前,每次跟你视频我都有些担心。”

    云嘉问:“担心什么?”

    “我担心,你被别人哄好了。”庄在停顿了一下,“尤其是司杭去你家做客。”

    云嘉惊讶道:“你知道啊?你怎么知道的。”

    庄在想了一下,真假参半地说是在她堂哥那里无意看到的。

    “你吃醋了?”

    庄在否认:“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庄在手臂收得更紧,将脸埋进她脖颈间的头发里,因终于可以嗅她的气味,触摸到她的体温而感到满足,“我只是很想你。”

    云嘉心头不由发软,垂在身侧的手指也无端地攥了攥。

    “你送给我的表,我看到了,我很喜欢。”

    他不提,云嘉都快要将这件事忘掉了。

    真正收到表后,云嘉没有第一时间送出去,想给这只迟来了这么多年的手表赋予一些意义,可他的生日在八月,实在太远了。

    那晚一波三折,所谓的意义,最后也没有完成。

    “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云嘉问着,轻轻擡起手,放到他的腰上,至此,这个小别后的初次拥抱才算完成。

    庄在回答:“那天晚上把你送下楼,回去就看到了。”

    表盒放在床头的抽屉里,还压着一张贺卡,上面是属于云嘉的字迹——十七岁的庄在,我是云嘉,祝你生日快乐!

    如果他们做,会在前戏之后打开那个抽屉,他会在彼此全然交付的前一刻,看到弥补他漫长的青春遗憾的那只手表,假的变成真的,而那一刻,云嘉在他身边,他们会做最亲密的事,曾经遥望无期的,也会变成触手可及的。

    他不知道那一刻的自己会开心到什么样子。

    但现实却是他慢慢拿出这块新表,戴在十年后的手腕上,整个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一点声音,像狂欢后的寂静。

    他真心实意向云嘉道歉:“对不起,我把你用心准备的计划弄得那么糟糕。”

    云嘉的呼吸很轻:“那你把手表带来了吗?”

    他松开云嘉,擡起手腕给她看。

    云嘉摸着他手背上凸起的筋骨线条,慢慢摸到那只黑色的手表上,目光看着,有点遗憾地说:“果然已经不适合你了。”

    庄在:“很适合。”

    云嘉问他,为什么文卓源当时已经告诉他这只表是假的,说这是她故意奚落他不配的生日礼物,可他还是会戴这只表,还是会喜欢,视其为珍贵之物。

    庄在也看向这只表,想起一些回忆,十七岁收到的礼物,在十八岁时才有勇气第一次戴。

    那时的庄在想的是什么?

    他回答云嘉:“我的确不配,但我真的喜欢。”

    这句话,是十七岁的庄在从官网搜来这块手表价格时的真实感想,也是二十七岁的庄在站在云嘉面前时的无声旁白。

    两只手臂搭上他肩膀,云嘉擡起头,望向他的眼睛,告诉他:“你没有不配。”

    庄在看着她,听她继续着。

    “从小到大,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我都会得到最好的,当我想要爱,那我也要得到世界上最好的爱。”

    庄在没有说话,俯身吻她。

    想起年少时,背着她走在城中村昏暗的小巷子里,话到嘴边都无法对她说出的保证——我以后会变好的。

    他是真没有长进。

    十年过去了,他依然做不到在这一刻恰到好处地开口,说会给她世界上最好的爱。

    他气恼这样无趣的自己,唇齿间的掠夺反而更加汹涌。

    云嘉后背贴着墙,手指抓着他薄薄的黑色毛衣下有力的肩臂,鼻息慢慢加重,亲着亲着便察觉到出气多、进气少,胸口闷胀。

    好在,在云嘉双颊飞红之际,庄在停了下来。

    他低着头,解开手腕间的表,塞进云嘉掌心,在云嘉握表疑惑的时候,他直接兜头脱掉毛衣,里头是一件白色短袖,无任何装饰的净版,显得他干净年轻,像大学里品学皆优又不缺人气的天之骄子。

    庄在抓了两下头发,也有了与这抹白色相配的内向害羞。

    “我坐飞机太久了,先洗澡。”

    云嘉已经有些六神无主,慢了拍子一样看着他,怔怔点头:“那……你洗。”

    拉着手上的表带,过了一会儿,云嘉问:“只是洗澡吗?”

