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绝杀之后，小李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
有网站对他做了访谈，还有记者专门来五中校队探寻他学生时代的故事，论坛里时不时就能看到球迷对他的分析和讨论，微博上甚至有了为他而成立的球迷会和后援团。
在联赛最后的两场比赛里，小李都是替补出场，并持续着高水准的亮眼表现，巨人队最终以三分的优势拿到了本赛季的联赛冠军。
很快，休赛期的续约转会新闻接踵而至。巨人队和小李签下了一份为期三年的合同，他从预备队正式加入到一线队，薪水也涨了不少。
很现实的是，在小李名声越来越大的同时，他和钟意的联系也越来越少。
其实钟意已经习惯了这种失落感，毕竟小李忙于比赛训练的同时还要应付越来越多的其他事务，她早就认清他们身处两个世界的事实，只是那家伙，总会在她断念的边缘再次出现，在她心上轻轻挠一下，让她再次燃起某种不切实际的希望。
真是有点无耻。
期末的联考钟意拿了全市文科第二名，还没来得及开心放松一下，暑假的补课又提上了日程。
毕竟高三就在眼前，她也知道需要再收收心了。
小李什么的，就先暂时放一边吧。
如果想和那个遥远的世界再接近一点，她必须考上一所好大学。
***
一个多月的补课转眼结束，在紧张的高三正式拉开帷幕之前，学生们迎来了最后二十天的暑假生活。
钟意每天奔波于家和社区图书馆，也逐渐忘了小李给她带来的那些狗屁烦恼。见到放了假还在用功学习的女儿，妈妈表示很放心，还给她新换了部新手机作为奖励。
这天下午，钟意正从图书馆出来准备在路边等公交车回家，在站台突然遇到了音速队的郑叔叔。
怎么每次见到郑叔叔，他都一脸苦相。
“小钟！”郑叔叔挤出笑脸，“放假啦？”
钟意点点头，不忘道贺：“上个月联赛最后那轮比赛我去现场看了，音速队真拼啊，简直不要太精彩了！郑叔叔，恭喜音速队保级成功！”
郑叔叔倒是没有保级的喜悦，他愁眉苦脸唠叨起来：“保级比降级难受啊，眼下球队还得继续撑着，继续征战明年的乙级联赛，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钟意问：“新赛季，咱们不考虑再签几个球员，把队伍重组一下吗？”
郑叔叔苦笑：“想，当然想啊，但球队的财政状况不容乐观这不，上赛季刚结束，赞助商又掉了一个，我这几天到处拉关系，还得想法在九月新赛季开始之前再拉几家赞助。”
“辛苦了郑叔叔。”钟意说。
“哎，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天都快黑了，赶紧回家吧。”郑叔叔说着，依旧是满脸愁容。
在他的唉声叹气里，钟意心想，踢不出成绩找不到出路的队伍真的好惨，一伙人拼死拼活也没个尽头。
钟意便说对他：“郑叔叔，我现在放假没事，开学还有半月，最近如果队里需要帮忙，尽管叫我哈。”
“小钟，谢谢你啊。”郑叔叔勉强着点了个头。
***
没过两天，郑叔叔联系到钟意，说需要她救急。
原来球队赛季前正在接触一名外籍球员，对方也有意向加入，前段时间还带着团队来到本市考察环境，但薪水一直没谈妥。
明天就是第四轮谈判了，可就在这晚，音速队又有几个员工不堪工作负荷的重压辞职，其中就有两个本是要参加第四轮谈判的工作人员。
音速队本来庙就小，又赶上最近人员流动大，一下子就显得更加局促了。
人手不够，郑叔叔第一时间想到钟意，打算请她顶替离职的助理，一起去参加引援谈判。
这工作机会不错啊！而且和平行时空里的场景也太像了吧！
钟意内心激动，语气镇定，在电话里爽快答应了郑叔叔。
第二天一早，她穿了件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更加职业的白衬衫，提前在城中一家酒店门口等待，准备和音速队的商务团队碰头。
音速队的人踩着约定时间慢悠悠才来。
看着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她越发不安起来，他们会给她安排什么工作？她要是做不来怎么办啊！
“别紧张哈，小钟，你在旁边帮我们准备资料，做好后勤工作。”音速队的人语气轻快地对钟意说。
她点点头，心里踏实了点，同时依旧充满期待。
音速队接触的这个外籍球员名叫洛昂，上赛季在英超联赛某支中下游球队效力，司职前锋。这人可以说是籍籍无名，钟意每周末都在家看英超比赛，也完全不记得有这号人。
前段时间，因为劳工证的问题洛昂无法继续留在英国，眼下急于找下家，所以音速队便打算勒紧裤腰带开出个好价钱搏一把。
如果拿下他，下赛季音速队说不定还能往甲级联赛里冲一把。
可惜钟意并非钟总，她并不是本次舞台的主角。
相反的，现实更加残酷。谈判在酒店套间里紧张地进行，钟意却在外头一直被不停地使唤来使唤去。
“小钟，杯子空了，赶紧倒满，注意盯着点儿啊，别走神！”
