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许嘉允的情书
我耳朵有点热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以至于我十分不自然地偏了偏头,凶巴巴地说:“你少转移话题,马上圣诞节都要过去了,你还没还帐呢。”
许嘉允僵了一下,十分惊讶,“你不是说谁再给你整这些东西,你就拉黑吗?”
“那是别人啊。”这下换我惊讶了,“你怎么能跟别人一样呢?”
看来全校第一的压力确实够大,竟然能让人读书读傻了。
情书我是深恶痛绝了,但许嘉允这份是我自己威逼利诱来的,我如果也不要,那就叫做迁怒。
我算不上一个非常理性的人,但大多时候也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许嘉允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我可以从人群里第一眼捕获到他,可以在密密麻麻的名单里迅速找到他的名字,甚至可以从楼道的脚步声里断定他来了没有,尽管我无法用准确的词汇描述出他的特别。
路灯下我们的影子被拉的老长,许嘉允跟我并排站着,低头看我的眼眸陡然变得温柔。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踏上了猛涨个子的不归路,一路飙涨终于在187的门槛前堪堪停住。
为此我曾经立誓要争气,甚至一度把QQ个签改成了,“不到一米八,不改签名”。然后一年过去,我的体重从94飙升到了110,身高却纹丝不动。我只能偷偷删掉签名纪录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许嘉允擡头看了看越来越小的雪,又笑了。笑的嘴角翘起,眼睛微弯,却依然能窥见眼眸明亮,就好像躲进了整个银河。
青春里,我们总是会对一些莫名的事情感到心动,譬如有洗衣液味道的干净校服,或者松散竖起的摇晃马尾,又或者低头写题的时候握着笔的纤细手指。又譬如现在的站着挺拔的许嘉允,和他落在我眼里的侧脸。
我浑身有点僵硬,心脏和大脑像是在自己的工作区里分别摩擦发热,这种温度迅速蔓延到身上的每一个地方又带起一阵酥麻,鼻子蓦然涌上些酸。
这是一种非常新奇的感觉,就好像是你朝思暮想好久的火锅,去到店里以后刚好赶上了最后一个空桌,然后第一口肉即将入嘴,高兴,开心,满足,还很感动。
我呼吸急促起来,觉得自己好莫名其妙,竟然这么想哭。
许嘉允朝我伸手,手掌心放着一张薄薄的便利贴。
我望过去,上面用黑色的记号笔书着两个大字:“情书”。
一盆凉水兜头而下。
肉还没到嘴就掉地上了,紧接着服务员赶来告诉你安排错了,你前面应该还有250桌,麻烦你回去重新排队。
你会怎么办?
刚刚是想哭,现在我是真的哭了,我越把自己带到火锅的假设里就越难过。我不想去深究这种难过的源泉,只是跳起来,一拳打在许嘉允肩膀上,骂他,“你真是有病!”
我有那么矫情吗?当然没有,可是今晚对我来说太不一样了。
今夜,我被一个长辈用十分偏激的语气,当着办公室各种老师学生面打上了“不安分”的标签。
我不喜欢班长,也不在乎他的喜欢,可是作为整场事件的始作俑者,他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这不是我所理解的喜欢。
面对老师,学生害怕可能是一种本能,但是那也不应该丧失还原事情真相的勇气。
抛开追求者的身份,只做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他同样让人失望。
面对父母老师,我只能表明自己没有越轨,其他的情绪我并不能展现太多。可是别人喜欢我,我没有开心吗?我不会有所期盼吗?
