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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人今日不点卯 正文 第12章 信号篇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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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信号篇十二十四谍人

    尘土和杂草从天而降、四周砰飞,酸腐的泥土味直冲鼻腔,尘土飞扬中还弥漫着红色漂浮物,霓月刚要开骂,卫聿川捂住了她嘴,邓玄子和孙有虞捂着口鼻,几人凭着头顶微弱光线,在黑暗中努力辨别着环境,铁笼沉重巨大,栏杆密实,全是铁锈,想凭蛮力逃出去根本不可能。

    孙有虞用手势比划道:“红色,迷药,别吸。”

    前方黑色甬道中出现了微微烛火,四人秉着呼吸,背靠背,暗中握紧了腰间的武器。

    甬道中出现了一个魁梧的辽人,身形高大到几乎头顶卡着甬道顶部,他穿着暗红色斜制长袍,腰间别着一把弯月短刀,脸上残留着风沙侵蚀的痕迹,两鬓头发已经花白了,但犀利的目光丝毫不减威力。

    他端着烛台,走到铁笼边打量着笼子里的卫聿川四人,伸进刀抵着卫聿川下巴,仔细打量他。

    “萧王爷的人?”

    卫聿川没否认也没承认,他们现在扮得是辽商和辽僧,不管是谁的人,出现在这一个破农场的陷阱里,身份都很可疑。

    “那就是耶律敕倍的奸细!”刀尖向下移了两寸,直抵卫聿川咽喉,瞬间划出了血痕。

    卫聿川纹丝不动,瞄着辽人的眼睛。

    此人沉默片刻,掏出一个火折子扔进了铁笼里,地面枯草瞬间腾起火焰,火烟烧灭了漂浮的红色迷药。

    四人憋气在崩溃边缘,终于得以呼吸,“咳咳咳!”

    “死老头!敢下迷药,姑奶奶今天高低葬了你!”霓月一掌飞出去,铁笼瞬间被击歪。

    霓月字正腔圆的洪亮口音让此人一激灵:“你们是宋人?”

    “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你也不必伪装了吧。”卫聿川盯着魁梧辽人说道。

    此人顿了顿,冷笑不语。

    “你就不好奇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放我们出来,有你想要的东西。”

    孙有虞小声问:“咱们有啥?”

    辽人犹豫一番,擡手剥离鬓角的毛发,随后轻轻拉扯,脸上的人皮面具剥落了下来,面前是一个约莫四十岁、样貌周正的中年男子。

    “人的衰老是从眼睛开始的,你脸上这张六十岁的皮实在不够精致,透出了紧致平整的眼周,眼白也足够干净,六七十岁的人,得浑浊一些才行。”

    “你们是谁派来的?”男人问。

    “你先说你是谁。”卫聿川道。

    “你先说。”男人抱臂。

    “你先说。”卫聿川也抱臂。

    “我就不说。”男人撇过头。

    “那我也不说。”卫聿川冷笑。

    这招可算是从胡大人那里学会了。

    “贤弟,咱们被关着呢,咱们先说吧。”孙有虞戳卫聿川。

    卫聿川努努嘴,清清了嗓子,骄傲地正色道:“大宋枢密院机宜司三处。”

    “哈哈哈哈哈!”男人捧腹大笑,既而面露杀气闪到笼前逼问,“细作!你们辽人真是天真!伪装我大宋谍人以为单凭口音就能浑水摸鱼?!只学其皮,未学其骨!我机宜司一处乃机密文官,二处乃尖兵精锐!根本没有三处!”

    说着便要火烧笼中人。

    “……”尴尬了,该怎么解释三处这个汇集了一群“穷凶极恶”的囚徒的衙门。

    卫聿川试图解释:“三处是机宜司为了行事便宜特设的暗线衙门。”

    “那我是机宜司四处。”

    “我们虽然都是卫尉寺的冤案囚徒,但都是通过了机宜司特制考核才被选中的,咳咳,甚至有人还是前汴京第一弓箭手。”

    “编接着编。整个枢密院绝对不会录用有罪过之人做谍人,做谍人上要考核三代,下要监察品行,根本不可能录用有案底的人!你还能从卫尉寺出来,你咋不上天呢?!”

    “英雄不问出处啊!我们真的明面上没有人知道的。是战后才设立的,就是明面上不能打打杀杀了,才暗中设立的三处,需要我们这样的人,你们肯定不知道。辽人也不知道!”

    霓月拔刀:“别跟他废话卫聿川!杀了他再说!”

    卫聿川叹口气把她的刀按下去,带不动,真的带不动,讲了多少遍还是拔刀。

    男人皱眉:“魏什么?”

    “她习惯性拔刀我哪知道为什么!”

    “我说你叫魏什么?”

    “卫聿川。”

    “哪个魏?”

    “守卫的卫。”

    “你可认识卫之江?”

    “我父亲。”

    男人听罢,面容缓和了些,姓卫的不多,这位当年可是一营有名的悍将,在边境打过仗的,谁没听说过漠川之战为国捐躯的卫将军。

    “你怎么证明你是卫之江的儿子?”

