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找了个重点初中的老师咨询上初中事宜为由,陈吟把小笔盖骗出来跟心理医生见了一面。
大夫姓金,戴着眼镜很有学问的样子,说她是老师,丝毫没有破绽。
他们约在了重庆火锅,小笔盖馋这个好久了,陈吟选择这里一来是满足她的愿望,二来也能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免得被陌生阿姨问东问西发现异常。
没办法,对付聪明又敏感的小孩,不使点“辛辣”的手段是真不行。
大夫的“问诊”很顺利,小笔盖火锅吃的也很尽兴,全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也是多亏了金大夫专业,真不愧是金牌儿童心理医师,闲谈不离重点,问诊不失自然。陈吟多虑了,小笔盖还不是人家的对手。
酒足饭饱后,陈吟带小笔盖回家,曾辉电话问她在干什么呢,陈吟没告诉他给小笔盖看病的事,她觉得这事越少人知道对笔盖儿越好。
“吃了火锅?很隆重啊,”曾辉提醒她,“明天来我家,咱们也隆重地讨论一下后天去青岛玩什么。”
陈吟心里记挂着小笔盖的事,犹犹豫豫地回应了个行。
焦灼的等待后,她终于收到了金大夫的消息:
【我觉得问题不大。】
【您的意思是她没有焦躁症吗】
【轻度,但她现在心态很不错,看得出她很依赖你,跟你在一起非常有安全感。】
陈吟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她继续问。
【那不用吃药吗】
【完全不用,多关注关注她,不要把太多负面情绪灌输给她就行了。】
【太谢谢您了大夫】
【没事,应该的。我跟朋友一起开了一家儿童福利院,我在朋友圈经常转发一些福利院的活动和科普文章,都是有关儿童心理健康的,您可以没事看一看,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
【好的,一定】
陈吟松了一口气,回头看正在熟睡的小笔盖,嘴里叼着吃了一半的苹果,口水从她张着的嘴流了出来。陈吟把苹果轻轻拿出来,并合上了她的下巴。
她一边啃半个苹果,一边点开了金大夫的朋友圈,这一翻不知不觉看了一个多小时。她不禁感叹金大夫把这个福利院办的真好,自己也涨了不少知识,心里对小笔盖的状况有了底。
看累了,陈吟伸了伸腰,拧了拧酸痛的鼻子,恨自己有这个一翻某人朋友圈就根本停不下来的毛病,上次翻曾辉的也是!
曾辉。
想到这,她忽然愣住了,不知怎的,脑海里出现了白天从陈老师手机里看到的朋友圈。
她拿起手机点开了曾辉的朋友圈,翻到了昨天,只有一张他学做清蒸排骨的处女作成品照,而那条有关美学书籍的评论并没有找到。
许是删掉了。
陈吟关上手机,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陈吟起了个大早直奔曾辉家。
她彻夜未眠。
她到的太早了,曾辉还没睡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给她开的门。
“这么早,才几点……”没睡醒的他声音有些奶奶的。
陈吟说:“想过来给你做点早餐,你接着睡吧。”
曾辉拉住她的手,轻轻一用力,她就坠到了他的怀里。
他把头深深埋在陈吟的颈窝里,喃喃地说:“要人陪。”
陈吟笑了,轻摸他的头:“今天算了,我睡不着了,给你做好吃的,乖。”
曾辉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不情不愿地不撒手:“不要好吃的,要你陪。”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了想,妥协了。
陈吟靠在床头半坐着,曾辉躺在她的怀里,她轻拍他,他不一会儿就又坠入梦境里,睡得十分香甜,像个孩子。
陈吟看向床头上他的手机,触手可及。
她发着呆,脑子里因为朋友圈的事翻江倒海的。她一夜没睡,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凌晨四点来到这里抑制不住地想要看他的手机。
说实话,她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敏感,怀疑,猜忌,疑神疑鬼,浮想联翩。
曾经那个神经大条的陈吟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些事情?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她渴望相信他,只有一次次的亲自验证,才能消除她的不安,让她好继续相信。
他说过手机让她随便看的不是么,这不算不信任吧,只是看一看。
陈吟再一次说服了自己,动作极轻地把曾辉的手机拿到客厅去看。
果然,他的东西每一次都不会让她失望,在他的朋友圈里,陈吟看到了令她瞠目结舌的东西。
这一次,比前面任何一次都诡异。
她不仅找到了屏蔽了她的那条美学书评,还发现了更多她平时看不到的朋友圈。
很多很多。
她数了数,曾辉平均一天下来能发十几条朋友圈,而对她可见的只有一两条。
其他的也都不是完全开放,每一条状态都被设成了不同的分组可见,陈吟也被分到了一个名为“F”的组里。
在这小而狭长的朋友圈里,曾辉时而居家做菜,时而在斯里兰卡远行,时而深夜苦逼加班,时而在高档夜总会中灯红酒绿,时而在健身房挥汗如雨,时而举着一张阑尾炎确诊单叫苦连天,时而阅读,时而贪玩,时而阳光,时而颓废,时而贫穷,时而富有……
他什么时候去的斯里兰卡拍的照?
又是什么时候参加的读诗会?
他哪来那么多时间,做那么多事情?
十一个分组,
十一个平行的时空,
十一个性格爱好迥异的曾辉。
每一个时空的里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他们永远看不见其他世界里的曾辉。
陈吟被分到的应该是居家好男人版曾辉的组。
为什么?
