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然,腊月二十九,麦妈妈单枪匹马杀到了麦子的小屋,开门一看,麦子不在,也不接电话,第一反应就是联系南山。
南山皱了一下眉头,把电话接起来,开免提:“哎呀!嬢嬢!过年好啊!”
麦妈妈谄笑着,“小刘啊,麦子在不在你那里呀?”
“不在呀,我们都几天没见面了。”
“不可能吧,我在她住的地方,她不在家,不去你那里,还能去哪儿?她是不是上你家过年去了?”
“没有,没有的事,今年我也没回去,响应祖国号召,就地过年,嬢嬢你也别乱跑了,快回去吧,回头人家把你抓起来隔离了,那就难办了。”
“你,你别拿这套唬我,我知道她肯定和你在一起,你叫她接电话!”
“真没有,嬢嬢我有点忙,先挂了哈,您再到处找找吧!”
看她挂了电话,麦子松了一口气,躺倒在地毯上。南山腿上裹着毛毯,坐在沙发上,她放下手机,对麦子说:“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还是你懂她!”
“你也不是不懂,你就是狠不下心!”
麦子闭上眼睛,重新打开音乐,跟着轻轻摇头。
“我是真不知道你父母到底是什么心态,要说人家重男轻女的要压榨女孩子吧,可你是独生女啊,不是应该把你捧在手心吗?我是真的搞不懂了。”
“可能父母和孩子,就是上辈子互相亏欠的吧,这辈子就会一直苦苦纠缠你父母和我父母还不是一类人,你爸妈吧,虽然说喜欢儿子,但是也没亏过你们,再穷还是把你们供出来了。华姐多能干啊,你爸妈应该还是很欣慰的,也听华姐的话,不太干涉你们。我爸妈就不一样了,生孩子就是投资心态,现在回报没有达到他们理想的标准,就不满意了,想在我身上挤一点,再挤一点,最好我把每一分钱,每一分精力都用在他们身上,或许他们还会嫌弃我不像别人家孩子那样,把心掏出来给他们他们不在乎生下来的是不是我这个人,只在乎生下来的是不是一个有用的人”
说着说着,麦子有点难过,哽咽了一下,翻了个身,轻轻摸着怀里的花妹。
“其实所有的道理你都知道,你就是狠不下心来”
“唉,一想到我是从我妈肚子里掉出来的,一想到她也是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才生了我,我就她也不是自己要变成这样的,她的成长经历让她变成了这样。哎呀我脑子乱得很,随她怎么办吧,我反正不管了,她要一直守着也好,要回去也好,我都不管了。”
“算了,咱明天就在家里吃,我们俩自己安安静静过个年。”
“阳阳呢?回河口去了?”
“嗯,那边肯定是想见弟弟的。”
没爹没妈的,一个人带弟弟回老家过年,阳阳的处境想必也不会多好。麦子叹了一口气,“唉,你说当女孩子怎么就那么命苦?”
南山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把空调温度调高了1度,也摸到地毯上躺着,和猫猫、麦子并排躺在一起,两人把脚搭在沙发上,音乐声渐渐占领了每一寸空气,直到夜幕降临。
然而第二天,南山一醒来,就看到麦子一脸歉意在床边看着她,吓得她一激灵。
“你干嘛呀,吓死我了!”
“我,我和你说件事你千万别生气”
南山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盯着麦子,忽然反应过来,“你不是吧你!”
麦子一脸歉意,搓着手心,“她,她说昨晚冻了一夜”
“放屁!”
“不是,不是,你听我说,我那儿停电了,她确实是冻了一夜”
“酒店,宾馆,回去的车站,哪儿不能去?这么大个人,离了你还不行了?”
“嘘,嘘,你小点声,小点声!来,把牛奶喝了,一会儿就能吃饭。”
南山白了她一眼,无奈地探了一口气,对她摆摆手。麦子抱歉地笑着,关上了房间门。
等到南山起来,麦子母女俩已经张罗了一桌子菜。
“哎哟,小刘起来啦,来,尝尝嬢嬢的手艺,有十年没吃过我做的菜了吧?”
