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大结局（中）
从医院走出来，姑姑说：“多多，我现在想去趟养老院，找你姑父说两句话。”
王多多点点头。
姑姑又问：“你一个人能行吗？”
王多多又点点头。
姑姑说：“多多，离完婚，我就去三亚看看，机票都买好了，我还没见过大海呢，听说去了那边，冬天就不得高血压了。”
王多多还是点头。
“接下来打算咋办？”姑姑问。
这回王多多摇头了。
“别怕多多，大大方方的，啥都别怕”姑姑说完，主动拥抱了她的侄女，她这辈子，甚至都没有主动拥抱过老金，她不需要整这些表面的，虚乎的，洋式儿的，她的肢体都用来对抗生活，她的爱意，都深深藏在心里，但现在不一样，她知道王多多正需要这个“思野这孩子我知道，他不会埋怨你。”
这正是王多多担心的，于思野通过电话听到了一切，他爸如今躺在医院里，身上插了比王叔还多的管子，他会不会因此怨恨她害了他爸。
“反正他也有份儿”王多多在姑姑的怀里终于有恃无恐“我俩是一条船上的，谁都别想跑。”
大逆不道的天生一对，这可是他说的话。
“对”姑姑赞同“他要敢说啥，我就收拾他。”
“拉倒吧，你哪舍得。”多多彻底放松了下来，也敢趁机揶揄姑姑了。
“我舍不得，我找人收拾他，行不？”
“你找谁？”王多多并不想就此罢休。
“我找警察抓他。”
这还差不多，这回答她还挺满意，王多多直起腰看向姑姑，终于心满意足。
姑姑走后，王多多给于思野打电话，但对方已经关机了，她想，大概是因为刚才通话了太久，没电也正常，那房子里也没电，于思野没办法给手机充电，他们联系不上，好在她可以去找于思野。
于思野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了涂坦。在他看来，涂坦的五官变化其实并没有很大，他在于思野的记忆里很清晰，因此涂坦变了哪里，没变哪里，他一眼就清楚。
但涂坦周身气质变了很多，于思野说不出来那种感受。
于思野被反绑着手脚，被倒扣在地上，虫子一般地挣扎，这种绳结绑得他很疼，头也晕乎乎的，他马上想到了王多多，想她会不会随时来找他，来了她也会有危险，他必须要在她来之前，让涂坦带他离开，怎么对他都行，别伤害多多。
他艰难地擡起头，叫了声：“涂坦哥……”
涂坦好整以暇地蹲在地上歪头看他，好奇地问道：“你看出是我了？”
于思野强挤出一个谄媚的笑，他说：“我觉得，真正在乎一个人，不会因为他变化大就认不出来。”
“你在乎我？”
“你救过我，在安平桥上。”于思野说“是你和我哥捡了我，我当然在乎你。”
涂坦咧嘴笑了，但眼中却闪过冰冷地寒光，他说：“所以你就把我妈囚禁在你家的养老院里？”
“没，哥，误会”于思野努力擡起头想看见涂坦的双眼，他说“我是真的希望阿姨能够得到治疗，我都联系好了上海的医院，我导师的师弟，他在这方面是专家。”
“你还有这个心？”涂坦表现得颇为意外，他知道于思野说的不假，他曾偷偷去顺阳市人民医院调查过这件事。
“我有这个心，可惜没这个能力，阿姨并不配合我。”于思野说“可能她是为了等你，涂坦哥。”
“那就帮我带走她。”涂坦轻轻点了点于思野的脸，像当年他还是个婴儿时那样。
“这当然可以，涂坦哥说话了，我当然要安排好！”于思野尽可能地讨好涂坦，试图让他放松警惕。
“哥，你先给我解开……”于思野试图说服他“咱们现在就回去，养老院我说了算，我现在就可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涂坦照着脑袋又落了一记重击。
于思野瞬间感觉天旋地转，他想这样完蛋了，脑子被这么打，博士想毕业都够呛了。
他的额角渐渐渗出血来，向下流淌，眼瞅着就要流进眼睛里。
他趴在肮脏的地板上喘着气，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听见涂坦说：“养老院是你的，派出所也是吗，那两个警察也能听你的？你应付的是不是也太快了？”
涂坦伸手擡起于思野的下巴，轻声说：“思野，别这么糊弄你哥。”
