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谍人今日不点卯 正文 第40章 采葛篇十八

所属书籍: 谍人今日不点卯

    第40章.采葛篇十八又见故人

    汴京城大气恢弘,皇宫的庄严壮丽与商铺的热闹喧嚣相映成趣,城楼两边的屋宇星罗棋布,城畔的湖水绿树掩映,城中各处告示栏、墙壁、集会瓦舍,贴着一女子通缉画像:程寰,前应天书院学生,今叛国细作,大肆散布我朝机密,如有提供情报线索者,赏银五百两。

    通缉令前不时有百姓围观,议论纷纷,但毕竟京城的百姓,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有的连皇帝都见过,看到通缉令义愤填膺,恨不得当即组成民兵小队,满朝寻找此人。

    “太可恨了!恶毒女子,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卖国求荣!”

    “听说她之前跟过朝廷好些工事,专门来搞破坏啊……”

    “逮住就杀了她!”

    “杀了她!”

    人头攒动中,一辆马车停在人群后面,有人掀开了轿帘,凝望着瓦舍外墙张贴的通缉令,风吹起轿帘一角,只见靠窗看得到两个男子,他们面颊涂抹了厚重的深色粉腻掩盖原本容貌,但脸型尖细,前额较窄,鼻梁高且直,鹰钩鼻,单眼皮,异于汴京汉人的长相。

    两人暗中手势沟通:小心。

    其中一人手势回应:这次不能失手。

    马车缓缓驶走,隐藏在人群中,向城中深处走去。

    对面楼上阁楼窗边景观位,一水蓝色素净衣裙女子蒙面而坐,俯视看到马车行踪,起身离开,店小二端着茶壶上来续茶。

    “客官可否再用些茶点呐?小店刚出了牡丹酥,甜而不腻,小娘子们都爱吃……”女子没回应,匆匆起身正要离开时,店小二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女子缠着布条的手指,女子突然惊声高声厉喝:“别碰我!”她的脸色刹那变白,举止间流露出一种无法名状的疯狂,桌上茶盅稀里哗啦被掀翻,周围食客都被吸引围观。

    尖厉地瓷器破碎声和众人议论声攻击着她,女子双眼惊恐迷离,捂着头痛苦挣扎,像是有不存在的手在掌控她。

    “小娘子?!小娘子?你怎么了?我去叫老板,你别害怕!”

    店小二慌慌张张往楼下跑,女子挣扎着从地上爬到板凳茶台,却突然张狂大笑起来,双目涣散无神,向着背后大开的阁楼窗户一头向后栽了出去。

    霓月和孙有虞天刚亮就去城外程寰老家了,既然京城找不到她,或许藏在老家也说不定,卫聿川去枢密院之前绕道先来了趟皇城司,汴京是皇城司的地盘,机宜司的人根本说不上话,卫聿川猫在皇城司高墙上,看着司中气氛紧张,陆续有皇城卒抓文人回来。

    “季大人。”几个皇城卒恭敬行礼,季铎下马回来了,他直奔牢狱。

    卫聿川跳下墙头,溜进了皇城司深处。

    牢狱半地下,方型小窗投射着阴塌塌的日光,季铎进来后和狱卒商量着名单上的人,卫聿川趴在外面地上,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好沿着一溜窗户打量牢中景象,东边不是牢狱,似乎是临时改制出来的住所,些许书生文人三两成群,有的闭目养神,有的写着什么文章,看起来还算安逸,另一侧光景就大为不同了。

    卫聿川摸过去时听到了被鞭打的惨叫声,黝黑地牢里闪着鬼火,墙边挂着一条条伤痕累累、抽筋剥皮的书生,有的已经半死不活。

    地面流淌着昏暗的血迹,簌簌往水沟里流着,季铎烧了烧火炉里的烙铁,走到被悬挂的一书生面前,举起烙铁靠近了他。

    “想起了多少?”

    “我……我不知道……我跟她没有那么熟……”

    “那你学艺不精啊。”烙铁狠狠戳进了书生胸膛。

    “啊——!”

    “你跟程寰不是同乡吗?她没跟你说过她的图?”

    好家伙,本来以为你在查案做善事,原来你也在找。卫聿川感叹道,翻身离开了皇城司。

    得加快速度了,所有人都在找程寰和她的图,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头升起,卫聿川觉得程寰不像传言中那样疯批病态,若一个人混沌邪恶能清醒的做学问吗?营造的东西有价值才会引得众方争抢,若没价值,辽人还会冒险寻她吗?

