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出轨
他曾经在电话中将这种情况讲给他学心理学的同学,同学说这是心理问题,让他回来做干预,他刚好以此作为借口向导师请了长假,后来,在安平桥上遇见王多多时,他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就在盅叔嘱咐他注意安全之后,他决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进冰河,与他的心魔硬碰硬,可当他抱着王多多从冰冷的河水中露出头时,他清楚地看见,前方,那些围观的人群中,他哥于思佳正鲜活地站在那里,对他微笑,王多多挣扎出的水花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滴下来,扰乱了他的视线,他抹了一把脸,再看过去,就什么都没有了。从此以后,他冬泳时再也没见过他哥的尸体,但恐惧却留了下来,根植于心中,扎得很深,连碰一碰都要痛。
其实他曾经找过萍姐,旁敲侧击地问过,白叔这么多年的打捞史中,有没有打捞上来过什么特别的东西,萍姐说,最特别的东西,就是打捞上来一身病,当年河水脏,对他身体影响不小,这个死鬼,纯属活该。又转头对于思野说,小四儿你要没事儿,去后面帮我分羊,我刚进了半扇儿的货,你不是学医的吗,你是不是也懂点儿解剖?
再问,她就不说了。
于思野拎着熟食,带着在门口买的香烛和纸钱,和王多多走在墓园的路上,两边都是低眉顺目的石像生和墨绿色的松柏,今天不清明不中元,墓园里没什么人,非常安静,非常荒凉。
王多多问:“你相信这样离谱的传言?”
于思野说:“你觉得神话故事都是空穴来风吗?”
王多多说:“那你从这个传言中得出的结论是什么呢?”
于思野说:“一开始的结论就是,我哥死得不对劲儿,他可能不是救人死的。“
墓园很大,于思野稍停下来,辨认一下方位。
“其实当初,我并没想要留下来调查,我只是在吃晚饭的时候,把事情随随便便的聊给了我爸妈听,可我没想到,他俩听完脸都白了,还非常严肃的命令我,千万不要再提这件事。”
“他俩不让你提,你就偏要提。”
“对”这位天生反骨接着说“因为我从他俩的脸上,看到了从未看过的恐惧,跟我一模一样的恐惧。”
说完,于思野看向王多多,好像在确认她能否消化他的话,或者把他当成一个疯子。
他试探着问道:“你、你愿意相信我的话吗?“
王多多回答道:“我愿意尝试。”
于思野点点头,继续说:“后来我就偷偷打听,但我发现,那几个跟我家要好,看着我哥长大的人,几乎都很抗拒我问这件事,我觉得这就更说明问题。”
“那你没找找你哥的同龄人?”王多多问。
“当然找了,不然我怎么知道的涂坦”于思野说“涂坦是他当年的好朋友,也是跟他们一起参加过抗洪抢险的人,但很奇怪,这个人失踪了,而且是在我哥死了以后,只是我不知道他失踪的具体时间。”
“你现在知道了吗?”
“知道了,最近黄明帮我查了,跟我猜想的一样,我哥死后不久他就失踪了。”
前面有一个高高的台阶,于思野很自然的伸手扶着王多多的小臂,借她一股劲儿,让她走上去。
“你在这儿开了一年的养老院,现在才知道?”
“没人脉呀。”于思野苦笑“我对这里来说,跟外人差不多,人脉都是靠一点点积攒的,之前是盅叔百般阻拦,最近他要退休了,黄明又刚考了进来,才有机会帮我查查。”
在一个山岔路口,于思野再次停下脚步,仔细辨认着去路,王多多看着于思野,以为是要带她去见他哥,但看他这不熟悉的样子,好像又不太像,但她什么都没问,她想看着他发挥。
“所以你就留了下来。”
“对,我留了下来,直接把我爸气中风了。”
于思野说笑话一样,在这个满是墓碑的安静山坡上,像一个轻松的响指。
于思野顺利的找到了地方,竟然是萍姐夫的墓碑。
这里根据价钱不同,墓碑的大小也不一样,前面几排都是小的,素净庄重,后面是大的,有雕花和单独的石狮子,看起来隆重大气,他俩站在前五排最靠左边的位置,于思野把熟食一一拿出来摆在上面,香肠,肘子,猪脚t,只剩下鸡翅中没有被拿出来,王多多问:
“怎么还留一手?”