    不是你有毛病吧?!我爹都死了好多年了,连头都找不到,我怎么证明我是儿子?!卫聿川觉得这天聊死了,遇上这种脑子轴地真的讲不明白。

    “要杀要剐随你们便,爱信不信。”卫聿川一屁股坐在地上,摆烂了。

    男人打量四人,思索一番,走到甬道深处,点亮了壁灯。

    甬道里一盏盏烛台亮起,顺着微弱烛火望向深渊处,狭窄地甬道居然挤满了人,他们衣衫褴褛,身上多少带伤,有的坐地上,有的靠在墙壁,还有的伤病过重,断臂残腿,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从后面探出来,望着光亮处的卫聿川几人,有三十多岁的男子,也有四五十岁的,哪怕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目光依旧沉稳犀利,这是大宋谍人身上特有的沉静,在诡谲多变的时局中明哲保身,在身处谷底时,守护着活下去的希望。

    卫聿川望着狭长幽暗的甬道,仿佛看到了那个战火纷飞、谍起枭雄的年代。

    不多不少,十四个人。

    都还活着。

    “吴忠仁?”卫聿川望向一个坐在地上的长脸男人。

    “是我。”

    “萧益元?”又看向一个吊着胳膊,嘴角有痦子的人问。

    “嗯。”

    “张啸?袁不惘?李景川?”

    “都在。”

    怕落入辽人手中,除了地图,其他文书一律没带,卫聿川仅凭记忆,回忆着十四个人的样貌、身份和姓名,一一对上了。

    “太好了!我们是带你们回家的!”

    袁不惘按下了机关,铁笼自动收进地下。

    张啸拂袖往地道里走,“不会的,你们不会是来救我们的,你们是来清扫我们的。”

    其他谍人也都面如死灰,跟着张啸离去,有人甚至握起了剑,他们的心早就死了,

    八年前,他们奉胡胤之命,刺杀辽人首领,就在行动前夕,得知和平了,不打仗了,宋辽双方释放了俘虏,他们被胡胤暗中招募,是一群没有姓名的人,并没有大宋官方文牒,他们在回宋路途中遭到埋伏,被辽招抚司逮捕,招抚司虐待他们、施暴他们,就是不让他们死,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终于一个多月前,耶律起兵动乱,也波及了招抚司,他们在趁乱逃了出来,躲在这偏僻农舍。

    伤的伤,病的病,没有钱,幸亏老袁当年留了后手,委托一个聋子老妪养着这些军鸽,都快忘了怎么求救了,是另一个叫张旭柳的谍人重新喂养用起了这些鸽子,日夜不停,从不放弃,只是鸽子遣出去一批又一批,迟迟不见回信,直到最后一批鸽子送出去,他们彻底绝望了。

    “承诺在哪里?!整整七年,没有一个人记起我们,我们早就是死人了。你们来,是来灭口的,机宜司我不知道,但巡边府的作风,呵,胡胤当年是主战派,若是想救人,早就救了,不至于拖到现在,就派你们几个来。”

    吴忠仁看着卫聿川几人,难以置信,“我们躲在这里尚有一口饭吃,等叛乱过去,出去找个活路做,怎么着都能混口饭吃,只要不被六阁抓到,外面到处都是叛军,从这里到潼县有百里千里,就凭这个几个兔崽子能把我们带回去?我不走!”

    “我们不会用刀对着自己人,你们动手吧。”吊着胳膊的萧益元说。

    马车还在外面,过于醒目,他们已经在这里耽误了不少时间,如果耶律的叛军经过此处,他们定然会被发现,若是萧王爷的军队过来,他们怕是会被抓去审问。

    卫聿川冷静分析:“马车上有辽人服,通关跌文和腰牌已经经过了辽人检验没有问题,返程我们有周密计划,我们既然能毫发无损找到你们,也能把你们全带回去,耶律敕倍的军队随时能打过来!我们没有时间了,请跟我们回去!再不走就永远走不了了!”

    沉默,没有人动。

    不惜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千里迢迢来救你们,居然不识好心?邓玄子不想跟这帮老顽固耽误时间了,再这里多待一刻,就危险一刻,去他妈的英雄大义,先自己活着再说。

    邓玄子反身向洞口走去,“孙有虞,你走不走?”

    孙有虞迟疑。

    霓月白了袁不惘一眼:“怂货。”

    卫聿川胸口像是堵了块石头,他走到十四个谍人中央,一字一句质问道:“人活着就为喘口气?!你们身上还背着冤案,有人不想见你们,但还有人盼你们回家!我看过你们的卷宗,来此前,都是各部的英才!犀象为了救你们已经死了!你们就甘愿隐姓埋名一辈子?!”

    “犀象死了?!”十几个谍人听到立刻愕然。

    “他阴差阳错捡了条命回到了大宋,但胡大人和祁国公没有安置好他家人,家人几年前都死了,他挟持了祁国公,问他们要银子就是为了来救你们。”

    “卫聿川!”邓玄子爬在洞口软梯上大喊,他希望他别再傻了,没有时间了。

    洞穴中再次陷入沉默。

    有个伤了腿的谍人松了口,“老袁,听你的,你说走,我就跟他们走。”

    袁不惘看着众人沉默半晌。

    “我跟你们回去。”

    卫聿川扶着墙壁,总算松了口气,“伤得重的请示意我,我去腾马车……”

    卫聿川架着萧益元,挤过狭窄甬道,霓月和孙有虞搀着一个腿瘸的,邓玄子踩在洞口软梯上,贴着一个地听按在土壁,附耳倾听,他声音低沉下来。

    “走不了了。”

    “有兵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