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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人今日不点卯 正文 第42章 采葛篇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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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采葛篇二十“我是不是做过很多坏事?”

    到汴京的雨季,入夜开始下起了大雨,中瓦子扇子铺直到夜里都只有卫聿川一个人,邓玄子去了尚书府,霓月和孙有虞去了程寰老家村子,已经一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该不会遇上什么事了吧,可谁若是遇上霓月,才算遇到事了,不是吗?

    卫聿川在门口不安地踱步时,门口迎上来一个人影,他不用仔细瞧就赶紧拉开了门,霓月双手沾满了血迹,额前碎发被干涸的血迹糊住脸,全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河里爬出来一般,衣角滴答着血水,肩上驮着重伤的孙有虞。

    “快进来!”

    两人把孙有虞架上二楼房里,“怎么伤成这样了?!”

    孙有虞左肩中箭,雨水混杂着血水留了第一地,卫聿川让霓月摁住他肩膀,一手握着箭柄一手码着药包,准备给孙有虞处理伤口。

    “一年前有京官到村里通知了程家,程寰给辽人倒卖机密,爹娘受不住流言蜚语,投河自尽了,那个未婚夫婿也不知道程寰倒卖了什么机密,谁也不知道,说不定辽人大炮早就对准汴京哪个地方了,这家伙整的,你说这辽人真够阴的啊,那小咒语一念,我头都要裂了,一下就想起我那帮行人司死去的兄弟了,太惨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我能忘了。”孙有虞想起前尘往事,目光有些黯淡。

    卫聿川猛得拔出箭柄同时接着用药止住伤口,孙有虞脸色惨白歪头靠在了墙上。

    “哎哟哟哟哟哟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

    “你少说点话保存气血。”卫聿川咬开一大捆白布,给他裹着肩,孙有虞又大叫起来。

    “我平时没少疼你啊小聿!你下手轻点!”

    “不缠紧怎么止血?!你个大老爷们忍一忍!天亮给你叫郎中。”

    “我要御医!”

    “让他喊吧,要不是他反应快,我也中箭了。你想吃啥,我给你做去。”霓月挽起袖子准备去伙房。

    “蟹酿橙!红烧羊排!拨霞供!雪泡梅花酒!香薷饮!”孙有虞报菜名。

    霓月:“……”

    霓月俯下身来教育他:“孙有虞,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要找准自己的位置,也要看清别人的能力。”

    “我相信你妹妹,你行,指定行。”

    “你们不要靠近伙房,我要去干活了。”霓月说罢抓起围裙飞下楼去了伙房。

    卫聿川怎么听着有点危险呢?

    果不其然,卫聿川刚给孙有虞包扎好伤口,就听见楼下伙房传来“砰”地一声。

    卫聿川跑出去一看,伙房滚出一股黑烟,霓月花灰着个脸,端着一盘黑漆漆的烤羊排仰头望着卫聿川,“他牙口怎么样?有点焦的能啃动吧?”

    卫聿川没憋住笑,人间破破烂烂,霓月越补越烂。

    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霓月做得大餐起了作用,孙有虞嗷嚎了没多久便睡着了,卫聿川和霓月在隔壁研究起从程寰老家土屋里带回的那摞手稿来。

    “她不是在下咒,她是在找破解辽咒杀手的办法。”卫聿川说,“你看这里,这个穴位是风池穴,针灸住可以保持清醒,还有这里,这行小字写得是……‘在哪里’”

    “在哪里?”

    霓月扒起纸张,好多地方都像在写心里话一般,写着在哪里。

    “那不是程寰派来的人,又是什么人要杀我们?”霓月疑惑。

    “那这要问问你咯,杀手一般都会为什么追杀人?雇主都有什么目的。”卫聿川收拢着线索,本是无心开玩笑之言,没想到霓月没接话,情绪有些低沉。

    “对不起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刚刚嘴贱,没考虑你的感受,你想扇我就扇吧……”卫聿川把脸凑到霓月跟前,霓月认真地问卫聿川。

    “我是不是做过很多坏事?”

    “想什么呢?”