陈吟的脑海中闪出一个问题:他为什么敢随便让她看手机?如此充满秘密的手机。
大概因为,他断定她不会看。
这么懂事、独立、善解人意的女生是不会看的。
所以他有恃无恐。
可她又转念一想,谁朋友圈还不分个组呢?她也有很多分组。
熬夜不想给爱你人看到,对工作的牢骚不想给甲方看到,跟某些人合照不想给跟他不合的人看到。
人总有些事情是想给这些人看,而不给那些人看的。
原因有很多,怕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怕不必要的担忧,怕给人造成困扰……
既然分了组,展现出来的东西定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你可以这样做别人就不可以?
陈吟羞惭又痛苦,想放弃,又没死个明白,来来回回地推敲,猜度,拉磨驴一般,被自个儿的尾巴鞭着。
她想起上次高跟鞋的误会,那天的她又蠢又讨厌,她深深告诫自己要吸取教训,如果没有确凿的事实,不要轻易怀疑别人。
不管怎么样,他是她一个人的男朋友,他们天天在一起。
最后,她把手机放回了原处,走进厨房做早餐去了。
第二天,陈吟跟着曾辉一起坐上了飞往青岛的飞机。
那是她第一次坐飞机,不知不觉中,曾辉已经成了给她无数个难忘第一次的人,他注定在她的生命里无法平凡。
天气很好,太阳虽然大,但海风阵阵清凉。
他们先后去了八仙渡,鸡鸣岛和威海。
陈吟光着脚,踩在细软的金沙海滩上,她的肤色和发色较一般人浅,阳光下明晃晃的,像戈壁的盐湖。剪影绰绰,美如画中人。曾辉看入了神,牵起她的手,一起在海边漫步。
陈吟闭目微笑,享受阳光,说:“我们拍张合照吧。”
“好,”曾辉掏出手机,打开自拍高高举到他们俩面前,“一百天快乐!”
正好一阵风。
咔嚓——
照片里陈吟的发丝飞舞,与身后的海波融为一体,她笑得灿烂,曾辉也是。
又逛了一会儿,他们乏了,便在沙滩上躺着。
陈吟看着躺在身边的曾辉,他戴着墨镜,不知是醒着还是睡了。
她轻声说:“我可以玩一会儿你的手机么,我的没电了。”
“当然可以。”
曾辉毫不犹豫地把手机给了她,她微微一怔,接过来玩了一会儿,玩完了又还给了他。
“玩够了?”
“嗯。”
“玩什么了?”
陈吟没回答,只面对着他静静地坐在温热的沙滩上,看着他。
“你看我做什么?”曾辉拿着手机刚要看。
陈吟微笑。
曾辉也笑:“傻瓜。”
他翻看着手机,陈吟表情平静地盯着他,似乎在等待什么。
过了几分钟,他果然震惊地跳起来,举着手机低头大声质问她:“你拿我朋友圈瞎发什么!”
“怎么,你的女朋友们来评论你了么,她们说了什么。”
她看着他,逆着光,眼睛好痛。她有些恍惚,觉得这一切都好不真实,但她刚才确实鬼使神差地用曾辉的手机发了一条不对任何人分组可见、完全公开的朋友圈,是他们的合照。
“什么?什么女朋友,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吟的双眼失了神:“我只想知道,那么多分组里,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曾辉感到莫名其妙:“分组怎么了,你不分组么,我那都是工作需要,我想多把加班的样子给领导看但又怕朋友笑话我分组不可以么,我想把成功一点的生活状态给客户看让他们相信把生意交给我能成分个组不行么,我去陪人应酬避免不了去那些比较乱的场合我不想让你担心但又不得不发分个组也不对么?陈吟你现在为什么这么能鸡蛋里挑骨头呢?我把手机都给你看了,我已经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那请你告诉我,每天跟我一起吃饭的那几天你怎么去的斯里兰卡,你上次出差是去出差了么,去的是湖北么?”
“怎么不是湖北了,车票给你看了啊,还有那些特产!”
“票可以买了不坐,特产到处都有卖。”
曾辉点点头:“反正你就是咬定我没去出差,跟的女人去什么斯里兰卡了是么?!我那是以前去的时候拍的照片,我还可以给你证据!陈吟你不觉得你最近很疑神疑鬼么!”
“我不觉得是我的问题,我反而觉得从你跟我求婚的那天晚上之后,你就开始各种不安分,是你逼我这样的。”
“你什么意思?”
曾辉的眼圈红了,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陈吟,反应了一阵,弯下腰问她:“所以你还是觉得我是pua是么,你的意思是我上了你之后就开始想尽办法甩掉你是么?”
他转到别处又转了回来。
“陈吟,我如果想要甩掉你,我干嘛把你跟我的家人放在一个分组,我干嘛跟大老远来给我谈生意的客户撒谎说得阑尾炎了好跟你出来过纪念日,你知道吗就因为你刚才那条朋友圈被他看到了,我这一年的努力全白费了!”
陈吟愕然,擡眼看他又目光闪躲,她觉得心里好乱,脑袋也好乱。
她的胃里翻江倒海,她随时都能吐出来。
“陈吟,你如果从来都没相信过我,我宁愿那天你没原谅我。”
“对不起……”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直觉般地说了这个。
这时,曾辉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他看完那消息,又看回坐在沙滩上的陈吟,无力地叹气。
“咱们分手吧。”
他说。
陈吟的大脑一片空白。