    庄在回答:“头发很干净。”

    “……”云嘉讷讷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合理地深入问下去,“哦。”

    他已经进了浴室,很快便有水声传来。

    云嘉不好一直站在浴室门口,回到客厅,发现自己的电脑还开着,但是已经无心完成剩下的一点工作,将电脑合在一旁,在庄在出来之前,她将他的登机箱从门口推进衣帽间。

    正在心里感叹,他用的登机箱和她是同品牌同款式,忽有疑惑,云嘉又跑去浴室门口,隔门喊他。

    “你不用拿衣服吗?”

    他的声音隔门传来:“不用了。”下一秒,门打开,带着沐浴露香味的湿热气朝外一扑,而庄在穿着酒店的男士浴袍站在门口。

    “我之后再跟你解释。”

    云嘉正问“解释什么”,便被他环住臀下,直接抱起。重心不稳,她只能弯腰趴在他肩上,听见他含糊地说:“之后告诉你。”

    云嘉问:“那之前呢?”

    他问:“你现在饿吗?”

    云嘉摇摇头:“不饿。”

    下午出门喝了下午茶,回来洗了个澡还没过多久。

    他身上浴后的气息不断侵扰嗅觉,实在暧昧,云嘉已经感觉到耳根升腾起的热气,被他丢到床上的时候,才获得短暂解脱,她坐在雪白的鹅绒被上看着他走过去,拉上丝绒窗帘,将异国夜色摒弃在外头。

    转过头,他看着云嘉:“补一下那天晚上。”

    眼瞳一眨,云嘉被他的直接惊到,低声道:“……不是说要哄我吗?”

    他走近,毫无心虚道:“嗯,我都准备好了。”

    都?云嘉心内一疑,转瞬想到之前她说他哄人一本正经,他说过不正经的也可以学。

    云嘉立时深吸一口气。

    面前色调一暗,覆来属于他的阴影,在吻落下的一刻,她轻轻推了一下庄在的肩,退开一些距离。

    纤长的眼睫略快地眨着,云嘉吞咽喉咙:“……我有点紧张。”

    “害怕吗?”

    “不是。”云嘉摇摇头。

    庄在抓着她那只按在他肩上的手,连手带人一起按向床铺,像在做过激的行为,试探她的话语真假:“确定?你现在想推开我吗?”

    云嘉看着他,继续摇了摇头。

    于是他吻下来,过了一会儿,手指越过单薄吊带的下摆,他对女装的设计不太了解,不知道有胸垫的吊带里头可以什么都不穿,碰到的一瞬,不止云嘉下意识微缩双肩,低哼了一声。

    撑起她胸前衣物的那只大手,也轮廓明显地在衣料之内,顿了一下。

    之后更贴合地复上去,换做缓慢的抚弄。

    云嘉已经很不自在,不该温柔的时候温柔,像一种刻意挑逗,还要被他在耳边问:“要推开我吗?”

    那样贴近而湿热的气息,像一只羽毛搔进耳朵里,痒得人身体发颤。

    云嘉躲不开,内心里也不想躲开。

    她的裙摆过大,藏住他作弄人的手臂,两片小而娇嫩的皮肉被玩得一塌糊涂。

    他却还能保持清醒理智,告诉她:“不喜欢就推开我。”

    话是他说的。

    之后视若罔闻无论她怎么喊停,说可以了,不要了,却绝不允许她推开他分毫的也是他。

    云嘉自食苦果,是她允许一只看似温驯的老虎闯进花园里横冲直撞。

    由相击碰撞而产生的湿黏水声一次比一次重,听着人头皮过电一样发麻。

    云嘉缺乏观察的视角,手掌朝下撑着,低下头,只能看见胸前和她自身肤色有异的那只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手背的青筋用力攥握而凸起。

    柔软雪白的脂肪从缝隙中泄露出过分饱满的姿态。

    好在他还有没有彻底失控,善心未泯,一旦有不克制的顶撞,使她将难耐的情绪全都蹙在眉间,他有所察觉,会亲吻她耳鬓,放慢动作,给一些适应的时间。

    云嘉跟不上他的节奏。

    更谈不上适应,坦诚相见时刻的交谈也几乎破碎,他会问她的感受,这样可以吗?

