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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真的好喜欢你 正文 番外01 她不记得

    很少有人知道,七岁以前,许嘉允一直都是个非常活泼好动的小孩。

    跟其他调皮捣蛋的小朋友不一样,许嘉允既懂事又淘气。

    在幼儿园里,有时候睡午觉都睁着眼,从床这头溜到那头,但却不会发出什么大的动静吵到其他小朋友。有时候他会把所有的玩具全部搅散,不等你说他就又开始慢慢收拾好。

    每次当你想教育他的时候,他就用自己的行动证明知错了,然后下次还来犯。

    许云娟甚至专门带他去其他科室看过是不是多动症,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年纪的小孩精力过剩,而许嘉允只是比同年龄的其他人更有活力更加好奇而已。

    家里能拆的东西,许嘉允基本都拆过。许云娟和许旭东每次回家就跟抽奖似的,谁也不知道这扇门打开后里面会是什么样儿。

    后来他们商量着开始带许嘉允一起去上班。

    许嘉允皮是皮,却也耳濡目染知道医院是个很严肃正经的地方,几次过来真的都乖上了不少。

    许云娟深感欣慰,正准备以后都一直贯彻这一铁律的时候,变故突生。

    许嘉允还是压抑不住好奇乱窜了,而且他还知道分寸,不往那什么住院部之类的去,专挑没人的地方。

    他东转西转的,不知怎么就跑到太平间里去了,而且还手欠给袋子拉开了。

    那会儿医院设施没那么到位,太平间夜里也不点灯。许嘉允看不清楚还凑近了瞧,直到窗外天边打了个大闪,借着那光他才看清了袋子里面是什么。

    外头雷声大作,电闪雷鸣,夏日闷热,这样一场暴雨冲散了许多暑气。

    许云娟找来的时候,许嘉允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窝在门后嚎啕大哭。

    回去之后许嘉允又是高烧又是说胡话,好一番折腾可算缓过来,但是却开始怕极了打雷闪电。而且打死都不愿意再去医院了,对闪光的恐惧更甚,严重时候连夜里按开灯的时候都要抖。好动的毛病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长久的沉默和发呆。

    那会儿许旭东的升职也黄了,许嘉允的心理阴影没有什么大的好转,许云娟毅然决然地带着全家就此离开,换个环境。

    许嘉允第一次见赵喻津的时候,心情不是很好。他已经不害怕开灯了,可许云娟还是不管不顾地选择了离开。他听其他叔叔伯伯说过,爸妈这是在为了他而不得不“往低处流”。

    新家附近的小朋友们,凑在外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被拍车窗的时候,许嘉允还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还是礼貌地降下窗问,“你有事吗?”

    谁知道那动手的小姑娘跟见了鬼似的,撒开腿就往楼道里钻,围在旁边的其他人笑的更大声了。

    真是莫名其妙。

    然而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姑娘又来找他了,嚷嚷着要带他一起玩,还翻窗户进来了。

    天呐,多危险啊。

    赵喻津话很多,对这里也好奇对那里也好奇,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还给他强制性地按了个小名——红红。她像个充满活力的小麻雀。

    唔,好吧,是个充满活力的好看的小麻雀。

    最后,许嘉允还是没忍住撺掇,把眼一闭跟着就踩着窗沿跳了下去。结果这一下可好,撞掉了她一颗牙。

    许嘉允想起自己第一次换牙,那是在冬天,他啃甘蔗的时候用力过猛,盈了一腮帮子的血,吓得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学着电视上的人哭着趴在地上写“血遗书”。

    这下完了,赵喻津还是个女孩子,肯定更怕疼,更要哭了。

    但是赵喻津一滴眼泪都没掉。她只是非常懊恼,把脚一跺,从地上捡起那颗牙,边揣到兜里边念念有词,“这下真的不能吃糖了。”

