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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燎原 正文 第六十四章 一路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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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章一路狂欢

    7月26日,夜幕刚刚笼罩下来,河曲马场的狂欢便开始了。

    敞篷跑车绕过一道泛着粼粼波光的湾流,视野前方出现一堆堆远远近近的篝火。

    赛马节还在继续,狂欢的人群围着篝火吃喝唱跳。

    歌声和热闹的音乐声直冲夜空,在茫茫草原上掀起一隅热浪翻涌的滚滚红尘。

    厉婕把车开进前天晚上的停车场。

    远远看到雍浩的车停在一辆中巴旁边,被卸掉的前轮就扔在一旁的草地上。

    雍浩骂了句:“这俩警察,手真欠。”

    厉婕笑笑,把跑车停了过去。

    雍浩和傅敏装轮胎的工夫,厉婕和李兰宁依着记忆找到了陈灿姨妈家的帐篷。

    正好碰上了林爽和陈灿,她们正有说有笑地从帐篷里走出来。

    “你们回来啦。”林爽惊喜地叫道。

    厉婕点点头,把车钥匙递给林爽,抱歉地说:“你的车受伤了,修理费我来出,你用原厂最好的漆,千万别给我省钱。”

    林爽大大咧咧地一摆手,“没事。”

    她更关心那晚惊心动魄的逃跑到底是怎么回事,满心疑问,却也只是很有分寸地问了句:“你们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需要我帮忙吗?”

    李兰宁忙摇摇头说:“已经没事了。”

    林爽这才放下心来。

    厉婕发现她脖子上挂着相机,一身黑色冲锋衣,脚上一双很扛造的马丁靴,像要去野外的样子。

    她有些好奇地问:“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林爽眉飞色舞地说:“我们要去拍雪豹。”

    李兰宁诧异地说:“雪豹?这里有雪豹吗?”

    林爽兴奋地点点头,“我有朋友在尕海则岔自然保护区工作,他说已经连着两晚看到雪豹了。”

    林爽抓起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晃了晃,笑得眼角堆起细细的鱼尾纹,“所以我要去碰碰运气。”

    陈灿抱歉地说:“可惜我今晚还有表演,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林爽笑着说:“没关系,如果今晚守到雪豹,我多拍些照片给你看。”

    她朝厉婕和李兰宁热情地招招手,“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厉婕和李兰宁立刻答应下来。

    虽然昨晚几乎彻夜未眠,虽然她们此刻迫切地想洗个热水澡。

    可夜晚在大草原上寻找雪豹实在太刺激了,两人全身的倦意不翼而飞了。

    四个人跑到停车场,雍浩和傅敏刚刚把车轮装上。

    不废三言两语,雍浩便将睡觉的事抛在脑后,手忙脚乱地把傅敏塞进车里,兴奋地载着一车人开出了马场。

    他们一起穿过月光下幽静盘曲的山路,朝大山深处的狂野和未知驶去。

    不到两个小时,一行人便抵达了尕海则岔自然保护区。

    林爽的朋友住在一栋山坡上的小木屋里。

    雍浩把车开进保护区后,又沿着漆黑的山路,盘绕了很久才开到小木屋跟前。

    停车的片刻,小木屋的房门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高大壮硕的中年男人。

    他朝林爽热情地张开了怀抱,“林爽!”

    “大王。”林爽笑着朝他扑了上去。

    大夏天里,大王头上却戴着一顶有护耳的帽子,脚上一双厚重的翻毛靴子,瞧着像个粗犷的林间猎人。

    可他不是猎人,他年轻时来了这里,守着这片草原上的野生动物,一住就是三十年。

    大王带着一行人往猎豹经常出没的山脊上爬,一路上都在念叨他的宝贝们。

    “今年沼泽里的斑头雁生了一大窝,小家伙们一个比一个调皮。”

    “狼又多了两只,不知道它们心怎么这么大,根本不知道怕人。”

    “还有雪宝,他谈对象了。”

    “雪宝就是咱们今晚要找的雪豹,这些年形单影只的,今年终于找到对象了。”

    厉婕和傅敏并肩走在一行人的最后。

    她听着大王的碎碎念,忽然转头看向走在身旁的傅敏。

    群山在浩瀚无边的夜空下温柔地起伏着,像熟睡的人安详的鼻息。

    那些山石间错落的黑暗,层层叠叠地堆积着,在他身侧遥远的地方堆积成一种具象。

    生命无时无刻不在面对的具象,孤独而深远。

    仿佛只有两颗灵魂的无限靠近,才能抵御那种深寒的,绝望的侵蚀。

    厉婕忽然很想跟他说句什么,然后她就叫了他的名字,“傅敏。”

    傅敏闻言看向厉婕,目光里带着一丝茫然。

    他的神思正漫无边际地游走在这片沉睡的草原上,被厉婕轻声唤了回来。

    然后,他就听到厉婕轻轻的声音,那么轻,只有他能听得到。

    “你跟我谈恋爱吧。”

    傅敏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属于人类的语言,忽然停下脚步。

    他怔怔看着厉婕,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厉婕:“从现在起,到旅行结束。”

    傅敏看着厉婕,依旧怔怔的。

    他的脸从面无表情到五味杂陈,最后泛起一丝他大概永远都不肯承认的动容。

    厉婕观察着傅敏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这好像是她一路上最喜欢的一项消遣。

    看他愤怒,惊诧,纠结,动容,看他咬牙切齿,看他草木皆兵,看他溃不成军。

    她笑着说:“我从一数到三,你要不反对,我就当你默认了。”

    傅敏额角跳了跳,下一秒,厉婕真的开始数数了。

    “一。”

    “二。”

    “三!”