“小钟，去把空调温度调高两度，有点冷！”
“小钟，中午我们在楼下中餐厅请外宾一行人吃个便饭，你先下去一趟，照着这个单子把菜点好！”
一个上午，钟意跑来跑去，连口水都没喝。
午间，音速队的高层带着外籍球员团队下楼吃香喝辣，留着他们几个打杂的小员工坐在酒店大堂吃外卖。
转眼就到下午。
“小钟，手机上发了你一份补充文件，赶紧下楼打印了拿给我，一式三份！”
“小钟，咖啡咖啡，赶紧把咖啡点上！”
“小钟”
“小钟”
没有任何新意，下午是和早上别无二致的剧情。
一整天下来，钟意宛如一只陀螺，她爷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那几个小助理要辞职了。
欣慰的是，谈判很顺利，双方最终握手达成，音速队以一个勉强还能承受的价钱签下了洛昂。估计郑叔叔那边又得费力多拉几家赞助，才能继续维持一个健康的财政状况了。
收工离开酒店已经是夜里快九点，商务团队的领导提出请大家出去吃火锅庆祝一下，钟意想了想，借口妈妈还在家等她，提前开溜了。
其实今天妈妈上晚班，家里没人等她，钟意只是不想再跟这群人继续打哈哈了。
她想一个人待会儿。
***
足够优秀的自己为什么会被职场淹没成近乎透明的工具人？也许每一个初次步入社会的年轻人都有过这样的迷惑。
对于钟意来说，这种感受可能来得太早了点，让她心里有点憋屈。
她会使用办公软件，但即使音速队的记录员抱着笔记本电脑频频出错连个快捷键都不知道，她也只能在旁边添茶倒水。她听得懂外籍球员的安排团队在说些什么，甚至觉得自己的口语发音比音速队的翻译还要好上那么点儿，可也只能在走廊上拎着咖啡跑来跑去。
来兼职的高中生，能让你来就不错了，没人管你是不是年级第一。
听说职场残酷，原来这就是职场。
夜里的城市热热闹闹，初为打工人的钟意却并不开心。就算离开酒店，她的脑子里还是不断重复着今天的所有画面，越想越委屈。
别难过了，不是你差，是音速队庙太小了！
等你考上大学，大学毕业之后再入职场时，一定不会是这种境遇了！
钟意不断宽慰着自己，转头去炸鸡店买了个全家桶，她瞬间又快乐了。
抱着炸鸡桶，钟意溜达到公园里，打算坐在长椅上吹着夏日晚风慢慢享用，远远看到公园旁的五人制小足球场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那是一帮踢野球的，好像正在打比赛，旁边围了一大群人在看热闹。
钟意蹭蹭蹭跑过去一打听，原来两拨人同时订了这场子，结果差点打起来，双方最终商定在赛场上见分晓。每边出五个人即刻开赛，谁先进球场子归谁用，而且输的那方永远也不能再订此地了。
倒还真是堵上名誉的一战，钟意拿起鸡腿，美滋滋站在人群里开始观战。
野球场和职业比赛不同，名副其实更加野蛮，无理的冲撞和报复性的飞铲比比皆是，两方的□□味越来越重。
穿红钻队球服那方的人明显更加不讲道理，他们频频针对穿巨人球服的那方，甚至不惜下黑脚，顿时场下嘘声四起。
嘘声里，球服上印着10号数字的少年又一次被对方铲倒在地。
少年白白净净的，看着也并不强壮，一次次摔倒在地让人着实有点揪心。
“诶？你们怎么还带耍赖的？”钟意抓着手里的鸡骨头指向恶意犯规的哥们儿，大声嚷起来。
“怎么，小姑娘，还当起裁判公平执法了？”场下，犯规那人的同伙拿胳膊肘撞了一下钟意，不屑地调侃，“哟？难不成你是那小子的女朋友？心疼了？”
“嚯！”钟意冷笑，立刻反问他，“那这么说，你就是铲人那家伙的男朋友咯？心上人犯了规都要包庇吗？”
男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再说话。
好在10号少年挺争气，灵活得像只兔子，踩单车般的带球顺势晃倒了两个试图拽住他的人，正义的观众们纷纷鼓掌欢呼起来。
少年脚下带球，如入无人之境，眼前只有守门员这最后一道防线了。
钟意本以为他会擡脚射门，少年却继续盘带起来，左摇右晃之间，面前的守门员竟被虚晃在地，还狼狈地摔了个屁股蹲儿。
面对空门，少年戏耍般突然背向球门，然后用脚后跟轻轻一推，皮球缓缓入网。
场下，他的同伴大声欢呼起来，少年擡起右手，冷着脸对刚刚飞铲过自己的那哥们儿竖起中指。
于是，场下的欢呼声更加放肆嚣张了。
少年扬脸，擡手擦擦汗，随即就被他的同伴给围住了，他却依旧酷酷地皱起了眉头。
钟意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与其花重金签下洛昂那种漫天要价的外援，穷得揭不开锅的音速队为什么不考虑从野球场上发掘新人呢？
害，音速队怎么事事都要她操心！不是刚刚才决定再也不管那小破庙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敲锣打鼓，男二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