    好吧。许嘉允心里又补上一句,还是个勇敢的小麻雀。

    赵宗生跟喻乔是洛镇出了名的广结善缘,尤其是对着跟他们一样的外来户更是热情的不行。许嘉允出于磕掉赵喻津牙的愧疚总往他家跑,一来二去也在两位面前博了个好印象。

    两方父母交往也多了起来,赵喻津知道许嘉允父母经常不在,总拉着他玩不说,还盛情邀请他回家吃饭。

    许嘉允就此在她家扎了根。

    赵喻津自称自己是“霸王”,执着的不肯在前面加“小”,说这样不像个大人。

    许嘉允想起以前跟着爸爸看的电视剧,认真反驳说霸王是男孩子,她应该是虞姬才对。

    赵喻津说不,她就是霸王,他才该是虞姬才对。

    “好,好吧。”许嘉允红了红脸,没好意思告诉她,霸王和虞姬是夫妻。

    假期过去,赵喻津闹着要上学,他们也顺理成章的继续结伴同行。她总是扎着高高的马尾,摇摇晃晃的在校园里东窜西荡,不管跟谁都能玩。

    而许嘉允,他守着自己的秘密,一如既往的沉默。男孩子怕打雷听上去就很丢脸,他不想丢脸,尤其是对着赵喻津这个小妹妹。

    可还是被发现了。

    他被雷声惊醒,曾经的画面便不停在眼前重演。连身边赵喻津的脸不知怎么的,也被他自动替换成了梦魇。

    他吓得爬起来,瘫坐在地板上,像是回到了被困的那天,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停期望着妈妈能来救他。

    最后救他的是赵喻津。

    她睡眼惺忪的,爬到床尾撑着脸问他在干嘛。许嘉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她也压根儿不准备回答,含含糊糊地拽着被子往他身上盖,嘟囔道,“会感冒的。”、他抓着她的手,温温热热的,像是在证明她是个活人。

    本以为第二天,她会问个没完,却不曾想,她只知道他爬起来了,却不记得自己做了些什么。

    赵喻津总是这样的,从来记不清自己做过那些让他开心的事情。

    许嘉允真的开始坚定地想改变,是在赵喻津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还流着泪哽咽替他说话、跟老师告状的时候。

    克服心理阴影并没有那么容易,一个人呆在家里的时候,看什么都像是闹鬼,更别说刻在他骨子里的对雷雨天的害怕了。

    无数次,他都想飞奔到楼上,抓着赵喻津的手一起睡觉。

    反正他还是小朋友,出尔反尔也没有什么。

    可是不行的。

    小红帽那一脚踹在了赵喻津的膝盖上,也踹在了他岌岌可危的自尊上。

    如果他还跟现在这样,那以后赵喻津还要替他承受别的疼。

    他不要那样。

    他要做一个勇敢的人,一个可以保护赵喻津的人。

    时光像是被按了快进键,他们在寂静无声的时光里长大,成为了彼此最要好最重要的朋友。小区里的叔叔阿姨都打趣说他们是“亲”兄妹,也有些大胆的在喻乔面前夸她深谋远虑,给赵喻津找了个童养夫。

    小镇的人大都如此,边界感很弱,呆习惯了也不会觉得被冒犯。

    许嘉允毫无征兆的梦到了赵喻津。

    梦里内容让人难以启齿,更难以启齿的是睡衣裤上沾的东西。

    他突然开始庆幸,爸妈工作忙,这样自己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清理好一切。

    赵喻津也迈入了青春期,开始了情绪不稳,天马行空的时候。

    她遭受的第一个打击来自那辆老旧的自行车。

    许嘉允快要气疯了,骂她没出息的时候半点犹豫都没带,铁了心的要她长点记性。但看她委委屈屈潸然泪下的时候,又心软的一塌糊涂。

    回家以后,许嘉允就提出了要换电动车,许云娟没什么意见。

    没挑到粉色,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要了辆白的,摸着黑,贴好了美少女贴纸。第二天装逼地到她面前展示,还意有所指的说,自己是她的司机。

    但是赵喻津这个二傻子,还以为是他妈弄的,竟然翻脸嘲笑他当初不识好歹,不肯松口让他妈认下她这个干女儿。

    许嘉允咬牙切齿,又什么都不敢说。

    接着他们迎来了第一次大吵,原因是她新结交的“好朋友”。

    许嘉允不妨碍她交朋友,但是对她教了什么样的朋友耿耿于怀。

    尤其是当那位女孩子,明里暗里抱怨赵喻津这个人又虚荣又无趣,又红着脸结结巴巴说喜欢他的时候。

    他不愿意说别人坏话,只好拐着弯提醒她注意。

    结果赵喻津又委屈起来了,梗着脖子骂他肤浅。

    他肤浅?

    许嘉允又气炸了,又铁了心要她长记性,于是开始冷战。

    结果前后不到两天,她巴巴地蹲在窗外,他又投降了。

    赵喻津实在太可恶了,总让他三番五次地放弃原则。

    洛镇搬校区这个事儿是有些烦人,许云娟和爱人工作都忙没什么时间接送,瞧这镇上那么多家长都给孩子包车,她也动了心思。毕竟路长岔口多,赶上雷雨下雪的既不安全又不放心。包车就不一样了,虽然人多了点,但好歹是个遮风避雨的,总归要舒服些。

    但是她儿子想也没想就给拒绝了。

    许嘉允今年十三,刚上初一,正是有自己想法的时候,他言之凿凿说是到了磨炼自己的时候了。

    许云娟还有顾忌:那路上还有两个连着的上坡呢,可难踩了,要不我给你买辆电动车吧。

    洛镇像他这个年纪的,骑着电动车东荡西游的不在少数,大家早已习以为常,只要路上小心也出不得什么大问题。

    许嘉允又摇摇头说:不用,我就当锻炼身体。

    开学刚一个月,她儿子又改变主意了,搁饭桌上说,您给我买辆电动车吧。

    许云娟愣了会儿:上坡太难踩?

