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一路狂欢
7月22日，扎尕那，清晨。
一夜雨后，山里的空气清新的涤荡肺腑。
厉婕坐在小旅馆低矮的墙头，手里夹着烟，看着阳光从天空直射下来，在天地间牵出万千道耀眼的金线。
她脚下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厉婕低头一看，是院子里的小土狗，围着她摇尾巴打转。
厉婕看着小狗憨憨的样子，轻轻晃了晃腿。
小狗得到回应，尾巴摇得更欢实了。
厉婕低头看着小狗，久久的，脸上浮起一丝浅淡的笑容。
李兰宁坐在一旁，学着厉婕的样子，手里夹着根烟。
她不会抽烟，却莫名觉得这样子很有安全感。
“这地方可真美。”她看着苍翠的远山自言自语。
几只鸟儿从山间悠然地飞过。
李兰宁说，“真想藏在这个深山里，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再也不出来了。”
厉婕笑笑，轻声说：“难。”
李兰宁点点头，“是啊，太难了，这年头除非你化成灰，否则总有被找到的那天。”
她看向厉婕，晴空下，她神色悠闲，疏淡的面孔，仿佛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厉婕，等这趟旅程结束，你准备做什么？”
厉婕看着明澈的山林，轻轻吐出口烟，缓声说道：“没有了。”
李兰宁深深看了厉婕一眼，没再说什么。
院子里，傅敏坐在奔驰的驾驶座。
他检查完仪表盘上的各项数据，挂上空挡轻轻踩了两下油门，仔细听发动机的声响。
雍浩围着车子转了一圈，然后溜达到墙根下，抬手拍了拍厉婕上了打了石膏的手腕。
厉婕回头看了雍浩一眼。
雍浩抬头说道：“昨天太累了，住下之后倒头就睡，什么也没顾上。”
他回头指指院子里一身刮痕的奔驰，又指指厉婕受伤的胳膊。
“车况不好，你都这样了，要不咱们打道回府吧。”
“不。”
厉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李兰宁先急了，“不，不行。”
她表情有点慌，着急地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雍浩安慰道，“别慌，安全起见，先回去修整一阵子，等厉婕伤好了，咱再一起出来玩。”
李兰宁摇着头，半晌憋出一句话，“我只有这一次机会，回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雍浩不解地问：“你很忙吗？”
李兰宁看着雍浩，目光渐渐变得忧伤，“是啊，小超市生意好着呢。”
雍浩为难地说：“车到是还能开，找个修车店检查一下轮胎就行，主要是厉婕受伤了。”
“我没事，还能玩。”头顶传来厉婕的声音，“出来了，就别半途而废了，除非你不想玩了。”
她看向雍浩，笑着朝他抬抬眉梢。
雍浩感觉到一丝挑衅，大声说：“谁半途而废了，我这不是为你着想么。”
厉婕：“我没那么娇气。”
她眼皮一抬，望向车里的傅敏，问道：“你呢？”
傅敏撞上厉婕的目光，忽然有些闪躲。
他看向一旁，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你往哪走，我就去哪。”
昨晚厉婕扔下那么一句就走了，差点没把傅敏怄出心梗。
可她那句模棱两可的话，却把傅敏牢牢绑在了这趟旅途上。
他笃信她一定知道什么。
雍浩错会了傅敏对厉婕的用心，他从没见过傅敏这副舔狗的嘴脸，偷偷朝李兰宁挤眉弄眼。
李兰宁勉强扯出个笑脸。
既然商量好继续玩下去，吃完早饭，四人便出发了。