    体贴的话,配上过重的力度,过密的频率之下,她没有正常说话的机会。

    而庄在却懂她的肢体语言,她到了时,会偏过头,磨蹭枕头,脖颈比脸更红,好似纤细的颈是泄洪必经的枢纽,脖子以下所有的神经感应,高速通过这里,让大脑接受多巴胺疯狂分泌的快乐。

    而感官刺激积累多了,疏通困难,这里便红了起来。

    云嘉结束在一股兜顶而来的燠热里。

    体力也已经消耗到极限。

    庄在贴在她腰后的掌心感受到她身体里小幅而隐秘的抽颤,细密的吻印在她耳边,低声安抚着很快就好。

    云嘉抱着他的脖颈细声,说快一点。

    这句有歧义的话,她不知道庄在是如何理解的,但很快就让她的承受力濒临崩溃。

    夜色渐深,似晦暗的海,她如小舟,被另一个人的力量裹挟着,丢进一片陌生而凶险的海域,猛浪拍击,船身不承其力,浪起浪落,像要被折腾坏了。

    说不清难受还是舒服。

    云嘉将碎发微潮的额头抵在他肩窝里,闻着一股热气腾腾的汗息混着荷尔蒙的味道。

    她喊他的名字。

    一声声的庄在,想讨他的好心,却适得其反。

    庄在越发用力按着,不让她躲闪。

    将人灵魂贯穿的力度,渐深渐重,剥夺走她的语言能力,拼命呼吸成了比说话更重要的事情。

    而庄在也终于停下动作,在此刻两人共享的宁静中,平缓呼吸,他俯身亲了亲红唇微张,眼眸失神的人,用高挺的鼻梁蹭她的被汗湿脖颈,甚至去吮吻细腻泛红的皮肤,告诉她,好了。

    他离开的动作,给云嘉一种比到来更体热的感觉。

    也可能是此刻的她过于敏感,稍碰即抖,眼皮也懒懒半睁着,看他没什么表情地取下严密包裹的东西,并不熟练地给橡胶圈打结。

    她想起了蝴蝶结,下意识将视线从他手上,往下挪去。

    那是一丛她从来没有过的旺盛黑色。

    亲密接触时,那些毛绒绒让她很痒,温驯老虎即使是蛰伏状态也吓人,生机勃勃的粉红色,如此涩气的颜色搭配,面色再清冷正经也不管用了。

    圣僧面孔,淫/魔体质。

    云嘉在心里留下铿锵有力且不负责任的使用反馈,闭上眼,也关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没过一会儿,安静至极的房间响起窸窸窣窣的翻衣声,察觉有人靠近,休息得差不多的云嘉睁开眼。

    庄在穿上浴袍,走到床边。

    “你刚刚好像流了一点血。”

    只有一点红色,洇在乳白的胶质上,所以看得分明,但当时身体先于大脑,他来不及立即停下来,只几下,又很快被磨散了。

    他担心是她哪里擦伤了,想要检查。

    云嘉不让。

    感觉到他的手指的温度,云嘉下意识并拢膝盖,闷声说:“你不要再弄我了。”

    他便不再动,陪着躺了几分钟,然后抱云嘉去浴室清洗。

    浴室的灯光明亮到无所遁形,更方便他检查,他模样认真,轻柔翻拨的检查动作却令云嘉悬空的脚趾死死抓紧。

    她想拒绝,还没开口,就对上庄在擡眼看来担心的目光。

    那眼波,夜雨一样潮湿清明。

    肉眼可见之处,没有破皮,但红得厉害,有些肿,他不确定是过分运动充血导致的,还是受损的反应。

    “碰到会疼吗?”

