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这块表是你女儿送你的?”祁亮看着王兼强手上的金表问道。
“啊是。”王兼强本能地把右手搭在左手上。
“她有没有和你们提起过她男朋友是谁?”
王兼强夫妇同时摇了摇头。
“你们最后一次联系她是什么时候?”祁亮继续问道。
“五一。”妻子抢着说道,“我们本想五一来看她,她说她要准备出国,很多事情要忙,我们就没过来。”
“她说过大概出国多久吗?”
“说可能要明年才能回来。”王兼强回答道,“女儿的事我们也不细问,她有自己的主见。”
“她是不是每月给你们钱?”戴瑶忽然问道。
王兼强夫妇愣了一下,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每个月给多少?”戴瑶继续问道。
“两万。”妻子回答道。
戴瑶挑了下眉毛,问道:“这笔钱最后给到什么时候?”
“给到九月。”王兼强辩解道,“但我们不是因为她忽然不给钱了,才过来找她的。”
戴瑶继续问道:“她给你们这么多钱,你们怎么还穿成这样?是家里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吗?”
“也没有。”妻子抢答道。
戴瑶看王兼强欲言又止,说道:“我的问题你们最好如实回答,如果你们想尽快找到女儿。”
妻子立刻急了,质问道:“这和找我女儿有什么关系?”
戴瑶挑了下眉毛,继续问道:“那我问你,她每个月给你打钱都是同一天同一时间吗?”
“是又怎么样?”妻子反问道。
戴瑶对着王兼强问道:“她给你们打了几年钱?一直是两万,还是逐步涨起来的?”
“打了有两年了,一直是两万。”王兼强按住焦躁的妻子。
“所以。”戴瑶说道,“这就说明她开通了定期转款业务,银行每个月都会从她的账户给你们汇钱。除非两种可能:一是她提出终止这个业务;二是账户余额不足了。她有提出过不给你们钱了吗?没有吧。”
王兼强夫妇一起摇了摇头。
“那就只有第二种情况。正常情况下,她账户里没钱了应该会主动和你们说一声,对吧。可是她为什么不和你们说呢?”戴瑶问道,“你们觉得正常吗?我告诉你这不正常。况且她人还失踪了。你们再想想,王甜每月给你们两万,她每个月能赚多少?她的账户为什么会忽然没钱了?是不是被人拿走了?”
“被人拿走了?”妻子叫了起来。
“小同志……”
“一般情况下,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她有钱。”戴瑶打断了王兼强的话,“所以我问你们把钱花在哪儿了,就是想了解还有谁知道你们女儿有钱。”
“这个钱我们还房贷了。”王兼强终于说了实话。
“给你们儿子?”
“对。”王兼强点了点头。
“把他的身份证号写给我。”戴瑶把本子递给王兼强。
“他们是亲兄妹,怎么可能是你想的那样?”妻子质问道。
“我怎么想了?”戴瑶看着她。
“我就告诉你,绝对不是我儿子!走,不给她写了。”妻子把王兼强手里的笔打到地板上,“我们回去了!”
“如果你们儿子真做了什么,他也逃不掉的。”戴瑶提高了声音,“银行转账汇款都有记录,买车票机票住酒店也都有记录,我们想查很简单。再说我也没说他就一定做了什么,是你自己对号入座。如果你真相信他们兄妹情深,为什么怕我们查呢?”
这时牛敦出现在门口,敲了敲敞开的房门。
“你们考虑一下。”戴瑶站起身说道,“为了保护儿子,女儿都不找了?就算你们不找,我们也得找。”
牛敦把两份明细单放在茶几上,说道:“这是王甜这两年的收支明细,她最后一笔消费是在6月2号,之后就既没有收入也没有支出,只有每月给父母固定汇款的记录。”
“所以最后是因为账户没钱了才中断。”祁亮看着明细单说道。
“没错。”牛敦指着第二份明细单说道,“这是近两年给王甜汇款的明细,每个月固定十万,最后一笔是今年5月25号。钱是从不同账户打的,我还没有查它们的关联,但是时间都是每月25号,金额是十万。”
“所以不是薪水。”祁亮说道。
“对。”牛敦说点了点头,“我查过了,她也没上社保。”
“一个月十万,两年就是两百多万,她把钱都花到哪儿了?”祁亮问道。
“消费了。”牛敦拿着笔在一组数字下面画了条线,“这是她5月25号收到最后一笔钱之前的余额,不到五万。”
接着他又在下面一组数字下面画了条线,说道:“这是5月26号,她一笔就消费六万多。”
祁亮看着王甜的支出记录,少则几十,多则几万十几万,每天至少有十几笔消费记录,可是这一切都在6月2日戛然而止了。
“你看看这个。”戴瑶把王兼强的手机递给祁亮。
屏幕上是两只戴着钻戒的手握在一起,下面配了一行字:余生请多指教。他又翻了翻王甜的其他朋友圈状态,都些自拍、美食、下午茶、健身的内容。
其中有一张她穿着礼服手持香槟杯的照片,看着五彩斑斓的背景应该是一个婚礼现场。这张图下面也配了一行字:我要世间最美的婚礼。
祁亮把手机交给戴瑶。戴瑶放大照片,仔细看了每一个细节,然后仰起头说道:“秦煜杀害刘曦的同日王甜失踪了。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算了,先不管这个了,敦敦,去查查王甜有没有出境记录。”
“好。我现在就去出入境管理处。”牛敦起身,拿起外套往外走去。
“牛敦。”祁亮忽然叫道。
牛敦转过身,认真地看着祁亮。
“戴姐为什么让你去查她有没有出境记录?”
