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大结局(上)
“老金当时是看老于太可怜了,才说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出事儿的是他侄女,盗窃案那晚在安平桥下落水被救,没看清是谁救的,也没人来主动认领这件事,我觉得,有可能,就是于思佳救的……思佳不是小偷,而是见义勇为的英雄……”
听到这儿,老于开始颤抖,止不住地颤抖,就像打捞于思佳尸体的那个清晨,听见小盅说,他这几天暗自调查,怀疑老涂家的孩子可能也参与了这次盗窃,并与于思佳的死有关系。他当时是真的垮了,老涂曾经救过他的命,难道他的孩子,会害死自己的孩子吗?老于无法想象这样的事情,这会让他死掉。
可老金的话,又让他重新擡起头来。
他说:“思佳不会游泳……”
“那也不耽误他救人”老金说“同时间同地点,没人会怀疑,我侄女,她啥都不知道。”
老于在小盅的话里濒死,又在老金的话中找到了生机。
这是一件多么绝妙的建议,老于义无反顾地选择的老金的话,他觉得他的选择是在救儿子,救涂坦,更是自救。
而他的妻子,选择支持他。
事不宜迟,迟了,就来不及了。
他们找了老廖,撰写了那篇见义勇为的文章,接着还了钱,又给工人补发了工资,他们又是那个毫无瑕疵,为工厂和工人的未来奋斗终生的好家长、好领导了。没有人再有机会去推翻他保持了一生的光辉形象,孩子已经不在了,人死不能复生,但他的名节,他的荣誉,他那些令人啧啧称赞的品德品质,他都得以保持了下来。
老于看着儿子灵位下的那张报纸,他觉得自己在快要溺毙的水中,终于舒了一口气,悲愤和屈辱都留在了安平桥下,没有人知道他的儿子曾经偷窃厂子里的钱打算去国外的事实,因为他和妻子的正确选择,他的儿子如今是少年楷模,光荣又悲壮,将永垂不朽。
可王多多听完却感觉快要窒息了,她敏感地捕捉到了老于并没有表达出来的地方,那里阴暗又潮湿,狭小又逼仄,但王多多,却隐约看见了它的入口,她问道:
“叔叔,其实你也怀疑涂坦吧,你怀疑他跟你儿子的死亡有关系,但是你……”
王多多停了停,她的猜测恐怖又残忍,她说出来都很困难,却又不得不说出来。
“但是你,是不是甚至也希望过,他就是杀害你儿子的凶手,因为只有这样的制衡关系,这个世界才永远不会戳破见义勇为的谎言,你包庇了他,其实也只不过是自私自利而已,对吧?”
老于依然在颤抖,茫然地看着王多多,并没有回答。
所有人都惊讶于王多多的问话,于思野妈妈更是愤怒地站起来,斥责道:“王多多,你给我闭嘴!”
姑姑也站了起来。
而王多多却在于妈妈的态度中找到了答案,所有人似乎都有了答案,沉默的人们,在沉默的桥下,惊讶于一场沉默的亲情背叛。
多多站起来,攥着衣服布料上冰冷的积雪,冰冷的触感让她想起始终炽热的于思野,最后她说道:“于思野跟我说过,他不是你们家亲生的,我觉得这大概就是,他一定要追查这件事的原因吧。”
她曾认为于思野的精神内核与他们一模一样,现在看来,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老于的眼中再次出现了和十五年前那个凌晨相同的死灰,他僵直着身体,在王多多的总结陈词中,慢慢地向后倒了过去。
雪已经停了,可夜还要好久。
涂坦听见电话里,众人急切呼叫老于的声音,微笑着摇了摇头,自语道:“这又是何苦。”
随后,他擡头看向面前这个已经昏死在他面前又被他反手绑起手脚的的故人,涂坦逃跑的那年,于思野还是个小孩子,如今,他已经长大成人。
其实于思野是他和于思佳一起拣来的孩子,可惜于思佳看不到他长大了,也不知道,于思野为了他真正的死因,跟自己死磕到了这一步。
想到这儿,涂坦弯下腰,看着于思野被他打伤的脸,低声说道:“好久不见啊,小野孩儿。”
他们在安平桥上第一次捡起于思野的时候,涂坦就是这样开玩笑叫他的:“你好呀,小野孩儿。”
可是于思佳不同意他这样叫,他抱过孩子说:“他不是小野孩儿,他是我的弟弟。”
于思佳永远不会让比他弱小的人受委屈,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涂坦,必要的时候,他会挡在涂坦的面前,但前提是,他认定了涂坦比他弱小,他真的比于思佳弱小吗?在顺阳,好像就是这样的,他残破的家庭和孱弱的身体怎么能比得过风光无限的厂二代相比,但是离开这里,未必是这样。
在缅甸,他曾经想过很多次,如果是于思佳面对他这样的处境会怎么做,他想于思佳不一定会活得过自己,因为于思佳善良又有原则,这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会害死他。
涂坦早就不是个人了,但他还是个儿子,他还想要救自己的母亲。