    云嘉恨他永远这么一码归一码的严谨态度,害她每次都一个人长久羞耻。

    内心愤愤之余,恶向胆边生。

    刚才被顶上去时,不止那里湿了,眼睛也淌了一串生理性的泪花,此刻眼眶仍然微红,眸底雾蒙蒙的,她便用这种眼神看着庄在。

    她坐在水台镜子旁,两只腿修长漂亮,即使弯起来,各搭一边,也赏心悦目。

    细白的手指接替了庄在的检查,甚至将那里微微打开,露出一些饱受摧残的粉色。

    她将他一身松垮的浴袍拟作白衣,对他弱声说疼。

    “你就只检查吗?庄医生,不帮我治疗吗?”

    一瞬间,庄在脸上神情还一派淡漠如雪,但骤然紧缩的瞳孔仿佛受了巨大的刺激,喉结随吞咽沉了沉。

    云嘉虽有内在滋生的羞耻,但完全满意他的反应。

    她松开手,准备下来,嗲声道:“开玩笑的啦,庄医生。”

    但他角色带入很快,按住她,俯身埋下头颅去吻。

    刺激之后的刺激,云嘉不能招架,很快被舔透,两只漂亮的腿完全软下来,搭在他肩膀上。

    云嘉为此付出的诊费,是跪在热气缭绕的浴缸里,重新承受被她招惹起来的东西。

    等一切结束,这个夜晚已经过去大半。

    云嘉累到极限,站着吹头发都成了受刑一样的痛苦,庄在折了厚毛巾放在自己的腿上,披散着湿漉漉头发的云嘉躺下来。

    他调了低档暖风,动作轻柔,帮她吹干头发。

    如果不是耳边的吹风机做不到完全静音,云嘉闭着眼,不到三分钟就能睡过去,但是庄在似乎没有困倦,大脑也清晰。

    暖房趴那晚云嘉抛出去的问题,此刻她自己都快不记得了,庄在却清清楚楚列出。

    逐条解释,逻辑清晰。

    云嘉迷迷糊糊听完,从侧躺变成正躺,看着他,疑惑道:“怎么听着像检讨书?”

    这有些为难优等生,庄在说:“我没写过检讨书。”

    云嘉噗嗤一声笑。

    他将吹风机放到一边,面色温和而认真,宽大的手掌贴着云嘉的脸颊,低着头问:“我这样哄你,可以吗?我知道我令你失望,但你说过你会教我的,如果我做的不好,请你给我改变的机会,不要放弃我。”

    这样温淡的声音居然顷刻赶走了云嘉快糊住脑子的瞌睡,她眨了眨眼睛,因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而感到不可思议:“你说什么?最后一句。”

    他似乎不习惯说这样的话,即使是重复,都不自然地抿了一下唇:“不要放弃我。”

    短暂的心潮涌起,云嘉忽的意识到另一点。

    “那在今天之前,你都做好了被我放弃的准备是吗?”

    他一瞬语塞。

    云嘉坐起来,面对他:“我想听真话。”

    庄在停了两秒,随后转头扫了一眼酒店的房间,从装饰到家具都透露着法式风情,他移回目光说:“如果这次没有过来,以后还会过来的。”

    云嘉正不解。

    他接着往下说道,“不止这里,还有很多你去过的地方,我都做了记录。”

    在他原来的想法里,云嘉最终会和门当户对的人步入婚姻,即使不是他,他也非常愿意祝福她这一生与人白头到老,幸福快乐。

    但他做不到去见证。

    旁观她美满的婚姻,甚至留在云众与她未来的丈夫共事,偶尔从旁人津津乐道的八卦里听一听他们夫妻的甜蜜消息。

    他没办法在那种环境中长久保持忍耐。

    他已经实现了普通人的财富自由,也做好了旅行攻略,等云嘉结婚,他就会辞职,工作太久,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他会把云嘉去过的地方都去一遍。

    至于他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他会停在哪里。

    他也不知道。

    云嘉问:“关于我的旅行攻略?什么时候做的?”

