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幸好你不再回来了
“没事儿没事儿”姑姑摆摆手,又擦了擦自己被笑出来的眼泪,她站了起来,说:
“多啊,不行了,我得上个厕所。”
说着就站了起来,王多多紧跟着也站了起来,刚想问“怎么了”,她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尿骚味儿,王多多的问题,就这样堵在嘴边。
姑姑看着王多多尴尬的表情,扶着桌脚站在那里,平静地跟她解释说:“不好意思啊,女人岁数大了,有些东西真憋不住,你等等我啊。”
姑姑走了,王多多站在原地,边捡碗筷边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姑姑。
再次回到王多多身边,姑姑换了一条崭新的裤子,她问王多多:
“还有味儿没?”
王多多连忙摇头,要说有味道,也是淡淡的雪花膏味道,她突然意识到姑姑没有香水,她用家里唯一的香气来遮掩自己,维持自己的体面。
姑姑重新坐好,跟王多多说:“接着说吧。”
“姑……”
“说吧,我不笑了。”
“……”
“我也不会哭。”姑姑跟王多多保证道。
这一刻,王多多才真正的后悔,她告诉了姑姑这件事。
她将头慢慢地枕在姑姑的两腿之间,她姑刚才漏尿都没不好意思,王多多这一靠近,反倒让她姑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她姑说:“哎呀,快起来,我裤子不干净……”
她眼看着她新换的裤子,怎么会不干净,她只是不习惯被这样亲密地对待。
但王多多觉得,她姑姑这样的女人,永远不会需要安慰,她也不会承认自己需要安慰,在姑姑身边,被安慰地永远只有自己。
王多多伸手牢牢地抱住姑姑的双腿,说:“姑,你别怨我。”
“是不傻?”姑姑粗糙的手拂过王多多的头发。
“我希望你永远在我身边。”王多多说。
“是不傻!”姑姑笑着,又骂了她一句。
“我给你养老,姑。”王多多抱得那样紧,好像很怕姑姑像她妈那样丢下她一样。
“不用,动不了了我就上小四儿那儿去。”
再次听姑姑说于思野,王多多瞬间心生嫉妒,她猛地擡起头,眼睛里全是埋怨。
“就那么信任他?”
“四儿是好孩子。”
“那跟我比呢?我俩谁好?”王多多撒着娇,期盼着她姑能选她。
“你跟他比啥?你俩都是好孩子。”她姑觉得王多多简直莫名其妙。
“那,是不是我更亲近一点儿?”王多多压根儿没管那个,一心想问出自己满意的答案。
姑姑从没遇见过这么难缠的孩子,这比他老公出轨还无法预判,她不理解王多多到底在比个什么劲儿,这有什么好比的。
“是不是姑姑?”王多多抱着姑姑的大腿不依不饶。
“是啥是啊!”姑姑终于来劲了“多呀,你想在老家找对象不?我听说四儿对你不错,你考虑考虑他不?”
王多多听完,终于松开了姑姑,并快速向后仰去,好像要赶紧躲掉姑姑的撮合。
“您自己都自顾不暇了!”
得不到满意的回答,王多多快要失心疯了,她又一次用了“您”,用完后她马上给自己规划好了逃跑路线。
但是没用上,她姑姑非常诚恳地跟她说:“我自己不咋地,我也希望你能好,我也希望你能找个好对象。”
王多多看着姑姑,将自己的双腿擡上自己的椅子,抱住,笑着道:“我谁也不找,我这辈子要一个人。”
她刚经历了父母靠不住,前男友靠不住,这些创伤早就在她心里生根发芽,长出孤独的一棵树,在一片荒原上,义无反顾。
“净瞎说!”姑姑斥责王多多“你一个人你以后咋办?”
“以后我也去于思野的养老院去!”正好跟小赵作伴儿,王多多脱口而出。
“净冒傻话!”姑姑也忍不住被气笑了。
“或者向俄罗斯出口我的鸡蛋饼”她突然又生出狂妄的雄心壮志,站起来,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接着瞎说“把生意做到国外去,到时候有钱了,谁还在乎于思野?谁还在乎姑父?金发碧眼的外国帅小伙儿咱俩一人搂仨!”
“唉呀妈呀!净扯淡!!”姑姑大笑着,铁砂掌呼过来拍向王多多的后背,王多多刚才给自己预备的逃跑路线终于派上了用场,她跑,她姑就追,两人闹做一团。
直到家门被打开。
于思野和姑父顶着风雪回来了。
姑父冻得满脸通红,他说:“淑芬,小琴人没了!”
“谁?”
