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白一直都觉得桔子是个很神奇的人。
她有着像小动物一样敏锐的直觉,不合群、不友善,浑身都是桀骜的刺。
温顺的时候,她会把刺收起来,保持着她一贯的漠然,把自己隐在人群里,当一个悄无声息的旁观者,但当她觉察到恶意的时候,会第一时间竖起尖刺,针锋相对。
她不惧怕与人争执,更不在乎别人的评判。
而最神奇的地方在于,以宋君白多活一世的阅历,很多时候,也未必能比她的判断更加敏锐准确。
如果不是三番两次地试探过,确认桔子并没有跟她一样神奇的经历,她都怀疑,是不是桔子才是真正的穿越者。
“你很讨厌古鹤?”吃饭的时候,宋君白状似无意地问道。
古鹤的外表很有欺骗性,从前,在他对宋君白披露出赤裸裸的恶意之前,宋君白甚至也曾经被他的外表骗过去了,以为他是一个温柔和善的学长。
桔子皱了皱鼻子:“一股子虚伪劲儿,烦他。”
顿了顿,又道:“有回我去英语组找我们英语老师拿试卷,但她在17班看晚自习,英语组办公室里灯都关了一半,一个人影都没有,我想着试卷一般都放在工位上,我先拿回去发了再说,就往里走了几步。大概是我脚步轻,姓古的没听见,他靠在最里面的躺椅上,我也没看见,然后我就听见他跟人讲电话,说一些——”
桔子眼神很古怪,先是在宋君白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又四处看了看,把目光落在了食堂另一个角落里。
宋君白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边是邢玉岩和她的几个小姐妹。
“他说,可惜他带的是一班,一班的女生都长得丑,二班倒是有几个极品,可惜没什么接触机会。”
宋君白一挑眉,心里了然,指了指自己:“我?”
桔子点点头,又指了指邢玉岩那边:“还有她。”
宋君白心里闪过一丝恨意,反而笑了起来:“眼光不错。”
桔子幽幽看她。
宋君白慢吞吞接上第二句:“人品垃圾。”
桔子往嘴里填了几勺蛋羹拌饭,忽然狠狠一皱眉:“咱们叫上小路哥,给他套麻袋揍一顿吧!”
宋君白笑出声来:“想什么呢?法治社会,不兴套麻袋。”
桔子怒气冲冲:“那怎么办?万一他真打算对你做点什么呢?”
“那他就来试试。”宋君白眯了眯眼睛,语气轻得很,却莫名听得桔子一身鸡皮疙瘩。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桔子忽然伸手扯了扯宋君白的衣袖,垂着眼睛,眉头皱得死死的。
“你说……”她犹犹豫豫的,小心看了宋君白一眼,“我要不要提醒一下她?”
宋君白失笑。
桔子嘴上凶,看人又准,可说到底,骨子里还是个善良的小女孩。
她讨厌邢玉岩是一码事,但遇上这种事,还是会纠结着想要提醒对方一下。
“想说就说,没必要纠结。”
“可她——”桔子欲言又止。
“之前那点事不算什么,跟她关系也不大,她和我们合不来而已,不代表有什么错。”
桔子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宋君白端起饭盒起身:“走吧,她们也吃完了,正好等下路上找机会说。
·
两人匆匆去水池刷了饭盒,等走出食堂的时候,却发现邢玉岩一行人已经不见了。
“走这么快的,小心胃下垂哦!”桔子忿忿地低声嘀咕。
两人慢悠悠往教室走,从高三教学楼前头绕过去往高二教学楼走,宋君白却蓦地顿住了脚步。
邢玉岩站在教学楼直达二楼大厅的主台阶旁边,微微仰着头,逆着光对着她面前的人笑。
站在她面前的是沈路。
沈路脸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但邢玉岩脸上的笑容却艳得很,眼尾一抹薄红,有一种介于风情和青春之间的美感。
“你重新问我一下我要不要去提醒一下邢玉岩。”
桔子皱着眉,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什么?”宋君白没反应过来。
“快点,问我。”
“你……”宋君白犹豫道,“要不要去提醒一下邢玉岩?”
“提醒个屁!”桔子爆了个粗口,“人家有护花使者呢看不见吗?还要我提醒?我吃饱了撑的才管她。”
宋君白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望着前方两人交谈的身影,沉默半晌,有些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
这回换桔子看不明白了:“你……没事吧?”
“嗯?”宋君白抿了抿唇,“我能有什么事?”
桔子吞了吞口水:“她和沈路——”
“与我无关。”
“那你和沈路——”
“不是早告诉你了吗?”宋君白平静地扭过头,目光幽幽,“我和他只是朋友。”
桔子不甘心,伸出爪子试探最后的底线:“可我觉得你在生气。”
“我没有。”宋君白弯了弯眼睛。
“你刚才说让古鹤有本事来试试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
桔子说完最后一句,拔腿就跑。
宋君白愣了半晌,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摇摇头。
一扭头,恰好对上沈路的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路视线躲闪了一下。
避无可避,宋君白只能往前走。
邢玉岩没事人似得笑着打招呼:“宋君白,找沈路吗?”
宋君白没看沈路,只淡淡地看着她:“找你。”
“找我?”邢玉岩错愕。
“桔子让我带句话,你小心点他们班那个实习英语老师。”
宋君白说完也没停顿,与两人擦肩而过,径直往教室走去。
等到她的身影拐进走廊,邢玉岩才回头看沈路:“你不追过去解释一下?”
沈路语气硬邦邦的:“没什么好解释的。”
“误会我们也没关系吗?”
“她不会误会。”
沈路话说得掷地有声,心里却虚得不行,也没心思再和邢玉岩套话了,扭头上楼回自己班级。
他找邢玉岩这件事没法向宋君白解释。
那天在旧厂房抓到的几个混混里,有一个人沈路是认识的。
叫什么忘了,只记得若是论血缘,那人是邢玉岩母亲这边的远房表哥,邢玉岩父母早年离异,父亲在省城做建筑队的生意,母亲在老家开服装厂,邢玉岩大学之前和母亲一起生活,但父母双方并没有就此断绝来往,相反,他们的联系还比较密切。后来邢玉岩大学考到省城的时候,父亲的建筑公司一夜之间飞黄腾达,此后,邢玉岩便靠着父亲的羽翼,成为了邢氏地产独一无二的大小姐。
而那位远房表哥,是个彻彻底底的混子,在邢家发家之后,光是沈路在的那几年里就撞见他来找邢父要过好几回钱。
虽然没有挑明什么,但沈路也从邢玉岩和邢父的只言片语里大概猜得出来,这人手里捏着邢家不少的事情。
沈路如今想要探知的,就是这位远房表哥,是不是从现在开始,就跟着邢父做事了。
如果是的话,那上辈子宋家的悲剧,必然和邢家脱不开关系。
而沈路最后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宋君白,是在她入职邢氏地产的时候,那说明,自始至终,宋君白并不知道邢氏地产和宋家的灾难之间有关系。
沈路阴着脸回了自己教室,脑子里却止不住地想着这一连串的事情,最后想起的,是邢玉岩刚才在楼下说的。
“一班那个实习英语老师最近在追我,我很讨厌他,你如果答应假扮我男朋友,我就带你去找我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