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班二班的教室门口也闹哄哄的。
昨晚上余秋妈妈在派出所已经大闹了一通,老严碍于面子,没有多争执,但是却被一班几个下了晚自习的走读生看见了,早读课的时候就传了出来。
余秋妈妈昨晚从余秋口中知道了宋君白的名字,便闹着要见宋君白,老严他们拦不住,只好让二班班主任来叫走了宋君白,于是一班二班就全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周晓二话不说先去七班叫了沈路,让他去办公室看看情况,别让小白被泼妇给欺负了,自己则折返回了一班,把缩在角落里装死的余秋拎出来,拖着衣领就走了。
剩下的人不敢去教师办公室看热闹,便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宋君白有点过分了吧?余秋也没做什么,她就直接闹到派出所去了,也太难看了。”
桔子抱着手臂靠着门框站着,看一班门口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讨论,其中一个女生这么说道。
另一个附和:“是的哎,我也觉得过分了,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余秋真的犯了什么事呢!”
桔子后脚跟一磕,在门框上发出一声脆响。
“嗯,你,就你,”她个子挺高的,伸手不客气地指了指,扬着下巴居高临下,“什么内情你倒是说说。”
那女生之前也是一班的,人缘很好,也是经常让宋君白带早饭的人之一,但她和桔子一向处不来,这会儿面对桔子明显的挑衅,脸瞬间拉了下来。
“余秋喜欢宋君白怎么了?你是年级主任吗?连别人谈恋爱都要管?”
桔子声音没她大,但是气势比她足。
“宋君白谈恋爱?我天天跟着她我怎么不知道?”
那女生又改口道:“余秋喜欢宋君白而已,难道喜欢一个人也有错?”
“所以呢?宋君白就得心甘情愿被他半夜跟踪不知道准备干啥?”
“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什么跟踪不跟踪的,大家都是同学,宋君白又不是不认识余秋,怎么都犯不着报警吧?”
“怎么就犯不着报警了?宋君白认识余秋,也仅限于认识而已,鬼知道半夜三更一个男的跟着她打算干嘛?万一是打算强奸呢?”
“你太过分了刘诗桔,什么强奸不强奸的,大家都是同学,你这么说让余秋以后怎么做人啊!”
那女生气急败坏,脸都气红了,真情实感地替余秋委屈上了。
旁边几个女生也点头。
“就是啊,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把人想得太坏了。”
“对,不弄清楚情况就报警反正就是不对。”
“大家都是同学,那以后是不是稍微有点摩擦就得闹到派出所去啊!”
……
桔子耷拉着眼皮等她们七嘴八舌地说完,然后道:“你们知道,每年发生的强奸案里,有多少是熟人作案吗?”
其他人被她这句话震得面面相觑,谁都没吭声。
桔子冷笑一声:“百分之八十。”
“这也出正月了,我给你们这群圣母拜个晚年吧!”桔子话头一转,目光冷飕飕地从几个女生脸上挨个儿划过去,凉凉道,“没什么可送的,就祝你们以后对身边所有认识的男性都不设防吧,被强奸了也千万记住,大家都是同学,别有事没事闹到派出所去,难看。”
桔子说完便打算回教室,却一眼瞥见二班门口也聚过来几个人。
邢玉岩叫住她:“刘诗桔!”
“做什么?”
“你说话太过分了,不道个歉吗?”
桔子眉梢一挑。
邢玉岩和那几个女生都是寄宿生,不是同宿舍就是挨着,关系自然亲近一些。
桔子虽然也寄宿,但她是个独行侠,除了宋君白谁也不搭理,跟她们关系不仅不亲近,还因为不爱搭理人滋生了不少暗搓搓的小矛盾。
这就是找着机会抱团来嘴她一个了。
桔子不想搭理她们,自己没事人似得回了座位。
恰好这会儿周晓宋君白沈路三人也回来了,围在门口的人群敢对着桔子说三道四,倒是不太敢当着宋君白的面说什么,毕竟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宋君白都是占理的一方。
邢玉岩看了一眼黑着脸跟在后面的沈路,目光闪了闪,突然开口:“宋君白。”
宋君白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泛着冷意。
“得饶人处且饶人。”邢玉岩道。
桔子在教室里扬声喊道:“小白,你不考虑换个同桌吗?你老跟她坐一起,我怕你粘一身舍利子。”
周晓当着邢玉岩的面笑得差点站不稳,连身后沈路的黑脸也缓和了不少。
邢玉岩咬牙固执地看着宋君白,她赌宋君白至少会给她一点面子,说点软话把这事儿岔过去。
宋君白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有道理。”
她顿了顿:“我是应该换个同桌。”
邢玉岩蓦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宋君白。
宋君白清高自持,从不喜欢跟人急赤白脸地争执什么,别人进一步,她便会习惯性退一步。
邢玉岩以为宋君白这次也会这样,但她没想到宋君白会这么说。
上课铃响,众人各回各的座位,这场闹剧也就到此为止,只是一班后排空着的座位还提醒着大家,余秋始终没有回来。
·
之后一连几天,都没听着什么后续,大家也就渐渐熄了话题,唯有宋君白,在和邢玉岩以及好些个女生日渐僵硬的关系里,总是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
闲下来的时候她会想起几个月前桔子就对她说过的话。
桔子说,她每天早起半小时给女生们带早饭,其实根本没有用,那些人不会对她感恩戴德,更不会在遇到事情的时候站到她那边。
宋君白当时抱着侥幸想,桔子总是把人想得太阴暗了,最起码,多点善意应该还是有的。
但事实证明,小女巫就是小女巫,不是她乌鸦嘴,而是只有她看清楚、并且不惧怕说出那些阴暗面。
又一个晚自习下课,宋君白照例慢跑回家,沈路骑车沉默跟在她身后。
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条河。
就是从前余秋跳下去的那一条。