就在这时候，门响了。
于思野心里咯噔一下，他刚要大喊，就再次被涂坦打了一拳，这回是真的打蒙了，涂坦下了死手。
门被打开，王多多被大力拽了进去。
那只手一碰到她，王多多就知道，这个人不是于思野。
王多多立刻挣扎，想逃出去，却被大力拉了回来束缚在怀里，王多多再努力也不是他的对手。她大喊起来，却被那个人一把捂住嘴，并把她往房间里拖，王多多拼死不从，但也实在是抵抗不住，不过没拖多远她就不喊了，因为她看见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于思野。
王多多终于不再向后挣扎，她疯了似地扑向于思野，颤抖着把手放在他的脖子上，检查他是否还活着。
接着她转过头，恶狠狠地问：“他怎么了？！”
涂坦看着王多多，在记忆里寻找十五年前，在安平桥下，那张小小的脸，他很客观地评价道：“你变了。”
变漂亮了，当年她还像个假小子一样，在把她推上岸之前，他都不知道她是男孩儿女孩儿，后来上了岸，他看清了她穿着的校服裙子，他才确定她是女孩儿。
王多多冷静了下来，也适应了黑暗，借着窗外的灯光，她看清了涂坦周身的戾气，她张了张嘴，说：
“你是……救我的那个人。”
涂坦比刚才于思野认出他的时候更惊讶，他当初在缅甸被人放了火，面部受了烧伤，做过手术，后来有了钱，为了美观，又做了不少医美，他以为面部变化已经很大了，可还是不断的被故人认出来，被于思野认出来也就算了，王多多只跟他有一面之缘，还隔了那么多年，她怎么会认出自己？
涂坦忍不住对王多多产生诸多怀疑。
其实王多多也认不出来涂坦，她只是推测而已，毕竟盅叔刚才已经给了他准信儿，那么这个时候，能把于思野打成这副狗样子的，还能有谁。
“真正在乎的人，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认识。”王多多说。
涂坦笑了起来，他说：“真有趣，你的话跟刚才于思野说的是一个意思。”
“你到底要做什么？”王多多问。
“让你们帮我点儿小忙。”
“什么？”
“我想带我妈去看病。”
王多多站起来，她说：“那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哥哥，我也想带她去看病的。”
“你也想？”
涂坦觉得好笑，他妈孤寡多年无人问津，现在他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又多出来这么多想要替他尽孝的兄弟姐妹。”因为我拿阿姨当亲妈对待。“王多多说得不卑不亢，甚至有点儿鄙视涂坦，因为他刚才的嘲讽语气，激怒了她”我妈因为赌博跑去躲债不要我了，我被迫回到这里，是阿姨给了我妈妈一样的温暖，她愿意拿我当女儿，我也愿意拿她当妈妈。“
涂坦沉默着看她，不知道王多多是不是有意提到亲妈欠债的事儿，她对他和她父母的事儿又知道多少，其实他一开始并不知道那两位来自中国的夫妇是家乡的故交，在他眼里，他们和来自中国的其他夫妇一样，都是香喷喷的猪，宰了吃肉又香又肥，后来他才发现，他们有个女儿叫王多多，下面讨债的人跟他说的，真是缘分，十五年前他在安平桥下救了王多多，十五年后，他害她再次落入安平桥下。
王多多为了证明她说的都是真的，又补充道：“阿姨愿意拿我当女儿，大概也是因为，我和涂月是同班同学。”
同班同学，涂坦倒是只听她妹妹提起过一个，一个请她吃过冰激凌的女同学。
“所以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你不能t伤害我，那样阿姨会伤心的。”
王多多想，应该会伤心吧，至少涂坦妈妈在给于思野下药的时候，将她喝的水与他分开了。
涂坦越发觉得王多多有趣了，她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她觉得这些对他有用吗？这些充满情感与善意的话术，无论它们是事实还是谎言，对他来说，根本就什么都不是，他就快变成野兽了，幸好还有对妈妈的思念拽着他。