于思野说:“供单不供双,一看你就家庭幸……”
“福”字被他及时吞掉了,一说到家庭,他就立刻想到了王多多的父母。
“白叔不怎么喜欢吃他家的鸡翅,给你留着吧。”
“谢谢你。”
拿出打火机,低头点香,今天风大,于思野背对着风,手握着打火机,按得啪啪响也点不着,王多多看着着急,伸手将火苗围上,终于点燃。
于思野双手捏着香,将它高高举起,垂着眼睛轻声说:“白叔,好久不见,今天得了您最喜欢的熟食,偏巧又是您的忌日,就来孝敬您了。”
说完,又转换成更小的声音不知道在嘀咕什么,都说完了才拜了三拜,然后恭恭敬敬地将香插在香炉中。
虽然这里庄严肃穆,但王多多依然忍不住觉得于思野有趣,他刚跟她讲的幻觉还有他现在的行为,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医学博士辍学后改信了神学。
于思野又看看表,说:“一会儿萍姨该来了,这里没别人,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白叔的忌日,萍姐这一整天都不开业,也不吃荤。
王多多问:“那咱们先练练,来了咱们怎么说?”
于思野想了想说:“都有你了,怎么说都没问题,反正也没有别人。”
说完,就发现有人往这边走,王多多一下子就认出这个素雅的身影是萍姐,紧身的黑衣黑裤,虽然有些年纪,却依然挺拔标致,只不过他身边,还有别人。
这个人看着更眼熟了。
再回头时发现于思野已经开始收拾贡品了,只掰下来一小块香肠放在墓碑旁不起眼的地方,这香肠是赵家自制的,加了蒜香口味,颜色偏白,夹杂少量蒜末,和别家的不一样。
王多多已经先一步挑选了后排的大墓碑躲在后面,那墓碑一看就是新的,上面贴了一圈塑料花环,大概是家人怕花环被别人拿走继续卖,还用透明胶黏在了上面,这样就将王多多挡得更严实了些,于思野收拾好东西,躲在了王多多旁边的那块墓碑上。
可来的人除了萍姐,还有王多多的姑父。
两人照管理上香拜贡品,萍姐一身黑,姑父一身白,像刚从地府走上来。
祭拜完成,他俩就站在那里等香燃尽,王多多转头看向于思野,用口型问他,这什么情况,怎么我姑父也来了?于思野用口型回答,我怎么知道,这可是你姑父。
可惜两个人都没读懂对方在说什么,无效沟通。
就在这时候,他俩清晰地听见萍姐说道:“咱俩,还是拉倒吧。”
于思野和王多多同时瞪大了眼睛向下看去,一时不知道她这话是跟墓里的男人说的,还是墓外的男人说的。
姑父听完,拉住萍姐的手,委屈地说道:“不的。”
王多多倒抽一口冷气。
她终于明白为啥姑父很久不回家,裤子也还是那么干净了。
“真的”萍姐听起来没有一丝心软“今天当着老白的面儿,咱俩做个了断。”
姑父万般无奈,握着萍姐的手更紧了:“年轻时候咱俩就因为老白错过去了,现在老了我不想又错过去。”
萍姐说:“咱俩这样,对不起淑芬。”
姑父都快哭了,他一把抱住萍姐说:“我确实放不下她,但我也舍不得你啊!”
王多多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萍姐说:“我跟别人好了。”
“谁啊?谁有我好?”姑父放开萍姐,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架势。
“他比你好。”
“哪好?”
“他没家。”
姑父不吱声了,耸拉着脑袋,提不起一口新鲜气儿。
老半天,他伸手扯了扯萍姐的衣角,可怜样儿地说:“萍,她打我……”
没想到萍姐伸手就给了姑父一巴掌,说:“我也打你。”
姑父傻愣在原处,捂着脸看看萍姐又看看他老公的墓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多多掏出自己的iphone5准备拍照,却忘了关掉音效,于是咔嚓一声,灵光一闪,坡下的两个人瞬间警觉起来。
尤其是姑父,挺老大个身板子,躲在萍姐身后,紧紧勒着萍姐的腰,颤抖着说道:
“啥玩意啊萍,我害怕……”
萍姐倒是没啥,她往王多多这边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挣开姑父,低头松了松她老公墓前快要烧到头儿的香,转头跟姑父说:
“真的,拉倒吧,你这么怕鬼,能做亏心事儿吗?鬼跟你回家了咋整。”
没想到姑父竟然有点儿庆幸,他说:“没事儿,这儿有你,回家有淑芬,你俩都比鬼厉害。”
萍姐一脸失望,扭头就要走。
不巧这时候跑来一只野狗,黄色毛发的中华田园犬,叼走了墓碑旁边的香肠,萍姐和姑父这才发现,这边还有一小块香肠呢,不知道是谁家的放在这儿的贡品滚过来了。
“原来是条狗啊。”姑父松了一口气。
等他们走远了,王多多带着一身戾气站了起来,她问于思野:“你带我来这里,真的是跟萍姐谈你哥的事儿吗?”
于思野说:“天地良心!这是个意外!”
意外的收获。
王多多问:“那琴姐和王叔的事儿你怎么知道呢?”
“那我也是偶然知道的!”
“别撒谎。”
“一点儿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