南山看了麦子一眼,麦子抿着嘴,低着头把饭递给她。
“谢谢嬢嬢,辛苦你了,做这么多菜。叔叔呢?怎么没一起来?”
“不辛苦不辛苦,你叔叔他面子薄,不愿意到处走动。哎呀小刘啊,还是你最有本事,当年读的大专听都没听说过你看看现在,大房子住着,你这睡衣,是真丝的吧?啧啧,你这儿真是宽敞,麦子那儿,跟狗窝似的”
“狗窝你不也要去?有本事你不要去啊!”麦子边夹菜边说。
“哎呀我就是说说嘛,真的是,那你自己说,你上那么多年学有什么用?你看看人家小刘!”说着说着,她往前凑了一下,压低声音问:“诶,小刘啊,你卖书能挣不少钱吧?”
“挣不了多少,按照销量算的,有人买才有钱。”
“胡说,你别防着嬢嬢呀,我就是打听打听,了解一下,学习学习嘛。一本书好几十块钱呢!一百本就是几千块,一千本就是几万块呀!全国那么多人,你少说一个月也要挣十万块钱!”
“人家不是这样算钱的好不好,版税你懂不懂?”
“我不懂,就你懂,你懂你怎么没那本事去挣呢?”
麦子白了她一眼,不愿再说话,南山摸了麦子的手一下,对着麦妈说,“一本书就能赚3块左右,还得和公司分,拿到手也就两块钱。这房子也是租的,不挣什么钱。还是麦子读书多好一点,什么都懂,也有专业技术,将来不会失业”
麦妈声音低落了一点,缩回位子上,“哦,租的呀那租金要多少钱?”
“四千多”
“什么?四千多?”她的声音再度提高,“嬢嬢我帮人做饭,一个月才两千八呀!要不怎么说人不能一直待在小县城!我苦死苦活一个月,还没你的房租多!天呀,刘妹儿,要不,要不”
“妈!你吃饭行不行啊?”
麦子有点生气了。
“哎呀我开开玩笑嘛。这样,刘妹儿,麦子说你最近身子虚,你太瘦了,太瘦了不行,我明天去买乌鸡,买回来,放点党参给你补一补。你就是太费脑力了,才胖不起来,嬢嬢照顾你一段时间,你肯定能胖起来!”
“妈!”
“怎么了嘛,那刘妹儿的爸妈不来照顾她,我来照顾她呀,都是孩子,总要有人心疼的嘛”
麦子彻底无语了,埋头吃饭,再也不搭理她妈一句话。南山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也只能埋头吃饭。只剩下麦妈兴奋地说着自己的见闻,饭桌上的气氛,就像一出无人捧场的尴尬小品。
麦妈真真切切地待了十几天才走,一直到在县城给人做饭的工作复工了,不得不回去。这十几天,她每天都给南山换着花样做饭,南山也不好意思只吃几口,每顿吃得都不少,还真就慢慢胖回来了一些。
她的脸上有了肉,又和麦子、麦妈一起去剪了新发型,头发愈发短了,但也更精神了,恰到好处的挂耳短发修饰着她的眼睛,虽然不像华姐那样惊为天人,但是也清秀了不少,看起来更灵巧一些。
当然了,做发型、购物、买菜钱都是从南山这里走的,麦子不让麦妈出示收款码,南山就去取了现金,放在麦妈的手里。
麦妈走的那天,麦子要上班了,南山给麦妈打了车,又给她包了一个红包,还给她带了一些有的没的。
麦妈乐坏了,一直笑着说再见再见。司机问,“您女儿吧?”麦妈自豪地点点头,摸着自己精致的烫发,骄傲地说,“大作家,拿过奖的!”
在司机的附和声中,麦妈的省城之旅达到了最高点,哪怕只是这么一瞬间的面子,哪怕是来自一个陌生人的羡慕,也够她满足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