今天的行程是黄河九曲第一湾，距离扎尕那大概4小时的行程。
他们先在叠部县找了个修车店，把车子检查一遍之后，才放心上路。
雍浩开车，傅敏坐副驾驶，厉婕和李兰宁坐在后排。
伤痕累累的奔驰在山路上盘旋，傅敏靠着车窗，很快便昏昏欲睡。
厉婕发现傅敏今天安静得异常，平时他总要抓住一切机会，东拉西扯，旁敲侧击。
不一会儿，厉婕也合上眼睛睡着了。
一小时后，雍浩把车开进一个服务区，傅敏跟着雍浩一起下了车。
李兰宁轻轻叫了一声厉婕。
厉婕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窗外，“到哪了？”
李兰宁说：“到了一个服务区，离景点还远，你要不要去一下卫生间？”
厉婕正要下车，身子一歪，看到副驾驶座上扔着一个手机。
那是傅敏的手机。
厉婕探身拿起傅敏的手机，试了个锁屏密码，没成功。
李兰宁看了眼傅敏和雍浩走远的背影，紧张地问：“厉婕，你要做什么？”
厉婕看着傅敏的手机，头也不抬，继续解锁。
“他认识警察，我试试能不能从他这里问到你这个案子的进展。”
李兰宁身子一僵，担心地问：“你知道他手机密码吗？”
厉婕摇摇头，心不在焉地说：“不知道。”
李兰宁：“那怎么办？”
厉婕不说话，盯着手机屏幕，皱眉想了很久，最后输了一串日期。
手机屏幕亮起，竟成功了。
李兰宁满脸惊喜，“你怎么知道的？”
厉婕看了眼窗外，转向李兰宁，“你想办法帮我拖一会儿傅敏和雍浩。”
李兰宁突然结巴起来，“我吗？怎么拖？”
厉婕笑笑，“自己想办法。”
她说完，低头看傅敏的手机。
李兰宁看了厉婕一会儿，又看向窗外，咬咬牙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车里，厉婕打开傅敏的微信。
她正要在通讯录里找何峋，却发现傅敏把何峋的信息置顶了。
厉婕打开傅敏和何峋的聊天记录，最近一条是昨天发的。
“何警官，我托人交给您的指纹收到了吧。”
她盯着这条信息，怔了好半天，心里忽然有了个猜测。
她继续翻傅敏跟何峋的聊天记录。
上一条信息是一个月前发的，内容是：“何警官，您有空吗？我想跟您面谈。”
三个月前，“何警官，我最近看了一部电影，名叫意外。”
“讲的是一群杀手巧妙地制造意外，杀了人还能让警方断定是意外事故。”
“何警官，不管多少年过去，我仍旧坚持我哥的死不是意外，是谋杀。”
六个月前，“何警官，过年好，您哪天有空啊，我来拜年。”
一年以前，“何警官，我哥的案子，您还在查吗？您不会忘了他吧？”
厉婕抬眼看向窗外，李兰宁走到傅敏和雍浩面前。
她垂下目光，盯着手机屏幕陷入沉思，一阵长长的静默后，厉婕在对话框里打了一行字。
“何警官，指纹您帮我查了吗？”
过了一会儿，对方发来了回复，“还没有。”
厉婕想了想，又发过去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可以帮我查一下？”
这次隔的时间长了点，对方才发来一句回复。
“我最近很忙，你的事，过一阵子再说。”
厉婕盯着何峋的回复看了一会儿，模仿着傅敏的语气。
“我哥的案子对您来说已经不算事了对吗？您要放弃了，对吗？”
等了一会儿，何峋才回复，“不是，有命案发生，我们在追人，希望你能理解。”
厉婕笑笑，她想碰的运气就是何峋是不是在跟李兰宁的案子，看来运气还不错。
她想了想，又发了条咄咄逼人的质问。
“大案？要查多久？如果一年侦破不了，我是不是就要等一年？”
何峋回复：“不会，等找到嫌疑人，我会腾出时间处理你的事。”
厉婕盯着手机陷入沉思，她还想问些什么，迟疑一瞬，还是放弃了。
她删掉跟何峋的聊天记录，把手机放回座位上，重新闭目养神。
厉婕暂时放心了，截至目前，警方并没有查到李兰宁同行的人里有傅敏。