    “前年。”他稍想一下,报出时间,并解释道,“卢家湛写过一本书叫《一路越野》,你还记得吧,你在曲州随手翻过。”

    云嘉点点头。

    “前年他正在写这本书,寄了一些初稿给他的朋友或是亲人,给他写一些话,作为书的附录,当时看了他的初稿,就有了这个计划。”

    “如果我嫁给了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呢?我并没有婚姻美满。”云嘉不想让这个假设太沉重,“就比如,阿拉伯的石油王子。”

    庄在果然笑了一下,那笑如一挥即散的雾,在云嘉说到“你还会按照这个计划离开我吗?”又很快消失了。

    他抚摸着云嘉的长发,在思考,却迟迟没有答案,良久才露出痛苦的迷茫,尝试着出声:“我不知道,我现在好像比以前更舍不得你,或许……如果有那一天,或许,以前无法忍受的,也可以忍受……我不知道。”

    云嘉轻轻捧住他的脸,中断他痛苦的思考。

    “别想了,不会有那一天的。”

    他按住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手,直直望过去,眼眸中无声的执念翻涌,连语气也是少有的试探,好似一个无神论者忽然有一天匍匐跪佛。

    “真的吗?”

    云嘉被他这样死水生澜的眼神刺得呼吸加紧,顿了顿,说:“如果是假的呢,我骗你的呢?”

    庄在的眼神柔和下来,甚至抽出一丝笑容:“假的,就骗久一点。”

    另一句话,庄在只看着她,在心里默念过。

    如果有真的机会,我会放下一切、用尽最后的力气去争取这一点可能,不曾得到就算了,可偏偏得到过了,我不可能做到坦然地失去你。

    但求,气尽力竭,悔无可悔。

    “放心好了。”

    云嘉低头在他脸上轻吻一下,“不会骗你的。我爸爸找我聊过天了。”

    “聊什么?聊我们?”

    云嘉喜欢在他嘴里听到“我们”这种说法,微微含笑,点了一下头。

    父女新春夜话,云松霖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庄在,提出一个云嘉从没有考虑过的角度。

    “庄在不是司杭,也永远不可能是司杭,如果你们恋爱了又分手,绝不会像你和司杭之前那样,两家人体面笑着圆场,就当无事发生一样说着尊重你们年轻人恋爱自由,明白吗嘉嘉,你和庄在,永远做不到势均力敌。”

    “在你的世界里,没有一个人会替他说话,包括你舅舅家,一旦感情破裂,他是不可能像你像司杭那样安然无恙回到原来的生活里的,即使他用尽百分之一百二的努力,也没办法在你所处的世界里拿到及格分。”

    “配不上你,是他永远摆脱不了的原罪。”

    “他以后的一切成就都会因此大打折扣,他的瑕疵不足也会因被过分关注,得到成倍的骂声。”

    “随心所欲只是你爱一个人的特权,所有的反噬都会落到他身上去。”

    “你考虑过这些吗?”

    每一句,都分量十足似重锤叩问进云嘉心里。

    云嘉向庄在坦白:“我没有考虑过,所以暖房趴那天我才会那么理直气壮地跟你生气,我只是想我们都能开心,都能沉浸其中享受恋爱,我忘了你的处境和我不一样,我们之间开心的代价也不同。”

    “但我现在知道了,我也会改的,你也要给我哄你的机会,你不要总是沉默,总是忍耐,我不想你一个人难过。你现在又不是一个人,我来陪你了。”

    庄在眸子渐渐泛红,眼底涌起雾潮。

    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云嘉想到有一年除夕夜去民俗街给他送饺子,他站在充盈蓝色冷光的便利店门口,衣衫单薄立于深冬夜晚。

    看着她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云嘉声音轻轻的:“你是不是要哭了?”

    同样的问题,民俗街那次云嘉也问过,彼时他低下眼睫否认说,风太大了。

    此刻他低声说,好像是。

    那些眼眶里的湿雾,终于不再被旧年的寒风吹散,清澈的,凝成一滴完整地坠下来。

    云嘉心脏一颤,立即用柔软的指腹替他去抹。

    他的脸是温热的,眼泪微凉。

    下一秒,云嘉就被他一把抱住,用紧得快要透不过来气的力度,她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呼吸着,连睫毛扇动的频率也似放缓,完完全全由着他用双臂来确定自己此刻的存在。

    “庄在。”

    过了一会儿,她又喊了他一声,说:“民俗街除夕夜那一次,如果你也掉眼泪了,我也会帮你擦的,我不喜欢看到你难过,我总是忍不住心疼你——好像从第一次见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