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孙玮晴站在路边，对照着路边的指示牌，反复确认手里的地址，没有错，就是这里。她按了门铃，等了好一阵子，也没有人来开门。再按，再等，还是没人。她踮起脚尖，试着从围墙上方的空隙里看清里面的样子。
“你找谁？”一个过路的人问。孙玮晴回过头打量了一下他。一个长着圆脸的男人，看起来和她的年龄差不多。孙玮晴想，说不定他认识傅念栀。
“我来找一个朋友，她给我留的地址就是这里。”说着她把手里写着傅念栀名字和地址的纸条给那个人看。
“哦，你找傅念栀啊。”圆脸上的表情舒缓了不少，“她早就不在这住了，她们家搬到别处去了，都有好几年了吧。”
对于这样的答案孙玮晴一点也不吃惊，她猜得和这个差不多，来这里找傅念栀之前，她已经寄过来了两封信，可都被退了回来，信封上盖着“查无此人”的章子。
“你知道她搬去了哪里吗？”她问那个圆脸男人。
男人摇摇头：“突然搬走的，之前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估计就是不想让人知道。”
孙玮晴正想问为什么，那个男人又说了下半句。
“也难怪，毕竟出了那样的事。”
“出什么事了？”孙玮晴睁大眼睛，“是不是傅念栀出事了？”
“不是，不是傅念栀。”男人摆摆手：“她没事，是她妹。”
“她妹？”孙玮晴想了一下，“你是说曾思兰，她怎么了？”
“哟，你还认识曾思兰呢。看样子你和傅念栀还真的是老朋友了。”男人有点惊讶。
“嗯，我们是笔友，不过从来没有见过面。你刚才说傅家出事，是怎么回事？”
男人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她妹和人跑了，好像还是学校里的老师。师生恋，也有说老师把她肚子弄大了……”
“那她们为什么要搬走？她妹妹不是不跟她们住在一起吗？”孙玮晴问。
“老师家里人来闹啊，说是傅家妹妹勾引他，要什么精神损失费。还有小报记者来采访呢……”
孙玮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没想到，在自己和傅念栀失去联系的这几年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又想到自己，她和黄汉杰的婚姻，她的两个女儿。这些她都没有跟傅念栀说过。对于一个中年人来说，五年时间仿佛不算什么，一眨眼就过了，但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五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的境遇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帮你带个话。”圆脸男人开口了。
孙玮晴回过神来：“你知道她现在的地址吗？”
“不知道。”
“那你怎么带话。”
“她的叔叔偶尔会回来一趟，他们好像现在要把这个房子卖了。”
孙玮晴意识到这也许是自己和傅念栀重新取得联系的办法了，她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支笔，找不到纸，她问圆脸男人，“有纸吗？我可以给傅念栀留个条。”
男人从身上摸出来一个烟盒，取出里面的两支烟，把烟盒撕开，递给了她。
孙玮晴本想留家里的地址，可看着眼前笑盈盈望着她的圆脸男人，心里还是不放心。她眼珠一转，留下了度假村的地址。她把纸片递给圆脸男人。
“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傅家人，请他们转交给傅念栀。”
男人看了纸片一眼，上面只有一个铎城的地址。没有名字。
“你没有写名字啊。”他说。
“不用写。”孙玮晴笑了，“傅念栀认得我的字，她看了这个就知道我是谁。”
男人把纸片收起来，说：“好吧。”
孙玮晴谢过她，然后走了。在路的转角处，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那个带院子的大房子。她注意到那个男人还站在原地看着她，她怕那人误会自己是在看他，她赶紧走了。
熊晋尧一直等了小半年，才终于见到了林飞鹏。他在附近的一所大学念大三，只有每个周末才回家。他跟家里也交待了，说如果见到傅家的人，一定得要一个联系方式，他有重要的事。
一直到那年寒假的一个夜里，他去外面放炮，看见路对面那个低头走路的男人有点像傅念栀的叔叔。他叫了一声“林叔”，然后跑了过去。
他跟林飞鹏说了有人来找傅念栀的事，又跑回屋里从自己的抽屉里取出那张已经收了很久的烟盒纸片。林飞鹏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转身就要走。
“林叔！”熊晋尧在他的背后叫住他。“傅念栀好吗？”
“她挺好的。”
“她现在在哪个大学？好久都没有她的消息了。”
“她出国了。”林飞鹏笑着说：“去年有个机会，她就出去了，正好她爸爸也在国外。”
“哦，这样啊。”熊晋尧干巴地笑笑，一时间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林飞鹏也冲他笑笑，然后走了。
春天的时候，傅家原来的房子里迎来了新的主人，但听说不是什么住家，而是开公司的。熊晋尧站在路边，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往里面搬桌子，搬电脑，门口也挂上了某个有限公司的牌子。他的心里有点失落。傅念栀是自己的初恋，甚至直到现在，他的心里还有一点喜欢她。他们的中学时代，他一直作为一个旁观者目睹了她和聂江的恋爱，知道他们两个最终分手的时候，他的心里是有过窃喜的，他觉得也许自己真的还有机会。但现在，看到傅念栀生活过的地方也一点点地被抹去过去的痕迹，他真的觉得自己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
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他终于从一个年轻的小胖子变成了油腻的中年人。在某一年的同学聚会上，他偶尔听人提起，说在网上看到了一个民宿，叫“念栀小筑”，名字很特别，像是他们老同学傅念栀的名字。听见傅念栀的名字，他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这些年她和所有的同学都断了联系。那天他喝得有点多。
那天之后又过了几年，一个夏日，他领着老婆孩子去恋筝江划船，孩子玩疯了，不想回家，他掏出手机，搜索附近提供住宿的地方，“念栀小筑”的名字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他没有订那里的房间，但订的客栈也在沁城。晚上吃完饭后，他借口出去散步消食，自己去了附近的念栀小筑。
接待他的人不是傅念栀，而是民宿里的一个雇员。那人告诉他老板娘正在整理后花园。他从正门退出来，绕到了后花园那里。隔着栅栏他看见了一个弯着腰正在给花丛除草的中年女人。他没有叫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从她的侧脸里，似乎还能看得出几分当年的影子，但他的心里早已经没有火花了。时光荏苒，改变了她，也改变了自己，他想。也许将来就是在大街上迎面而过，他们都不会认出彼此了。
他最终还是没有上前与她相认，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