“吴小琴。”
王多多这才知道,琴姐原来叫吴小琴。
吴小琴是被人勒死后再抛尸安平桥下的,她刚刚出狱的老公程峰失踪了,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第二天一早,盅叔打来电话,告诉了于思野尸检的结果,同时,通知于思野和姑父回派出所做笔录。
于思野做好笔录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当着盅叔的面儿给王叔打了个电话。
在盅叔的授意下,于思野把琴姐的事儿告诉了王叔,他问道:
“王叔,您觉得,是谁把您的事儿告诉了琴姐的老公?”
“……我……我现在想不出来……知道我这件事儿的人不多……”王叔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惫,仿佛刚刚被人拔筋剔骨,却还要继续承受审讯的罪人。
“你那个朋友没说?”
“没有……”
“那你朋友是怎么知道的?”
听筒里传来很沉重的呼吸,像是重症监护室里濒死的患者。
“我朋友,他说,程峰在出狱之前,突然疯狂的跟别人打听,知不知道我现在在哪儿?我们之前不熟,甚至因为小琴有点儿不对付,他这么找我,不会有第二个原因……”
电话是功放的,于思野看着盅叔,直到看见盅叔摇了摇头,才最后开口说道:
“叔,幸好你再也不回来了。”
他说完,王叔没再说话,接着电话就陷入了忙音。
于思野又看向盅叔,问道:“监狱那边怎么说?有没有人来探视过他?”
“没有。”
“那总会接触过什么从没接触过的人吧?”于思野问。
“过完新年的时候,程峰倒是出来看过一次病…"
"什么病?"于思野马上问。
盅叔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不耐烦地说:"哎哎哎你个臭小子你怎么回事儿?你怎么反倒审讯起我来了!"
于思野只能闭嘴。
王多多等在外面,低头看这里唯一的警犬吃早饭,姑姑没有跟过来,她好像一直都很回避姑父的这帮朋友。
姑父比于思野出来得早一些,也一直看着地上的那只警犬发呆,脸上满是疲惫的苍白,盅叔走过去,提醒他可以走了,姑父却像是梦醒了一样,站起来,说小盅我困急眼了,要嗝屁了,必须在这儿睡一觉,盅叔说这里是派出所,哪有地方给你睡觉,姑父就指了指拘留间,说我看那里头挺好,有栏杆挡着,没人打扰,我去那儿睡去就行,盅叔就说,你别在这儿给我整事儿,赶紧回家睡觉去!
盅叔伸手轻推了一下姑父,没想到姑父用力一甩,差点儿把盅叔甩个趔趄。
“我不回家!”姑父莫名倔起来。
“你啥意思啊?!”盅叔反应过来,硬杠上去。
姑父没再说话,他憋着憋着,突然“嗷”的一声,蹲地下大哭起来。
派出所什么世面没见过,但都被这一声炸雷给镇呵住了,大家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看过来。
盅叔看不下去了,他蹲下来,一把抓住姑父的衣领小声斥责道:“你要干什么老郑!你给我起来听见没?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
姑父垂着头,都快哭断气儿了,一条细细的鼻涕淌了下来,像蜘蛛刚刚吐出的丝。
他捯着气儿说:“狗……”
“什么玩应?”盅叔没听清楚,凑得更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狗在哪儿吃香肠了?”姑父断断续续抽泣着,连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盅叔听了更疑惑了:“什么玩应?狗吃香肠?狗吃香肠你哭啥?!”
“淑芬肯定……啥都知道了……她昨天那个样儿就不对劲儿……”
姑父伸手,怒指着站在他对面的于思野和王多多,然后眼睛一翻,晕了过去,后脑勺“嘭”的一声砸在地上。
盅叔擡头看向表情一模一样的于思野和王多多,问:
“他咋了你俩知道不?”
他俩当然知道,昨天晚上姑父就没上去姑姑的床,也没喝上热乎牛奶,姑姑说多多难过,她俩要住一块,就把这俩男的赶到儿子曾经的小床上睡,姑姑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晚上还体贴的给他俩加了床被子。半夜姑父睡不着觉,于思野也一样,两人凑巧同时翻身却又翻不过来的时候,姑父忍不住问于思野,你说奇怪不,这t么多年了,我媳妇儿再生气也没跟我分房睡过,也没给我喝过凉牛奶,平时都是她给我热好了端过来,你说今天是咋啦?因为小琴没了?
小琴没了她跟我就不是两口子啦?她就不伺候我了?
那时候于思野就明白过来了,但他没和姑父说,他只是安慰道,姑父,快睡吧,明天以后可能就没有好觉睡了,后面这句,他没说出声。
姑父又说,那多多难过,这不还有你呢吗,你就去安慰她呗,我还难过呢,谁安慰我了?
枕边的于思野看着姑父心想,我倒是很想彻夜安慰王多多,那王多多也得同意啊,他一只手支起头,伸手拉了拉姑父的被子说,没事儿姑父,我安慰您,您想我怎么安慰,您直说。
姑父听完,终于老实了,他翻身躲进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可拉倒吧,赶紧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