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4
晚上钟波约袁国江下馆子,特意点了几个好菜。
袁国江看看菜色,又瞅瞅钟波的表情,“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钟波把顾宏兴的证词掏出来给他看。
袁国江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头攥得老紧,“什么呀,这是?”
“翟亮扎顾宏兴不为钱,是为了林惜。”钟波总结。
“那又怎么样?”袁国江不以为然地扫一眼钟波。
钟波对他的态度微觉失望,“这还看不出来?翟亮和林惜的关系不寻常,他能为林惜捅人,也可能为了她杀人。”
袁国江把那张纸还给他,“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
钟波不反驳,直起腰来靠在椅背上。
“就算你能证明他俩曾经是情人,也没法凭这个抓翟亮呀!如果你是在写小说,我承认,你可能走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可现实不是!我们抓人要凭证据的!我问你,翟亮杀人的直接证据你有没有?”
钟波只能沉默。
袁国江抽抽鼻子,放缓声调,“你给我看这个,是打算怎么着?”
钟波还是不说话。
这下轮到袁国江不安了,欠身给他斟酒,又拾起筷子递给他,“来来,先吃饭,正事放一放,饿着肚子说话容易动气。”
钟波没好气:“我还没动气呢,你动什么气。”
袁国江吃完两块甜素鸡,摇摇头,“不是我说你,钟波,你太固执了,认真是好事,但你不能一条道走到黑。你自己往前看看,你觉得这样查下去有出路吗?”
钟波紧跟一句,“所以我想请你组织人手重新调查啊!”
袁国江瞪起眼睛,“就凭姓顾那混蛋写的一张纸?!”
“这是个很关键的转折。”钟波打起精神,耐心解释,“翟亮为什么要隐瞒他捅顾宏兴的真实目的?还有林惜,她不可能不知道翟亮坐牢是为了她,可他们都不说实话!因为说实话等于坦白两人的关系!只要这两人的关系被证实,翟亮就会成为第一嫌疑人!”
“问题是,我们没有证据!”袁国江点着桌子,语重心长,“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翟亮到过犯罪现场!”
这是整个案子最难解的节点,也是翟亮如今能笃然置身事外的法宝,但钟波的直觉却越来越强烈——翟亮一定通过某种方式到过现场。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钟波感觉自己正处在一个盲点上。
“你别急着找证据,我们能不能把逻辑先理一理?”钟波建议。
“好,你说。”袁国江忍着不耐,又往嘴里塞了块素鸡。
“翟亮在学生时代就爱上林惜,林惜当然也对他有意思,但翟亮对自己的留级生身份感到自卑,林惜的家庭教育又比较严格,所以他们把恋情瞒得严丝密缝……”
“先等等!”袁国江挥手阻止他,“你这是靠猜的还是有证据?”
钟波扬扬桌上的笔记本,“证据来自我访谈过的七个人。”
袁国江刚要点头,钟波又加了一句,“不过我现在告诉你的,猜测的成分居多。”
袁国江头疼地拧起眉。
钟波继续,“他们很可能约好了考同一所大学,这就是为什么林惜会屡次借辅导资料给翟亮的原因。但翟亮后来为了林惜而捅人坐牢,致使他们没能实现约定。林惜对翟亮心存歉疚,本来,以她的实力完全可以报考省外的几所名校,但她没有,她考进了本地一所大学,死心塌地等翟亮出来。”
“也许她高考发挥不佳呢。”袁国江故意反驳。
钟波笑笑,“据她同学肖嫦反应,林惜高考成绩不错,但她根本没有报外地的任何一所学校。你难道体会不出她等翟亮的决心?”
