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快十点，那伙人终于准备从球场撤离。
钟意鼓起勇气，在场边叫住了那个进球的少年。
“干什么？”
他停下脚步，迅速把几张纸币塞进了口袋，上下打量起钟意。
一头黄毛底下是张稚嫩的脸，少年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写着老子天下第一谁都不服。
钟意上来就夸：“球踢得挺好，哪个学校的？”
少年挑了挑眉，半句话也没搭理她。
“你想踢职业吗？”钟意进一步又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个专业的球探。
少年讪笑起来：“你谁啊？”
钟意扯谎：“我是音速队的。”
“音速队？那垃圾球队？”少年指了指身上那件盗版球服上的队标，口出狂言，“看到没，除了巨人队，其他队我根本看不上！”
钟意笑：“弟弟，倒是巨人队也看不上你啊。”
少年瞬间吃瘪，论阴阳怪气，他显然不足钟意功力的百分之一。
瞪了钟意半天，他终于问：“你真的是球探？”
钟意逞能：“算是吧，反正我可以推荐你去音速队试训，至于他们看不看得上你，就看你的表现了。”
“切，故弄玄虚。”少年撇撇嘴，“别以为穿件职业衬衫就能唬弄人了，我看你就是个中学生吧？”
钟意没搭理他的质疑：“这个你甭管，我说了能推荐你去试训就是能，你赶紧考虑下！”
少年盯着钟意，眼神里有一丝动摇。
“算了算了，踢野球多开心啊！你赶紧走吧，别耽搁我吃宵夜。”
片刻的犹豫后，少年拎了包就要开溜。
钟意指指远处：“你的小伙伴丢下你走远了。”
少年冷冷看了眼走远的队友：“我跟他们不熟。”
真是个别扭鬼，钟意便说：“不如我请你宵夜，你再考虑下试训的事。”
少年依旧用打量的眼神瞅了瞅钟意，突然冷淡地点了下头。
“宵夜，跟我来。”他说着，大步走开了。
他走得很快，钟意小跑着才勉强跟上。
“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她边跑边问，感觉老费劲了。
“胡远星。”
“好听诶，那我叫你小胡？”
少年冷着一张脸，边走边说：“你谁啊？我领导吗？”
钟意尴尬：“那，叫你远星总可以了吧。”
少年偏头甩来眼刀：“你又不是我家长！”
“”钟意不说话了，心想这家伙脾气还挺爆。
“阿星，”少年突然冷冷说，“大家都管我叫阿星。”
“好，好，阿星，阿星你等等我。”
瞥见路边就要关门的炸鸡店的甜品站，钟意想到今天的甜筒买一送一，赶紧对他说：“为表诚意，先请你吃个甜筒吧！”
少年没同意也没反对，就站在不远处等她。
一手抓着一个甜筒，钟意喜滋滋走回街边，发现阿星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磨磨蹭蹭”
“请你吃东西还不高兴，拿着！”钟意把甜筒递给他。
阿星板着脸：“我不爱吃这个。”
“我爱吃啊！”钟意立刻说。
阿星皱眉：“你真是音速队的人？我不信。”
钟意懒得继续解释，换了个话题：“我兜里只有二十来块钱了，要不就请你吃碗面吧。”
阿星撇嘴：“小气。”
***
钟意跟着阿星又走了很远的路，跟着他拐进一个偏僻的小巷，里头有间还没打烊的面馆。
面馆又小又破，却是灯火通明挤满了人，他俩只得站在巷子里排队等待。
见钟意四处张望，阿星抱着手说：“别看了，没菜单，他家只有一种面，六块钱一碗。”
钟意笑，心说你还真给我省钱。
等了十来分钟终于轮到他们了，阿星要了两碗面条，两人在店外脏兮兮的小木桌前坐下。
不一会儿面就端上来了，卖相倒是不错。
阿星闷头吃面，一句话也没说，飞快见底后瞥见钟意还在那磨磨蹭蹭继续吃，就揣着手盯着她来回打量。
钟意吃完擡头，刚好和他对上视线。
“甜点也吃了，面条也吃了，怎么样？要不要去音速队试试？”她又问。
阿星没说话，继续盯着她。
钟意瞪他：“兄弟，给个痛快话啊！”
“我在等你的下一句，”阿星托腮，若有所思地说，“比如，你要让我在试训前交什么保证金之类的”
钟意无语：“嚯，你当我是骗子？”
阿星别开视线小声说：“看起来好像又不太像”
“我是骗子你还敢让我请你宵夜？”
阿星：“骗中骗嘛”
“你这孩子心眼儿怎么这么多啊？”钟意说着，打开手机翻出郑叔叔的电话，“行吧，我这就帮你问问有戏没戏！”