宋君白每次走过,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今天也不例外,虽然她心里清楚,从前余秋跳河的时候,精神状态已经严重崩溃,而这一次,她提前引爆了这件事,余秋的病情应该还没到这种程度。
但今天水边站着一个人。
宋君白脑子里“轰”的一声。
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了窒息。
像是无论她做出多少努力,命运之手都始终悬在她的脖子上方,这一刻,终于狞笑着落下,狠狠掐住,告诉她,别挣扎了,你根本无路可逃。
宋君白僵在原地,一时间眼前一片模糊,她失控地喘息了几声,抱着膝盖蹲了下去。
车子“嘎吱”一声刹在原地,然后一只温热的手握在她的肩头。
宋君白茫然擡头,看见沈路皱着眉,一张脸上凶相毕露,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而后气势汹汹地往河边走去。
路哥那脸色,看着真的很不像个好人。
宋君白却奇异地被安慰到了,她深呼吸几口,撑着膝盖站起来,慢慢往前挪了几步,走到了能听清两人对话的距离内。
“你在等宋君白?”沈路压着嗓子开口,声音有些阴恻恻的。
余秋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恰好看见沈路极具压迫力的一张脸,吓得一个激灵。
“等宋君白来看着你在她面前跳下去?”沈路又问。
余秋咬着牙不说话,仇人一般盯着沈路。
“然后从此让她对你永远心怀愧疚,永远都忘不了你?”沈路讥笑出声。
余秋终于被刺得受不了:“关你什么事?你滚,这是我和宋君白的事!”
沈路嗤笑一声:“你和宋君白?你俩有个屁关系?”
“你闭嘴!”
“嗯,我说错了,你俩是有点关系,跟踪嫌疑犯和受害人的关系。”
余秋气得浑身发抖,不顾一切往前几步冲沈路挥出拳头。
沈路让了让,他挥了个空,倒是把自己弄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余秋撑着膝盖,闷声不吭地开始掉眼泪。
“我不是跟踪嫌疑犯,我没想吓到她,我就是想——”
沈路打断他:“你就是想自私地在她那刷个存在感。”
“我不是,我没有这么想。”余秋抹了把脸,“从来没人在乎过我真正的想法,我妈不在乎,同学不在乎,老师也不在乎。”
他恨恨地盯着沈路,不知道哪里来的恨意:“这些都没什么,我都习惯了,我就是想让她知道一下我的真正想法,我喜欢她有错吗?”
“你情我愿叫喜欢,一厢情愿叫暗恋,你这种,”沈路又冷笑了一声,“叫性骚扰。”
余秋崩溃,失控道:“你闭嘴!我没有!”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想跳河不赶紧跳你在这等什么呢?等我请你吃夜宵吗?”沈路很无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等宋君白!我就是要当着她的面跳下去!就算她不喜欢我,我也要她永远记住我!”
余秋脸上满脸泪痕,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我妈只会记得我辜负了她的期望,你们不一定会记得我,就算记得,也只会记得我是个犯过错的普通学生。
但她肯定不一样,她会记得我,记得有人喜欢过她,喜欢到可以不要命……”
“那你去啊!”沈路冷不丁大喝一声,声音震得隐在芦苇丛背后的宋君白浑身一个激灵。
他一步一步慢吞吞逼近余秋,声音依然很大:“你去啊!你这就去死!第二天全校都会知道,你为了宋君白跳了河!你去!”
余秋被他逼得后退一步,一只脚已经踩到了河边的湿泥,踉跄了一下。
沈路还在逼近,几乎跟他只剩下一拳的距离,可他却不敢再退了。
沈路比他高得多,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双眼睛狼一样凶狠。
他骤然又放低了声音:“去啊,现在转身,跳下去,就完事儿了。”
“所有人都会知道,因为宋君白不喜欢你,所以你寻了死,然后你那个妈,就会跑到学校去摆花圈摆蜡烛,拿着刀要跟宋君白同归于尽。”
“再然后,所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都会说,是宋君白害死了你,她是个祸水,是个杀人凶手。”
“宋君白当然会记得你,她或许从此一辈子都会被你毁掉,她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呢?她做梦都不会忘了你。”
“这个结局你是不是很满意?”
沈路阴恻恻地龇牙一笑,再一次提高音量,声音炸裂在余秋的耳边:
“你倒是去死啊!你敢吗?!”
余秋脚下一软,猛地跪下去,一只脚不受控制地滑了一下,身子失衡,往河里栽去。
沈路一伸手,揪住他衣襟,轻轻松松一甩一扔,丢进杂草丛里。
“废物。”他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
余秋又哭,哭完了又笑,疯疯癫癫的。
“你说得对,我不敢死,我不敢死。”
“我只是想吓吓她,想让她知道我敢。”
“我其实不敢。”
“我还想报复我妈,我想让她难过,让她后悔,让她以后不要再这么对我。”
“我……”
沈路不耐烦听下去,转身离开河岸,二话不说伸手牵住宋君白的手往外走。
春寒料峭,宋君白的手冷得像冰块一样,手心却是满手的冷汗。
沈路手大,直接把她的手整个包住,想了想,揣进了自己的外套衣兜里,用另一只手扶起自行车,也不骑,就这么牵着人往家走。
宋君白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愣愣地被牵着往前走,快走过这条河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余秋已经自己爬了起来,慢吞吞地离开了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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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哥:呵,你以为你路哥只会打架?不可能的,你路哥可是要成为外交官的男人,嘴炮技能也必须安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