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笔盖一个人在家里,趴在桌子上对着曹一童留给她的画发呆。
忽然有人敲门,她收起画,跑过去开门。
“嘿我回来了。”
门一开,人没看见,满眼都是大包小裹的湖北特产,小笔盖歪着身子绕过特产,看见了提着这些东西的人,原来是曾辉。
曾辉见是她开的门,有点没想到:“呦,是笔盖儿。”
她又左顾右盼了一番,发现他身旁除了行李箱空空如也,疑惑问:“我姐嘞?”
曾辉吃惊:“她没在家?”
“她去机场接你了呀。”
“我没让她接啊。”
“她偷偷去的,说要给你个惊喜,你俩没碰上头?”
“我改坐高铁回来的,她不知道,你姐去多久了。”
小笔盖想了想:“她提前好久走的,我让她不用去那么早,她不听我的,你快去机场找找她,肯定还在那等你呢。”
曾辉把特产和行李箱推进屋里,转身就走了。
他打了辆车,在路上给陈吟打电话,她接起来了,声音很兴奋:“呀,你提前落地了。”
曾辉把情况跟她一说,让她在机场等他,折腾了大半天二人总算见上面了。
陈吟一见他忍不住埋怨:“你换成了高铁怎么不告诉我呢。”
曾辉:“我想着反正不用你接就没跟你说。”
二人坐在返程的出租车后排,各看各的窗外,原本都酝酿好了一个甜蜜的惊喜给彼此,却没想到最后的重逢场面竟是如此尴尬。
陈吟执着地看车窗外,身体抗拒朝向曾辉那一边似的。
过了会儿,她转头跟他说:“给我看看你高铁票。”
曾辉不解地问:“为什么要看这个。”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就看看。”
他只好拿出票。
陈吟没接过来,只用眼睛瞄了一下,是从湖北回来的没错。
她没说什么,又把头转回到车窗去了。
司机师傅也感觉到了车内空气中的尴尬,就把广播调到了音乐台,切入即是郑伊健的歌声:
长路我共你闯,天高地阔我是王,谁令我像猛虎,这般乱世创造我……
“能把音乐关了吗师傅?”曾辉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有点吵。”
“哎好好。”司机从后视镜看着他,慌忙地把广播关了。
车内又恢复到一片死寂。
曾辉把陈吟送到了家,陈吟看见了地上的湖北特产。
小笔盖连滚带爬地从屋里出来嚷嚷:“妈呀哥哥姐姐耶~你们可回来了,我以为你俩忘了我自己去吃大餐了,快快开饭,我要饿晕了。”
陈吟看曾辉有点疲惫说:“休息一会儿吧,今天我买了螃蟹,开饭了我叫你。”
他却站在门口没往屋里挪步,说:“明天吧,或者你们吃,我一会儿有事得先走了。”
“刚回来就有事。”
“嗯,我明天来找你,走了。”
说完,曾辉离开了。
两周没见,鞋都没换就走了。
陈吟站在原地,想了想,回头问小笔盖:“螃蟹明天吃行不行。”
“那今天吃啥?”
“方便面。”
“哎,也行叭。”
“你自己会煮吧。”
“???”
“姐出去一趟,你用煤气小心点,实在不行就用热水泡,回来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没来得及等小笔盖抗议,陈吟人已经出门了。
曾辉回到家,赶紧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抱着鞋盒又出了门。
到楼下,他打开自己的车,把鞋盒小心地放在副驾驶,然后开车驶向大道。
他的车一走,一直停在他车后不远处的一辆出租车也发动油门,紧随其后。
出租车副驾驶上是陈吟。
十多分钟后,陈吟一路跟着曾辉来到了一家茶馆。
透过茶馆的橱窗,可以看见几桌人,其中有一个精致的气质白领,那女人很瘦很美,一个人。陈吟不知道曾辉要见的人是谁,但她就是直觉般地觉得是她。
果然,曾辉的脚步逐渐靠近她,最后真的坐在了她的面前。
陈吟堂而皇之地站在车流攒动的路口,淹没于人群,平凡的外表此时使她无比安全。
隔着玻璃,听不见他们说话,陈吟只看见那两个人有说有笑,同用一个杯子品第一盏茶。
曾辉的头发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女人指点了他几次没弄掉,她便亲自上手帮他轻轻抹了去,也许是顺便看见了一根他的白头发吧,曾辉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女人笑着执意要帮他拔掉,他反抗了两下,最后还是乖乖任由摆布了,那安分的样子陈吟都没见过。女人回到座位后,曾辉终于拿出了鞋盒,打开盒,女人惊呼,满脸惊喜,曾辉看着她,脸上也全是笑,女人珍爱地取出那双红色的高跟鞋,细细欣赏细节,每一处都不可放过。
不知何时,陈吟已经走到了他们的桌边。
二人把目光从高跟鞋移到站在旁边的这个人,曾辉看到她吃了一惊,女人不明状况地问她:“请问你有事么。”
陈吟看了曾辉一眼:“有。”
她端起桌上的茶壶,举到曾辉的头顶,浇了下去。
“你干什么呀你疯了吧,你谁呀!”女人吓得咋呼起来,赶紧拦她,却没想到反被陈吟死死抓住了手腕,说:“这问题我想问你,你谁?”
女人疼得连连尖叫,昂贵的高跟鞋从她手里掉在了地上。曾辉见陈吟居然出手伤害她,赶紧起身抓住陈吟:“陈吟你在干什么!”
陈吟来回看他们俩:“很明显,捉奸。”
“谁?”女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曾辉:”你松手!这是我姐!不要闹了!”
陈吟一怔。
“这是我姐,窦佳成的亲妈!”