“要判断她出没出国。”牛敦回答道。
“为什么要判断她出没出国?”祁亮继续问道。
“嗯……”牛敦看了看戴瑶,戴瑶正对他微笑。
“如果她出国了,又没有消费记录,说明什么问题?”祁亮提示道。
牛敦想了想说道:“她在境外银行也有账户。”
“或者她不想让消费记录暴露了她的行迹。”戴瑶说道,“很多潜逃出境的人都会用这种方式反追踪。”
“对。”牛敦认真地点点头。
“如果她没出国呢?”祁亮又问道。
“嗯……她潜藏了?”
“这是一种可能。”祁亮问道,“还一种可能,什么人永远不花钱?”
“死人。”牛敦恍然大悟。
“以后多和戴姐学,她让你做的事肯定是有原因的。多想想为什么,想不明白就马上问。”祁亮说道。
“是!”牛敦点头道,“谢谢亮哥。”
“去忙吧。”祁亮朝牛敦点了点头,牛敦转身离开了房间。
祁亮看了眼手机,已经下午一点了。
“敦敦是不是还没意识到你要走了?”戴瑶笑着问道。
“他很努力,你能靠得住他。”祁亮说道,“再说一个团队里,也不用每个人都聪明。”
“我知道,有我一个就够了。”戴瑶点头道。
“我自己打车走吧。”祁亮把门钥匙放在桌上,“拜托帮我把行李寄过去。就放在椅子上了,一个双肩包。”
“就一个双肩包你干嘛不背上?”戴瑶问道。
祁亮摇了摇头,站起身,伸出手:“以后就交给你了。”
戴瑶也站起身,笑着打开祁亮的手:“好啦,送你去。你可算是学会激将法了。”
暴雨忽然倾盆而下,打在站台的天棚上,发出放鞭炮一样的声音。时不时刮来一阵风,然后就是哗的一声,一大片雨水潲进了天棚遮盖的地方。
祁亮和戴瑶并排坐在站台的长椅上,一人捧着个饭盒,里面盛着饺子。
饺子有些腻,祁亮吃了几个就吃不动了,但戴瑶还是一口一个不停地吃。很快她那盒就吃完了,她把饭盒放进塑料袋里,看着祁亮。
祁亮把自己的饭盒递给戴瑶,戴瑶夹起一个塞进嘴里,几口就咽了下去。
“不好吃吗?”
“还行。”祁亮顿了顿说道,“不好吃。”
戴瑶点点头,说道:“不好吃就说不好吃。”
“那你还吃这么香?”
戴瑶放下饭盒,看向远处的瓢泼大雨,说道:“可能因为从小就吃吧。”
车站开始广播开往上海的高铁停止检票。祁亮站起来,对戴瑶说道:“我家有两个房间,其中一个房间都是乐高积木。”
戴瑶转了下眼睛,问道:“就是你不让我进的那个房间?”
祁亮点了点头,说道:“很多人还是那种玩物丧志的传统观念,我不想让你觉得我也是。”
“在你眼中我就那么老土吗?”戴瑶笑了。
“也不是。”祁亮说道,“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进去看的,所以我得把话说在前面,里面有很多限量版的,玩可以,但别玩坏了。”
“真烦。”戴瑶翻了个白眼,“我把钥匙给敦敦,让他给你寄。”
“不。”祁亮说道,“我想让你看到。”
戴瑶缓缓点了点头,问道:“所以你是在显摆吗?”
“我办案的时候经常会痛苦,比如上午参加追思会我就很痛苦。”祁亮一口气说道,“我看过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实在不行我换个工作算了,就像恐高症不适合干蜘蛛人一样,其实也没什么丢人的。”
“怎么痛苦?”
“心理医生说我的共情能力比较强。”祁亮看着雨幕说道,“她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我们觉得的共情其实不是共情,而是同情,或者同病相怜。”
“那真正的共情是什么样呢?”
“比如今天上午,我觉得我就是乔迪。”祁亮说道,“顺便说一下,我觉得乔迪不是。”
“为什么?”