    许嘉允摇摇头:那倒不是,就是今,今天突然点儿想骑了。

    这话听着有点儿别扭,但许云娟也没多问。男孩子嘛,青春期想法摇摆不定是正常的,兴许是觉得带电的酷一点儿。教育儿子这一块儿,她和爱人一直采取半放养的状态,不怎么管这些。

    许云娟点点头:行,正好你还能带津津上学,路上有个伴儿总比并排骑车安全。

    许嘉允闷头扒饭,听她说这话擡起头来笑了。

    真是莫名其妙。

    洛镇车行就那么几家,许云娟领着儿子去了离家近的那个。

    许嘉允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也不听老板讲什么性能直奔最好看的那个。

    这孩子,怎么越大越肤浅了。

    许云娟一边埋怨一边又忍不住想,肤浅归肤浅,眼光还是蛮好的。

    车行老板很有眼色给他介绍,许嘉允就问了三个问题:

    充一回电两人骑,管多远?

    行,关注性能了,也算有点脑子。

    几年保修?

    嚯,还知道售后服务,有点儿东西。

    有粉的吗?

    嗐,还挑颜色,挺有审美追…等等什么玩意儿?粉的?

    许云娟立马去看许嘉允,他一脸认真,好像在说“有粉的那就这辆。”

    “有是有,就是还要等几天。”

    “几天?”

    “半个月吧。”

    “哦,”许嘉允很失望的样子,“那给我来个白的吧。”

    许云娟觉得该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真诚建议:你不选个耐脏的?

    选什么颜色她是没啥意见的,白的打扫起来不大方便倒是真的。

    许嘉允抿了抿唇,扫一眼同款式的其他颜色,摇摇头:就要白的。

    傍晚医院来了几个吊水的病人,许云娟忙活到了八点多才下班。刚到小区楼下就看见她儿子鬼鬼祟祟地出了门,睡衣口袋塞的鼓鼓囊囊的,低个头往车棚跑。

    这大晚上的。

    她狐疑地跟了上去,瞧见他在新买的电动车前停下。

    看来是刚买车,高兴的睡不着,以至于夜里还来摸两把。

    接着许嘉允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在地上展开,又往车上比划。

    车棚没灯,许云娟看的也不咋清楚,只隐约知道像是贴纸什么的。

    唔,看样子是觉得白色太寡淡,想搞的个性一点。怪不得非要买白的,合着底色浅好搭配呗,在这儿等着呢。

    许云娟对此没什么意见,你看那马路上还有人往自己汽车上喷漆涂鸦的,许嘉允这么大,追求一下“新潮”“酷”什么的,可以理解。

    许云娟十分放心地回家去了。

    这一不违法乱纪二不践踏道德的,自己才懒得管。

    第二天,当亲眼看见许嘉允和赵喻津骑着那辆“美少女战车”快乐上学的时候,许云娟有点儿恍惚。

    许嘉允这审美,是不是跟其他男孩子有点儿不一样?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做家长的要全力支持孩子的爱好,谁规定的男孩子不能喜欢粉色,不能喜欢美少女了?

    许云娟,你是一个医护工作者,见惯了生离死别应该要知道,没有什么是比开心活着更重要的事情。

    对,就是这样。

    赵喻津来月经的时候,非常慌乱。许嘉允也很手足无措,硬着头皮想招儿。

    他常备着一件外套,但却选择了脱下短袖给她。

    不为别的,就因为赵喻津也有一件。

    那是许云娟送给他们俩的,赵喻津爱不释手,说这样他们看起来就更像大哥小弟了。

    可惜后来他们窜个的太快,衣服也不再合身,赵喻津彻底将它遗忘,只有他依然固执地留着。

    买卫生巾是一件有点尴尬的事情。

    他蹲在货架前面仔仔细细拿起来读着外包装上的说明。

    什么245,285,350,380,柔棉,绢爽的,除了日用夜用几个字他明白,其他的真的好复杂。

    有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子结伴过来,看见他蹲在这里脚步一拐很快就跑的没影儿了。