    一炷香之后,卫聿川来到了枢密院,他是第一次来此,大内宫城西北方的深宫大院背靠在大雨前的天空下,阴云犹如一块巨大的黑幕,逐渐吞噬着最后一丝光明,四周弥漫着湿润的味道,卫聿川嗅了嗅气息,似乎又要下雨了。

    侍卫审查了的腰牌和名帖,带卫聿川向枢密院深处去,卫聿川要找的是负责枢密副都承旨,一个能在枢密院里说得上话,同时也有权管理对外事务的官。

    只不过卫聿川不敢保证副都承旨会不会见自己,一个陌生的、从边境偏远之地来的小小的谍人。

    文房大门紧闭,里面似乎有官员在议事,侍卫推开房门进入通报,卫聿川望着空中逐渐落下的雨滴踱步等待,文房门露出一条缝隙,侍卫和李副都承旨悄声通报,李大人略有繁忙,刚要催侍卫离开,擡头往门外一瞥,阴云密雨的廊中门口,一年轻剪影在昏暗中思索踱步,当他迎着光亮转身向文房里张望那刻,李大人立刻拦住了侍卫。

    “让他稍等。”

    “诸位大人,今日就先到此吧,要下雨了,我们明日再议。”

    大人们刚要转身从正门离开,李大人立刻推开了侧门,“请走这边,正门外无雨廊遮挡,诸位出去正好淋着。”

    “多谢李大人。”

    众官员从侧门离开,李大人见众人已经远去,立刻召唤卫聿川进门。

    卫聿川进门便低头行拱手礼:“霸州机宜司三处卫……”

    “卫聿川,好久不见。”

    卫聿川擡头,疑惑地看着面前负手而立的李大人,先前的迷惑逐渐变成了惊喜。

    “李大人!”

    是四年前挑中自己去玉津园宴射的李副都承旨。

    “你还活着。”李大人喜不自禁,激动地拍着卫聿川的臂膀。

    当年被吴祥之从卫尉寺牢狱秘密带走后,没有人知道卫聿川去了哪里,都以为汴京第一弓箭手悄悄被斩或者被流放了。

    玉津园一案后李副都承旨也受到了牵连,幸亏场面控制住了,后续稳住了辽人使臣一行,没有酿出大祸,李副都承旨官降两级,罚了两年俸禄平定此风波。

    “没想到还能见到您。”卫聿川略有哽咽,从众多弓箭手里选中了自己,寄予厚望,但因自己受牵连,卫聿川心有愧疚,但却无能为力,“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李大人摆摆手,见卫聿川比当年粗糙不少,衣着朴素,手背也有隐约伤口,惋惜道,“吃了不少苦吧?”

    卫聿川轻轻摇摇头,反而笑笑:“还好,之前本领都没丢,总能大难不死,同僚也都是英勇有趣之人,颓丧念头起来时,身边总会有人拉一把,机宜司的上司也都是胸有大谋略之士,有仕途升迁机会总会想着我们,这不派来汴京查案了嘛。”

    “只是有些委屈我娘了,被赶出宫后,也只能跟着我窝在霸州。身体有恙也一直找不到好法子治好她。”

    卫聿川自责地低眸,很快便重振状态,恳切上前,“卫聿川此番前来,是有事相求。”

    “什么事?”

    浑天阁爆炸和违禁书册之事李大人都知晓,只不过朝廷分给皇城司和刑部在管理,枢密院近来忙于整顿军务,无暇分出精力,也无权干涉。

    “可李大人,案子是从霸州起来的,查到今日,已经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掌控,一众学子夹在辽人细作和仕途制度之间腹背受敌,我们昨天刚查到,数名高官大臣也与此案牵连颇深,背后凶手亦正亦邪,还在持续行凶,我和同僚都认为案子不是非黑即白那样简单,出卖经世情报的文人有作奸犯科之人不假,但很多人定是有难言之隐才做此下策,若能给予我们一些权力,釜底抽薪,才能彻底止沸。”

    李大人沉默半晌,望着文房外的大雨,“几日之后是朝廷年中述职,各地官员都会进京面圣,褚大人也来,我会在朝堂上将案情之难一一报上,与褚大人一起为你们争取,我若私自放权于你,眼下这个节骨眼不仅帮不到你们,还会令你们陷入囹圄。”

    “大人……”

    李大人上前忠告道:“潜龙勿用,命够长,向前看,比什么都重要。”

    雨越下越大,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卫聿川有些无法看清前方的路,沉重的雨滴打在地面,如同心底无声的呐喊。卫聿川无心情打伞,迎头冒着雨往枢密院外走着,怎么能放下向前看呢?玉津园,那个给他递箭筒的侍者,事发后第一时刻消失在宴射会场的人,卫聿川日夜做梦都想找到他,抓住他,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陷害自己?为什么要让他成为背上骂名被唾弃被质疑被消失的人?!

    雨水扑面混杂着雾气让人心绪更加阴郁,深宫大院中偶尔经过几个撑着伞匆匆离开的官员,卫聿川淋着雨前行,石板路斑驳不平,迎面走来一撑伞的官员,卫聿川懵懵地低头走着,没留神和身旁之人侧身相撞。

    伞面倾斜扬起,雨水四处飞溅,正当卫聿川和身边人错身时,一副似曾相识的画面猛地冲入脑中,沸腾嘈杂的玉津园中,使者给他递完箭筒被马匹挤了一下,和他侧身相撞后匆匆离去……余光犹如利剑穿过密雨,锁住了身旁经过的官员,卫聿川猛地回扑上去,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