袁国江撇嘴挑眉,作了个请他继续的手势。
“翟亮一出狱林惜就去找他了,两人又恢复来往。但这时候的翟亮更加自卑,认为与林惜之间没可能,所以就把老朋友岳原介绍给林惜。岳原各方面条件都很出色,对林惜又一往情深,两人很快就确定恋爱关系。”
“你在讲爱情故事?”袁国江擡起头来,“我没听出来他们三个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是,从表面上看,确实风平浪静。但你往深了想想,翟亮都肯为林惜犯下重罪,葬送掉人生前途,他可能忘得了林惜吗?”
袁国江瞪起眼睛,恨铁不成钢一般,“只能说明他蠢,做事不经脑子。”
钟波没理他,兀自分析下去,“我敢说,他一天都没忘记过林惜——岳原瞒住所有人策划的这场订婚宴对翟亮来说是个不小的刺激,尽管林惜经他介绍才认识的岳原,他最后却无法接受失去林惜的结果。”
“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杀了岳原?!”袁国江替他总结。
钟波摇头,“没那么简单。翟亮介绍岳原给林惜,是隐瞒了他跟林惜曾经的关系的,也就是说,岳原从没怀疑过自己最铁的朋友会和自己的女朋友有过一段历史。这从他诚心诚意帮翟亮做各种事上看得出来,没人会对自己的情敌那么热心。”
“那倒是!”袁国江笑。
“再回到订婚宴会上,岳原突然发现了翟亮和林惜之间曾有的关系……”
“怎么发现的?”袁国江再次插嘴。
“应该是偶然吧。”这个钟波也只能靠猜,“也许林惜在哪个角落里跟翟亮撞上——他俩都曾离过席,翟亮声称去给女朋友打电话,林惜则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撞上之后,他们可能做出了一些不合适的举动……”
“比如什么?”
“拥抱,也许还接吻。”
袁国江摇着头笑,“这一幕准定被岳原看见了?”
“没错。”
“跟三流电视剧没啥区别嘛!”
“事实往往就这么庸俗。”
“哈哈。”
“岳原当然大受刺激,一边是心爱的女友,一边是最好的朋友,却背着他干这种事,他能不发疯么!”
“嗯——所以他去借酒浇愁也理所当然了。”袁国江把筷子一搁,“你不用说了,往下的事我都猜得出来,激动中的岳原打车到长广桥,在那一带瞎摸了一阵后给翟亮打电话,邀他出来打一架,两人在废墟会合,比了个你死我活,最后翟亮胜出!”
“你觉得怎么样?”
袁国江直咂嘴,“故事听起来不错——这样吧,这件事交给我,接下来你就别插手了。”
钟波盯着他,“你忽悠我?”
袁国江有点无奈,“钟波,我一直没好意思跟你直说,其实这个案子上头已经交待了,基本到此为止,除非出现新的‘直接’证据。”
他在“直接”二字上加重语气。
“再有,如果你肯归队,我可以给你去争取重开调查,由你带头做,但你别指望我会再花精力下去,我们没有人手!”
钟波铁青着脸不答话。
袁国江缓言解释,“我要管的事太多,不像你,只盯这一件,如果我每个案子都照你现在这么玩法,分局里至少还得招两倍人。钟波,我有我的难处,你应该知道。”
他的难处,钟波的确理解,他甚至明白,即使自己答应回去,袁国江也不见得会由着他继续查下去,任何案子都有时效性,拖得越久,破案的希望也越渺茫。
钟波没再和他争执。
袁国江看他脸色,问:“你不会还没放弃吧?”
钟波头也不擡,“别忘了,我还有一星期。”
袁国江几乎想哀嚎,“你打算跟我拧着来是吧?”
这顿饭两人都没吃痛快,中途袁国江被局里一个紧急电话叫走了,临行对钟波扬扬手机苦笑,“你说我容易嘛!”