    “我之前杀过的人,全都是该死的吗?我杀过,很多,不该死的人。”

    “别胡思乱想。”

    “真的,我以前被喂过很多东西,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得知道我自己是谁。”

    一切是从霓月听清了辽咒的人咒语开始的,那咒语语调低沉奇怪,越是想听清,眼前大开杀戒的往事就越是清晰,仿佛把她隐匿依旧的屠杀快感全都勾了出来,她听见从地狱里传来的哭声,霓月头痛欲裂,似乎闻到了底野伽的味道,这咒声在操控她,企图瓦解她。视线中是一片尸山,堆成人墙的尸体横七竖八歪斜着堆在一起,众多眼球耷拉着从尸墙滑落,残腐四肢和骨头藕断丝连,从霓月站在尸墙低端,仰望着看不到边际的尸墙,看着尸墙一点点往自己逼近。

    “编写这咒的人,功力深厚,活活把人阴暗面都牵出来了。”

    窗外大雨唰唰下着,不时有闪电劈亮屋里,卫聿川躺在床榻外侧,靠着床柱皱眉思索。

    “他们都没有回来?”

    “嗯。”

    “你不开心?”霓月盘腿坐在里侧,打量着卫聿川的表情。

    “嗯。”

    “为什么?”

    为什么呢?邓玄子傍晚跟他说得那些话,并没有没错,他没理由怪他,蚍蜉是撼不过大树的,更何况他们身上还背着不知道能不能解开的谜底,去抓更好的前程总没有错。

    有时候卫聿川都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没什么。睡觉吧。”卫聿川起身关窗户,床头放着从书院拿来的郭棋的日志,他怕雨水把这些宝贵的东西打湿了。

    “你不开心可以跟我说,我以前是没有朋友,没有维持友情的机会,但现在有了些吧,我也是帮到你们的。”

    “我们是朋友?”卫聿川注视着霓月的眼睛,期望她再说出点别的什么来。

    “当然了,不光是朋友。我还是你的债主。”

    “债债主?”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官司?

    “你还欠我八十七觉啊!”霓月隔空掏出空中账本,拍了拍卫聿川的脸,“画过押的。”

    “……”我看你以前也不糊涂,这倒是记得挺清楚。

    卫聿川总觉得自己做的远远不够,若是没有邓玄子和李鸦九,诸多线索不会串起来,李鸦九做得奇奇怪怪的东西总是会在关键时刻救所有人一命,孙有虞出了个公差赚了辽人的钱,直接翻身农奴把歌唱了,虽然平时没个正行,但其实各国藩语张口就来,满肚子都是新奇玩意儿,旁门左道次次管用,柳缇更不用说了,哪次有了命案,机宜司让老仵作验完让她勘验第二遍才放心,大家怎么说都是各有所长,也就只有他,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想到这,又垂头丧气了一些。

    “我问你,是谁发现的困在辽那个十四个谍人?”

    “呃,我。”

    “谁把我从辽拼了命驼回来的?”

    “我。”

    “那是谁每次遇到事能把我们这些大仙囫囵到一起的?”

    “是……我吗?”卫聿川挠了挠头,不确定地嘀咕。

    “那你还胡思乱想个毛?!”霓月擡手就照着卫聿川脑袋猛地一怼,卫聿川一个趔趄目瞪口呆,原本坐在床边姿势比较松弛,被她突然一怼差点给怼掉下地。

    卫聿川侧身看着霓月忍不住满眼赞赏,“我们霓月厉害了,三两句就教人冲破云屋。”

    “那你看,书没有白读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那确实……”就是平日力气小一点也没关系的哈。

    霓月见卫聿川还有点欲言又止,“怎么?还有事?”

    “没,没什么,不用改,都挺好的。”

    霓月睡着后卫聿川怕影响她,笔着身子不敢动,给她掖好被角,开始读郭棋的日志,郭棋从进入应天书院起便开始写,一直到死前一天,空闲的时候每日记,课业和学问繁忙时便会中断,“会天大雨,惊觉来汴京已是两年,今日顶撞先生,多亏师姐相助,但还是被罚去扫流芳塔,清扫只是借口,清心才是本质,从来没有人登到塔顶,这里自建成后便荒废了,虽然枯败怪异,但我甚是喜欢,能听到说话的回声,静静地和自己对话……”

    流芳塔?那个汴京第二高的塔?卫聿川想起曾经听过它的传闻,本来是为祭祀用,后来老臣们进谏风水欠佳,便荒废了。而且音同“流放”,坊间听闻百姓经常吓唬有犯了错小孩子,不听话就关到流芳塔里,想必是萧瑟惊悚之地。

    他好像知道程寰藏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