不是的,我也想过以后会有人默默喜欢我,默默关注我的一切,而我作为一个他的女主角从未知情,那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肯定是开心的,有人发现我超棒了,他觉得我优秀所以连喜欢都不敢说,他也许会给我写情书,用他能想到的所有词汇,描述在他眼里发光的我。
可是今天我对于暗恋的所有想象,都在那个人的沉默里终结了。
明明我什么都不知道,明明他可以帮我说清楚。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任由我在哪里被羞辱,任由张大嘴对我的恶意揣测,甚至还幅度很小的点头或者默认。
就好像,喜欢我是迫不得已,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
我等啊等,等到了最重要的朋友来找我,问起来我的委屈。我寄希望于许嘉允可以用另一封特别的书信来治愈我。
可是希望落空了。
就连在他眼里,跟我的承诺也是一件可以随意插科打诨糊弄过去的玩笑。
我转身离开,步子迈得很大,脚步匆匆要逃离这个地方。
五班班长也好,许嘉允也好,男人,没一个好鸟。
我恨恨地想着,以后做一个绝情的独立女性,让狗男人全部都滚蛋吧。
许嘉允很快追上来,多年混迹在一起,他太能发现我的不对劲儿了,连忙叫我,“津津。”
我根本不理他,步子又重又快,踩的楼梯都“轰轰”的。
“别跑别跑。”他抓住我的棉袄,“我错了我错了。”
我眼都不带擡一下的,巨冷漠地说:“松开。”
“不不不,你别生气,我逗你呢我……”许嘉允说的又快又磕巴,有点好笑。
可是我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压根笑不出来。
我重重地拉下拉链,一个回身就把羽绒服脱了下来,擡脚就要往上走。
许嘉允比我更快地往回拉住我的胳膊。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的力没有抗衡住他的,整个人被拽的往后一踉跄,头“咚”的磕在墙上,在楼道里响极了。
许嘉允第一时间松了手,摸到我的脑袋,万分焦急地问,“疼不疼?疼不疼?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津津?”
我委屈死了,这一夜心理承受压力就算了,现在头还撞这么一下,这要是撞出什么问题了,我还怎么走上人生巅峰,打脸张大嘴啊。
好在我仍旧保持理智,知道楼道属于公共场合,躲开他的手直愣愣地往楼顶上冲。
楼道还是不大安全,被叔叔阿姨发现不仅扰民还丢人。
许嘉允一路跟着我,那架势就跟盯犯罪嫌疑人似的。
顺利踏上天台以后,我再也忍不住了,蹲到墙角揉着疼痛的位置哭将起来。
“你疼不疼?你疼吗?津津?”许嘉允赶忙把羽绒服裹在我身上,又问了一遍。
我哭得正起劲儿才懒得搭理他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哭什么。
对暗恋的失望?五班班长长啥样我都没记住。张大嘴的羞辱?那股劲儿在我跟爸妈面前哭完以后就过去了。
可是好疼啊,实在是太疼了。这不是生物上说的,感受器受到刺激,然后由传入神经传到大脑皮层上的感觉中枢产生的疼痛,而是一种堵在胸口说不出来的难受。
难受到我觉得一定要哭,觉得自己好恶心,觉得许嘉允面目可憎。
我想,我不要再跟许嘉允做朋友了。
所以许嘉允伸手要替我揉头,被我无情拍掉;许嘉允着急忙慌从兜里掏出一个漂亮信封塞到我手里,我看也不看就要丢掉。
“别别别,这是情书,我给你写的情书。”许嘉允一把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很大,手指微凉但掌心很暖和,将将好包裹住我的。
“你,你给我写了?”我抽泣着问他。
“写了写了。”许嘉允点头如小鸡啄米,慌里慌张的。
刚才坚定的不要跟他做朋友的念头就此松动。
大多数时候,在对付我这方面,许嘉允都是游刃有余有条不紊的。不管我生再大的气,到他这里,听他讲两三句,再逗一逗也就笑了。
今天是我第一次发这么大脾气,也是许嘉允第一次这么慌张。
但是不得不说,他这幅状态让我很满意。
我是许嘉允最最好的朋友,他本就应该这样紧张我的。
但换个方面想,现在我也是没什么道理的。因为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委屈,我只是由着性子把错一股脑儿推到许嘉允头上。
这并不意味着我不清楚许嘉允罪不至此,起码就事情本身来说,他做的远没有张大嘴恶劣。
但他不是别人,他是许嘉允。面对他,我没有办法公平公正地就事论事。这么一分析起来,好像是因为我太过主观,有点小题大做。
可是我又真的好生气呀。
还没等我思考好到底要不要就着台阶收下情书结束这场不愉快的时候,许嘉允又补上一句,“我刚刚就是逗你玩的,我不知道你会生气。”
我立马揪住其中的字眼,连抽泣都顾不上了,“不知道我会生气?你什么意思?说我小气吼。”
许嘉允愣了,满脸的不可思议,死都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我没有给他诧异的机会,“你不说话什么意思?默认是不是?”