否则何峋不可能这样毫无戒备地跟傅敏提起别的命案。
下午，快到黄河九曲十八弯，天空又开始下起大雨。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黄河和雨雾模糊在一起，浑浊的河水仿佛倒流上了天空。
雍浩看着窗外的大雨，郁闷地说：“又下雨，还能不能好好玩啊。”
李兰宁问雍浩：“你车里有伞吗？”
雍浩点点头，“后备箱里有两把伞。”
李兰宁笑着说：“那走吧，今天至少比昨天好，有伞。”
雍浩郁闷地说：“你们玩吧，我在车里睡会儿得了。”
李兰宁不勉强雍浩，她推门下车，冒着雨打开后备箱，找到两把黑伞。
雍浩看三人下了车，撑开伞，朝观景台的方向走去。
他忽然觉得一个人怪没趣的，忍不住跑下车，拔腿追了上去。
“唉，等等我，我跟你们一块去。”
雍浩追上李兰宁，钻到她的伞底下，从李兰宁手里抢过伞帮她撑着。
李兰宁朝雍浩笑笑，跟上了他的步伐。
雨点落在头顶的伞上，纷乱的声音和那一小块漆黑的伞布，围出一方狭小的天地。
有种恍惚的温馨。
雍浩注意到李兰宁左边眉梢下有道细小的伤疤，大概有两厘米长。
她的颧骨上，还有一层未消的淤痕。
他想起傅敏昨晚在饭店说的话，李兰宁这次出来，是和老公闹别扭的。
仅仅是别扭吗？她脸上的伤，会不会是因为家暴？
雍浩很想问问李兰宁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话到嘴边，却忍住了。
他们萍水相逢，短暂地结伴玩一趟，到不了向对方探究隐私的程度。
观景台在黄河对面的山顶，有两条路可以上去。
一条是乘坐扶梯，轻松直达山顶，一条是走山上的木质栈道，一步步登临。
李兰宁要冒着雨走栈道上山，雍浩昨天被山路虐够了，坚持坐扶梯。
厉婕的胳膊受伤，不方便冒雨爬山。
最后雍浩心一软，让傅敏陪厉婕坐扶梯，自己陪李兰宁走栈道。
扶梯直通山顶，仿佛没有尽头。
厉婕和傅敏透过玻璃廊道，看向外面烟雨蒙蒙的群山。
厉婕眼睛一亮，指着玻璃廊道外面的草丛叫道：“傅敏，你看，土拨鼠啊。”
傅敏顺着厉婕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五彩缤纷的野花夹在一望无边的草丛里，顺着山势延绵起伏，风雨飘摇里，有只可爱的土拨鼠。
厉婕跳着脚逗土拨鼠，想引起它的注意，土拨鼠一扭身，摆着屁股，一溜烟钻进洞里。
傅敏心不在焉地笑了笑。
厉婕忽然回头对傅敏说：“是不是很可爱？”
傅敏扫了眼廊道外面，索然无味地说：“可爱是最无能的吸引力。”
厉婕不以为然，轻笑一声：“那最不无能的吸引力是什么？”
傅敏想起了什么，脸上几不可查地僵了一瞬。
他看向廊道外面的土拨鼠，没回答厉婕的问题，脑海里忽然闯进昨晚梦里几个零星的画面。
赤裸直白，难以启齿。
他在梦里是后入式，抱着一个乌发雪肌的女人发疯地撞着，欲望好似火山，爆发的轰轰烈烈。
或许在潜意识里，他并不想面对那个无法直视的现实。
所以梦中的女人一直背对着他，一双瓷白的腿勾魂摄魄，让他发疯。
他一边沉沦，一边在心里默念着不要回头。
可潜意识里，或许还有一丝清醒的自虐倾向。
最后一刻，她还是回头了，那是厉婕昨晚走到她房门前时，回头看向他的那张面孔。
她的眉目清晰传神，想否认都没办法，他却在她回眸的一瞬，荒唐地颤抖起来。
快感好似自灵魂深处，生命源头，袭卷四海八荒朝他奔涌，冲刷着他麻木的生命。
他爽到好像之前都白活了，他从梦里见鬼般的惊醒，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再也没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