谁都不容易。
菜剩了大半没吃完,钟波让服务员打包,扎扎实实一塑料袋,拎着就出了门。经过医院门口,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凑上来问他讨钱,一个个脸如黑炭,分不清鼻子眼睛,他把菜连袋子一齐送给了他们。
钟波爬上五楼,很惊讶地看到晴晴坐在台阶上,脸埋在臂弯里,好像睡着了。连叫她几声都没反应,钟波走过去轻推了下她肩头,晴晴才擡起头来,拔掉耳塞,笑道:“你总算回来了。”
钟波开门请她进去,“为什么不打电话就过来了,等很久了吧?”
“我打你手机没人听。”晴晴边说边把MP3收进包里。
钟波一摸口袋才发现手机忘单位了。
晴晴把手上的马甲袋递给他,“我今天逛街发现了这个好东西,我想钟意肯定会喜欢,店员说这种玩具可以开发智力,我就宁可信其有了。”
钟波从袋子里取出盒沉甸甸的益智玩具,心里感动,略带歉然道:“我一般要一个月才去见他一次。”
“没关系啦,你下次去记得带给他就好了。”晴晴对他莞尔,“我是急性子,看见了就立刻要买,买了又想马上送过来。”
钟波忍不住把她拉近,手攀在她后脑勺上,低声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晴晴脸发红,表情却是愉悦的,“钟波,你听过一种说法吗?人与人之间之所以会互相吸引,是两个人的磁场刚好相合。”
她温热柔软的身体紧贴着钟波,脸色妩媚,唇瓣粉嫩,钟波心里热热的,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从心底涌上来,他知道如果自己想做点什么,晴晴应该不会拒绝,气氛也正好,他能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起反应,但有什么东西让他如鲠在喉。
因为岳原的案子,还是因为她跟翟亮曾经的关系?
他勾起嘴角,言不由衷地问了句,“那你和翟亮呢,他的磁场也很吸引你?”
晴晴面色突变,仿佛有团热气瞬间从体内抽离,她扭动身子,从钟波手中挣脱了出来,冷冷道:“我该走了。”
钟波知道自己伤了她,他自己也不好受,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要和她这样斤斤计较,自己明明是喜欢她的。
他默然随晴晴走出门口,她回身阻拦,“不用送了,我自己会走。”
“就到楼下。”钟波坚持。
晴晴不再说什么。
行至三楼,街坊老太从门内探出头来,眼睛看着晴晴,话是对钟波说的,“小钟,送女朋友回去啊?”
钟波有点尴尬,轻轻咳嗽一声,“不是女朋友,是……工作上认识的。”说完,他立刻感觉到晴晴的脊梁挺得笔直。
到了楼下,钟波再次向她表示感谢。
晴晴露出疏离客套的笑,跟他道了别,头也不回地走了。
钟波站在夜色中久久不动,心头忽然充满懊恼。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
奇迹没有降临,钟波意识到自己跟袁国江拧得毫无意义。
星期六,他在微明的晨光中醒来,浑身浸泡在挫败感之中。
视野所及是白色的天花板,耳畔寂静,像在另一个世界。
离婚之初,他极不习惯与空寂相伴,尤其深夜和初晨,前者令他惶惧,后者让寂寞之感弥深。他用了近一年才习惯独自生活,寂寥犹在,但人已麻木。
假日的休闲对多数人来说是好事,独他无法享受,之前的两个月,他还能用查案来打发空闲,然而到今天,他似乎已无路可走。
他想起晴晴,不知她是否正跟自己一样孤独,心里再次涌起想见她的欲望,很强烈。
但她有阵子没给钟波打过电话了——在上个周末离开这里以后。
钟波明白那都是自己的错,却总抹不开脸主动打过去示好,不全是因为胆怯,而是他想得太多,他还没考虑清楚要怎么处理跟她的关系。
钟波盘踞在家里,扫了遍地,又擦了遍窗,上午的时光就这么七零八落地打发了。至于下午,他绝不想用同样的方式来消磨。
十一点,他出门找地方吃了顿饭,然后乘车前往市区,在最热闹的复兴路下车,挤着人堆步上人行道,沿各种店面一路走下去。
到处都是促销打折的广告,一张张字迹潦草的大字报从各个店堂里漫溢出来;两家相邻不远的手机专卖店正在打擂台,主持人捏着话筒朝行人吼,而钟波只觉得他们是在跟对面台上的同行怄气。