我起身就要走,许嘉允赶紧按下我的肩膀,“不是不是,我,你,唉,不是,我……”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别出了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呵”了一声,只用一个语气词就表达了自己对他这幅说辞的不信任。
许嘉允保持着一手捉住我手一手按我肩膀的古怪姿势,沉默了老长一会儿。
他不说话的时候,我依然端着生气的架子,但其实十分想笑。我觉得自己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导致情绪出了点问题了,不然怎么一会儿委屈的不行,一会儿看他着急忙慌的就又开心了呢?
这种心理,是叫做幸灾乐祸吧?
我真恶劣,非要看许嘉允受苦受难。
“对不起。”可惜啊,学霸的智商到底在这段沉默里回笼了,“是我没有考虑到你今晚的情绪,没把握住分寸。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想欲扬先抑,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得,这下轮到我内疚了。
其实,许嘉允真的只是开了个再小不过的玩笑,而且迅速找补,压根没有因为我的臭脾气干脆不管我。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我是许嘉允,我会比他更有耐心吗?不会的。
谁敢给我甩脸子,我一定是转身就走,头都不带回一下的。还拉你一把?你有多远滚多远吧,死外边都不关我的事。
当然,以上只是我的想象,现实生活里我才没有这么杀伐果决。可是许嘉允的愧疚已经让我产生了自己十分高傲的错觉,这种想象中的画面和许嘉允实际的做法,两相对比起来,让我愈加羞愧。
然而许嘉允永远能有让你更羞愧的本领。他见我一直不吭声,把情书抽走要揣回兜里,落寞地说,“我知道了。”
我心里意识到错了,但面上还想端着一会儿,谁知道他这么措手不及就把东西给我收走了。我那里顾得上端着,一把抓住他的手,瞪他一眼,“你干什么。”
“你不是不想看了吗?”
“……”我有点怀疑他是故意的,但是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又不像是装的,“嗨呀,我不是,我,嗐,我也有错,不该对你乱发脾气。”
非常奇妙的点在于,面对许嘉允我从来不会觉得认错是一件没面子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他似乎一直都在身体力行的告诉我,把尖锐对着亲人没有关系,但别在知道错了以后还想着以后再说。
“以后”这个词,总有一种拖延的倦怠。每个人都会有情绪全面崩塌接着随意伤害那些对自己关怀的人的时候,这并不是什么死罪,但是把每一个伤口都推到以后去治愈,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他先认错我再认错已经成为了我们爆发矛盾后和好的固定模式。
这次有些例外却又不大例外。
例外的是,我比任何时候都要生气,而打动我的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小。不例外的是,我依然道歉了。
许嘉允笑了。
如果说我的情绪是狗急跳墙,那么他一定是稳如老狗。
他把我拽起来,借着楼道传来的微弱光线,扒开我的头发,仔细检查。
我就这样被安抚好了,那一点点觉得掉面子的不甘心也在许嘉允轻声一遍遍问我“这里按着疼不疼”的时候被抛到了脑后。
试问,有什么比被细心呵护温柔以待更让人感到宽慰的呢?
“许嘉允,你真是个好人,”我由衷地感慨。
他听了这话却不怎么开心,眉毛甚至皱到了一起,看着我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接着他从书包里掏出两张A4纸,“谢谢,但是今晚的卷子还是要写的。”
我觉得自己被内涵了,他竟然觉得把我真心实意的夸奖想成了逃避做题的谄媚,我差点一拳又打在他狗头上。
我冷哼一声,把纸抽过来,“以后麻烦你多出点题来,庆大,我现在是上定了。你好好保护自己第一的宝座,当心我后来居上,把你拍死在沙滩上。”
许嘉允对我的狠话十分淡定,“哦,那你加油。”
谢谢,我又被内涵到了。
我回到书桌前拿着这两张纸埋头做题,终于赶在十二点前顺利完成上床睡觉。
关灯的那一刹那我灵光一闪。
等等,我情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