他问：“所以呢？”
“所以我可以帮助你”王多多说“但你要放了于思野。”
涂坦缓缓地摇了摇头，笑着说：“别开玩笑了。”
说了这么多，涂坦依然不为所动，王多多终于急了，她威胁道：“你不放了他，就别想我能帮你！”
没想到涂坦伸手就打了王多多一个嘴巴，他最讨厌别人威胁他。从偷钱的那天晚上，于思佳威胁他说，如果不把多余的钱送回去，他就回去自首，谁也别想拿钱，他因此憎恨被人威胁，凭什么，他要一直被于思佳拿捏，明明财务科的钥匙是他趁着琴姐喝醉那天偷偷配的，为此，他放弃了唯一能和心爱的人亲热的机会，琴姐那天，因为醉酒，明明就很主动的。
王多多没想到自己会挨涂坦的打，而且这么狠，打得她倒在地上，她对涂坦是抱有一丝幻想的。她想不通他当年为什么要救她，因为她在冰水里苦苦挣扎的样子很可怜？因为她穿了和他妹妹一样的校服？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她不应该有幻想。
打得太狠了，她头晕耳鸣，好半天才缓过来，她坐在地上开始思考现在的形势，于思野晕了，自己在武力上完全不是涂坦的对手，姑姑又不在家，他们瞒住了全顺阳的人躲藏在这里，没人知道。
所以她必须走出去，去哪儿都好，走出去才有机会。
她鼓足了力量，冲了过去，不管不顾地吼道：”我让你放了他！“
涂坦也没想到王多多会这么疯，他擡起手准备再次朝着王多多挥过去，却听见王多多再次大喊道：
“你给我打坏了一会儿谁帮你！”
“除了我！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养老院除了于思野，就是我最好使，不然还有谁，于思野他妈，你觉得她比我更好控制？！”
“要去，也是我带上于思野一起去！”
王多多说出了自己的底线，她已经做好了再次挨打的准备，甚至做好了跟于思野一起去死的准备，大不了的事儿，她知道他只有做好这样的准备，才有说服涂坦的气势，涂坦并不好对付。
果然，涂坦在王多多凶狠决绝的目光中停了手，他跟王多多说：“好，我不打你，但我也不能放了他，你不去，他就死！”
涂坦亮出他藏在衣间的短刀，那是他的私藏，他好不容易带过来的，他当着王多多的面儿，拉起于思野，然后冲着他肚子的侧面，攮了一刀。
王多多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吓住了，她已经叫不出来了，她第一次见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凶狠，她感到了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听见涂坦说：“你如果不想让他死，就在一个小时内，把我妈带到火车站，如果警察知道，那于思野就完蛋了，懂吗？”
涂坦的声音不大，但每一句话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现在，给我打电话，要一路保持畅通，全程不能挂断，如果挂断，他的命，也就跟着挂断了。”
涂坦说完，又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他笑着说：“对了，我有你的电话，我在图书馆得到的，我打给你吧。”
王多多颤抖着拿出自己的手机，电话很快就拨通了，她想去按住通话键，却发现很难，她的手在颤抖，眼睛很模糊，怎么回事儿，她用手去揉眼睛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于思野的血开始往外涌，她不知道于思野能坚持多久，但她必须要快。
王多多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能慌，她一定不能慌。
精准按亮通话键后，王多多当着涂坦的面儿，将手机调到最大音量，然后放在自己的衣兜里，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