人最多的地方是彩票购买点,装修得和银行差不多,广告醒目——“双色球两亿元大派奖”。几个穿着廉价西装的男人驻足在滚动电子屏前,神色凝重。
漫无目的走了一个多小时,钟波鬼使神差地来到六中废墟。
一个多月前他初涉此案时曾来过一趟,当时一无所获,今天当然更不指望能发现什么。
学校面积不大,被夷为平地后望过去却有种苍茫的辽阔感,尽管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变相垃圾站————附近还没离开的住户把生活垃圾随心所欲倾倒过来,天一热,臭气和苍蝇成为一对孪生兄弟,片刻不离这块区域。
钟波站在一根倒下的横梁上,高度足以令他睥睨整个废墟。他像得了强迫症似的在脑子里一遍遍演绎岳原那晚遭受的经历。
他怎么样下车,怎么样踉跄着闯到这里。凶犯怎么样迎着他过来。
他们一定交谈过,都说了些什么?第一拳是他挥出去的么?他当时是清醒着还是始终糊里糊涂?
拳脚和棍棒像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他一定感到痛,或许还很愤怒,那时,他八成不会相信这会是他清醒地活在世间的最后一夜……
之后,他被抛进小树林,在某个时刻,他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想为自己赢得活下去的机会,于是他挣扎起来,他的手伸出灌木丛,发出无声的呼救。
画面定格在惨白的手无力地搭在枝梢上,一动不动——这是钟波亲眼所见,他的思路就此停滞,无法继续下去。
沮丧再次向他袭来,他明白自己不会再有机会寻根问底直到真相破解,但他也不可能会忘记这个案子,他将久久无法释怀。
他一直站到日暮西斜才离开废墟,没有沿原路返回,而是顺着废墟外墙往西走了一段,很快就看见工地上蓝色的铁皮围栏。
那晚经怀安科技的女工指点,他们从这片工地中穿出,几分钟就到怀民路上,这会儿是白天,但暮霭沉沉,他走到铁皮门旁,门上挂着锁,他用力摇了摇,才发现门没锁,那把铁锁虚扣在门上,只是个摆设。
他推开门,小心踱进去,工地上没人,坑洼的路两旁堆着不知从何处挖来的黄泥。
这一带位于整片工地的尾部,目前的功用大概仅限内部车辆在深夜通行。
路尽头的简易出口和北门一样,铁锁形同虚设。
钻出工地,怀民路就在眼前,路上熙攘的景象让钟波突生从虚无中走出来的恍惚感。
他沿着怀民路向北走,靠右手的商业街大部分已被拆,左手还剩一半照常营业,但多数已在搞撤店前的低价抛售了,店铺外墙上随处可见“拆”的字样。
肚子饿了,钟波随便找了家饭馆进去,不想再吃简易的面食,他点了一个炒菜一个汤,外加一大碗米饭,价格还算公道。
等菜时,他四顾店堂,食客不少,闹哄哄的,人人都有热衷的话题。他身后一桌五六人看上去像一家子,衣着随意,可能就住在附近。
钟波伸长耳朵企图听明白他们在聊什么,很快就哑然失笑于自己的期待,难道指望他们中的一个人会忽然说:“我知道废墟那里的案子,那天晚上我经过那里时看见有人鬼鬼祟祟闪了进去……”
资讯爆炸的年代,任何新闻的时效都不会超过半个月,哪怕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一桩凶杀案。
他们当然不在聊案子,似乎是在讨论拆迁赔款的问题——这才符合逻辑。
在他即将吃完时,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孩子,一男一女,在钟波前面的桌子上坐下。他跟他们靠得很近,近得能听到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他们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人在偷听。
“今天周末,别那么早回家,吃了饭我带你去玩玩。”男孩说。
“我不能太晚回去,我妈要骂的——你想带我去哪儿?”这是女孩的声音。
“就在前面不远,有个酒吧,叫1987,很有情调。”
“1987?名字挺熟的,还没拆啊?我以为早搬走了呢……”女孩有点兴奋。
“听说快要搬了。那儿的老板年轻时唱过摇滚,现在偶尔还会在酒吧唱上几首,都是原创,特带劲!不过得等他高兴的时候!”