刚才涂坦来找淑芬姨,知道她跟她妈要好,当年妹妹生病的时候,她和妈妈是同病相怜的关系,他也知道她和王多多于思野的关系,他从琴姐那里了解了不少事情,他想自己能不能想办法让她帮忙把妈妈带出来。
养老院那里已经有便衣警察在值班了,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但是妈妈还没有跟他一起走,他始终不甘心。
十五年了,他在缅甸从死里逃生,到生不如死,再到掌握别人的生死,他不容易,这是他和母亲团聚唯一的机会。
他没有和淑芬姨沟通成,却有意外的发现。
跟踪淑芬姨的时候,他发现了藏在这间屋子里的于思野,谁不知道今天顺阳城发生了大事儿,时隔十五年,它即将迎来自己的第二个“散财童子”。
淑芬姨跟于思野没交流多久就离开了,这倒是便宜了他,楼道里满是能够打爆人头的工具,他等了大概十分钟左右,然后再次敲门,果然,于思野以为还是淑芬姨,就放松了警惕,通过那个窄小的一个门缝,于思野依然被他爆了头,他虽然没于思野年轻,但是他的实战经验更丰富。
他蹲下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小伙子想,这就是他交换母亲的筹码啊。
当然,于思野也是他的绊脚石,如果不是他,他回来以后不会这样被动,他早就看于思野不顺眼了。
这个傻小子,跟他哥一样,是个傻子。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涂坦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了,然后他就听到了当年最精彩的部分,有些东西,他们知道,他却不知道,但是有些东西,他知道,他们却不知道。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现在只关心自己的妈妈。
他听见电话里王多多的声音,这个小姑娘,如今也长大了,她是他在作恶之前唯一的善念,不过他很后悔,都决定要做十恶不赦的人了,为什么还要有善念,如今看来,这反倒拖累了他,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选择让她淹死或者冻死在安平桥下。
恶念可以毁灭一个善人,但善念也可以毁灭一个恶人。
这一点,他深有体会,他再次想起小琴,他在她濒死的那一刻这样叫了她的小名,她一直不让他这么叫他,只能叫她姐姐,如今也算是完成了十五年前的夙愿。
那晚,小琴不应该拿出当年他妈妈给她钱的信封来质问他,小琴不知道,他早就不是当年的涂坦了。
涂坦揉了揉脖子,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一场恶仗而已,比起在缅甸打拼的日子,应该不会更难。
而且,他似乎还预测了另一个筹码。
他想,王多多接下来是不是应该来找于思野了。
如果来的话,他当然要让她留下,他们也是好久不见了,叙叙旧,总是有必要的吧,毕竟他曾是她的救命恩人,想到这里,他满是医美痕迹的脸,又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老于进了医院,和老王上下楼,管子插的不比老王少,王多多私下数过了,多了两根,他不知道都到这个地步了,自己为什么还有这样的恶趣味,但她控制不住的想数数,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紧绷又内疚的精神舒缓下来。
她在医院的走廊里,向盅叔提供了关于琴姐和涂坦关系的线索,王多多将那本《复活》递给盅叔的时候,她就知道,盅叔肯定不知道琴姐和涂坦的这层关系。
“您想过琴姐的死跟涂坦有关系吗?”
他当然没想过。
“我怀疑琴姐的死跟涂坦有关系”王多多说“因为琴姐很清楚,在工厂盗窃案中,涂坦就是t于思佳的同谋,并且包庇了这件事,另外……”
王多多提出自己更主观的猜测:“琴姐非常喜欢玫瑰,我觉得她应该不会亲手折断它,我偷偷进她房间的时候就这么想过,但我没有证据,也许玫瑰有证据,因为它有刺。”
盅叔马上想起小琴房间里的那盆玫瑰,有一朵好像是被人硬生生掐断的,他当时没注意,他转身找到黄明,向黄明吩咐,检验吴小琴家里的玫瑰花上,是否有血迹,又是谁的血。
在离开医院之前,盅叔又折回来,告诉王多多,云南警方来人了,来抓涂坦,涂坦也是在缅甸搞的你父母倾家荡产的主谋,你妈主动联系了警察,愿意作证,她说这都是为了能尽快回到你身边。
王多多给了盅叔一次意想不到,盅叔也回了王多多一次,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