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一路狂欢
旷野的山路，从兰州一路向西南，是去往甘南的山路。
傅敏坐在副驾驶，百无聊赖看着窗外绕不完的山。
天蓝得发憷，阳光白得刺眼，还有一旁雍浩跑调的歌声，吵得他脑仁儿疼。
一大早从兰州出发，看山没趣，看水也没趣。
不到半天，傅敏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就不该陪雍浩这个不着调的家伙出来玩。
“扎尕那，去完就回。”
傅敏胳膊肘搭在车窗上，目光从眼梢懒懒扫向驾驶座上一身潮牌，头戴棒球帽的雍浩，给他下最后通牒。
雍浩一脚油门，超过前面醒目的大红路虎，紧接着一个漂亮的过弯，将路虎甩出去好远。
山回路转，一座巍峨的险峰陡然出现在视野里，有种遮天蔽日的压迫感。
正午的阳光被挡在了山脊那侧，像黄昏忽至，就连车里的空气都跟着低了几度。
“好山。”雍浩忍不住赞叹。
坐在副驾驶的傅敏无动于衷，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雍浩笑嘻嘻地说，“前面风景正好，出来玩就别扫兴了。”
傅敏看了眼一闪而过的路牌，“前面落石地带，小心驾驶。”
雍浩收了吊儿郎当的表情，他看了傅敏一眼，目光忽然认真下来。
“傅敏，出来玩，包袱就别背了。”
傅敏不说话，只定睛看着远处山石嶙峋的峻岭。
窗外绿意幽深，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映在车窗上，像冷玉琢的。
雍浩忍不住又叫了声，“傅敏！”
他迟疑片刻，还是说道，“傅政哥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你也该放下了。”
车内一阵沉默，传来傅敏波澜不惊的声音，“我为什么要放下？”
雍浩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偏执也该有个度，傅政哥的死是意外事故，不是谋杀。”
“刑警队那么多遍勘验现场，还有何峋，他可是傅政哥的师父，何况还有那么多并肩作战的同事。”
“他们能让傅政哥死不瞑目吗？他们能让自己的战友受这委屈吗？”
傅敏一言不发，清俊的侧颜冷得像要冻住。
雍浩看了眼傅敏油盐不进的脸，忽然一阵心累。
“你说你，高考成绩明明能上北京的重点，你非要留在兰州上学，后来明明能去北京的律所工作，你还是不肯挪地儿，平时什么爱好都没有，就爱往刑警队跑。”
“你知不知道刑警队现在最怕见到的人是谁啊？”
傅敏不答。
雍浩自己答，“是你。”
“还有何峋，一把年纪了，我看他脸上的皱纹都是让你给愁出来的。”
“幸亏你爸妈以死相逼不让你报警校，不然等你毕业跟何峋当了同事，不得把那老头逼死？”
雍浩犹在喋喋不休，耳边忽然传来傅敏紧绷的声音，“停车！”
那声音冷得让人心头一紧。
雍浩，“不是，我说，你生什么气啊。”
“停车！”傅敏尾音带了一丝颤抖。
雍浩脊背一凉，目光沿着挡风玻璃上沿，看到远处一座山上正往下滚落的石头。
乱石飞沙，在晴空割出一道让人心惊胆战的豁口。
他猛然打了一下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的紧急停车带上。
可下一秒，傅敏却拼命按起了方向盘上的喇叭。
尖利的鸣笛声在空谷骤然响起，和前方的落石交织成末日般的恐慌。
雍浩心头一凛，才发现前面有辆白色轿车丝毫没有减速，正朝着前面的鬼门关直冲而去。
“开车，拦下前面那辆车。”傅敏声音急促，尾音都劈了。
“卧槽，那司机瞎了吗？”
雍浩没来得及过脑子，一脚油门已经踩到底，越野车像离弦的箭，原地冲了出去。
风驰电掣的车速，再远的距离也是眨眼而至。
须臾间，挡风玻璃上沿已经把视线切割成狭小的一块，震天动地的落石已不在视线之内。
雍浩的车速却忽然降了下来。
他只能拼命朝前方按喇叭，提醒前面那个视线受限，或是心不在焉的司机赶紧停车。
傅敏犹自催促，“快啊。”
雍浩苦笑，“兄弟，我的命，金贵。”
傅敏无计可施，下意识想要闭上眼睛。
电光火石间，一团红色的火焰从车窗外呼啸而过，须臾间，把他们的车甩在了身后，朝着前面狂飙而去。
雍浩定睛一看，那团红色的火焰，正是他刚刚超过的那辆红色路虎。
只一个呼吸间，红色路虎已经追上前面的白色轿车。
下一秒，红色路虎方向急转，砰一下撞向白色轿车的车头。
一声刺耳的刹车加急转，橡胶轮胎在山路上擦出一团灼烫的火星，隔着一层车玻璃，傅敏和雍浩的耳朵似乎都烫了一下。
生死一瞬，红色路虎横在了白色轿车车头，硬生生把白色轿车撞停。
几乎就在同一秒，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一块滚石砸向山路中央，离路虎不到十米远。
紧随其后，大大小小石块如暴雨一般，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红色路虎和白色轿车车头冒着青烟，在地动山摇里，承受了一波飞沙走石的冲击。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很久，或许只是短短几分钟。
傅敏耳边的轰鸣渐渐停歇。
他整个人像被拍在了车座上，手脚僵硬，仿佛刚才那辆红色路虎狂飙时，产生了惊天的后挫力，海啸般拍在了他们车上。
一旁的雍浩比他还呆，整张脸白成了一张纸，嘴巴微微张着，一动不动。
两个人呆呆看着前方。
又不知过了多久，沙尘散去，暴土漫天的视线一点点清澈回来。
傅敏的呼吸也一点点找了回来。
他看到沙尘散尽处，红色路虎车门打开，走出一高一矮两个女人。
高个子的女人冷白皮，长发披散，宽宽大大的红衬衫塞进紧身黑牛仔裤里，一身飒然。
矮个子的女人穿一身黑，长发在脑后梳了个中规中矩的低马尾，瞧着有些弱不禁风。
傅敏看着两个人快步跑到白车跟前，查看车里的状况。
忽然，他听到雍浩轻轻嘶了一声，“厉婕？”
雍浩盯着车外的女人，不太确定，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傅敏也跟着下车，一阵山风扑面而来，裹挟着清冽的植被气息，还有一丝飞尘弥留的惶惑。
很多年以后，他还能回忆起那时风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