“她没有胆量报仇。”祁亮皱起眉头说道,“她想自杀也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报仇。她每天都活在绝望中,林珑是她唯一的希望。”
“好,等案子破了,验证一下你的超能力。”戴瑶接着问道,“那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发现拼积木能缓解痛苦。”祁亮吐了口气,“越贵的效果越好。”
“理解。和买包是一种疗法。”
“我已经摆满了整个房间,没地方再摆新的了。”
“所以你现在打算接受心理医生的建议,换个工作?”
“对。”祁亮顿了顿说道,“虽然咱们只认识了几天,而我现在又要去外地几个月,再回来可能也没机会搭档了,但我想和你成为朋友。”
戴瑶看着祁亮,没有说话。
“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这人不错。”
戴瑶挑了下眉毛,说道:“所以我别不识擡举,对吗?”
祁亮伸出手,说道:“相见恨晚。如果早点和你搭档,也许我就不去考法制处了。”
“那你还是去吧。”戴瑶握住祁亮的手,“我也想有个当领导的朋友。”
祁亮笑了,转身走进车厢。
就在这时,戴瑶的手机响了起来。
戴瑶接起电话,说了几声知道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祁亮转过身,看着戴瑶双手抱在胸前,正在看着自己。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和衣摆,她眯起眼睛,轻轻拂开嘴边的头发,笑着和他告别。
“没事,一路顺利。”
雨点砸在地面上,腾起了散不开的雾气。
已经到了下午玩耍的时间,但孩子们还被困在宿舍里。他们巴望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格外鲜艳的花蘑菇城堡,想着昨天的这个时候他们正在那上边玩耍。
老师把孩子们叫起来到隔壁音乐教室排练合唱,孩子们不情不愿地排好队伍,尤其是一部分小男孩,他们唱歌跑调,会遭到老师的批评和同伴的嘲笑。
谁都不想干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小孩子也不例外。
“我哥是个臭流氓,流氓本领强。”忽然有个孩子唱了一句,所有人哄堂大笑起来。
年轻的音乐老师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生活老师板着脸冲过来,声音是从男声部发出来的,但也无法分辨这帮豁着牙傻乐的小孩子当中谁起了这个头儿。
“老师!”一个穿着漂亮毛衣的小女孩说道,“我妈妈说,不让我们和臭流氓的弟弟一起玩。”
“老师!我妈也这么说了!”
瞬间女声部也吵闹起来。
“啊!”一个男孩尖叫一声,从阶梯上蹦下来,“老师!小流氓把鼻涕抹我衣服上了。”
“我没有!”另一个男孩叫道。
其他几个孩子也像见到瘟神一样四散逃开,好不容易排好的合唱阵型立刻被打破了。
“隋毅,你下来。”老师指着那个被孤立的小男孩说道。
小男孩一脸怨气地跳下阶梯,走到老师身边。老师让其他孩子站回去,然后牵着他来到户外的回廊里。
“你就在这儿玩吧。”老师松开手,“不要去雨里玩,会得病的。”
“我想唱歌。”隋毅望着老师。
“你在这儿唱吧,老师听着。”
隋毅看着教室里唱歌的小孩子,说道:“我想进去唱。”
“你怎么那么想唱啊?别人都巴不得出来玩呢。”老师坐在长椅上,“他们都羡慕你呢。”
隋毅看着老师,忽然跑出回廊,一头扎进雨里。老师本来想追他,刚起身又坐了下来,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隋毅一路飞跑教学楼的后面,这里是自行车棚和食堂后门,也是老师命令禁止入内的区域。正因如此,他经常跑到这里来,这是他的秘密领地。
他登上一辆粉色的电动车,两手抓着车把,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驰骋在赛道上。左转,右转,车子猛地倒了,还顺势砸倒了另外两辆车。
万幸他及时从车上跳下来,否则这一下很可能把他的腿压断。他也被自己的破坏力惊呆了,但很快就咯咯咯笑起来。他踩着这辆车蹦到那辆车上,好像要压垮它们似的。
他擡起头,看到一个男人站在栅栏外面,撑着伞。
男人慢慢蹲下,从怀里掏出一包巧克力,伸进了栅栏。
他缓缓走过去,看着男人。男人擡了擡手,他一把夺过来,急着撕开,啪的一声袋子爆了,巧克力撒了一地。
他捡起一个,剥开彩纸,把糖果塞进嘴里,眼睛里露出了光彩,接着蹲下把掉在地上的糖果都捡了起来,放进兜里。
“你快走。”他口齿不清地说道,“被老师看到就坏了。”
他的表情忽然从焦急变成震惊,原来男人拿出一辆漂亮的金色兰博基尼跑车模型,从栅栏下面的缝隙里塞了进来。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玩?”男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