男孩说得兴起,给女孩即兴哼了几段。他嗓子不错,至于曲调怎么样,钟波听不出来,他没什么音乐细胞。
走出饭店,时间对钟波来说依然充裕得无处打发,继续朝前走,仰头便望见“1987”的霓虹灯静静闪烁。
经过酒吧时,钟波略驻足,厚重的双开玻璃门阖着,玻璃内侧用各种木条纹纵横交错地修饰,使人看不到内部细节。
这时候进去喝一杯似乎太早,但他也没别的事可做。
钟波推门进去,里间灯光幽暗,并没有他想像中的纸醉金迷,相反,这里朴素得让人诧异,除了简单的装潢和必要的音响设备外,只有几张粗木桌凳、藤椅,摆放状似散乱,见缝插针似的,不过有条弯曲的过道可供客人通行到角落。吧台也远没有他以前见过的气派,一个蓄了长胡髭的男人懒散地坐在吧台内侧玩电脑,年纪和钟波相仿。
钟波走近他时,胡髭男察觉到并仰起头来,声音挺和气,“先生,要点儿什么?”
钟波在他跟前的高木凳上坐下,点了扎生啤,胡髭男很利索地端了上来。
吧台上就钟波一人,那人少不得与他闲扯几句,“第一次来吧?”
钟波点头,回眸望,“人不多啊!”
“还没到时候。”胡髭男看看时间,“得过九点才会热闹起来,你来得有点早。”
钟波解释自己在附近吃的饭,慕名过来看看,“为什么叫1987?你们老板的生日?”
“不是。哦,我就是这儿的老板。”他笑笑。
钟波恍然。
“1987年我刚好小学毕业,纪念一下。”说着,老板又补充一句,“我就上到小学,再没回过学校。”
钟波想起饭馆里那对高中生的对话,“后来唱歌去了?”
老板笑意加深,转身指指墙上挂着的一把吉它,“对啊,迷上那玩艺儿了——你也知道?”
“听人提过,你名气挺大。”
“大什么呀!”老板摇头笑,“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现在谁还记得我!”
钟波啜一口凉飕飕的生啤,口感不错,他庆幸没有过早回去窝在家里。
“附近都在拆迁,这间酒吧也快了吧?”
“对,”老板脸上没什么起伏,“我这里在最后一批的名单上,月底就关门了。”
“打算搬去哪儿?”
“北边,我一个朋友接手,我不打算做了。”
钟波有点意外,“生意不好?”
老板努了努嘴巴,“跟生意没关系。我的酒吧从开业起就在这儿,换个地方,味道会变,不再是我理想中的‘1987’。”
他朝钟波挤挤眼睛,“我其实不算生意人,我是个玩摇滚的。”
两人聊得挺投契,老板是个理想主义者,身上有浓厚的文艺气息,并非装出来的,这样的人现在已经不多了,钟波不禁对他举了举杯子,恭维道:“你创造了一个传奇。”
老板开怀大笑。
九点以后,人果然越来越多,大都是这里的熟客,聚在一起缅怀旧日时光,人人都知道这家酒吧即将改朝换代。
老板在十点左右取下墙上那把吉他,登台唱歌,都是钟波从来没听过的,曲调舒缓悠扬。
他的歌词里引用了不少诗句,钟波就记住了一句,“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听完这首伤感的歌曲后,钟波离开了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