陈吟看向女人,说不出话来。
曾辉桌上女人的手机拿过来给陈吟看,屏保上是她与另一个男人一起抱着窦佳成的合照,那男人应该就是曾辉的姐夫了。
陈吟目瞪口呆,女人用刀子般的眼神看着她,质问曾辉:“辉,这就是你口中的好姑娘?”
说完这句话,女人抢回手机,提起包就走。
曾辉:“姐,鞋。”
女人从陈吟身后瞪了她一眼:“留给你女朋友吧。”
“姐。”
陈吟追着她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女人一声没应,愤然走出了茶馆。
曾辉烦躁地抹了把头发上的水,泄气地坐下。陈吟则一动不动地站着,深深地低头,后脖子上似有千斤重,她看着躺在地上的高跟鞋,再次道歉:“对不起。”
曾辉:“你最近很爱疑神疑鬼,这很不像你。”
“对不起,我明天亲自跟她道歉,对不起。”
曾辉看着陈吟低头一直道歉的样子,半天说不出话。
“来。”
沉默了一阵之后,他轻轻拉住了陈吟的手。
他把她拉到身边坐,叹了口气,说:“这事不能全怨你,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是我没做好。”
他掏出手机,当着她的面解除了锁屏:“以后我的手机你随便看,只要你相信我,好么?”
陈吟:“你不用这么做,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不看是你的事,做不做是我的事。”
他这么做,让陈吟心里五味杂陈,既感动又内疚。
那天之后,陈吟从来都没有看过曾辉的手机,她压根儿就不想那么做,也没必要那么做。他们没再吵架,在舒服的美好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而且一个重要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
“100天?”陈吟笑了,“又不是小孩子过百天,咱们过这个干什么。”
“当然要过,在一起一百天,很有纪念意义,笔盖儿你说对不对?”曾辉知道小笔盖说的话有分量,也学会拉拢她了。
可小笔盖正在看电视,心思完全不在他俩的对话上,心不在焉地答应了声:“嗯呢。”
陈吟摘着菜瞥她一眼:“嗯呢啥嗯呢,瞅你那期末成绩,陈老师明天都要约谈我了,天天给我丢人,还好意思看电视呢。”
小笔盖坐在床上,晃着小脚丫,选择了装聋作哑的战术。
陈吟也不是成心批评她,知道她这半学期是因为曹一童走了状态不好,便随她去了,她跟曾辉继续探讨关于百天纪念日的话题:“也不是说不过,我觉得简简单单吃个饭庆祝一下就行了,真没必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玩一趟。再说了,我记得你不是说那几天有个外地老板要来跟你谈生意么。”
曾辉靠在门上看着她:“改时间了,你就别管了,我票都定了,去青岛这么便宜的机票我还第一回遇到,这就是老天给咱俩纪念日的礼物,浪费了会遭天谴。”
这话说得,陈吟不敢不去了。
第二天中午,陈吟去找学校跟陈老师聊小笔盖的期末成绩。
作为一个爱惹祸的学渣的家长,陈吟已经习惯了每次进老师办公室之前先站在门口把心理建设好了再进去,但是这一次,陈老师不仅没有批评小笔盖,反而给了陈吟一张单子:“我前段时间给全班同学做了一套比较权威的智力测试题,你看她多少分?”
陈吟看单子:“149。”
她仍是懵的,擡头看向老师。
陈老师说:“满分170,140-160是普通人到天才的过渡,160以上的算天才了。
陈吟这才有了反应,惊叹与喜悦溢于言表。
老师补充说:“而且她现在才11岁。”
“那她成绩怎么还是这么差,是因为曹一童走么?”
陈老师叹气说:“有点关系,但不是主要原因。是这样的,起初我只是发现她平时上课老坐不住板凳,下课容易跟同学起矛盾,我说了她几次效果不大,我就让心理老师跟她聊聊,后来心理老师跟我说,您妹妹疑似有轻度的焦躁症。”
晴天霹雳。
陈吟:“不可能,她每天挺开心的啊,小孩也能得这个?”
“嗯……怎么说呢,一般比较早熟的孩子容易产生这种心理问题,因为他们心事会比较多。如果孩子经历过一些重大的家庭变故,比如父母离异,就有可能会出现情绪不稳定、自我怀疑、抗拒学习的情况,如果还不愿意跟别人倾诉的话,不良情绪就会像毒素一样积压在心里,变成心理问题。”
陈吟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的脑子里爆炸似的涌出了许许多多人和事,想到那些一直被她所忽略的、对小笔盖的影响。
陈老师赶紧安慰她:“疑似,而且是轻度的,不要担心。所以我找您来,主要是建议您有空可以带孩子去医院看一看,毕竟老师不是医生,说不定还没事呢是吧?”
说着,陈老师掏出手机快速翻朋友圈:“如果觉得去医院对孩子来说不好接受,我也认识一个很不错的儿童心理医生,我把她推给你,你可以约她出来见。”她翻了没翻着,嘀咕着:“哎?昨天还看见她发了条朋友圈,她叫什么来着……您稍等啊,我找找她名片。”
陈老师把手机放在桌上,起身去书架里翻找,陈吟瞥了一眼她手机上停留的朋友圈页面,正好看到了曾辉昨天发的一条朋友圈,图片是一页写了批注的书,配以文字“无疑是不需要做美学研究的年轻人了解美学的优秀作品。”
曾辉身为窦佳成的家长,出现在陈老师的朋友圈里并不奇怪,令陈吟奇怪的是这条朋友圈本身——他可从来不看书。
可她没工夫再多想这件事,小笔盖的焦躁症已经塞满了她的脑子,陈老师终于在抽屉里把名片找出来给了她,她万分感激地收下了。
如果可以,她打算今晚就安排小笔盖与这位医生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