    夜空澄澈如洗,满天的星星都在朝他们张望。

    厉婕数到三,傅敏依旧沉默看着她,表情晦涩。

    厉婕一把牵起傅敏的手,朝他促狭一笑,“我们一起走吧。”

    傅敏额角的青筋都冒出来了,可他鬼使神差地没有甩开手。

    他就这样被厉婕牵着,一步步走上崎岖的山路。

    一阵清凉的夜风吹来,厉婕微卷的长发被风吹得纷纷扬起。

    她回头朝傅敏笑了笑,像个终于要到糖吃的孩子。

    脚下的路变得越来越陡峭,很多时候需要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

    大王在前面开路,不时地回头提醒他们不要走偏,一定要踩着他的足迹向前。

    路的左右黑魆魆的一片,只有山石嶙峋的轮廓,潜伏着重重的危险和刺激。

    傅敏渐渐走在了前面,时不时回身拉厉婕一把。

    厉婕身手敏捷,体力也很好,根本用不着别人照应。

    可她就是享受这种特殊的待遇。

    两人爬上一段陡坡,厉婕胳膊肘轻轻撞了傅敏一下,朝他笑得意味深长。

    “虽然我们才刚确立关系,但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你今晚对我图谋不轨。”

    傅敏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到底是谁想对谁图谋不轨。

    一阵悠远的风从不知名的方向刮来,悄然刮进他胸口。

    那些经年累月的痛苦执拗,一层一层压在心头。

    风载不动,他也快要载不动了,他忽然就在想,要不算了吧。

    这两个字从脑海里冒出来的一瞬间,他猛然感觉到一丝即将落幕的寂寞。

    生命的意义顷刻间化作千丝万缕,从他身体里快速地抽离。

    他刹那间明白了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是一种怎样具象化的感觉。

    也是在这一瞬间,他才彻骨地感知到,七年来他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

    他的生命里除了傅政的死,已再无其他。

    哪怕只是想一下要放弃,他都会被那种膨胀到全宇宙的虚无感吞噬。

    他无法割裂过去,那几乎是他生命的全部。

    可他好像也越来越无法压抑那丝蚀骨灼心的渴望。

    他渴望沉沦,堕入地狱似的沉沦,世界末日到来之前似的沉沦。

    而厉婕,仿佛早已将他看穿,不怀好意地撩拨着他,只等着看他溃不成军的那一刻。

    他好像真的被她PUA了,在欲望那条污浊晦暗的窄巷里越走越深。

    他甚至开始下意识地为她开脱。

    为什么非要觉得她阴险狡诈,为什么一定要怀疑她呢?

    她不是已经坦白过了吗?

    傅敏沉默走在漆黑的山路上,脑海里天人交战,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修行。

    “到了。”前面忽然传来大王的声音。

    厉婕和傅敏寻声望去,这才发现他们爬到了一处深山的裂缝里。

    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山路上满是碎石和杂草,是真正人迹罕至的地方。

    从他们站着的地方往下望去,是一线陡然向下的,曲曲折折的山路。

    远远的有一个三岔口,一条通向他们这边,另外两条通向山下。

    他们站的地方是这一片的制高点,背靠一面山壁。

    这里既可以防备野生动物从背后偷袭,又有极佳的观测视野。

    一行人趴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等待雪豹的出现。

    林爽趴好后,把相机对准三岔路口,仔细地调好焦距。

    所有人都在兴奋地等待着。

    不知不觉间,一个小时过去了,视野范围内一片寂静。

    大家开始接二连三地打哈欠。

    又过了一个小时,雪豹还是没有出现。

    大家害怕睡过去,开始低低地聊天解乏。

    林爽问大王:“你见过几次雪豹?”

    大王想了想说:“只有昨晚那一次是亲眼见的,其他时候都是从红外线相机里看到的。”

    林爽感慨,“能亲眼看一次也值得了。”

    李兰宁好奇地问:“你很喜欢雪豹吗?”

    林爽点点头,“我喜欢猎豹的野性,还有它奔跑起来的力量感。”

    她顿了顿,回忆道:“我在东非大草原上住过一段时间,每天最喜欢做的就是去拍猎豹,它们奔跑起来的时候,常常让我感觉到生命那种最纯粹,最原始的力量。”

    厉婕忽然开了口:“猎豹奔跑起来很美,但不及它们战斗至死的那一刻美。”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却有种深埋的兴奋感。

    两种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话听起来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

    大家寻声望向厉婕,只见她望着黑暗中的某个地方,唇角带着一丝极浅淡又极狰狞的笑。

    “高三那年,我在电视上看到一只落单的猎豹,被一群猎狗围攻。”

    “那是一场必死无疑的战斗,它被咬断了腿,咬破了肚子,撕裂了脊背却仍然凶狠地回击,直到被咬断脖子。”

    厉婕闭了闭眼睛,似乎在细细回忆那些停留在灵魂深处的震撼。

    那震撼,让她无论何时想起,都会激动到血脉喷张,全身战栗。

    “它到最后一秒,都在战斗。”

    四周静悄悄的,所有人听得十分投入。

    厉婕一字一句说道:“以牙还牙,壮烈求死,人也该这么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