    许嘉允心里默念,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踌躇良久还是去问了理货阿姨。

    好在阿姨没有用什么异样的眼光打量他,热心地介绍每一款。

    许嘉允在心里默默记下,最后在她的强烈推荐下拿了几款。

    临出门的时候,他顺手从货架上拿了盒健达。

    虽然不知道赵喻津痛不痛经,但是吃糖总会开心的。

    他想让她开心。

    进入新的高中以后,许嘉允变得受欢迎起来,尤其是女孩子。但他对此毫不在意,高中女孩子很少有那么大胆的,顶多也就是频繁过来刷个脸,他只当看不见,久而久之人家也就不再来了。

    县城跟小镇不一样,这里的同学对别的事情懂的更多,不堪入耳的脏话和荤段子也开始横行。多得是男生们以此为荣,故意拿出去显摆,以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

    许嘉允觉得无趣又没礼貌,从来不参与这些,索性一网打尽,谁也不理,一来二去便错过了结交好朋友的最佳时期。

    但是他一点都不在乎。他只要有赵喻津就够了。

    可是没想到,因为投篮,竟然多了这么多想跟他做朋友的人。

    哦,原来是把他当成“大舅子”了。

    十几岁的小毛孩,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过是看赵喻津好看又出众,贪图新鲜诱骗不懂事的小姑娘而已。

    这种行为,他十分不齿,干脆也不辩驳自己跟赵喻津的关系了,间接坐实了“大舅子”的身份,继而过滤掉了诸多的狂蜂浪蝶。

    但是百密一疏,这件事情还是让赵喻津知道了。

    她嘟嘟囔囔着说自己就是想看一眼别人怎么夸自己的。

    这还不简单,他给她写就是了。他写的一定比其他人强百倍。

    知道张大嘴把赵喻津骂走的时候,许嘉允想也没想就让陈婷婷带自己去车棚了,趁着夜色拿着石头把大头钉一粒粒钉进张大嘴电动车的轮胎。

    门口烤红薯出摊了,他飞奔上前,抢在两个同学前,要下了最后一个。拿围巾包好放到包里,根本不管后面那两个人嘟嘟囔囔地说他插队没素质。

    老爷爷好几天没来,赵喻津天天念叨这一口,好容易来了,她却被张大嘴赶走了,什么也没吃上。

    许嘉允把书包放在电瓶车踏板上,再用挡风被披好,后脚跟踩住余出来的一点边边。

    夜里风大,刮在身上像是刀割似的,许嘉允两条腿又麻又僵。

    好在红薯还是热的,赵喻津开心的就差原地起飞,尝了一口还不往递给他一起。

    许嘉允也跟着一起愉悦起来,为自己没素质的行为感到庆幸。

    赵喻津吃饱喝足就开始了贤者时间,看着漫天小雪惆怅地叹气,为今天的荒谬总结陈词。

    许嘉允忍不住辩驳了几句,借着由头还说漏了嘴,“其实暗恋很美的,没有人知道也不会分手,开心快乐,失落难过都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不用担心她拒绝,如果运气好也许可以成为朋友,这样就很好了。”

    嗯,他们这样,已经很好了。

    赵喻津却被这番无妄之灾折腾的怕了,咬牙切齿地说自己要证明自己很有出息的,才不会早恋。

    那可真是太好了。

    许嘉允笑了,省的自己出力搞人了。

    或许是自己贪心,他总希望,和她,还能再好一点。

    张大嘴的事情过后,赵喻津果然认真起来,连带着还要拉自己同桌一把。

    许嘉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怎么她就能这么“博爱”呢,操心自己还不够,跑去操心别人。最重要的是,她还没给自己操心过呢。

    这憨货还一脸顿悟的表情,压根儿就猜不中自己介意什么。

    那个陈婷婷,天天粘着赵喻津就算了,课间搁楼道还跟她上下其手的,好几次对着赵喻津的脸又掐又捏的。

    凭什么。

    许嘉允愤愤不平,从上初中以后,自己可就再没捏过赵喻津的脸了呢。转念他又想,没关系,自己以前那可是跟赵喻津睡一起的。纵观这十几年,除了喻阿姨,自己可是唯一一个睡过赵喻津的床的人。

    这叫什么?这叫独一无二。

    但是陈婷婷,太过分了!连这个独一无二都要抢走,还要跟赵喻津夜话家常。

    有什么好夜话的。

    这一天天上课得有十小时,十小时她俩都腻在一起还不够吗?

    赵喻津跟自己都没这么多话说的。

    但是这种事情指望一个草履虫发现,可能性为零。

    于是他花了整整一个晚自习,把题目里所有的数字都改成了最难算的那种,交给赵喻津的时候还多嘱咐她一句,要笔算。

    看你还怎么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