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咱们还是好朋友，他日相逢下车揖。”
叶芊芊对黄山有一些奇怪的情结。
高一那年的寒假，学校跟安徽一所有名的中学合作，组织师生去交流。恰逢黄山入选中学生实践基地，交流活动升级成游学，师生代表团获得黄山二日游的机会。
在那之前，叶芊芊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天津，跟着叶嘉茵去进货，吃了一个正宗的煎饼果子。绿豆面的味道好像没有舌尖上的中国里说得那么神奇，不加火腿肠和炸鸡柳的煎饼果子也仿佛失去了灵魂。
叶芊芊中考成绩全校第一，第一学期的月考排名也从没掉出过前三，毫无悬念地入选代表团。她利用计算机课查过黄山的雪景，还拿出攒了好几年的压岁钱给自己买了一件新的羽绒服。
可在学校告知来去机票自理之后，叶嘉茵对她说：“过年用钱的地方多，咱们不去了。寒假本来就该抓紧时间学习。”
叶芊芊没说什么，默默退了新买的羽绒服，以“家里有事”的理由退出了代表团。在教师办公室，她看见师生代表团名单，“陈诺夏乔微”连名字列在一起好像都比其他人养眼一些。
那天回家的路上，她经过每天都会路过的西餐厅，停下来愣了三秒，走进去请自己吃了一份至尊套餐。
服务员问她牛排要几成熟，她想了想回答“八成”。那个服务员笑了笑走开了，很久之后叶芊芊才知道她笑的是什么。
一百多块一份的牛排也并没有很好吃，叶芊芊被过量的黑椒汁辣出眼泪，心里把“高级”牛排和“正宗”煎饼果子一起划进了黑名单。
黄山什么时候成为了心里的一块小疙瘩，叶芊芊也说不清。只是点开旅游APP查询攻略的时候，下意识输入的第一个目的地，总是黄山。
因此，现在飞机轰鸣声响在耳边，叶芊芊看着身旁闭目养神的陈诺，心里被屡屡摁下的那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呼之欲出地叫嚣起来。
行程第一天安排在宏村，陈诺的朋友给他们订了一家很高档的温泉酒店，庭院式的房间，每间都配有私汤。
叶芊芊和叶栩住一间，陈诺就住在隔壁。舟车劳顿，叶芊芊提议大家先睡个午觉，下午再一起出去逛逛。
其实是因为她现在看到陈诺就心猿意马，不太能正常地假装普通朋友。
回房间放下行李，叶芊芊拿出昨晚临时去买的单反相机，送给叶栩当毕业礼物。
佳能77D，不便宜，在入门机里算是高级档了。叶芊芊刷卡的时候多少有点肉疼，但想到叶嘉茵对舅舅家一贯大方的作风，还是没敢买便宜的。
叶栩有些惶恐，连连摆手：“这个太贵了，我不能收。”
成长果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叶芊芊无论如何无法把面前这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与小时候那个哭嚎着揪她头发的刁蛮公主重合起来。
又忍不住恶趣味地想，叶栩的转变在陈诺眼里恐怕不太可爱，他喜欢的一直是夏乔微那挂的明艳大美人，叶栩像小时候那样泼辣刁蛮一些说不定希望还大点。
她尽量笑得和蔼，把相机往叶栩怀里塞：“没事，你就收着吧。考得那么好，就当是我给你的奖励啦。”
叶栩依旧推辞，叶芊芊疲于此类客套，索性摆摆手，往床上一躺，裹住被子不再废话。
房间里安静下来，叶芊芊这两天一直睡得不好，加上今天赶飞机起得早，眼皮昏沉沉的，渐渐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叶芊芊迷糊着脑袋坐起身，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打开手机，看见叶栩的微信：[我出来逛一逛，拍点照片，不用担心。]
叶芊芊回复一句“注意安全”，仍旧坐在床头回不过神。
不知过了多久，“咔嗒”一声，房门被打开，陈诺走进来。
他好像换了件衬衫，休闲一点，领口也低。他皮肤很白，因此锁骨下的一颗痣格外清晰。叶芊芊怔怔地望着他，借着刚睡醒的懵懂毫不收敛自己的目光。
“醒了？”
“嗯。”
“你表妹出去玩了，我朋友带着，没事。”
“嗯。”
陈诺走到她床边坐下来，伸手搂她的腰。叶芊芊恍然明白他要做什么，登时清醒了大半，瞪着眼捉住他的手不让动，“叶栩要回来的！”
陈诺却不为所动，一手扣住她两只手，另一只手径直伸进她衣服里摩挲，“没这么快，他们还要吃晚饭。”
窗帘没拉严实，漏进傍晚的霞光，叶芊芊被陈诺强硬地摁住手腕，就快被压着躺回床上。隔壁床上还放着叶栩的书包，叶芊芊心中的迷雾仍旧迷糊一团无法揭开，她忽然无比抗拒，无法接受此时此地与陈诺做这样的事情。
陈诺压着她躺下，嘴唇在她颈侧肆意游走，叶芊芊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胸前被剪住的双手挣开用力推了陈诺一把，“走开！”