阿星愣住，见钟意拨通电话，他有点慌了。
钟意和郑叔叔聊了几句，说自己在野球场发现了一个好苗子可以培养，想推荐给音速队。
见她说完挂了电话，阿星急忙问：“姐姐，音速队怎么说？”
怎么，这下着急了？知道要喊姐姐了？
钟意说，音速队表示欢迎阿星去试训，但队里下赛季的联赛阵容已经敲定了，就算最后真的签下他，也只能进入预备队。
“音速队的预备队？那是吊车尾中的吊车尾咯？”阿星拿起筷子，对着碗边哐哐敲了几下，闷闷说，“没劲。”
“眼高手低。”钟意起身对他说，“爱去不去，我先走了。”
这孩子真是，浪费她的钱和时间。
“等一下。”突然，阿星把她叫住。
“那个”他犹豫地看着钟意。
钟意：“有话快说。”
“甜筒姐姐，”他小声喊道，飞快地拿出手机打开二维码，“能加个微信吗？”
甜筒姐姐？
钟意无语，怎么还带给人乱起外号的？
***
吊车尾音速队再差也是家职业足球俱乐部，阿星不愿丢掉到手的机会，第二天就联系了钟意。
“甜筒姐姐，拜托了。”
语音通话里，他的语气还是冷冰冰的，一点儿没有求人办事的样子。
钟意不跟他一般见识，纠正他：“我叫钟意，以后你就叫我的名字吧。”
“好的甜筒姐姐。”
“”
于是在她的牵线搭桥之下，阿星备好了个人简历，又与音速队约定了试训时间，在本市高中生开学的那天去到队里进行试训。
钟意这才知道阿星初中毕业就混社会了，不用上学，有大把时间。
下午，钟意还在上课，突然收到阿星的消息，说晚上要请她吃饭。
钟意回复说要晚自习，让他别破费了。
结果下晚自习后，那家伙居然在五中校门口等着她，那头黄毛钟意老远就看见了。
一见她，阿星指着校门口上学期期末联考的成绩榜说：“甜筒姐姐，原来你是个学霸啊，厉害厉害。”
钟意懒得跟他闹：“你亲自来请客，所以今天试训很顺利咯？”
“还行。”阿星依旧没啥表情。
“算你运气好，今晚我妈值班，你请我去哪儿吃？”钟意领着他朝公交站台走。
“公交车多慢啊。”
阿星啧啧嘴，迅速钻进了街边一辆出租车里。
钟意无奈，心说你还挺阔气。
***
音速队忙着新赛季伊始的诸多事宜，对于钟意友情推荐来的阿星其实并没有多上心，简单了解之后就准备把人打发走。
可好巧不巧，阿星的试训视频刚好被来队里讨论战术的外援洛昂无意中看到，他对这个少年赞不绝口，还提醒预备队千万别错过了。
于是音速队又打电话叫回了已经走到半路的阿星，再次对他做了一番全面的考察。
“喏。”阿星把手机递给钟意。
屏幕里是他白天在队里和洛昂的合影，外援倒是笑嘻嘻的，阿星依旧冷着张脸。
“他们不光让我去训练场踢了一会儿，又填了好多资料，还做了面谈，完了就让我回来等通知。”阿星说完，伸手拿回手机，心事重重看向钟意，“姐姐，你说我还有戏吗？”
“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呢？我觉得挺不错啊！”钟意说。
阿星撇撇嘴：“就是心里不踏实，总感觉悬着。”
钟意让他宽心，又说过两天帮他再去打听打听。
阿星又问：“姐姐，我知道你不是音速队的，可你为什么要帮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钟意笑：“因为你踢得好啊。”
这真的是大实话，但阿星却是将信将疑。
他叹气，小声说：“其实吧，我以前踢球就图一乐，后来在野球场上混，帮人踢赌.局赚点儿小钱，从来就没有想过会有人邀请我去职业队踢球这种事所以当时我就觉得你是个骗子，直到真的开始准备我才紧张起来，总感觉自己变得顾虑重重了”
年纪轻轻，倒是心事重重。
钟意看着他蹙成一团的眉头，问：“你知道李理吗？”
“在咱们城市里踢球的谁不知道他啊？巨人队的未来之星啊”说起李理，阿星的眼睛里闪着羡慕的光。
这座城市里所有踢球的少年都在羡慕小李。
“他当初和你一样战战兢兢去试训，也就是一年多之前的事情。”
钟意回忆着这一年的点滴，感觉就像梦一样。
她对阿星说：“我觉得吧，你比当初的李理还要出色，所以一定要有信心啊，就算这次在音速队失败了，你还可以去其他球队继续争取机会！”
阿星呆呆看着她，迟疑着点了一下头。
他和小李真是太不一样了，阿星的冷漠凶狠明显是装出来的，他心底实在是少了点儿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