陈诺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抗拒，撑着手肘起来，拧着眉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
叶芊芊被他盯得不自在，又想到自己的反应确实与之前反差太大，不禁眼神躲闪。
陈诺轻笑一声：“怎么了？”
叶芊芊抿抿唇，“今天不行，不太舒服。”
她搪塞的态度过于明显，陈诺自然不信，“不舒服？你不是说很满意我这个炮友么？”
不知是不是他故意，叶芊芊总觉得“炮友”这两个字被加重强调，听起来刺耳极了。
陈诺目光灼灼，好像要把她看穿，叶芊芊更加不自在，心中的纠结与焦躁愈发难耐，索性把他推得更远了一点，坐起来整理自己身上凌乱的睡衣。
陈诺的声音古井无波，“叶芊芊，你什么意思？”
叶芊芊讨厌被这样追问，她默了两秒，“啧”一声，半冲动地说：“没什么意思，不想玩了。”
陈诺忽然凑近，两手撑着她身子两侧圈住她，“叶芊芊，你再说一遍？”
叶芊芊叹了一口气，“陈诺，你不是说了么，炮友。炮友就是开心的时候就上个床，不开心了随时可以结束。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我确实对你挺满意的。做得很开心，谢谢。”
陈诺没说话，叶芊芊却能看见他因为用力咬着牙而绷紧的下颚。
她其实有点怕这样的陈诺，但话已经说出口了，不管是因为冲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已经是泼出去的水。
叶芊芊顿了顿，心想不然就这样吧，快刀斩乱麻，反正她也猜不到陈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反正她和陈诺永远不会真的在一起。
否则真到了难舍难分的那一步，她连狠话都说不出口，还要被人甩，岂不是更难看。
于是她闭了闭眼，缓缓道：“就这样吧，我们各自去寻找第二春。哦不对，你可能是第好几春，抱歉。咱们还是好朋友，他日相逢下车揖。”
“揖”字尾音还没落下，陈诺“腾”的站起身。
叶芊芊知道他在看她，但她没敢擡头。
两秒钟后，陈诺转身走了。
“嘭”的一声，房门合上。
叶芊芊依旧坐在床头，保持着醒来时的姿势，放空眼神发怔，好像刚刚陈诺进来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不知过了多久，叶芊芊眼睛干涩，落下一行泪来。她这才如梦方醒般确信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过去一个多月里，她先招惹陈诺，把他发展成了炮友。然后，就在刚刚，她把他甩了。
出息了啊，叶芊芊。她抹了把脸，心里不知是悲是喜地这么叹了句。
天色彻底暗下来，叶芊芊忽然觉得浑身酸痛，明明刚刚陈诺也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她看见院子里的私汤，打电话叫了顿晚餐，赤着脚下床打算边泡温泉边吃点东西。
吃饱喝足，明天又是一条好汉。
院子里水汽氤氲，叶芊芊泡得满脸潮红，饥肠辘辘打算催一催晚餐的时候，叶栩回来了。
她在门口正好遇见客房服务，于是顺便带着晚餐进来。
叶栩很贴心地把她点的面和排骨放在她手边，方便她边泡边吃，擡眼看清她的脸的时候，神情有些不自然，问：“你……没睡好吗？”
“？”
“看起来有些憔悴，”叶栩小心翼翼地说，“有点黑眼圈……”
叶芊芊一时语塞，心道莫非甩个炮友还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居然都肉眼可见的憔悴了？
她笑了笑，端起牛肉面试图以大口吃面的表现证明自己生龙活虎完全没问题，可第一口就被噎得不轻。
叶芊芊剧烈咳嗽起来，叶栩连忙给她递水，担忧道：“…真的没事吗？”
这么一出多少有点尴尬，叶芊芊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就是呛了一下。”
叶栩皱着眉，仍然不放心。
叶芊芊非常讨厌被这样观察，但人家小姑娘也是出于好心，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闷头吃面，祈祷叶栩赶紧走开。
然而她不仅没走开，在一旁蹲了半天之后，还突然开口无比郑重地叫了句：“姐姐。”
叶芊芊被她这一声吓得不轻，面还剩最后一口，再次被噎住了。
“咳咳咳咳咳——”叶芊芊拍着胸脯缓解咳嗽，不无惊恐地看向叶栩，“你……你怎么了？”
叶栩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复杂，她躲闪着不敢看叶芊芊的眼睛，似乎很是内疚，然而又有一种壮士断腕的决心似的，反复躲闪几次后，终于擡头，直视着叶芊芊。
“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